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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0 陈水龙 永春网

作者简介

陈水龙,永春人,现为某学校老师。曾为泉州作家协会会员,十多年前曾在《泉州晚报》《泉州文学》《福建文学》发表过一些散文、短篇小说。2015年10月开始创作农村题材长篇小说《春种秋收》,于2017年5月完稿。其作品《春种秋收》以文化大革命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光景在事业、爱情婚姻、家庭之间起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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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种秋收》

第八章

(一)

1972年八月十五中秋节,是一个特殊的日子,这是团圆节,也是上吴大队妇女耕山队的大喜日子,她们要在这天,像嫁闺女一样出嫁一位队员。天刚蒙蒙亮,姐妹们就起床,按照昨晚的分工各就各位:打扫卫生,布置场地,妆扮新娘,摆放糖品……八点刚过,万事俱备,各自又忙着打扮自己,她们纷纷把压箱底的衣服拿出,又相互化了淡妆,经过一番梳洗打扮,一个个光鲜水灵。

对了,还没介绍新郎新娘呢!新郎苏太岳,山西人氏,今年三十有二,未婚,系东华省省属金湖煤矿矿工,正式工人。新娘陈丽华——光景的前妻,早在离婚前的两个多月,光景就张罗这件事,他答应过帮她找个好归宿!正好二力在矿当工人,他是光景的好友,也是光景主动把名额让给他,送他进矿的。光景托他留意,他很快来信说矿上有许多大龄青年,因为长期在大山里工作,很难找到老婆,其中不乏优秀之人。他已物色一位,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要是方便,过几天就带回家。光景回信说:“你带回来吧,行不行见面再说。”

十多天后,人真的带来了,小伙子一米七六的个头,长得十分壮实,四方脸棱角分明。身着蓝色矿工制服,显得特精悍,光景带着他来到耕山队,在会议室里,光景作了简单介绍后,大家都退了出来,让他俩独处。矿工很健谈,常常把丽华逗笑了。见面后两人都满意,第三天就在耕山队举行订婚仪式。一个月后,太岳又来了,带来单位介绍信,两人到公社办理登记手续。今天,也是在耕山队里,太岳要把丽华娶回矿上了。

婚礼非常简单,由大队长陈桦主持(当然策划者还是光景,他不宜出面),姐妹都围坐在会议室的环形桌前,吃着糖果,喝着自制的山茶,夫妻并排站着,面向毛主席像恭恭敬敬地三鞠躬,然后陈桦把光景让她代管的离婚补偿款八百元交给丽华,丽华只收六百元,剩下的托队长交给她兄嫂,并请陈桦转告:“时间匆促来不及回家,让兄嫂费心了,以后会抽空回家看看的!”队长又拿出一个大红包,代表姐妹们的浓浓祝福送给新娘,祝愿夫妻俩早生贵子,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送走新人后,姐妹们又聚集在队部,吃着糖喝着茶戏闹一阵子才散。吃过午饭又下地干活去了。晚上姐妹们都没回家,都聚在一起赏月吃月饼,很晚了才回房休息,这是她们最高兴的日子,因为丽华终有一个好的归宿了。

(二)

秋天本是收获的季节,可农历八月二十这一天,对光景来说却是黑色星期六。这天上午,他照常提前二十分钟到单位,打扫完卫生后,到厨房提来两瓶开水,下属也不敢怠慢,都早早上班各自整理内务。八点整,他准备开一个短会,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时,通讯员来把他叫走。走进康书记办公室,他见里面坐着两个陌生人,康军坐在对面跟他们交谈着,见到光景,两人都站起礼节性地握握手,康军介绍说:“这两位是县组织部门下来的洪同志和李同志。”光景再次跟他们握了握手。康军热情地说:“大家别站着,坐下说吧!”几个人分宾主坐下,通讯员给光景一杯水,又给三位领导续了水,然后退了出去。洪同志(可能是部门领导吧)争求一下康军的意见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语速轻缓地念着:

“鉴于吴光景同志自进入干部队伍后,生活极其腐化堕落,在社会上造成十分恶劣的影响,极大损坏了党的形象。经研究决定,开除其党籍,开除公职,即日起生效。责令其一星期内办好交接手续。”

                       中共满县委员会

                       满县革命委员会

                       1972年10月9日

洪同志念完后,满怀歉疚地对光景说:“对不起,这是例行公事,我们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光景连忙说:“不会的,这是你们职责所在,可以理解。”洪同志又说:“既然没有异议就请签个字,我们好回去交差。”光景爽快地说:“行!”说完拧开笔帽就要签字,康书记却说:“这份文件反正已经生效,过会儿再签,我跟你们领导说一下。你们先回去,等下我会派人送过去的。我这里还有其它文件要送,一起送吧。”领导都发话了,两位不好说什么,便起身辞行,康军和光景把他们送到门外。

送走客人后,光景拿着给自己的那份文件准备走,被康书记叫住了。他让光景坐下,自己也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和蔼地说:“事已至此,不要有什么包袱,轻轻松松回家,有我在,王为也不敢太为难你。对了,你不要急于回去,隔几天再办移交吧!多跟同事聚聚,以后恐怕很难有机会了。这份处理文件你就别签字了,以后可能有用。我疏通一下关系,让它悄悄入档。先说到这,你去忙吧!”

光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康书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会哭出来。

“多好的领导呀,为了我,他操碎了心,我却完全辜负了他,深深伤害了他,他还处处为我着想,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他的恩情怕是无法报答了,只有……咳!”他在心里说。

回到单位,光景把属下召集起来,对她们说:“我们开个短会吧,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说完拿出处理文件让大家传阅,两位女同志看着看着都哭了。光景反过来安慰她们:“不要伤心了,县城这么小,我们总会见面的,我走后,单位可能归党委管。在党委领导下工作更有利,你们更有升迁机会,前途无量啊,应该高兴才对,来,笑一个,哈哈哈!”他带头笑了,笑得那么苦涩,比哭还难看,俩下属哭得更伤心了。他连忙说:“大家都在上班,这样影响不好,要不,我们下趟乡吧?”俩下属都说:“行!”。光景跟康书记请示得到首肯后,三人出了公社大门,在周边走了几所学校,大队领导和校长早就听到光景的一些传闻,光景还是坦然告诉他们自己即将离任的消息。基层领导都表示惋惜,并要请他们吃饭,都被婉言谢绝了。光景他们了解一些情况,帮助解决一些实际问题,回来时已经下班了,光景没有回单位,带着下属下馆子,他要请客。三人进饭馆选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叫来工作人员,告诉他:有好吃的尽管上!内厨一阵忙活后,端上来海参炖猪脚,红烧鲤鱼,鱿鱼炒青椒,胡椒猪肚汤,还有一大盆鸡蛋卤面。光景又要来两瓶竹叶青酒,这是当时当地最好的酒。酒菜都齐了,光景拧开酒盖子,给两位下属的杯里倒满,自己倒上一杯,空着肚子喝下了。小尤连忙抢走酒瓶,劝他先吃饭,为了不拂俩女士的意,他只好顺从,三个人默默地吃着饭,吃到半饱时开始喝酒,小尤和小郑陪着,光景一杯一杯地喝闷酒,两位姑娘坐在他旁边一直劝着。他却说:“放心,我从没醉过!”两瓶酒很快喝得底朝天。他们都醉了,光景趴在桌上说胡话,两位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好伤心哪!

(三)

康书记散步正好走到店口,听到哭声进去一看,原来是宣传组的同志。两位女士看到大领导,酒立即醒了一大半,两人扶着桌子站起,光景仍然趴在桌上说胡话。书记叫她们坐下,自己去收银台结帐,回来后问两位姑娘:“你们还能走吗?”她们都说:“能……行……”书记又对她们说:“走,回单位!”姑娘相互搀扶着走在前面,书记叫来服务员扶着光景走在中间,自己断后。一行人朝公社走去,好在晚上街上行人稀少,书记也就放心了,不然影响不好。

娇媚见天色已晚,始终不见丈夫身影,正着急地站在走廊张望,见有人扶着他走来,连忙迎上去帮忙,嘴里无比爱怜地说:“你怎么那么不顾惜身体,喝这么多干嘛呀?”饭店服务员见有人来接,本想撒手,看她有孕在身,便打消念头,跟她一起扶光景进屋,让他躺在床上,然后悄悄退出。康书记见光景有人照顾,对娇媚叮嘱几句也回自己宿舍去了。

光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娇媚脱掉他的鞋,用力把他的双脚挪到床里,让他躺得舒服点,然后盖上被子,又拧了一条毛巾为他擦手擦脸。干完这一切,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但她还是坐在床沿认真地看着,好随时照顾。夜深了,困意阵阵袭来,她身子一软躺在丈夫旁边也睡着了。凌晨两点多,光景醒了,他觉得嗓子干得厉害,想喝水,他试图爬起,可头重脚轻,浑身软绵绵的。娇媚努力不让自己睡沉,一有声响就醒了,翻身起床关切地问:“你醒啦!喝水吗?”光景艰难地点点头。娇媚连忙泡了一杯浓浓的白糖水,把他扶起让他靠在床头,端起碗一匙一匙小心地喂着。光景几次想自己喝,她都不让,直到把一大杯水喂完。光景往床上一躺又沉沉入睡了。

娇媚却睡意全无,丈夫被处理的事她已经知道了。他没说,是从别人口中了解到的,她陷入深深地自责: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怎会落到这种地步?都怪我,就是因为我的任性,自私,不计后果,才导致今天的结果。她后悔,内疚,自责,她……她的心像无数支钢针在扎!然而,理智告诉她,不能陷于眼前无法自拔,应该面向未来,自己酿的酒自己喝,甭管是酸甜苦辣都要承受,自己已经结婚,是大人了,现在要做的是和丈夫同甘共苦,风雨同舟,共同把家建得温馨幸福。有了目标就有方向,心里的重压减轻了许多,不一会儿,她竟又睡着了。

一阵啾啾的鸟叫把她从睡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太阳已经照在玻璃窗上了,丈夫不在身边,她翻身慢慢坐起,来到桌前对着镜子梳头,这时光景已经从食堂打饭回来。她深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我睡过头了,让你受累了!”

“应该的,我起得早,顺带一下,举手之劳!”

“你感觉怎样?”

“没事,全好了!”

“以后可不能这样啊!”

“对不起,下次不敢啦!”

“没事,只要你好好的。”

光景摆放碗筷,娇媚梳洗完毕也坐在桌旁,两人吃完饭,光景去上班,娇媚收拾房间,她知道在这里的时日不多了,因而收拾得特仔细。是自家的东西该擦的擦该洗的洗,该晾的晾该晒的晒,一件件认认真真地做;是公家的就归置在一起。一天下来,一切安排妥当,她也累得腰酸背痛。

光景一上班马上召集属下,把这几年来的文件,材料以及各种资料都重新分门别类地整理,然后入橱存档,以便新领导查阅。其间,他抽空去一趟康书记办公室,是来还酒钱的。书记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跟他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一提到还钱,就被康军挡回,书记说:“你要离开这里了,以后再来就是客人,这顿饭就算单位为你饯行吧!”光景急忙说:“这怎么可以,客是我请的呀!”书记大手一挥说:“别过意不去,应该的,我已经拿到总务处报销了。”光景再三感谢,康军只是淡淡一笑。在书记那里坐了一会儿,光景站起来告辞,书记送到门外,不舍地说:“以后,有空常来啊,只要我在,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也会尽量抽空去看你的。”书记叹了一口气,又说:“什么时候走说一声,我叫几个人送送你。”光景点点头走了。看着光景的背影,康军无奈地摇了摇头。

(四)

这是一个深秋的清晨,秋风阵阵,刮得窗玻璃叭叭地响,天刚蒙蒙亮,光景夫妇就起床,简单收拾一下,看着这生活几年的狭小空间,光景一时还真有很多不舍。他在房里站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挑起担子,走出房间。娇媚轻轻关上门,把钥匙放在窗台上,跟在丈夫身后。院子里静悄悄的,陪伴他们的只有满地的落叶和萧瑟的秋风。两人悄悄走出公社大门,走了几步光景停下来,转身面向公社又站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们沿着街道向北门走,街上行人稀少,只有几位清洁工在清扫垃圾,偶尔还能碰上三五个赶早市的人。

由于妻子有孕在身,光景不敢迈开步伐。崎岖的山路上,夫妻俩走走停停,到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当地的风俗:新人进门,公公婆婆是要回避的,因此光景直接带娇媚到自己的房间——跟前妻结婚时的房子。由于是二婚,房间没怎么布置,父母只是给他们换了一床新铺盖而已。娇媚也没放在心上,她认为有个窝就行。

中午,秀金特意炖了一只鸡,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饭,相互认识一下,就算结婚了。吃过午饭,娇媚主动收拾碗筷,小姑子晓珍晓玉一起帮忙,三位年轻人在灶间,边干活边谈得甚欢!

午饭后,光景特意去拜访父母官。刚到王为家门口,就听到里面嘈杂的说话声。他便在外面站一会,只听到:“哈哈,他也有今天!”“以后有他好看的!”“应该开个批判会,不信斗不死他!”“老天有眼哪!我们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大家七嘴八舌,王为只是一个劲说:“吃菜,吃菜!”这时来了一个人,轻声对光景说:“这几天书记家客人可真不少啊,天天像过年!”光景听了只是摇摇头,迈步走进门高声说:“好热闹啊!”

光景的突然到来,把大家弄得尴尬极啦,大家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语,空气似乎一下子凝住了。还是王为打破沉默,站起来笑着说:“稀客,稀客,坐下来一起吃吧!”光景也笑着说:“落魄之人,以后免不了打扰。我吃过了,你们吃!”王为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说:“哪里哪里!”在座的人都说吃饱了,纷纷红着脸低着头逃走了。屋里只剩下主客两人,女主人进来收拾。王为把光景带到客厅,两人品着茶,王为除了说些可惜了之类的客套话外,还告诉光景:“遵照康书记的指示,你依然是大队革委会副主任,你对工科比较内行,大队准备在东部建一个发电厂,由你负责建厂,明天上任吧,需要什么说一声,我尽量满足你,厂子建成后你就是厂长。以后我们经常沟通,有困难共同解决。至于你妻子,她是高中生吧,人才难得,就到学校当民办教师吧!你看行吗?”光景满意地点点头。要不是不共戴天的政敌,他对王为应该感激不尽哪!

(五)

容蓉结婚后很快转变角色,下班后便匆匆赶回家,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很少在外面逗留,回到家里便忙着操持家务,让他光光鲜鲜地上班去,轻轻松松地回家来。可有一样,那便是分居,并且是床上地上,咫尺天涯,一个多月未曾让他近身,这对一个成熟健康的男人来说,那是多么难熬,多么残酷呀!

津贴开始不想回家了,下班后他总是东游西逛,有时在体育场看球赛,有时在人民会场外面的榕树下跟人下棋,有时跑到城关中学跟学生打篮球,有时一个人喝得醉醺醺才回家,蓉蓉虽然尽心服侍他,但他觉得家像冰窟。日子在难熬中一天天过去了,蓉蓉的身子始终不见动静,这下急坏了双方老人,可每每问起,津贴总是欲言又止,蓉蓉却说:“快了。”老人逼着他们去医院做检查,津贴有苦难言,蓉蓉却淡淡地说:“都挺好的,检查什么呢?”

日子在煎熬中过了一年。津贴实在忍不住了,在一个细雨霏霏的晚上,趁蓉蓉睡熟时把她给办了,等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地躺着,旁边是光着身子的丈夫,她坐起一看,席子上一摊已经快干的殷红的血,什么都明白了。她没有发难,只是默默下床,到厨房烧了一大锅热水,倒在澡桶里坐进去,洗了一遍又一遍,香皂用了大半块。洗过以后,她厌恶地把衣服扔进垃圾桶里,打开衣柜换上干净的衣裳,然后在靠背椅上坐着到天亮。

津贴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妻子却头发散乱,脸色苍白呆呆地坐着。他知道自己闯祸了,急忙翻身起床,跪在蓉蓉面前,狠狠地打着自己的耳光。蓉蓉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到娘家,妈妈刚起床正要到厨房忙活。女儿的到来让彩芹感到十分意外。问了,她只是淡淡地说:“想家了就回来了,不行啊!”彩芹也不深究,到厨房忙去了。蓉蓉却把自己关在屋里蒙着头暗自流泪。然而,一个小时后,她还是顽强地爬起,精心地梳妆打扮,穿得光光鲜鲜地去上班。

在以后的日子里,蓉蓉虽然也是单位和家两点一线,回家后认真操持着家务,但跟丈夫行同陌路,很少跟他说话,眼睛里时时喷着火。一个月后,她没来例假也没放在身心上,第二个月还是那样,她有点急了,悄悄跑到医院,医生给她号了脉,又做化验,笑着告诉她:“恭喜呀,你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她听了只觉得脑子嗡嗡响,跌跌撞撞跑回娘家,躺在床上两天两夜不吃不喝,问她怎么回事,她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流泪。可把两家人急坏了。津贴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他不敢靠近蓉蓉,也不敢问,更无法告诉双方父母。彩芹洗衣服时在她的上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单子,悄悄叫来儿媳拿到医院,医生告诉她:“此女子已怀孕两个月了。”她接过单子高高兴兴地回家,把消息告诉婆婆。彩芹控制不住满心的喜悦,高声喊道:“我有外孙了!”蓉蓉却躺在里面悄悄抹泪。

世钊来了,津贴来了,津贴的父亲梁八斤闻讯带着妻子蔡桂也赶来,蔡桂哆哆嗦嗦接过单子,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乐得合不拢嘴。林群忙着招待客人,彩芹提着篮子出门了,她去采购,准备两家人聚在一起庆祝一下。蔡桂走进蓉蓉的房间嘘寒问暖,蓉蓉却对她说:“我身体不好。这孩子我不想要。”任凭蔡桂苦口婆心地劝说,蓉蓉始终是一句话:“我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蔡桂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蓉蓉不知所措,她大声喊:“爸爸,爸爸!”听到喊声,林群父子急急走进来,厅堂上的人也跟着进来了,津贴只敢站在门边伸着脖子向里边看。只见蔡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好不容易有了孙子,她却要打掉,怎么劝都没用,我这是造什么孽呀!”无论两家人如何劝,蓉蓉只是默默流泪。彩芹买菜回来了,听说后,不惜以死相逼,蓉蓉才勉强答应留下孩子,可她哭得好伤心哪!

(六)

一眨眼,两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光景带着他的团队忙着建电厂竖杆拉电线,帮农户安装电灯。白天除了处理应急事务外,便是抓紧时间休息,晚上发电,给千家万户送去光明。工作虽然繁忙,但充实,妻子在学校上课,无论是学识,还是为人,她都是一流的,因而很快受到人们尊重。他们爱情的结晶俏妮也一岁多了。小女孩长得活泼可爱,是一家人的开心果。他俩都清楚这安定幸福的生活,很大程度来自于康书记。

为了不麻烦大家,更是不忍心看到离别的场面,两年前的那天清晨,光景带着妻子悄无声息地离开单位。八点时,两位女下属打开单位的门,见不到自己的上司,往常都是他第一个到的呀!正感到奇怪,突然发现桌上放着一串钥匙,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小郑挪开钥匙,拿起纸条一看,上面写着:

 小尤,小郑:你们好!

     请代我向康书记问好,向同志们问好!我走了,我会想你们的,有时间一定到我家玩啊!

 祝你们工作顺利!

                                 吴光景

她俩看完纸条都快哭了,连忙跑去向康书记汇报。书记看着纸条不无惋惜地说:“这臭小子,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呢!”他又对小尤说:“钥匙你先收着,等新领导到位再交给他。”

正在这时,王为走了进来,他是来打探消息的,一听到光景已经离职,并且是不辞而别,心里一阵狂喜,但他努力不让情绪流露出来,强装平静地说:“我到城关办事,顺便来走走,看书记有什么指示。”可他乐得声音发颤,康军一眼就看出来,但并没说破,只是对他说:“你来得正好,正有事找你,光景回到你们大队了。小伙子虽然犯了错,但是个人才,要好好待他,我的意思仍让他当革委会副主任。如果发现你欺负他就跟你不客气,明白吗?”王为连连点头说:“一定照书记的指示办!”说完唯唯喏喏地走了。

林帆也来了,听到光景已经回家,连声骂他不够意思,不给老朋友面子,连送行的机会都不给。林帆决定马上去看他。康军却说:“过几天吧,人家刚回家,让他安顿好了,到时说一声,我让小尤小郑跟你一起去,顺便把他的退职金带上。”林帆想想也只好这样了。

(七)

十多天后,一个星期六早上,林帆和蓉蓉特意请了半天假,康书记派小尤小郑带上四百元钱跟着。一行四人翻山越岭来到光景家,光景正好在家,连忙招呼大家坐下休息,娇媚忙着烧水泡茶。小尤送上四百块钱,告诉光景:“三百元是退职金,一百元是书记特批的安家费。”光景收了钱,对两位姑娘说:“代我向书记问好,并谢谢他。”在光景家里,他们受到热情的招待,秀金特意杀了一只鸡和一只大白鸭,蓉蓉就像回到自己家里,和妈妈一起忙前忙后。光景陪着客人到处走走,看看风景,晚上喝酒聊天,一直玩到星期日下午三点,林帆他们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蓉蓉更是一步三回头。

这两年里,康书记也来过几次,他是下乡检查工作,顺路来的,只是看看并没住下。有一次他到发电厂视察,跟光景交谈了半个多小时,离别时不断鼓励光景:“好好工作,等待时机!”。

好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又过了两年,康书记要高升了,他上调地区农业部门当副职。官虽升了半级,却没有多少实权,可这是必经之路,官总要一级级地升啊!

没了康书记的监督,陈王为更加胆大妄为了。经过几年的经营,他把光景阵营里的大部分人拉到自己帐下。这些人,除了有那么一两个彻底跪倒在他的脚下外,大都是表面应付心里一直向着光景。大富却被一脚踢开,可他的能力很快得到了金星小队社员的肯定,全票通过当选队里的当家人。康书记走后,王为走的第一步棋便是在发电厂安插亲信。他借口大队企业要有党的领导,任命亲信陈辉当副厂长。此人是退伍军人,大队党支部委员。三代贫农,家境贫寒,兄弟五个,他是老三,个个都是光棍,他也三十多岁了。起初,他对光景尊敬有加,人前人后总是师傅长师傅短地叫,出门干活也是主动挑起工具箱,光景家里有事,他更是第一个跑去帮忙,原来这一切都是王为蓄意策划的。光景对他逐渐放松警惕,把技术全部传授给他。王为见时机成熟,便以不是党员不能担任大队领导为由,报请上级批准解除了光景大队革委会副主任的职务。又过几个月,连发电厂厂长的职务也被撤了,代替他的是爱徒陈辉,说是党领导一切!一星期后,又以娘家成分不好不能当教师为由,把娇媚的民办教师给撸了。康书记离开后短短一年里,光景夫妇俩变成了彻底的农民。

(八)

在康书记离开满县到地区上任的那天,蓉蓉被推入产房,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两家人是既高兴又担心,更多的是期待,他们都聚集在产房外面。等着聆听孩子呱呱落地的哭声。

三个小时后,产房里传出婴儿的哭声。不一会儿,护士小姐走了出来,向他们道喜:“恭喜你们,是个大胖小子,七斤九两!”蔡桂和彩芹听了相拥而泣,津贴一扫以前种种不快,高兴得跳起来。锦华迫不及待地跟护士进入产房。

在医院住了几天,蓉蓉回娘家坐月子。两家人天天围着她转,她享受着贵妇般的待遇。丈夫采购,妈妈下厨,婆婆洗洗涮涮。坐了足足两个月的月子,享尽当时县城所能有的山珍海味。孩子的降生给她带来了许多快乐,她全身心都在孩子身上,对丈夫不再那么厌恶,但只恢复到结婚时不冷不热的程度,她不反对丈夫亲近孩子,却还是不让他近身。

儿子的到来给津贴带来无尽的欢乐,随着小生命一天天长大,这种欢乐日益加深。然而,他的苦闷也日益增加,尤其是夜深人静时,望着近在咫尺的妻子,他心中的欲火在燃烧,简直要发疯了,可又不敢到外面打野食,只是悄悄出门,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走来走去,有时是席地而坐,任凭冷风细雨的吹打,累了困了才回家。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想发泄,便向县委的小车司机小卫借来吉普车,开着它一路狂奔,很快出了西门,汽车在县道上快速行驶,很快进入崇山峻岭之中,可他始终没减速,终于在离县城三十多公里的地方,车子冲出路面,掉下五十多米的悬崖,这时已是下午四点了,这一天是星期六。

这里是红湖公社辖区,在崖底不远处,劳作的农人听到嘭的一声巨响,连忙跑过去一看,吉普车都散架了,在乱石丛中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有胆大的走过去救人,可伤者已经鼻息全无,摸摸胸口也没了跳动。队长连忙派人报告公社领导,书记汤凯带人来到现场,发现是县委的车,着实吓了一大跳,急急走近查看,仰面躺着的是一位年轻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忙叫人找来担架抬伤者去公社医院,医生护士立即展开抢救,终究回天无力。虽然不是县领导,但车子是县委的,汤凯也不敢怠慢,他一边叫人把死者抬到公社卫生院的太平间,一边组织人马把分崩离析的车子移到公路旁,又打电话向县委汇报。温书记接到电话时,已是下午五点多,大家都已下班,他立即派出人马四处寻找小卫。好容易在体育场找到了,小卫正在看球赛呢!一听到出大事故,小卫的头一下子大起来,匆匆赶到书记面前,温书记看到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问明情况后,一边打电话告诉革委会副主任梁八斤:“你儿子可能出事了,马上叫几个得力的人,跟事故调查组一起走。”一边调集人马,组成一个由副书记钟鸣为组长,革委会、保卫、民政、交通等部门组成的事故调查组,全权处理有关事宜。小卫则被关禁闭,认真写检查等候处理!

一听到儿子出事,梁八斤眼前一黑,差点站不稳了,可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明白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保持镇定,他也清楚书记亲自打电话,儿子一定凶多吉少。可他强忍悲痛叫来几个堂兄弟,悄悄来到县里,和调查组一起乘坐县客车站的车子前往出事现场。一行人先到公社,稍事停留,听汤凯介绍情况。这时夜已深了,只好先在公社住下,第二天再去现场。八斤执意要到医院看看儿子,汤凯只好带路,调查组也随行。到了医院,院长已经等在门口,他带着大家来到太平间,工作人员掀开白布,津贴身穿崭新蓝色中山装静静地躺在那里,经过医护人员的精心处理,尸体基本恢复原样,只是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像睡着似的,鼻孔和耳朵里有些小血迹,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见到儿子,八斤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昏了过去。好在有医生在场,经过抢救不一会就醒了,大家把他送到院部输液。第二天早上,钟鸣带着水果来到医院探望八斤,进行一番安抚,希望他在医院休息,可八斤执意要去现场,只好让他随行。

(九)

一行人来到出事地点,先在公路上看看,没有刹车印迹,车子是直接冲出路基掉下悬崖的。他们又顺着小路往下走准备到崖底看看,八斤没有跟着,只是坐在路旁默默抽烟,钟鸣便让下属小唐陪着以防不测,并叫司机把他俩送到公社休息。钟鸣带着下属下到崖底,保卫人员首先拍照,然后仔细搜寻看有没有重要物证落下,最后在溪边乱石中找到随车证件。做完取证工作,一行人顺着田间小路回到公社,在会议室开碰头会,汤凯也参加了,大家一致认定是人为事故,责任在于死者。八斤含着泪在认定书上签了字,就结案了。接下来是尸体处理问题,八斤决定瞒着家人悄悄送到地区火葬场火化,骨灰暂寄存在那里,对家人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汤凯派出拖拉机,运送尸体,在堂兄弟的陪同下,八斤跟儿子做最后告别。他忍不住放声大哭,在场的人无不泪流满面。八斤哭了好一阵子,在堂兄弟的劝说下才离开太平间。工作人员把尸体抬上车,两位堂弟跟车去办理相关事宜,堂兄陪着八斤,跟调查组回县城。

一夜之间,八斤的头发白了一大半,人也老了许多,妻子看了心疼不已,怀疑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再催他到医院看看。他总是说:“没事,可能是太累了,都这把年纪了,衰老也是正常。”八斤装得像没事人似的,照常上下班,蔡桂好几天没见到儿子了,就问起,八斤若无其事地说:“单位推荐他到新疆上大学,要四年才能回家。”蔡桂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说:“这臭小子,咋一声不吭就走了呢,老婆孩子也没看一眼,那有这样的啊!”八斤连忙说:“这不是时间紧急吗?”蔡桂摇摇头还是将信将疑。

丈夫的不辞而别,让蓉蓉心里疑惑重重,依他的性格不可能这样做,他是爱我的呀,即使我伤透了他的心,对儿子总有感情吧,总会回来看几眼再走吧?退一步说,即使真像公公说的那样,可时间过去一个多月了,怎么一封信都没收到呢?他会不要这个家,不要他爸爸妈妈吗?不能吧,绝对不可能!她悄悄跑到津贴的单位问领导,答案跟公公说得一样。他们已经统一口径了呀!蓉蓉心里有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然而,日子总是要过的,自己要上班,儿子才不到一岁,需要照顾。她总不能不顾一切跑到新疆去找吧?更何况她……可她还是常常在心里为他祝福。

(十)

光景夫妇俩回生产队当农民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小儿子吴壮壮也出生了,给家里带来了欢乐和希望,也增添了负担。娇媚不懂农事,再者细皮嫩肉的,光景也不忍心让她参加生产队劳动呀,可她有知识,自学成才,很快成为裁缝师,囊括了吴姓族人的制衣活儿。她懂得科学喂养,每次买猪崽,她总是挑体型长,四腿粗,色泽光亮的买回家,她宁可多付钱也要挑最好的。别人买一头她买俩,给这小生灵吃的都是经过发酵的混合饲料,猪们爱吃又长肉。她还定时买些预防疾病的药,谨遵医嘱给它们吃,结果别人家七八口人养一头猪,一年后出栏,也只有一百斤左右的白肉,而她养的猪,不到一年便可以出栏,两头可卖三百多斤肉。光景除了参加生产队劳动外,还充分利用边角地坡杂地种烟叶地瓜。农闲时还帮农户拉电线,安装电灯。这一年多来,生活质量不但没下降,反而略有上升。

王为是看在眼里,恨在心里,怎能让光景有好日子过呢?他苦思瞑想想不出打压办法来,人都瘦了一圈。恰在这时,“四人帮”刮起了一股反对资本主义复辟风,到处割资本主义尾巴。王为便乘机把光景当做典型给办了。他首先带领一群小学生,将光景种在山坡上的六百多棵快要收成的旱烟全部砍掉。这些烟叶晒干后,加工成烟丝有一百多斤,可卖伍百多块钱呢!然后,把光景送到公社学习班,变相劳动改造,并罚款三百元。这在当时是两头大肥猪的价钱。

在学习班里,光景和各公社送来的资本主义尾巴们,一起接受强制劳动管束,白天由背枪的民兵押着到农场进行强体力劳动,吃过晚饭,便要集中洗脑,写心得,写检查,大门口有背枪的民兵看守。晚上睡觉不但有持枪的站岗,还有背枪的游动哨兵。这期间实行封闭式管理,禁止家人探视。照班里领导的话说,“是要让这些人从心灵到体魄都得到改造,让你们脱胎换骨。”毕竟这时已是文革的中后期,管理人员也不敢太粗鲁,负责人是林帆的老乡。老同学特意来过几次,并请这位老乡到外面喝了几次酒。因而光景受到不少照顾,蓉蓉跟林帆也来过两次,给他带来不少物品。

至于那三百块罚款,娇媚倾其家里所有也只有一百五十元。公公拿出压箱底的五十元,他本来算是吴姓家族的首富,怎奈辛辛苦苦攒下的四百块钱,被光景作为离婚赔偿给了丽华,两个女儿又都出嫁了,娇媚进家门一个月后,就分家另过。老俩口还能有多少积蓄?两位小姑刚结婚不久,又有了孩子,家里都欠着债呢,为了帮嫂子只好厚着脸皮再找别人借,费了好大的力气分别借到五十元。在那个家家缺粮断顿的年代,借五块钱都难,娇媚脸皮薄,呆在屋里干着急不敢出门,本想去找妈妈要,但王为逼得紧,说是一天之内如果交不了罚金就搬东西。公公只好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好容易凑足三百元交上去,王为才暂时放过她。

光景不在家的日子里,家里的重活脏活累活,都是山寨和晓珍姐妹俩帮忙。为了让娇媚专心做裁缝赚钱,秀金带着俩孙子,又要操持家务,没日没夜地忙。娇媚呢,白天由于忙没功夫想,到了晚上孩子们都睡熟了,她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丈夫,也不知他过得怎样:累了病了?挨打了受伤了?你可不能趴下,要是没了你这个家怎么才办?两个孩子怎么办?……她不敢想下去,但又忍不住去想,想着想着,她泪湿枕巾。早晨起来,经常是黑眼眶的,人也瘦了许多。秀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有尽心帮她带好两个孩子,尽量做些好吃的给她送去。

(十一)

津贴已经半年多没有音信了,蓉蓉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白天她把儿子送妈妈那儿,中午到妈那儿吃饭,顺带看看孩子,晚上下班才带回家。她一边和孩子说话一边整理内务。公公和婆婆来得更勤了,每次总是带来很多东西,婆婆帮着做家务,公公在里间跟孙子玩。家务活忙完后,三个大人都围着小孩转。两位老人总是很晚才回家。

在单位里,她发现领导对自己特别关心照顾,同事们也处处让着她。在她面前,大家很少谈起自家的老公。然而他们的眼里常常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同情的目光,这种现象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知道,从她们嘴里很难弄出个子丑寅卯,想来想去,只好去找林帆。

一个星期六早晨,蓉蓉把儿子送到妈妈那里,告诉妈妈中午有事不回来了。上午下班后,她抢先一步在大门口站着,不一会儿,林帆也出来了,她叫住他,对他说:“很久没到农场去了,想看看光景。”林帆当然很愿意。两人到商店买了一些东西赶到农场(农场离县城不远,只有半小时路程)。光景刚刚收工,三人来到宿舍(十几人睡的大统间),林帆把东西放在桌上,两人邀光景到外面喝酒。光景摇摇头,脸上写满疑惑。林帆急了,说:“不信是吗,你等着!”说完匆匆出门。光景边跟蓉蓉说话,边把礼品转送给室友,大家都说光景够朋友,也特羡慕他危难关头有知己。不一会,林帆回来了,高兴地告诉他俩:“搞定,走吧!”光景将信将疑地跟在他后面,心里忐忑不安,直到走出农场大门。林帆告诉他:“已经替你请了半天假,整个下午你是自由的。我那个老乡开始还不肯,怕你跑掉,我再三保证,说晚上五点准时把你送回,并答应改天请他喝酒,这才放行。”

三人来到小饭馆,蓉蓉亲自点菜要酒,酒菜很快上桌,大家先吃菜等半饱了开始喝酒,蓉蓉表现得非常积极,频频举杯,变着法劝酒,她却很少喝,一瓶曲酒喝完了,又开了第二瓶,在酒精的作用下,林帆话已经不连贯了,蓉蓉开始套他话:“我们津贴昨晚跟你在一起是吗?”他瞪着矇眬的醉眼说:“没……没有,你……你听……谁说的……的?”

“许多人告诉我,说他悄悄从学校跑回来跟你住一晚就走了。”

“跟……跟鬼在……在一起…起啊?告……告……诉……你你那……那位已……经死……半年……年多了……了”光景一直给他使眼色,他反而说:“你……你……瞪我干……干啥?我说……说的是……是真的!”蓉蓉想再问,林帆却趴在桌上呼呼睡了。光景连忙说:“别听他的,他醉了说胡话,津贴好好的。”蓉蓉什么也没说,只是要光景多吃点,她又要来一碗白糖水,放在桌上让林帆喝下解酒,两人边慢慢吃着菜边东拉西扯。又坐了一个多钟头,才把林帆弄醒,让他喝了糖水醒醒酒,蓉蓉付了钱,光景扶着林帆,三人出了饭馆把林帆送回家,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他俩同林帆的妻子喝着茶又聊了一会,便告辞出门,蓉蓉热情邀请光景到她家坐坐,考虑到孤男寡女有些不便,光景婉言谢绝了,只是对她说:“妈妈和妹妹都很想你,有空到家去吧!”说完便分手了。蓉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得悲从心生,她真想大哭一场哪!

蓉蓉艰难走回家里,一边清理津贴的遗物,一边默默地流泪,一个健健康康的人,说没就没了,这是孩子的父亲,自己的夫君啊!怎能不落泪呢?自己虽然不爱他,可想到他生前种种的好,她忍不住低声哭泣,她深深地自责,要不是自己长期对他冷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惨剧,自己是杀人凶手!她狠狠抽着耳光,一下,两下……直到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丈夫的遗体是怎么处理的呢?带着这个疑问,星期一上班时,她问林帆,可他矢口否认说:“那天喝酒胡说八道,津贴好好的在上学,你不要瞎想!”看来从他嘴里很难问出什么来,只好另想办法了。

(十二)

星期六晚上,蓉蓉特意把公公和津贴的堂叔请到家里来,她提前在家里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两位老人如约而至,饭菜上桌后大家坐定,蓉蓉说:“感谢你们拨忙前来,今天不喝酒只吃饭,都是家常便饭,随便吃吧!”说完先动了筷子,两位老人也端起碗吃了起来。八斤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不知儿媳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堂叔更是忐忑不安,三人默默地吃着饭,俩老人心里有事,饭菜再好也尝不出什么味道。看看吃得差不多了,蓉蓉装作很不经意地说:“津贴埋在什么地方?能带我去看看吗?”声音虽然轻轻的,可老人听了恰似晴天霹雳,梁八斤心里一沉,看来纸还是包不住火。但他转念一想,说不定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在诓我,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津贴好好地在上学,怎么会埋了呢?你可不要瞎说啊!”堂叔也连声附和说:“你公公说的是实话。”蓉蓉满脸悲戚地说:“你们就别瞒了,我已调查清楚了,津贴于半年前就没了,他死于一场车祸。”俩老人见瞒不住了,只好说实话。八斤心里在滴血呀,但在儿媳面前又不能表露出来,反过来安慰她:“事情已经出了,况且已过去了大半年,你也不要太伤心了,家要紧,孩子要紧。我们也不会太封建,有合适的你再找一个,只要对孩子好就行!”蓉蓉平静地说:“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想去看看他,你们能带个路吗?”堂叔连忙说:“行,什么时候走说一声,我们陪你去!”

出了儿媳的家门,八斤双腿像灌了铅,快迈不动了,堂弟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往事又浮现在心头,他伤心欲绝,泪流满面。过了好一阵子,他慢慢冷静下来,自言自语着:“是该告诉老婆子了,可什么时候合适呢?”堂弟连忙问:“要不要帮忙啊?”八斤摇摇头:“我自己来处理吧!”堂弟把八斤送到门口,也回家了。八斤在外面站一会,又到水龙头旁洗把脸,无事人似的进了家门。妻子已经睡了,他也换上睡衣躺下。可他辗转反侧,天快亮了才睡着。

又是一个休息日,时令已是初冬,秋庄稼已全部收完,冬小麦才刚种下,大地一片灰色。蓉蓉带着儿子,冒着寒风踏着落叶来到满县客车站,准备和公公一起到地区火葬场看望丈夫。他们搭乘八点去昕州的班车,车子一路颠簸十一点多才到客车站,三人出了站台,在路边小店随便吃了午饭就上路,考虑有女人和孩子,八斤特意雇了两辆三轮车。

到了火葬场,八斤带着蓉蓉母子来到灵堂,找到放有津贴骨灰的灵位。面对儿子的骨灰盒,八斤低声说:“儿子,你媳妇带着儿子看你来了。”说到这里,他已经泣不成声了。蓉蓉给儿子换上孝服,摆上供品,点了蜡烛,上了香,让儿子磕了三个头。八斤拿出一大叠纸钱到外面去烧了,孙子也跟了出去。灵位前只有蓉蓉一人了,虽然阴阳两隔,可她面对着骨灰盒默默地站了许久许久。为了不打扰儿媳,八斤烧完纸钱并没马上回来,只是带着孙子默默站在外面。大约二十分钟后,他拉着孙子的手走进来,吹灭烛火,收拾好供品,把它们放在凭吊处的供桌上。临离开时蓉蓉悲从中来,大声哭了。她哭老天的不公,哭命运的多舛。哭……儿子也跟着哭了,八斤站在一边默默流泪。

过了好一会,八斤强忍着悲痛,低声劝着儿媳:“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够于伤心,身体要紧,要是津贴地下有知的话,也不希望你这样啊!他会保佑我们的,不哭了,我们回去好吗?”蓉蓉这才擦干眼泪,三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火葬场。

(十三)

光景被送进学习班一个月后,娇媚的妈妈婉玉闻讯赶来,母女俩抱头痛哭,两个孩子不明白原由?受大人的影响也跟着大声哭起来。秀金听到哭声,匆匆赶来,为了让儿媳好好宣泄,她没有劝,只是默默地带走两个孩子,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往下流。也不知过了多久,婉玉轻声对娇媚说:“乖女儿,不哭了好吗?来,抬起头来让妈妈好好瞧瞧!”娇媚擦干眼泪,顺从地抬起头来,婉玉双手捧住女儿的脸仔细地端详着,她心如刀扎,可嘴上却说:“是瘦了,也白了,不过更漂亮了。”娇媚破涕为笑。婉玉又轻声细语地说:“妈为你梳梳头好吗?”娇媚连连点头。

婉玉拿来梳子和一面小镜,坐在高凳上,娇媚也找来一小凳,坐在妈妈面前,婉玉一梳梳轻轻梳着,娇媚拿着小镜照着。不一会儿,一个光鲜亮丽的美人出现在镜子里,娇媚对着镜子笑了,可马上又哭了。婉玉又是好一顿劝,她的心才慢慢安定下来。这时晓珍来了,请亲家母和嫂子去吃晚饭,娇媚擦干眼泪,母女俩洗了一把脸才跟晓珍出门。

这时天已经暗下来了。晓珍按亮手电筒,娇媚在前面走,晓珍中间照路,婉玉跟在后面。亲家母难得来一次,秀金当然要好好招待。山区条件有限,不能买鱼买肉,就杀了一只鸡炖汤,做了一锅咸菜饭,柴火烧出来的食物别有一番风味,婉玉吃得津津有味。晚饭后,秀金收拾碗筷,娇媚给小儿子喂奶,亲家母跟山寨在聊天。

娇媚喂完奶,母女俩带着小孩回到后楼自己的家,婉玉在床上逗小外孙玩。娇媚烧了一大锅水,为儿女擦身洗脚后自己也洗了洗,然后往澡桶里倒了两桶热水,上楼替换妈妈,让她也洗个澡。婉玉洗好后回到女儿的房间里,从行李包中拿出两套小孩的衣服,大点的给外孙女,小的给外孙。又拿出一条漂亮的丝巾给女儿围上。这些洋货都都是学生家长送的,娇媚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总是看不够,外孙女穿上漂亮的新衣,嘴里“外婆外婆”地叫着,声音多甜哪!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婉玉从衣兜里拿出一百五十元给女儿,娇媚本想拒绝,想到家里的确急需钱,就收下了,嘴里却歉歉地说:“真不好意思,成家了还要您帮忙!都怪女儿没本事,老给您添麻烦!”婉玉淡淡地说:“没什么,女儿有困难,母亲不帮谁帮?况且妈妈有这能力呀!以后有困难尽管开口!”娇媚含着泪点点头。见时间不早了,母女俩躺下休息了,在床上两人又说了很多话,半夜后才睡着。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秀金做好早饭,让女儿来请客人吃饭。

饭有两样,白米饭,炖鸡肉是待客的,除一家之主山寨陪客外,其他人都吃稀饭。秀金特意让娇媚陪妈妈,娇媚以要喂小孩为由躲到一边,婉玉见了有些不落忍,但一想到这是山里人待客之道,如果推辞就显得生分,就欣然接受了。

吃过早饭,婉玉回到娇媚房里,一边陪外孙玩,一边跟女儿说话。在女儿屋里逗留半个多小时,考虑到明天是星期一,她要赶回去上课,便向亲家辞行。秀金再三挽留无果,就送她一些山货,路途遥远,她只带上一点点。秀金把她送出门外,娇媚带着一双儿女,送了一程又一程,直把她送到山脚下。婉玉快步地离开,不敢停下来,怕迈不动脚,走出很远,她的心还是酸酸的。

娇媚抱着小儿子,带着女儿站在路边,看着妈妈一步步向上攀登,一直到岭顶云雾弥漫处,看着亲人远去,一想到自己眼前的处境,娇媚不禁泪水涟涟。这是伤心的泪水,也是委屈的泪水……

(十四)

光景在学习班呆了六个月,由于老同学林帆的关系,不但毫发未损,还胖了两斤。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上午举行闭学式,县里指派梁八斤来参加,并在会上作报告。他讲了开办学习班的意义,充分肯定了成绩,希望大家认清形势,回家后积极参加生产劳动,发展集体经济,不要搞资本主义那套。中午加餐,下午各自回家,那一天正好是休息日,林帆和蓉蓉都赶来为他送行,本想留他在城里聚聚,他婉言谢绝了,考虑到他已经离家半年了,归心似箭只好作罢。林帆在百货商店买了些小玩具,让他带给孩子,蓉蓉给娇媚买双布鞋,给妈妈买了一盒防冻霜,给两妹妹各买条围巾,光景也给爸爸买一个精美的烟盒。两人把他送到北门,互道珍重后分别了。蓉蓉望着光景的背影久久不肯离去。林帆再三劝说,才恋恋不舍往回走。

光景回来,首先到妈妈那里看望老人,把蓉蓉送她的礼物连同他给爸爸买的烟盒一并献上,并告诉她:“蓉蓉请你去玩几天。”大儿子的回来让她高兴不已,秀金哪顾得上别的,只是淡淡地说:“我一个乡下老婆子哪敢进城啊!”光景又说:“蓉蓉说等有空了,要带孩子来住几天。”妈妈笑得更灿烂了:“好啊,大门随时为她开,想住多久都行!”

俏妮跑过来抱着光景的大腿:“爸爸!爸爸!”甜甜地叫着。他抱起女儿亲了又亲,俏妮咯咯笑起来,笑脸如花。娇媚抱着壮壮赶来,含情脉脉地看着丈夫说:“儿子,爸爸回来了,让爸爸抱抱!”光景放下女儿,从妻子手里接过壮壮,俏妮很不情愿地站在他身旁。冬闲时节,地里没多少活,晓珍姐妹俩闻讯先后赶来,围着哥哥问长问短。光景叫妻子打开包袱,拿出两条围巾分别送给她们,俩妹妹接过手,既兴奋又难为情说:“哥你自己也不宽裕,还这么破费。”光景淡淡地说:“这是蓉蓉姐姐送给你们的!要谢就谢她吧!”她俩高兴地收下了,心里对姐姐满是感激。

秀金让女儿帮忙杀鸡,又对娇媚说:“你们回去吧,晚上不用做饭了,都在这儿吃吧。!”光景带着妻儿回到自家,左邻右舍亲朋故旧纷纷来探望,由于是特殊时期,他们只是喝杯茶,说几句安慰的话就悄悄地走,即便是这样送走最后一批客人,天也全黑了。这时,妹妹已第二次来催了。光景忙携妻带子来到妈妈这里,碗筷已经摆好,爸爸正在桌旁抽烟,光景他们一到马上开饭。一大家人吃着芥菜饭喝着鸡汤,享用着鸡肉,真是其乐融融哪。

等大家都吃饱,小孩早睡了,俏妮在晓玉怀里甜甜入睡,壮壮也在娇媚背上睡着了,她俩把熟睡的孩子送到妈妈床上,盖上棉被又回到厨房,秀金拿出家酿米酒,晓珍给每人都满上。秀金端起酒杯说:“为光景安全归来干杯!”大家端起杯子把酒干了。晓珍又给大家满上,爸爸端起酒杯乐呵呵地说:“为一家团圆干杯!”大家喝了第二杯酒。娇媚接过小姑的酒瓶,给大家满上,深情地说:“这段时间让二老担惊受怕,儿媳不孝呀,借您的酒敬二老一杯!”三人把酒干了。娇媚又敬小姑子,感谢她们尽心尽力地帮助。然后山寨父子俩继续喝酒,女人都退到一边说话。看看时间不早了,秀金让大家回去休息。

光景带着妻儿回到家里,安顿孩子睡下后,夫妻俩来到厨房,娇媚起火烧水,光景坐在一边抽烟,水烧好后,两人美美洗了澡,回到房里。俗话说久别胜新婚,两人在床上好一阵云雨,娇媚带着幸福,带着满足沉沉入睡。光景却坐在床头抽烟,他在规划明年的生产和生活。他想:“你们不是说我搞资本主义嘛,我按你们的规定来做,猪只养一头,把它养得肥肥壮壮的,争取一年出栏,卖两百斤白肉。净赚它一百多元。旱烟只种两百棵,精心管理,施足基肥,争取收一百斤质量上乘的好烟叶,加工成烟丝除了自己抽,也能卖它个八十斤,按往年价格一斤四元算,卖三百元。两项加起来,收入也挺可观的,还清被罚款拉下的饥荒,还有不少剩余呢,生产队里争取多出勤,力求出满勤,尽量做到口粮不用家里拿钱。”想到这里他信心满满,一阵困意袭来,他躺下不久便进入梦乡。

(十五)

第二天早上,光景吃过早饭,便到大队找王为,大半年不见了还挺想他的。由于他党政一肩挑,因而办公场所也合在一起,在原来光景办公的地方。熟门熟路,光景一下就找着了,光景刚跨进门,只见他正挥着手在大声地发表演说,坐在下面的听众,个个神情专注毕恭毕敬。他正讲得唾沫星子乱溅时,突然发现听众都分了神,眼睛纷纷往外看。他生气了,可还是不自觉地向外瞧了一眼,他顿时愣住了,睁大了眼睛,眼珠子一动不动,高举着手停在半空,嘴巴也张得大大的,活像一尊泥菩萨。光景笑着说:“陈书记,怎么啦?”他这才回过神来,很不自然地笑笑,说:“刚才可能脑子断电,老啰,不像你们年轻人!你坐你坐!”光景在他旁边随便找个位子坐下,那些“虔诚”的听众则趁机溜走了。王为无奈地摇头笑笑,又问光景:“你找我什么事?”

“学习班结业了,特地来向领导汇报!”

“太客气了,你永远是我的领导!”

“谢谢,不敢当!这是鉴定书,请领导查收。”王为接过那张纸看也没看就丢进抽屉里。他装作十分歉疚地说:“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这是形势所迫,请原谅啊!”光景淡淡地说:“也没什么,只是多些历炼。”

看到光景白了也胖了,王为表面笑哈哈的,心里却窝着一肚子火,言不由衷地可说:“回来就好,以后注意点,别触着霉头。到我家坐坐,我们喝两杯!”光景一口回绝:“谢谢,改天吧,我还有事,先走了。”王为把他送到门外:“有空常来坐坐!”光景点头走了。

临近春节,陈二力从煤矿请假回家,他是回来相亲的,女方是许姓人家的姑娘,叫金玲,年仅二十,高中毕业,是大队赤脚医生,刚培训回来不久,还在实习阶段,只能干些打针,配药之类的活儿。这姑娘长得挺标致的,高挑的个儿,瓜子脸白里透红,一双顾盼撩人的大眼睛特别迷人,乌黑发亮的头发像瀑布直泄到后腰,由于身材好,什么衣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格外漂亮,不知迷倒多少人,其中也包括王为,把她招进大队医疗站是有私心的,他早就对她垂涎三尺。为了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他竟当起了媒人,把金玲介绍给光景的铁哥们,在煤矿工作的二力。

两人一见面都对对方有良好的印象。几年的矿上生活,二力虽然黑点,却长得高高帅帅的,再加上端的是铁饭碗,金玲很快便同意了。双方父母也没什么意见,便在正月初二举行了订婚仪式。第二天,二力带着未婚妻来光景家认门,他时时刻刻记着恩人,是光景把招工名额让给他,不然,他现在依然是个农民,娶媳妇都难,哪还有这么漂亮的未婚妻呢?光景夫妇自然是热情接待,但光景心里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可人家已经订婚了,很快就要举行婚礼,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们祝福。

婚礼定在正月十五,接下的十多天里,两家人都在忙碌着,相对而言男方更忙,粉刷新房,置办家具,采购各种用品,发请帖,忙得脚不着地。女方也忙着置办嫁妆,分发喜糖喜饼。

婚礼如期举行,这一天亲朋故旧都来了,足足坐了三十六桌,光景夫妇被安排在贵宾席,跟王为同坐一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新郎领着新娘敬酒,他俩首先来到贵宾席,新郎对新娘说:“先敬大恩人。”新娘恭恭敬敬地给光景和娇媚斟满酒,四人共同举杯把酒干了,随后又敬王为,书记笑眯眯地把酒喝了,心里却老大不高兴。夫妇俩敬了全桌客人,然后到各桌敬酒去了。

婚礼过后,二力夫在家度蜜月,享受男欢女爱的同时,还担负着造人的任务,两人初涉爱河,都格外用功,可惜良宵苦短,新郎探亲假婚假加起来也只有一个月,假期一到只好起程,他是多么不舍呀,金玲何尝不是这样啊。新娘含泪把他送到门外,一直看着他沿着溪边小路往前走,过了桥不见了,还伸长脖子站在那里。

(十六)

丈夫走后,金玲照常到合作医疗站上班,王为有事没事总喜欢往这里跑,有时一本正经地检查工作,有时和蔼可亲地跟医护人员聊一两句,有时没话找话跟金玲搭讪。他的眼睛时时在金玲身上转。一段时间后,他专挑医生出诊,站里只有金玲一人时光顾,开始只是浑话连篇,到后来竟动手动脚,这时金玲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没办法,人家是领导得罪不起,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让你滚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金玲尽量不单独留在站里,医生要出诊,她积极要求,美其名跟着学习,而让男医生留守。远远的看见王为向站里走来,她便找各种理由躲开。王为也看出了端倪,他想:我看病总行吧?以后他每次来站里总说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并且专挑金玲看病,得到“我什么都不懂”的答复后,他却说:“我觉得你是合格的医生。”金玲看着她的师傅,可师傅心知肚明,假装没看见走开了。她只好上阵问他哪里不舒服,回答说全身不舒服,给他检查却说坐着查不出来要到里间躺着。书记是土皇帝,他的话就是圣旨,金玲只好跟进去,他躺在床上一会说腿疼,一会是头疼,一会说肚子不舒服,按照他的指示,她认真检查都没发现什么毛病,可当她近身要检查肚子时,他却把黑手伸进她的裤裆乱摸。她“啊”地一声惊叫,身子一颤跑了出来,由于用力过猛,她的裤带被扯断了,他也被拖离床铺重重跌在地上,她提着裤子红着脸跑,进旁边的房子“砰”的一声把门重重关上。王为拖着笨重的身体,从里间蹒跚走出来。来看病抓药的人,一时都大眼瞪小眼,很快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但都没敢出声,只是默默地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王为没事人似的,东瞧瞧西看看,然后慢慢踱出门去。

工作照常进行,看完病的走了,新的病人又来了。只是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更不敢说与病情无关的话,新来的病人虽不知发生什么事,却都噤若寒蝉,屋里气氛异常沉闷,空气好像凝固了。

这件事在群众中悄悄传开了,很快传到金玲家人的耳朵里,两家大人一合计,决定不把事情闹大,也不告诉远在矿上的儿子。就是这一忍,给金玲带来了无尽的麻烦……

欲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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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永春网    作者:陈水龙    编辑 | 周炜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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