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位世界哲学家访谈⑥|辛格:为动物权益推翻“人是神圣的”命题
24位世界哲学家访谈
编saying
在第24届世界哲学大会(WCP)于北京召开(8月13日到20日)前后,文汇报文汇讲堂工作室联手复旦大学哲学学院、华东师大哲学系共同向公众呈现丰富多彩的“聆听世界哲人、亲近当代哲学——庆贺第24届世界哲学大会在北京召开·24位世界哲学家访谈录”。同时欢迎参与同步推出的“我爱WCP“有奖传播活动。(见文末链接)
本组访谈中最年轻的哲学家、50岁的伯努瓦,昨天既给出一幅当代法国哲学研究的图谱,也对“现象学-分析哲学”的对立、融合的现状做了个性而普遍的阐述,读者难忘他饶有趣味的谈锋。今天的哲学家很牛,一直在为动物们鸣冤。
”“聆听世界哲人,亲近当代哲学——庆贺第24届世界哲学大会在北京召开·24位世界哲学家访谈录”⑥
访谈现代效用主义代表人物、伦理学家、墨尔本大学、普林斯顿大学P.辛格教授
为动物权益推翻“人是神圣的”命题
文/张容南(文汇-复旦-华东师大联合采访组)
被访谈人:彼得·辛格(Peter Albert David Singer),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墨尔本大学荣誉教授,下简称“辛格”
访谈人: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张容南,下简称“文汇”
访谈时间:2018年4月-5月,多次邮件
1946年,彼得·辛格出生在澳大利亚。从记事起,一份记忆就在他脑中盘亘不去:生活在奥地利的祖辈因为是犹太人而被纳粹杀害,幸好他的父母及时逃往澳大利亚而存活下来。渴望种族平等、法治、民主政府的种子让他在墨尔本大学完成了哲学的本科和研究生学习。在大学里,他迷恋于二十世纪的欧洲历史,试图了解法西斯主义崛起的原因。1960年代末,他踏入当时世界哲学中心的牛津大学攻读哲学博士,在那里,他将家族经历与学术兴趣相结合,寻找理论研究与实践关切的平衡。他不仅师承当代西方重要的元伦理学家、效用主义者黑尔(R.M.Hare)教授,而且也积极参与到激进哲学的运动中,包括反对越战的学生运动和改良社会的理性主义运动。这些经历让他意识到一种可行的做哲学的方式是在理论的兴趣与现实的关注之间寻找结合点。
1971年获得博士学位后,他回到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执教。1975年,彼得·辛格因其《动物解放》一书而享誉世界,这本书被誉为“动物解放运动的圣经”,标志着动物解放运动的开端。激进的立场让这位著名的伦理学家,现代效用主义的代表人物充满争议。近年来,辛格积极投身于一系列的社会权利运动,帮助女性、动物等争取权益,致力于推行他所说的“有效的利他主义”(Effective Altruism),并积极地为弱势群体的利益奔走。从实践中,他坚信哲学是可以为改变世界作出贡献的。邮件采访中,我感受到他这种强烈的信念。72岁的他,几年前也将学术重心放在墨尔本大学和普林斯顿大学双校之间。面对和中国听众的交流,辛格分外热情。
1970年,辛格(左一)在牛津大学攻读哲学博士
哲学之缘与轨迹
文汇:亲爱的辛格教授,感谢您接受我的采访。作为第二十四届世界哲学大会的配套活动之一,我们将向中国读者介绍世界上有影响力的24位哲学家。相信对您的采访将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您的哲学洞见以及您对于这个时代的反思。
核心关注是伦理学,也写过马克思和黑格尔的著作
文汇:1975年,您出版了《动物解放》(Animal Liberation)一书,这本书让您为许多中国读者所熟知。您给我们带来了一种全新的看待动物的视角,不是将动物看作工具或人类的食材,而是将其看作能够感知痛苦与快乐的生物。您后来还出版了许多著作,除了关注我们如何生活,还包括对马克思和黑格尔的理论研究。您能告诉我们您的哲学兴趣主要在哪些方面吗?
辛格:我最核心的哲学关注是伦理学,因为这是哲学可以让世界变得更加美好的一种方式。我知道有很多有趣的哲学问题,但是当我们选择如何度过时间时,我相信我们应该把它花在对世界产生积极影响的事务上。伦理学就是如此,因为它试图回答人的基本问题——我应该如何生活。
的确,我写过一些关于马克思和黑格尔的理论著作,《马克思》(Marx)写于1980年,《黑格尔》(Hegel)写于1983年(《黑格尔》中文版2015年在译林出版社出版,《马克思》中文版第二版即将在译林出版社出版)。我最近刚刚修改了关于马克思的著作,它将在5月份纪念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之时推出新版本。我还写过一本关于伦理学理论的大部头著作《从宇宙的视角来思考》(The Point of View of the Universe,2014),以及简短介绍效用主义的著作《效用主义》(Utilitarianism: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2017)。后两本书是与Katarzna de Lazari-Radek合写的。有时候,更深入地探讨道德和政治哲学的基础是很愉快也很很必要的。我喜欢这一点,但我总是试图将这些更多的理论贡献与更具实际意义的问题联系起来。
辛格著作《动物解放》中英文版本
当年参与反越战游行,意识到哲学应对现实作贡献
文汇:在一次访谈中,您曾谈到,在学生时代您参与过抗议越战的学生运动。这些经历是否促成您后来专注于伦理学的研究?
辛格:在我参与抗议越南战争的学生运动之前,我已经对哲学感兴趣,但是这一运动的确让我意识到哲学或更具体的道德讨论可能会对当今的现实问题作出贡献。那时,至少在英语哲学界,几乎没有哲学家讨论现实问题。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分析语词的含义——这是一个被“语言哲学”占据主导地位的时期。后来,我写了一篇题为《道德专家》的短文。在这篇文章中,我反驳了像艾耶尔(A.J.Ayer)这样的哲学家的观点。我认为哲学家确实可以在我们现在称为实践伦理学或应用伦理学的领域拥有一种专业知识。
如今在普林斯顿大学和墨尔本大学任教,希望再做几年
文汇:您曾在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任教。之后您去了普林斯顿大学人类价值研究中心。为什么会选择普林斯顿大学?在普林斯顿大学的研究工作与此前的工作有什么不同吗?
辛格:我去了普林斯顿,因为我被邀请去那里申请一个空缺的生命伦理学的教席,对于我和我妻子来说,这是去另一个国家生活的好时机。孩子们长大了,离开了家,所以我们搬起家来更容易。此外,普林斯顿与纽约市隔得不远,这让我们有可能住在纽约。1973到1974年,我曾在纽约大学做过客座助理教授,在那里呆过一年,我们非常喜欢那里的生活,所以我的妻子愿意搬到那里。我们现在每年在普林斯顿大学待半年,在墨尔本大学待半年,这样我们可以与孩子和孙子亲近。我在墨尔本大学的教学任务减少了,所以有更多的时间进行研究和写作。我希望能再做几年,但我不确定会有多久。
文汇:能介绍一下,您平日里参加得最多的哲学学术活动是什么类型吗?
辛格:我参与教学,包括教授本科生和研究生。我给本科生开了一门名为“实践伦理学”的大型课程,因为我知道对于一些学生来说,这可能是会改变他们生活的课程,所以我觉得这非常重要。当然,我也从事研究和写作,不仅写作学术书籍和学术论文,也面向普通大众写文章(例如,我在www.projectsyndicate.org开设了一个专栏)。
辛格参加哲学学术活动
哲学特色与贡献
文汇:作为一名伦理学家,您不光是一名理论家还是一个行动派。您对很多有争议的问题发表了自己鲜明的观点,并且致力于推行这些观点。现在让我们来谈一谈您的哲学思想与哲学活动。
改变人的道德信念在于说服人,而非强迫人
文汇:道德判断告诉我们什么样的行为是正确的,什么样的行为是错误的。但今天很多人往往认为不同的选择不过是其自主性的体现。所以只有选择的不同而无对错。这是一种道德相对主义吗?例如,您认为不去食用动物是正确的,您会去劝说其他人不要食用动物。但如果一个人告诉您,您可以坚持您的观点,而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您会对他说什么呢?
辛格:认为自主性意味着任何人的意见与其他人一样好,或自主性暗示着接受道德相对主义,这是错误的。我们的自主性意味着我们可以自由地接受或拒绝任何信仰或道德观点。但自由选择是一回事,为之辩护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有人认为纳粹没有使用毒气室杀死犹太人,那么这个人就有错误的信念,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用强制手段来改变他的信念。事实上,强迫可能会让他改口他所说的话,但很可能不会真正改变他的信念。向他提供毒气室存在的证据才有可能导致他自主改变他的信念。
道德信念正是如此(我们应该拿出证据去说服人),除非我们没法拿出不可否认的能证明特定观点、真相的证据。尽管如此,有不同意见存在不等于有理由接受相对主义。
这是哲学的教训:认为只有人才具有理性
文汇:与许多强调人类独特性的哲学家不同的是,您更愿意强调人类与动物的相似性。据我所知,在西方哲学传统尤其是启蒙传统的影响下,人的理性能力被视作是人类尊严的来源。但今天,随着人工智能技术的进步,人类开始怀疑自身的这种优越地位。您如何看待现代科技对人类造成的影响?
辛格:我认为,哲学必须吸取一些教训,即我们长期以来引以为傲的一些事情可以通过一台机器更好更快地完成。但无论如何,正如您所指出的那样,我认为把我们的理性能力视为给予我们与其他动物不同的道德地位的依据是错误的。正如杰里米·边沁(Jeremy Bentham)很早以前谈到动物时所说的那样,问题不在于它们是否能够推论,也不在于它们能否说话,而在于它们能否感受到痛苦。显然它们可以。
文化传统并非神圣不可改变,比如斗牛
文汇:一个相关的问题与文化多元主义有关。比如在现今的生态状况下,我们都知道应该节省淡水资源。但在泰国,泼水节是一个重大的节日。在中国,除夕夜晚家家户户都以放鞭炮来庆祝。但放鞭炮会对空气质量带来严重的影响。再举一个更极端的、与道德直接相关的例子,在西班牙斗牛是一项历史悠久的活动。这项活动让很多牛痛苦地死去,也让不少斗牛士为之丧命。为什么我们不干脆废除斗牛?您如何看待这些文化实践活动?
辛格:我认为要区别对待不同的传统,尤其是那些在道德上有害的传统,我们不应该保留。我们应该废除斗牛,就像我们废除了奴隶制一样,在中国,您们已经废除了针对女性的缠足。在上海,也开始对除夕放鞭炮有限制。文化传统不是天然神圣的,有些显然是不好的,没有理由保留它们。
平等地对待动物,并不是说人和动物的利益总是相似的
文汇:您不接受“人是神圣的”这一宗教命题。在您看来,动物有与人类相似的感知痛苦的能力,所以我们应该道德地对待动物。您能具体解释一下它的意思吗?这意味着我们应该平等地对待动物,因为它们与人类享有同等的道德地位?还只是意味着我们应该道德地对待动物,但不必与对待人类相同?
辛格:在《动物解放》一书中,我论证说,物种成员资格不应是忽视或甚至损害有感知能力的生物的利益的原因。在其中我捍卫至今的原则是——对类似利益给予同等的考虑。这条原则并不是说人类与非人动物的利益总是相似的。但这要求当我们可以合理地认为利益大致相似时,我们不应该对动物的利益给予较小的重视,仅仅因为它不是我们物种的成员。
在这种道德立场的基础上,我重点关注动物解放以及随后的政治活动,尤其是在动物遭受人类严重伤害的地区,特别是工厂化养殖和利用动物做研究。我没有把注意力集中在什么时候杀死动物是合理的问题上,因为这是一个比平等地考虑痛苦更困难的问题。可以说,能够规划未来并形成对它的偏好的生物比没有这种能力的生物有更大的兴趣继续活下去。但是,即便如此,这也不会将所有人类与所有动物区分开,因为并非所有人类都具备这种能力——我们中没有一个人与生俱来具有这种能力——而有些动物可能比一些人类更具备这样的能力。
2006年,辛格在农场动物避难所
挽救陌生人的生命优先于给家人提供较少的服务
文汇:很多人(包括不少哲学家)相信,我们之所以应该区别地对待动物和人类,是因为人类具备一些独特的特征。假设在一个家庭中,一个孩子和一条狗都患有心脏病。我们愿意拿出更多钱来救这个孩子,因为可以预料这个孩子的未来比这条狗的未来更加精彩。想象另一种情况,我的父亲和我的狗都患有严重的糖尿病。且治愈我的狗的可能性大过治愈我父亲的可能性。然而,由于我的经济条件有限,我给予救助我的父亲以优先性。根据效用主义的原则,这么做是否不理性呢?您是如何看待我们对亲密之人的道德义务呢?
辛格:关于您的问题,可以理解为我应该为我的父母或我的孩子做些什么。当然,我可能与亲密的家庭成员有亲密的关系,这将让我更愿意去拯救他们,而不是一个陌生人,或者我的狗。我们拥有这些关系是一件好事,因为在一个亲密的家庭中长大后,孩子更有可能健康地成长。然而,从效用的角度来看,如果我必须在挽救一个陌生人的生命和为一个亲密的家庭成员提供较少的服务之间进行选择,那么正确的选择是拯救陌生人的生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应该责怪那些选择为家庭成员提供较少服务的人。我们可以很容易地理解这种行为,因为我们希望鼓励充满爱的家庭,所以我们不应该责怪别人受到这种爱的激励而行动。这是哲学家德里克·帕菲特(Derek Parfit)所说的“无可指摘的错误行为”的一个例子。
有效的利他主义:众筹通常不如慈善机构更有效
文汇:在您2009年的著作《您可以挽救的生命》(The Life You Can Save)中,您给出了一个思想实验。假想一个孩子在您面前落水,您认为我们任何人都会上前提供帮助,即便我们穿着一双非常昂贵的鞋子。您认为,西方发达国家的公民相比发展中国家的公民生活在更好的环境中,因此他们应该放弃购买奢侈品来帮助那些最需要帮助的人。围绕这一中心思想,过去几年您大力推动一种新的运动,您称其为有效的利他主义,旨在利用现有的最佳证据来帮助大多数人并利用我们现有的有限资源做出最好的表现。
辛格著作《您可以挽救的生命》(The Life You Can Save)
在中国,有一种流行的为他人捐款的方式叫做“轻松筹”。那些有需要的人会通过微信发布信息——通常是为重病而没钱治疗的家人和朋友发布求助信息。以这种方式筹款,虽然每个人捐款的数额一般不太多,但基于强大的关系网,最终筹得的数额也不少。在中国这是一种很典型的帮助他人的方式,我们用有限的能力去帮助那些我们所知道的人。在您看来,这种方式有效吗?
辛格:不幸的是,您所说的“轻松筹”以及我们所说的“众筹”通常不如运作得当的慈善机构那样能最有效地使用您的资金。毕竟,有效的利他主义运动依赖像GiveWell(注:一个专业的慈善评估网站,它不仅仅评估慈善机构是否经营良好,还筛选出了数百个慈善团体,给出它们的排名,从而可以帮助我们决定资助何种项目)、Impact Matters和The Life You Save等组织来进行研究,或者将其他人所做的研究结合起来,这些研究将帮助它们了解如何有效地使用资金,据此它们成为最有效的慈善机构。这是一项严谨的独立研究,旨在了解如何为捐款获得最佳价值。对每个在线寻求财务帮助的人进行研究是不可能的。当极度贫困的人由于缺乏简单和廉价的治疗或预防形式而死亡时,人们通常会寻求获得成功机会不大却相当昂贵的医学治疗的资金。
实现自己目标和帮助他人间的平衡是因人而异的
文汇:如何去过一种好的生活?我们真正的幸福来自哪儿?在您的演讲中,您谈到幸福源于给予而非占有。为什么给予会让我们更加幸福呢?如果我的钱有限,我如何在实现自己的目标与帮助他人之间获得一种合理的平衡呢?
辛格:没有哪个哲学家可以对这个问题给出简单的回答,这也是心理学研究的问题。个体可能存在差异,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谈论让大多数人快乐的原因。但是在此限定之下,仍有充分的研究表明,慷慨和给予他人的人比不给予的人更快乐,更能让自己的生活感到满意。也有实验研究表明这里存在一种因果关系,而不仅仅是一种相关性。鼓励人们多多给予会给他们带来快乐。
当然,这并不能回答您的问题——如何在帮助别人和为自己保留资源之间找到合理平衡以实现与帮助他人分开的个人目标。这一定会因人而异。对于一个理性而富裕的人来说,将一个人的收入的百分之十提供给有效的慈善机构可能是一个合理的平衡。另一种方法是先从适量开始,然后一旦对此感到满意,就增加捐款的数额,并总是试图做得比以前更好。第三种方法是记下您在奢侈品——那些您真的不需要的东西——上花费了多少钱,然后通过捐赠出您花费在奢侈品上的钱来为“奢侈品征税”。
辛格著作《生命,如何作答——利己年代的伦理》
我看中国哲学和世界哲学大会
不用太担心智人人种,多操心让世界变得更好
文汇:第二十四届世界哲学大会的主题是“学以成人”,这个说法来自中国的儒家传统。根据儒家的看法,“学以成人”是通过学习让自己成为天地之间的一个沟通者和能动者,他的责任是去帮助天地万物实现自身的目的。在此,自我实现与尽可能多地占有资源无关,而是要去成为一个有德之人,这个有德之人能与其他人、与自然、天地以及自身保持一种和谐的关系。不幸的是,这种思想在现代社会逐渐衰落,物质主义的生活观在年轻人中十分流行。所以我的问题是:据您的理解或根据您的思想传统,“学以成人”意味着什么呢?
辛格:正如我回答您前面问题时所说,我并不赋予作为智人物种成员的人类以特别的重要性。如果在遥远的星球上有着和我们一样能感受痛苦、感知情绪的外星人,我们正和他们讨论我们现在所讨论的这些问题,诸如我们应该如何生活这样的问题,那么他们是不是人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所以让我们别去担忧如何做人的事儿,让我们来操心如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以及我们能最大限度地为它做些什么。
中国哲学里的墨子看起来是个早期的效用主义者
文汇:您对中国哲学有所了解吗,或对中国文明有所期待吗?
辛格:我对中国哲学所知不多,但我知道这是一个广阔的领域,我没有时间深入了解它。如果儒家传统像您说的那样关注的是如何去过一种伦理的生活,那么我对此表示赞成。但我也喜欢墨子。墨子批评了他那个时代(即战国时代)的儒家传统,认为儒家太过于强调传统,强调优先照顾与我们有亲密关系的人,而不是让陌生人受惠,即便有时帮助陌生人比照顾与我们亲近的人会带来更多的好处。在这些问题上我赞同墨子。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早期的效用主义者。据我所知,他可能是第一个明确阐释效用主义伦理思想的人,并用它来批评一种更传统的道德。
2000年左右,辛格在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参加学术研讨会
我参加过2003年伊斯坦布尔世界哲学大会
文汇:您对起源于1900年的世界哲学大会有何印象?
辛格:关于世界哲学大会我说不出太多,因为我只在2003年在伊斯坦布尔参加过一次。我很喜欢它,但是现在世界各地都有很多会议,我已经变得非常有选择性了。
文汇:在您看来,哲学与现实世界有何关系?
辛格:如前面我所分析,哲学的功用在于帮助我们弄清如何去生活,如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辛格在讲课
我比苏格拉底要幸运,不会被迫喝毒酒
文汇:对于像您这样积极参与到社会活动和社会辩论中的哲学家,您周围的人会如何看待您,尤其是那些没有哲学背景的人,他们对您更多是欣赏、崇拜,还是不理解甚至批评?我想到了苏格拉底,他是一位在日常对话中试图改变人们想法的哲学家,虽然他有很多的拥护者,但他也遭到了质疑甚至仇视。
辛格:确实有很多人钦佩我,请求我为他们签名,或与他们一起拍照。有人告诉我,阅读完我的一本书后,他们开始接受素食,或开始捐款以帮助极度贫困的人。当然,也有不少人误解或批评我。这太令人遗憾了,我尽力写清楚我的观点,避免被人误解。但是,如果在仔细研究我的观点后提出公正的批评,我是欢迎的。哲学家只有能够接受批评,才能改进他们的思想。
和苏格拉底相比,我的处境好多了,至少没人强迫我喝毒酒。我认为自己非常幸运。我生活的社会中,无论人们是否同意我所表达的观点,他们都尊重我说话的权利。
赠言年轻人:关注现实世界中的问题
文汇:如果一个年轻人想要研习哲学,您对他/她有什么建议吗?是去读更多的经典著作还是思考一些现实问题?或者二者都不可缺?对您而言,哲学不仅赋予您以智慧,也给予您勇气去改变这个世界。我们希望您的经历能够激励更多的年轻人。
辛格:当然,熟悉过去最伟大的哲学著作是一件好事,但如果目的仅仅是对经典作品提出最佳诠释,那么这种纯粹的学术研究可能会导致您忽视哲学还有改变人的生活的属性。所以我的建议是将您的注意力集中在二十一世纪您和其他人面对的实际问题上。有了这个焦点,有时候可以借鉴过去的伟大著作找到解决这些问题的最佳方法。但在其他场合,您将不得不为自己思考应该如何回答这些现实问题。如果您可以阅读我的短篇论文集《真实世界中的伦理学》(Ethics in the Real World,2016),您就会明白我的意思是哲学可以为实际问题作出贡献。请记住,这些只是简短的受欢迎的论文。它们提出问题,但并没有为这些问题提供一劳永逸的答案。我希望它们能激发您自己的想法,并引导您更加努力地思考如何提供更好的答案。
辛格著作《真实世界中的伦理学》《一个世界》《实践伦理学》
文汇:感谢您的回答。
辛格:谢谢!我十分珍惜这个与中国读者交流的机会。
文汇:非常荣幸聆听您的见解,期待您在八月的世界哲学大会的“自然专题”一场做主持和报告。我们北京见。
(责编 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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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清华大学陈来教授
*早期求学,张岱年指导我把研究方向调为宋明,后转入早期、近代、现代复调研究
*原创思想“仁本体”,不同于熊十力、李泽厚、海德格尔,与布伯接近,仁为己也为他
*哲学是共相,儒学任务不是直接推动当代世界发展,而是提供相补充的人文主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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