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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7-24 陈水龙 永春网



作者简介

陈水龙,永春人,现为某学校老师。曾为泉州作家协会会员,十多年前曾在《泉州晚报》《泉州文学》《福建文学》发表过一些散文、短篇小说。2015年10月开始创作农村题材长篇小说《春种秋收》,于2017年5月完稿。其作品《春种秋收》以文化大革命为背景,讲述了主人公光景在事业、爱情婚姻、家庭之间起伏的故事。

永春本土作家陈水龙长篇小说《春种秋收》已连载到第十章,已经看过前九章的网友可以直接往下拉,没有看过前九章并且有兴趣的网友可以戳以下链接获取前九章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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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种秋收》

第十章

(第十章因太长,将会分成两次刊载)

(一)

秋风送爽,正是收获的大好时节,春种秋收嘛,不说别的,只田里那几千亩的晚稻就够人们忙的。金灿灿的稻子一眼望不到边,穗头长,颗粒饱满,正等着归仓呢。自从改种双季,社员们更忙了,忙完夏收夏种,刚停下来喘口气,秋收时节又来临了,可以收获了。

勤劳的山里人永远没有闲的时候,这不,趁着水稻还在田里生长,人们就开始忙着挖地瓜,摘柿子,打板栗,加工储藏,以备生活之需,要是稍有剩余便悄悄拿到集市换钱贴补家用。至于办年货,添新衣,那漫山遍野的芼草就是钱。每天清晨,门口到处传来磨刀的霍霍声。匆匆吃过早饭,大家带着锅碗米菜,带着工具,翻山越岭,爬了八九里羊肠小道,来到队里分给的山场割芼草。在备足来年春耕之用后,余下的可挑到山外县城里卖。今年大队添了几口新窑,需要大量的芼草,价钱也公道,再也不用挑出远门卖,大家的干劲更足了。人们来到山上,先是找来几块石头垒个简易的灶,安上锅,坐在一边喘口气,或是抽口旱烟,便开始一天繁重的劳动。

他们把芼草一片片砍倒,一行行整齐排列,看看太阳已上中天,是做饭的时候,山上这里那里,升起了袅袅炊烟。吃过午饭,人们顾不得休息又开始忙碌了。在旱地里干活水分蒸发本来就快,午后的太阳直射后背,汗水汩汩地流,为了赶活他们舍不得休息,汗巾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实在渴了就随便到水田边喝几大口田中水或是饮些清泉补充水分,然后又打起精神干活,直到太阳快下山时才停手。这时已经疲惫不堪了,可看到这些芼草一行行排列整齐,晒得半蔫足有四五担的分量,顿时有点自豪了。坐在这些被晒得半蔫芼草上,闻着其间散发出的清香,他们觉得自己在享受。稍事休息后,便绑捆成担,顺路挑一担回家。余下的原地让风吹日晒,几天后便可卖钱了。他们并不是一味的砍和挑,而是轮替,有了前几天的干芼草垫底,边砍边挑,青的晒,干的挑走轮替。来到山场先割青芼排成行,当砍到一担分量时,才停下来,出门前下肚的两碗稀饭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人们才整理担子上路,一百多斤的担子一挑就要八九里路,到窑里过秤对账,然后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家,吃过午饭,休息一会儿又出门了,等到太阳快下山,又挑着重担上路。其劳动强度之大,可想而知。一天下来汗都不知流多少,回到家里,吃完饭就早早睡下。

活儿虽苦,可一想到年货,新衣服,一想到……心中就甜滋滋的。第二天人们又早早出门了。 

(二)

这期间,上吴大队党支部书记陈王为也没闲着,他在忙着四处求医问药。这都是自己惹的祸啊!

今年夏天一场风流,他付出了惨痛代价,弄得名声狼藉不说,身体也每况愈下,家里后院频频起火,直弄得他焦头烂额!可他不甘心,为了治病,他颇费工夫。一听到哪里有这方面的医生就请回家,哪怕是百里之外,手下那些奴才也不遗余力帮忙寻医。那些土郎中一到他家就吹得天花乱坠,一听到能让丈夫药到病除,再现雄风,老婆李英脸上顿时笑成一朵花。为了买药她走遍四里八乡的药店,有时为了一味药,不惜乘车到几百里外的药铺。为了做药引,她几乎把家里的鸡鸭兔都杀光了。然而收效甚微,夫妇俩没有气馁,始终劲往一处使。

有一天来了一位“神医”,茶点过后,煞有介事地对王为进行一番望闻问切,开出十几味中草药,说是每日一服连喝一个月,保准根治。这可乐坏了书记夫人李英,盛情招待神医后,拿出五十元作诊费,千恩万谢把他送出门。神医走后,她二话没说背起背篓带上小锄出门了,然而,有几味草药非常难找,都长在荒山野林悬崖峭壁,采药点蛇虫经常出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找到了几味,只剩下最后一味,却只有鹰嘴崖才有。它离地面几十丈高,全是峥崚的峭壁,她手脚并用一寸寸往上爬,利草划破了脸,荆条挂破衣服,石棱刺进脚底,指尖抓破了,疼痛钻心,可她还是往上爬,汗水泪水交织在一起,到了后来手指都麻了。好容易在崖边一个鸟窝旁发现那味药,她心里那份激动,无法言说。她一手紧紧抓住一棵小树,一手颤巍巍地伸出去,刚抓到那几棵草药,一只老鹰张着宽大的翅膀向她扑来,她一惊手一松身体直往下坠,这一坠落下十几米, 幸好一棵树挡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死也会丢下半条命。

惊魂未定时,忽然觉得浑身上下疼痛难忍,下身湿湿的,伸手一摸,全是鲜红的血,原来她骑在树杈上,一截硬东西插进了阴道。她疼得快要晕过去,可理智告诉她越是这时越要镇定。万幸的是手里那把草药还在,而背篓却无影无踪了。

“别怕,只要人还在,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她暗自为自己鼓劲。她把草药小心地放在仅存的一个裤兜里。双手抓住树干,咬紧牙关慢慢向上提,让阴道离开断枝艰难地移动身体,低头一看是一截半根筷子长,锄头柄粗的断枝头。树枝虽然干死断掉,可枝头却舍不得离开妈妈,仍然牢牢抱住母亲的大腿。“这该死的东西!”她不禁骂出声来。可骂有什么用,保命要紧。她抱着树干慢慢地溜下来,树下有一块半张小床大小的平地,她坐在那里喘口气。摸摸后面只剩下碎布条了,光着屁股,下身还在慢慢渗血。她毫不犹豫地撕下布条卷成筒状,忍着剧痛一点点塞进阴道,血终于止住,看看下方,还有十几米的崖壁,而太阳离西山只有三竿高了,如果不马上行动就要在崖壁上过夜,那时危险就不可预测了。她强打精神拖着伤体,手脚并用身贴崖壁慢慢往下移,也不知过多久才着地,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了,还有十几里山路要走,她不敢停留,尽管每走一步都疼痛难忍,但她咬紧牙关,迈开脚步,实在走不动就爬。就这样走一段爬一段再走再爬到了村口,村民都已关门闭户了,她实在爬不动了,趴在路上呻吟。由于一路爬行她身前那几条碎布也磨掉了,整个身体光光的。王为焦急地等待着,始终不见妻子的身影,心里很不安,只好打发儿女出门寻找,终于在村口见到妈妈,见到亲人,她只说一句:“儿啊,你们终于来了。”便昏了过去。

(三)

女儿扑在妈妈身上嚎啕大哭,星河站在一边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也大声地哭了。村边有一户人家,听到哭声后,夫妇俩开门走出来,见此情景,丈夫说:“别哭了,救人要紧!”哭声戛然而止,他蹲下身伸出手,拇指狠按病人的人中穴。妻子也蹲下身,掰开病人的右手用力推推搓搓,这时大妞反应过来了,掰开妈妈紧握的左手,也学着大婶用力推揉。费了好大的劲才听到“哎”一声响,声音虽然微弱,可大家都听到了,见到没有危险,丈夫叫走星河,妻子也悄悄跟过去。孩子们大声地喊着:“妈妈!妈妈!”病人微微张开双眼轻轻地问:“我这是在哪儿呀?”女儿马上告诉她:“你受伤了我们要送你回家。”

“哦,我不是去给你爸采药吗?”妈妈好像有些明白了。突然她双手摸索着,着急地说:“药,药!我的草药呢?”女儿忙帮她寻找,哦,就在她手底下,原来刚才掰手时草药掉了下去。妈妈紧紧抓在手里,脸上露出了笑容。女儿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十分感激出手相救的叔叔婶婶。这时,妈妈却低声哭泣着,她发现自己光着身子啊,在儿女面前赤身裸体多难堪哪!

就在这时,大婶一手端着一碗红糖水,一手抱着一床被单走在前,丈夫和星河抬着门板跟在后,大妞急忙接过被单盖在妈妈身上,二妞蹲下身给妈妈喂水,一碗糖水下肚人也精神些,姐妹俩把妈妈包好,把妈妈抬上木板,大叔和星河一前一后,抬着伤者上路了。姐妹俩举着火把,大妞在前面照路,二妞紧随病人身旁。大家同心协力把伤者送回家。大叔擦了一把汗悄悄地离开了。

看到妈妈后背和屁股没一块好肉,两个女儿嚎啕大哭,星河也在一边抹泪。王为狠狠揪着头发,哭喊着:“我这是作孽啊!”

哭声喊声惊动了四邻,他们纷纷围过来,探个究竟,女儿哭得更伤心了。王为心里清楚人言的可畏,他站起来拦住大家不让进门,强装镇定地告诉大家:“也没什么,就是内人摔破了点皮,大家请回吧,明天还要干活,谢谢!谢谢!”人们只好散去,但心里总有很多疑团。看到人们都离开了,他迅速关上大门,星河急急忙忙去请医生。大妞二妞打来清水,小心翼翼为妈妈清洗着身子,看到妈妈身上伤痕累累,俩女儿忍不住又哭了。王为却坐在大厅默默吸烟。

清水换了三四盆才洗干净后背,当女儿轻轻为妈妈翻身,看到阴部塞了一团布,不禁惊叫起来。王为闻声赶来一看连忙告诉她们:“你们别动它,等医生来处理。”俩女儿厌恶地给他一个白眼,又低头清洗前胸和大腿。王为满含愧疚地退出门,在大厅呆呆坐着。女儿为妈妈洗完身子,医生小王也来了。小王径直走进伤者房间,看到这情况着实吃惊不已。他连忙打开医用箱,拿出所需器械药品,先拿起钳子夹起一块棉球,蘸足酒精细心擦洗阴部周围的血痂,一连换了几个棉球才清洗完,再用手握住布团轻轻地往外拉,拉出一点停下来,观察会儿,发现没有出血再轻轻往外拉,如此反复几次才把那团布拉出。看看没冒出血来才松了一口气,最后找来器械仔细检查阴道,幸好没穿透,只是脱了层皮,否则就不是一个赤脚医生所能处理的了。清洗消毒后,小王给她敷上药,并开了一些外敷药粉和口服的消炎止疼药。临走时还告诉大妞,不要给她穿衣服,房子要保持通风,按时消毒敷药,按时吃药,伤才会好得快,说完把整瓶的酒精一大包棉球也留下。

小王路过大厅,见王为正低着头默默地抽烟。星河黑着脸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到小王急忙奔过来问:“我妈妈不要紧吧?”

“没什么大碍,都是外伤,没伤及内脏,只要好好照顾按时吃药,不让伤口发炎很快就会好的。”

星河付了诊费,王为起身准备泡茶,小王谢绝了,说是站里有事。星河狠狠瞪了王为一眼,把小王送出门,看着小王走远了才回身。走到厅里他两眼冒着火狠狠地对王为说:“妈妈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说完走进妈的房间。王为仍然低着头默默地抽烟,烟雾笼罩着整个麻脸。

(四)

进入十月天气转冷,山里人都换上冬装,晚稻也熟了,该是收割时候了,今年寒流来得晚,病虫害也少,稻穗颗粒饱满,应该是个好年景。

山寨正在家里忙着磨镰刀,打麻绳,他请来的篾工师傅在厅堂上修补晒具。秀金则在厨房里忙着做饭,因为有外客。师傅除了每天三块的工钱,还要管一日三餐。山里条件不好,倾其所有也只是干饭,鸡蛋黄花菜汤和自家园子摘的应时蔬菜,偶尔也会打发孩子到供销社门口肉摊上割半斤肉,这就是山里人待客之道。

入秋以来村里挺安定的。王为自顾不暇 ,大暑天发生的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让他颜面尽失。金玲虽跑到矿上去了,她家人暂时没找他麻烦,但并不代表就过去了,说不定什么时候找上门来。他的身子也不行了,老婆为了给他治病摔得不轻啊,一家人都恨他,儿子见到他总是咬牙切齿。他被弄得身心俱疲,哪还有功夫管其他的呀。

这段时间山寨一家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大儿子也有了消息,虽然不能公开,更不能回家,但山寨安心多了。孙辈一天天长大,大孙女已经四岁了,能帮忙做些家务了。孙子壮壮两岁多,也能满地跑了,两个女儿也争气,先后为他生了两个小外孙。小儿子玉龙高中毕业了,虽然干不了重活,好歹也是帮手。更重要的是他爱学习,将来一定有出息。他深信交白卷也能上大学的日子不会长久,国家需要的是具有真才实学的人呀!

几个月来,农事比较少,山寨大部分时间是带着玉龙向大山进军,除了准备春耕熏田沃肥之需,供应自家和儿媳做饭的柴草,还有许多芼草,送到砖瓦窑里换钱,到现在也有一百多块。这在当时是相当可观的了,一个强劳动力在田里累死累活,一年下来也只挣两百元。秀金做家务,帮着儿媳带两个孩子,也卖些小鸡小鸭补贴家用,抽空还带着两小孩到女儿家走走,看看小外孙。日子过得也惬意。

最苦的是娇媚,虽然公公婆婆对她非常关心,脏活累活从不让她干,两个孩子有婆婆带着,两个小姑也时不时过来帮忙,可他们替代不了丈夫呀!白天在缝纫机前忙碌也没心思多想,可她出门时,看到别人夫妻俩有说有笑从身边走过,羡慕的同时也常常伤心得悄悄抹泪。晚上当儿子哭着喊着找爸爸时,她的心在流血。近阶段不知咋的,每到月经要来时,她腰背酸得直不起来,虾米似的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喝水也吐,更甭说吃饭了,虽有婆婆在一边照顾,给她熬黄姜红糖汤喝,可疼痛依旧。这时,她多么希望丈夫能在身边哪!夜深人静时,她很自然地想起和光景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时而哭时而笑,时而自言自语,这一切,只有屋顶的瓦片知道,满心的苦楚向谁诉说啊!望着身边熟睡的孩子,她落泪了,她天真地想要是自己永远是孩子,那该多好啊!有时她心灰意冷,觉得这日子过得多没意思,还是死了算,可看到身边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又不忍心了,他们还那么小,怎能没妈妈呢?绝不能!她伸手轻轻抚摸儿子的小脸蛋,似乎看到了曙光,也增添了信心。然而一想到当前的境况她又黯然伤神,天啊!这苦日子啥时是个头呀!

(五)

夜已经很深了,大山深处的工棚里还亮着灯,光景独自一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喝闷酒,桌上摆着一瓶已经喝了一大半的散装地瓜烧,一小堆花生。他剥一颗花生丢进嘴里嚼着,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山风呼呼地吹着。

今晚他值班,负责看护工具,工地离住处有三公里多,还要翻一座大山,大部分铁器搬来搬去不方便,只好搭个工棚放着,每晚派人值守。孤独寂寞只有与酒为伴了。

喝着喝着他竟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哪!他想家了。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白天繁重的劳动冲淡了许多,闲暇时思念之情顿然升起,睡梦中也常常喊着亲人的名字。自己离家已经几个月,虽然能从陈九那里得到只言片语,说家里一切都好,但具体是怎么样呢,却知之甚少。

那时不像现在信息时代,在深山老林里,一封书信要个把月才能收到,家书抵万金哪!能在信里写一两句你家的情况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是非常时期,人家正等着抓人呢,一切都要秘密进行的,你是逃出来的呀!

也不知家里咋样了,小儿子会走路了吧?娇媚身体还好吧?父母都还康健吧?王为没有再为难他们吧……一连串的问题长期藏在心底,得不到答案。他快要疯了。

想起父母,他觉得非常对不起他们,一把屎一把尿把自己养大,长大以后却变成麻烦制造者,不但不能让他们享一天福,还整天为自己操心,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惭愧呀!他自责着,你总是由着性子想一出是一出,啥时顾及家人的感受,自己吃尽了苦头不说,还时时连累他们,深深地伤害着他们。“我不孝啊!”他大声地喊着。

想到娇媚,他的心如针扎,疼啊!人家一个黄花大闺女嫁给你这个二婚男,要顶多少压力,要遭多少冷眼,背后有多少人在指指点点哪!可她义无反顾,为你打了两次胎,这对她的身体是多大的伤害。谈恋爱期间,为了你整天东躲西藏,家里被砸得不成样,门窗被泼大粪,她父亲也被泼得满头满脸满身臭哄哄的,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何时受过这样大的欺辱?给老丈人身心造成多大的伤害呀?每次遇到难事她都处处为你分忧,为了减轻你的压力,几次躲到妈妈那里,她妈妈工作再忙总是挤时间陪她,为她排解心中的忧愁,倾其所有给她补养身子,多好的一家子,多温柔体贴的妻子呀!打着灯笼也难找,他坚信世上没有第二个!可自己是怎样对她的,打从嫁到家里,没让她过上好日子,哪怕是一天。整天跟你吃苦受累,担惊受怕,她却无怨无悔,努力操持家务,侍奉丈夫,为你生儿育女。她所付出的牺牲有多大呀!可遇到风险自己却脚底抹油,让她为此受尽屈辱,你还是人吗?想到这里他不断揪着自己的头发。

经过一场大哭,积蓄已久的满腹愁怅都发泄出来了,浑身也轻松许多。他打开门走到外面,站在小平台上,呼呼的北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刮着,抬头看看,天空一片深蓝,一轮圆月高高挂在正中,清冷的月光洒在树林里,到处朦朦胧胧的,似一片梦幻的世界。他的心又跌入谷底,眼前一片迷蒙,他高举双手大声问苍天:“我的路在何方!”

过了好一会,他放下手来,从口袋拿出香烟,抽出一根含在嘴里点着,深深吸了一口,努力使自己安定下来。他一边抽着烟,一边慢慢踱着步,一边思考着。他想:“文化革命已有九个年头了,国民经济停滞不前,思想战线混乱不堪,整天斗来斗去,造成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哪有心思搞生产呢?这种混乱局面也该结束了。毛主席他老人家英明,肯定早就觉察到了,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这场运动毕竟是他发起的呀!快了,快了。到那时……”他又陷入无限憧憬中。

(六)

冬日越来越短了,六点多天才刚亮,大妞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汤走进妈妈房里。二妞已经坐在妈妈身旁为她梳头,一梳梳得多么认真啊!一支烟的功夫妈妈变了个模样,齐耳的头发光鲜了,白白的脸也红润许多。她含笑看着两个女儿,感到无比的幸福。半个多月来,俩孩子不离左右,尽心服侍她,星河一有空也进来问长问短。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伤口已经开始脱皮,浑身痒痒的,怪难受,真想伸手去抓,她也知道这会感染的,可就是忍不住,女儿便一刻不离地陪她说话,逗她笑,让她分散注意力。有这么孝顺的儿女她知足了,可就是有一桩心事未了。

李英伸手去接碗,大妞不让坚持要喂妈妈,拗不过,只好随她。这哪是蛋汤呀!这是人参汤,这是仙桃汁,这是……李英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一碗汤喝完,星河从地里回来走进妈妈的房间。李英把他叫到身旁让他坐下,亲切地对儿女说:“你们辛苦了,谢谢!”孩子们都表示这是应该的,还做得不够好,以后一定会更加孝顺。李英连忙说:“好孩子,妈妈已经挺满足的了!”停一会,她又说:“有一件事妈妈现在是无法完成了,需要你们帮忙,你们愿意吗?”

“您吩咐就是了,我们一定照办!”孩子异口同声地说。

“帮你爸把药采回来吧,他很需要!”听完李英的话,大家的脸都阴了下来,星河气哼哼地说:“我没有这样的爸爸!”女儿却狠狠地往地上吐口水。李英心里很难过,这死老头给家人造成的伤害太大了,以至于……可她又有什么法子,毕竟是丈夫啊,几十年的夫妻了!能不帮吗?她让儿女坐在自己身旁,拉过他们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爸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我们可以骂,可以恨,但不能不帮,他是你们的爸,给你们生命,养你们这么大也不容易呀!”儿女们还是满脸不屑,李英急得哭着说:“死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难道要让我给你们跪下吗?”说完艰难地挪动身子准备下床,几个孩子齐刷刷地跪在床前含泪答应了。

听到哭声,王为推门进来,孩子们立刻站起来满脸鄙夷地看着他,他只好无趣地退出去。李英从枕头下拿出草药的样本,郎中把每味药都给她两株,上次她只拿走一株,现在派上用场了,不然……她暗自庆幸。星河接过样本仔细地看,大妞二妞也围过来看,看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放在袋子里,李英告诉他采药的具体地点以及注意事项,大妞小妞争着要去,他们知道这是为了妈妈,他们也明白,此去凶险重重。星河始终不答应,李英最后决定三人一起去,路上好有照应。星河坚决不答应,说是妈妈身边不能离开人。李英只好妥协,让俩女儿以抓阄的形式决定,结果二妞留下。临出门李英再三叮嘱:“注意安全,要是实在不行就回来!”打开房门,王为正站在外面,星河白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他说话了:“你们停一下,我跟你妈商量一下。”李英也发话了:“孩子,先别走!”两人停下来,王为进了屋,二妞悄悄退出把门带上。

大约一袋烟功夫,王为走出来要过布包,挑出一味药,小心放在兜里,把包还给儿子,对他说:“鹰嘴崖我去!”两孩子默默走出去,王为也带着事先准备好的工具出门了。

王为来到崖底,先观察地形,选准路线,从袋里拿出一条十多米长,带着铁爪的粗麻绳,站稳身子用力向上抛,铁爪挂在六七米高的树干上,他抓住绳索用力拉了几下觉得稳固,才握紧绳索一步步向上攀,如此反复好几次,攀到离鸟窝有几米远的地方,他停下来,仔细观察片刻,周围静悄悄的,鸟窝里也没什么动静,旁边长着一小片绿油油的植物,他掏出样本仔细比对,正是他所需的草药,心里一阵暗喜,但他不敢贸然行事,贴着崖壁观察一会,觉得安全才出手。一下子采了半背篓。他背着背篓抓着绳索一步步向下滑,下了一站路,正准备下第二站,只听到上面传来“嘶嘶”声,抬头望去在采药处一条大蛇正张开血盆大口朝他虎视眈眈呢!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延迟,一步步往下滑,一连滑了好几站方到崖底。

他不敢停留,收拾好工具上路了。回到家太阳已经落山了,星河和大妞早回来了。两背篓草药就放在大厅靠墙的长椅上。二妞做饭,大妞陪妈妈说话,星河不在。他放下东西,坐在大厅旁自己倒杯水几口喝完,抽了一袋烟后,把工具藏起来,然后蹲一边整理他的“宝贝”。

(七)

冬天的矿区,杂草枯黄,落叶满地,北风呼啸,尘土夹杂着煤粉到处飞扬,走在路上的人只能细眯着眼,到了家里全身都黑乎乎的,看不清脸,更分不清衣服的颜色。矿上人家除了上班,都窗门紧闭都不敢出门。

这天,风停了,天也放晴,太阳出来了,冰雪融化了,雪水顺着屋檐滴滴嗒嗒不断往下落,地上一片泥泞。大崖坑分矿的卫生室里,金玲正和助手给一位矿工包扎伤口,他在下井作业时手被碰掉一块皮。

几个月前,金玲跑到矿务局跟丈夫生活在一起,起初矿上照顾她,安排做家属工,和一群大嫂一起清扫地面的煤碴,捡煤块,她很珍惜这份工作。每天总是第一个到班,重活脏活抢着干,很快得到工友的好评,同时也得到领导的肯定。领导了解到之前在农村是赤脚医生,矿务局领导正准备在各分矿设医疗站,专门负责小病小伤的处理工作,在总部医院培训的姑娘还有半年才结业。大崖坑分矿离矿局医院有五六公里,一点小伤小病来回跑花时间不说,还折腾人,所以矿局决定派金玲去当医生。

路途虽然远些,但医疗卫生是她专长是她所爱,因而欣然同意了。她向领导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把丈夫二力也调到分矿,相互有个照应,领导也满足她,还为她配个小助手潘琼姑娘。副局长带着这三人去报到,矿长非常高兴,组织欢迎仪式,还特地整了两桌酒菜宴请他们。二力被安排在地面工作,以便照顾家庭。分矿还分给他们一套房,小套房有两间前面是客厅,后面做寝室。

医疗站设在矿部一楼左侧的一间大房子里,金玲请矿长派人把它隔成一大一小前后两间,前面大的摆放药柜,诊疗桌和医疗器材,后面安一张床作病检室,矿医院送来一批药品和医学器材。经过半个月的准备,医疗站正式开张。

由于天天跟矿石打交道,外伤是常有的事,以前磕着碰着小伤都是自己简单处理一下,任其红肿化脓,直至慢慢痊愈,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有了卫生室就方便多了,矿工们再也不用忍受伤痛的折磨。一些头疼脑热的常见病,也能在这里医治,金玲很受欢迎。

小家庭过得也挺红火,白天两人都去单位上班,忙碌却充实,傍晚下班后在食堂吃完饭。天气晴好时,便一起爬爬山,遇到阴雨天就在宿舍里一起做完家务,二力看小说,她看医学专著,查资料做笔记。十点过后熄灯,躺在床上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夫妻俩如胶似漆,年轻人精力旺盛,那方面也很强,一阵缠绵过后带着满足,带着……进入梦乡。

一个月后,她成为矿上固定合同工,月工资四十六块,跟下井的矿工基本持平,那个时候教师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而民办教师才十六块。不久金玲怀上了,二力高兴得手舞足蹈,对金玲更是关怀备至,家务活从不让她插手,还跑了十几里山路到老乡家买来老母鸡给她补养身体。

有体面的工作,疼她爱她的丈夫,又有了爱情的结晶,金玲本该幸福满满啰!可一想起那段不堪的往事,她的心像针扎一样疼,夜里常做恶梦,醒来时一身冷汗。一想起那色狼,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她把物证压在箱底,等待时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相信这一天定会来到。到那时……

陈二力心中的痛苦不亚于妻子,谁能容忍心爱的人让人强暴呢?他杀人的心都有了,可自己是国家的人,这铁饭碗来之不易呀,是光景好不容易争取到,又让给他的。他家世代务农好容易出一个公家人,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怎能图一时之快呢?这样做对得起谁呢?金玲也不会同意的。他的心像在锅里煎熬啊!他能做的只是尽量抽时间陪伴着她,安慰她照顾她。他总希望奇迹发生……

(八)

腊月二十六,年味浓起来了,金星生产队杀年猪了。一大早社员们就来到队部,大富正指挥人弄猪架,烧水,磨刀,各项准备工作做完,他又仔细检查一遍,发现刀不够锋利,便蹲下身亲自磨起来,直到毛发吹过刀口能断才满意。这时,几个社员从猪场赶着一头大黑猪,朝队部走来。大富叫人往木制大腰桶倒入十几斤冷水,圆木盆里加点水,放一小把盐,安在猪架一端的下面。大富脱掉外套系上围巾,他准备亲自操刀,猪赶来了,三个壮汉把它抬上猪架,猪拼命挣扎,撕心裂肺地叫,怎奈身体被几个壮汉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大富左手紧紧按住猪头,右手操刀,向前脖子凹陷处用力刺进,鲜血立即喷涌出来,不一会血不流了,猪也没怎么挣扎,壮汉们松开手,大富也放松了警惕,就在这时那畜牲翻下身来,冲出人群向外跑去,边跑边叫,声音是极其凄惨。可能没有刺中要害,毕竟第一次操刀没经验。大家好一阵忙活才把它又弄到猪架按住,大富仔细寻找部位又补上一刀,才彻底把它杀死。一袋烟功夫,水开了,大汉们把猪放进大腰桶里,烧水工挑来开水倒进桶里,直到浸过全身,然后褪毛,开膛破肚,处理猪下水,忙了一两小时,才弄完。

大富他们停下来抽根烟后,又接着杀第二头猪,有了杀第一头的经验,这一头顺手多了,杀完两头猪已是日上中天。这时大锅肉菜也熟了,整个队部小场地弥漫着香味。队员们不分男女老少,都聚集在队部,享用着自己的劳动果实,场地上整整摆了八张八仙桌,大富特意派人买来几坛米酒,一条香烟。人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庆祝丰收。酒席一直吃到太阳西斜才散。最后一道工序是按人口分猪肉,每人分一斤半,一家按八口计算分得十多斤,过年的猪肉不用买了。吃也吃了拿也拿了,人人欢天喜地。

第二天队里评工分,十八岁以上的男劳力都来参加,会上采用了自报公议的办法,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大家都礼让有加,偶尔有点小风波也在大富的劝说下平息了。傍晚时结算分红,留足来年生产资金,工分值每分两毛六分,一个壮劳力按十二分计,出一天工就有三块多。这远远超出当时当地有特殊专长的师傅,他们一天工钱才三块呢,在全大队是最高的了。相邻生产小队一分工分只一角钱,最少的只六分。大富提议分两毛,余下留在队里以备不时之需,见大家都没意见便按这个方案执行。就这样算平均每家按一点八个壮劳力计,一天工也有四块多,一年出工两百天就有八百多块,扣除口粮钱,每户至少有四百块过年。四百块在当时是什么数字,它能买五百斤猪肉,能建两间房子呢!社员们手里攥着钱,心里乐开了花。

(九)

除夕晚上,家家都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秀金早早地就嘱咐儿媳,要她什么都别准备,到家中来一起过年。饭菜做好了便去请,娇媚手上的活没做完,人家等着穿新衣呢,要等一会儿,她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先走。祖孙四人坐在一起等着,看到满桌菜肴,小孙子伸手就想去抓,被奶奶挡住了,告诉他等妈妈来了一起吃,大孙女眼睛盯着那盆红烧肉直咽口水。奶奶见状先给他们喝几口开水,然后每人夹一块红烧肉放在他们嘴里,孙子年纪小,三下两下就把它吞到肚里,孙女则是细嚼慢咽,边嚼边闭着眼睛像是在回味着什么,看得秀金忍不住笑了。山寨坐在一边默默地抽烟,几天前,他特意到供销社花了一块六毛五买了五包“海堤”牌香烟。

一支烟抽完,娇媚也来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今年年景好,每人口粮有五百多斤,山边地头种的地瓜也收了近三十担,闲暇割下的山芼挑到窑里也卖了两百多块。杀了一口猪除了留下过年用,也卖了近一百块,置办了年货后还剩下不少。儿媳给别人做衣服收入也挺可观,年夜饭挺丰盛的,鸡鸭鱼肉样样不落,还有猪心猪腰猪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本该是高高兴兴的,可大家就是高兴不起来,好像缺了什么,都闷着头吃饭,只有两小孩快乐无比,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和说不完的话。大人都知道缺什么,但都不想点破。

年夜饭就这样匆匆吃完了,娇媚和婆婆刷锅洗碗,两小孩在地上尽情地玩着,山寨留下一盘鱼和一大碗鸡汤独自一人默默地喝酒,喝着喝着竟流泪了。就在这时门开了,伴随着一阵风突然闯进一个人,他一身黑色,一条深色的围巾遮住大半个脸,见此情景,大家惊得瞪大眼睛,俩小孩赶紧躲在妈妈背后,大气不敢出。来人默默解下围巾,大家才看清他的脸。

“光景!你——”秀金惊叫起来。光景连忙把食指竖在嘴边:“嘘——”叫声突然停止,屋里一片寂静。娇媚突然丢下手中的碗筷扑过来紧紧抱住光景,低声哭了起来,光景放下行李也紧紧搂着她。面对突入其来的变化,俩孩子瞪大眼睛呆呆地站在那儿,秀金蹲下身把他们搂在怀里,轻轻告诉他们:“别怕,是爸爸回来了。”山寨默默站起来到灶间重新为儿子准备饭菜。

过了好一会,光景松开手,轻轻擦掉爱妻脸上的泪水,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这样,二老在呢,让孩子看了也不好啊!”娇媚这才松开手,脸红红的很不自然地对婆婆笑笑。她从婆婆那里接过孩子,抱着壮壮,牵着俏妮的手来到光景面前,让孩子叫爸爸,孩子认生,女儿始终叫不出口,小儿子停了好久才小声地叫了一声:“爸爸!”然后害羞地趴在妈妈肩上。光景伸手去抱,他却不让,紧紧躲在妈妈怀里。秀金进了灶间,不一会酒菜重新上桌。

中午吃一顿饭到现在着实饿了,光景拿起筷子便大口大口地吃着。大家围坐在一起,很少动筷子,都看着光景。看到光景狼吞虎咽,秀金爱怜地对他说:“慢点,别噎着”。娇媚舀了小半碗汤给丈夫,亲切地对他说:“歇会儿,喝口汤!”光景停下筷子,喝了一大口汤,再吃的时候明显慢了下来。山寨拿出一瓶“五加皮”酒,外带两个酒杯。秀金说:“好容易一家人坐在一起,大家都喝一杯!”说完又走进灶间拿出几个杯,放在桌上,给四个杯子倒满酒,两小孩用鸡汤代替也倒满。大家举杯,秀金提议:为了庆祝全家团圆干一杯。大家干了。两小孩也有模有样地把杯里的汤喝了。光景站起给二老倒满酒,自己和娇媚也满上,夫妻俩带着儿女恭恭敬敬地跪在二老面前,给他们磕了仨响头,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感谢他们长期以来忍辱负重,默默奉献。保护一家老小。感谢……夫妻俩站起,敬了二老后含着泪喝下这杯酒。秀金已是泪流满面了,她说:“儿啊,你在外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就行,家里的一切有我们。”

接着父子俩坐在一起慢慢地吃菜喝酒,婆媳俩在一边陪着,两小孩在地上尽情地玩着。光景边喝酒吃菜,边向家人讲述着在民工队的生活,知道儿子在外各方面都好,山寨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秀金长长舒了一口气,在心里盘算着找个时间好好感谢陈九的妈妈。娇媚听着也乐得满脸笑容。

一瓶酒喝光了饭也吃饱了。考虑时间金贵,应该留给年轻人,秀金轻轻拉一下丈夫的衣角,山寨会意,他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我们也要休息了。”两位老人站起来。光景也站起,从行李包中拿出一包鱿鱼干,一包红菇给妈妈,它知道妈喜欢鱼,红菇是稀罕物,是他到山上采的。给爸爸一条“劳动牌”香烟,一瓶曲酒,这在当时都是好东西,然后和娇媚一起带着俩孩子回家了。

(十)

光景一家子回到家里,娇媚强抑制着冲动,走进厨房烧水。光景从包里拿出两个精致的铜质毛主席像章,分别给两孩子戴在胸前,两孩子低下头看了又看,突然拍着跳了起来,光景连忙制止他们,两个孩子停止闹腾,欢天喜地地向妈妈炫耀去了,光景坐在一边游闲抽着烟。

水烧好了,娇媚先把两个孩子擦完身,给他们换上新衣服。孩子们穿着新衣裳高兴地在房间走来走去,怎么哄都不肯上床睡觉。光景拿出两张崭新的五角钱钞票,分给他们当压岁钱,两小调皮拿在手里翻过来调过去看了好多遍,才小心地放在兜里爬上床,也许是累了,不一会就睡着了。

娇媚提了两大桶水进澡房往大桶里灌满,叫光景洗澡,他起身走进去。娇媚也走了进来,她关上门,很快脱光了,第一次两人一起洗澡,光景还不大适应,只呆呆地站着。娇媚帮他脱掉衣服,舀起一瓢热水浇在他身上,他这才洗了起来,两人相互擦洗着身子,当擦到娇媚的前胸时光景停住了,看到她白皙的躯体,线条柔美的身段,漂亮的前胸,粉红的圆脸。她娇羞地低下头,光景突然觉得浑身燥热,下身也硬了起来,他用力抱住她,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好一阵热吻后,都松开两双手在对方身上游走。光景把她顶在墙角开始一番云雨……

夫妻俩带着满足走出浴室,娇媚拿出一套新衣服给光景,这是她上个月做的,她坚信丈夫会回来。她帮光景穿上让他左右转了一下,十分合体。光景也对着衣镜仔细看,连声说:“好!”娇媚甜甜地笑了。夫妻俩相拥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一下暖合起来,夜已经很深了两人却没有一点睡意,抱在一起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天快亮了,光景才沉沉入睡。娇媚悄悄起身准备糖品,她要敬天地神明。往常的正月初一,这一切都是婆婆在做,今天她要亲自敬。天刚亮两个孩子便起床,姐姐穿好新衣服,又帮弟弟,摸摸口袋钱还在,姐弟俩手拉手高高兴兴向外走,娇媚看见了把他俩叫住,悄悄的认真而又严肃地告诉他们:“不能把爸爸回来的消息告诉别人,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说,不然就见不到爸爸了。千万记住!”女儿郑重地点了点头,小儿子虽不大明白也认真点头。看着孩子出了门,娇媚又忙开了。

吃过早饭,为了不引起怀疑,山寨跟往年一样穿上新衣服跟大家到学校操场看热闹去了。秀金留在家里,娇媚也称病没出门。八点多晓珍晓玉俩相约回娘家,秀金悄悄告诉她们:“哥哥回来了,昨晚九点多回的。”姐妹听了自是非常高兴,起身要去见哥哥,秀金又小声对女儿说:“你大嫂说,他天快亮才睡下,晚上再来看他,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婆家也不行!”两人齐声说:“明白!”母女仨说会话,姐妹俩招呼几个同伴也到学校看热闹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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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永春网 作者:陈水龙  编辑 | 黄茹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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