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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曾经幸福的三口之家,

如今只剩下女儿陈轶婧)

当27岁的陈轶婧,抱着妈妈的骨灰回到中国,她知道,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自从母亲遭遇车祸身亡,成了孤儿的她万念俱灰,几次想到了死。


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死,因为身上还有个特别重的任务——为死去的母亲伸冤。



如今,她为母亲发起了白宫请愿。



以下是她的故事。


1


“我能凑齐十万个请愿吗?


而且就算有十万个签名,美国政府会给我想要的解释吗?毕竟判决都下来了。”


她问我这世上有没有正义。


我没接话,只是问她:你觉得请愿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她说,1%吧,那是奇迹。



案情回顾:

“凶手”先肇事,后杀人

毁灭证据却只判一年



时间回到2016年6月5日的加州洛杉矶。


中国留学生陈轶婧与母亲遭遇车祸,卡车压过她的腿,陈母更是被卡车辗过,在地上滚了三四圈。


肇事司机Herschel下了车,把没了呼吸的陈妈妈拖到路边,逃之夭夭。



腿被压断的陈轶婧爬过去就开始尖叫:被车碾过的妈妈盆骨已经碎裂,内部出血,伤势很重。她说:“被碾的人能随便移动吗?妈妈被拖了一段路之后,伤口已经缝合不上了,你知道吗?碎得接不上!伤口还大出血!”


几天后,陈母经抢救无效,走了。




凶手先肇事,后“杀了人”!


更让人寒心的是:在随后的警方调查中,Herschel为了轻判,百般抵赖,洗车毁灭证据。


近日,这起案子宣判了:夺走陈母性命、让陈轶婧变成孤儿的肇事者仅被判刑一年!


Herschel还拒绝了检察官立即收押的请求,直到2018年1月26日才可被收监。



这个判决成了压垮陈轶婧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当场号啕大哭:“碾碎母亲的人,可能在监狱待上几个月就出去了,难道这就是号称司法公正的美国?”


“我妈可是活活疼死的啊!凶手为什么还活着?她怎么能毫无愧疚地活着!”


Herschel正心安理得地经营驯马场,还埋怨一死一伤的倒霉母女居然把自己送进监狱——你让陈轶婧怎么相信善恶有报?



她不甘心!


尽管始终不愿对人说出自己的苦难,痛苦是她一个人的。可是,发誓给亡母讨个公道的她,走投无路,终于决定对媒体说点什么。


我第一时间联系上她。


宣判那天的照片上,她绝望极了。


电话拨通后,也如我所想那样敏感、脆弱,她说:“真的,我觉得这世上就没有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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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留学生日报专访陈轶婧)


2


陈轶婧说:

“对这次审判,我绝望了


出事至今,陈轶婧抑郁了一年半,失眠了一年半,奔走求助了一年半。


每天除了上课与学校的工作,她基本都在房间里困着,不想见人,即便是邀请她一起吃饭的房东。


图:曾在沙滩上光着脚的陈轶婧与妈妈



锤子落下那一刻,陈轶婧觉得自己就是个蜗牛,如今,再也爬不动了。


曾要杀人者偿命,曾以为美国司法公平。


可是,她眼里的“liar”赢了。


因为,出事后,Herschel从来没有找过她。


陈轶婧说:“今年十月开庭才见面,所有交流都在法庭上。只有在那里,她才会对法官作出很无辜的表演,说对不起,说不知道撞的是我们,没有手机所以不能打911。而在之前,她对警察说自己是目击者,见义勇为报了警,留在现场救人——她骗人!”


(图:被告向陈轶婧道歉)


如果这些“表演”都能信,


那么,“案发路段确实没有摄像头拍下肇事经过,但她的车轮上还有没被洗掉的与我妈鞋子一致的痕迹,再加上我的供词。难道不足以证明,她杀了人还逃逸、说谎吗?


为什么主诉检察官不相信我?不相信加州高速刑警的案情报告呢?


警方明明提出交通事故逃逸重罪、驾车过失杀人、篡改证据等指控;为什么检方根据Herschel过往的犯罪记录与警方报告,选了最轻的罪名:过失杀人?



当律师的朋友告诉她:如果定了重罪,被告上诉,检方要花费人力物力去处理;而定了轻罪,被告更容易认罪,法院提高了判案成功率,也树立公正的形象。


这就是真相?


一条人命还比不上检方的形象重要?


得知检方的决定后,陈轶婧的律师跟其他检察官都很愤怒,“他们看了我的case就失眠了,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荒谬”。


可是,所有质疑这项指控的人,都没能跟主诉检察官见面。


他拒绝。


(图:知友“王瑞恩”)


陈轶婧虚弱地重复:“我想不通,一点也想不通。所以,我就说人间没有正义。正义在哪?正义难道是掌握在一个人的手中吗?如果民众,甚至法律体系里的人都不觉得这是个正确的结果,还称得上是正义吗?



不能坐以待毙。


今年八月到十月,她四处奔走,希望让检方以被告应有的罪名起诉。


陈轶婧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你知道吗?每天都在等消息的状态中,因为太害怕是不好的消息。”



她每一秒都在挣扎。


但她猜到,这挣扎没什么意义。


宣判日,法官说:

被告是个好人,

没犯什么大罪



长达一年半的拉锯战里,唯一一次,她觉得要拿到公道是今年十月。


“我们跟美国检察院系统里的一位高层见面了,那人也觉得这是个错误的决定。那时候大家很有信心,真的,觉得肯定能重审”。


可是,她到底没等来一个好消息。“那人说无权干涉,除非你能证明主诉检察官是100%的错误,我们才可以让他改掉决定。”


什么能100%证明?


就因为没有镜头记录下犯罪动作吗?



而法官居然在宣判日说,基于肇事者亲友发来的信件,他相信被告是好人,没犯什么大罪,以驾车过失杀人的罪名判被告最多一年。


先不说这位Herschel被网友爆料有跟人打架却能脱罪的历史,更不说她的顾客揭露她跳票、坑钱,做过龌龊、下流的事。



陈轶婧只问一句——什么时候连杀人都不算大罪了?


被告的辩护律师甚至对《洛杉矶时报》的记者说,陈母的死只是个意外,他的当事人既没有酒驾,也没有受到毒品等药物的影响,所以不该被判刑,更不应该坐牢。



陈轶婧心有余悸:“走出法庭时被告很凶狠瞪了我,我是不是该庆幸她没有恶意报复?”



而让陈轶婧绝望的是——根据美国刑事案件“一罪不二审”原则,如果都判了,根本没有重新审理的先例。


妈妈怎么办?


“我呢!我现在怎么办?”


“我还能做什么?买把枪干了那女的?”



陈轶婧没法忘记妈妈死的时候有多惨。想想就知道有多疼,可是她求生意志特别强。我知道,她真的想活下来,因为放不下我。


3



妈妈走了,

陈轶婧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就没了


(图:说好了要带爸妈看世界,

如今她走哪带到哪的只有一张照片)


在陈轶婧眼里,妈妈是英雄。


“爸爸三十多岁就有心脏病,在医院拖了很久,接到病危通知单那一刻,妈妈一下子就懵了:怎么就没救了?


她立刻办转院,没钱就卖房子,辞了塑料厂化学工程师的工作,下海去开出租,从早上四点开到夜里十点。”


就算这样拼命挣钱,还在读初中的陈轶婧每天也能吃到热乎乎的早饭。


钱凑够了,主刀医生却说别张罗了,成功率也就一半,妈妈偏不。


最后,她赌赢了。


赢了十年。


2014年5月,凌晨四点多,“我爸突然在床上抽搐,我妈打120,求救护人员送到旁边最好的医院,也就是五六分钟的路;但他们偏偏送到跟自己有合作的另一家医院,结果,爸爸在路上就没了。我去翻他的眼皮,里面全是泪水”。




原本,全家族,只剩下他们仨。


后来,只剩下母女俩。


一年半后,这世上只剩下陈轶婧。



谁也没想到,什么都打不倒的妈妈死在异国他乡:“从送进医院到后来走了,妈妈一直没有醒,和我爸爸一样,一直没有醒,都没有最后的话。什么都没有,就走了。


这段回忆成了陈轶婧躲不开的噩梦。



或许,

这噩梦有关于她破碎的美国梦



为了多赚钱,尽快让妈妈过上好日子,陈轶婧决定去美国读研究生:8万刀奖学金搞定全部学费,campus job搞定日常开销。


就这样,2015年8月,她到了美国。


一个月后,妈妈就到了。



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走了,连爸爸都不在了,这么坚强的妈妈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她肩上的稻草越来越重,陈轶婧不舍得她难过。


而对妈妈来说,有女儿的地方才是家。


“我妈是特别恋家的人。在美国,除了聊天做饭看电视,喜欢种花花草草,学着跟邻居用英文打招呼,没什么活动;每天跟小姐妹聊天,觉得有点累了才能睡一会”。



母女俩确实有过一段很开心、很有奔头的日子。


刚到美国半年,陈轶婧就找到了实习,品牌大,工资高,离家近。那一届有八个中国人,她是第一个找到实习,而且实习还这么好的;老板真心诚意想留下她。


去年四月起,每周一到周五去实习,完事她还去学校打工,那时把房租付掉之后,生活费还多很多。


五月,她拿到去瑞士交换的名额,“我和我妈说,我去给你办签证,到时候带你周游世界。她真的特别开心,特别得意,联系了小姐妹说要三个人一起去。”



那会儿觉得,好日子就在前头。


谁知,一个月后的车祸把这盼头碎得稀烂。


而当时,妈妈回老家给爸爸过清明,才刚回美国。



陈轶婧就不明白:

别人家也这么多灾多难吗?

老天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们!



出事后,她不得不休学了,她的腿断了。


医生说伤口再往下点,整条腿就废了。特别热的夏天,伤口不能碰水,两三个月没能洗澡。



妈妈走了,她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根本不能学习,那段日子特别特别难熬,你简直想象不到。我整天在床上,就想哭。我又不能下地,什么都做不了,无数次想到了死


来照顾她的朋友,更让她想念妈妈:“妈妈在的时候,经常请他们来吃饭,就想她如果不在美国,朋友们也可以照应我。真的,她什么都替我想好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次是死别。


陈轶婧对美国绝望了:大家都说美国特别自由,保护人权。曾经,我特别向往这个国家,以为在这里可以实现梦想;但现在说句实话,这个国家令我很失望


她也后悔。

4

“真的,

我宁愿那次车祸死的人是我,

我想让我妈多活几年”


她对这颠倒黑白的世界也绝望了。



事发之后,学校派人来问是否需要帮助。


她说不想,一年半里更没有接受任何捐款。


她对我说:“我什么都不要。我不知道钱对于你来说算什么,但我家以前是过过穷日子和富日子的,都过过,所以,钱真的那么重要吗?我不知道钱能买回我妈妈吗?如果能买回的话,我要啊



妈妈终究是回不来了。


今年二月,陈轶婧带着妈妈的骨灰去瑞士交换:“只有抱着骨灰,才觉得妈妈还在怀里。说好了要带她去的,只是没想到拖了一年,拖到她走了。”


现在,陈轶婧也每天发短信、微信给爸妈,“我总觉得他们还在,只是还没有看到我的消息”。


陈轶婧再遇见她是在梦里。


“我梦到我妈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特别地无助”,说到这里,她开始哭了:“也梦见她跟爸爸回来看我,他们很开心、很幸福的。可是,他们没有喊我的小名,什么也没有说,对我没有一句话。”



梦醒了枕边是妈妈最爱的衣裳。


“她对自己特别抠你知道吗?一件衣服都可以穿好几年啊。给我和我爸买好的,每次给她买衣服都不要。真的,有时候觉得我妈怎么这样?她干嘛呢?那么不自私,衣服穿到有洞了还舍不得扔掉。”


可是,“她对我和我爸特别好,我从来没缺过什么。她的整个人都是给家里的。我没有想到,这么有爱心,对人这么好的人会走。真的,跟你说,我真的愿意那次车祸死的人是我,我不想是我妈,我想让她多活几年,那次死的人是我该多好啊。



记者手记



上周六,北京阳光灿烂,加州已经是夜里了。陈轶婧的房间是黑的,她还是睡不着。


我们通了90分钟的电话,那头传来其他租客嘈杂的笑声说话声,而她躲在悲伤里不肯露面。



在接受采访之前,她经历了很久的挣扎,说:“我们家有可能都习惯把痛苦藏在心里,不想让人知道我们这么难堪的一面;而且,我在想,就算接受采访,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


毕竟,她发起的白宫请愿只有六百个签名;而那个凶手在外媒上对她一家人泼脏水,逼她吞下委屈。


她抑郁、绝望、愤怒。


举目无亲的她,成了孤儿的她,跟我说了几次:“活着太累了”。



我问,为什么要请愿重审?


她说,因为母亲死不瞑目,那个女人是liar却惩罚太轻,“我要揭穿她!要她不能再骗人!”



而我唯有一个请求:


司法不公,为亡母鸣冤,势单力薄如陈轶婧。


世道险恶,助白宫请愿,别只安慰她终有报应!


 

请大家让她相信,这世上,从没有正义会被辜负。


她更不是一个人。


(陈轶婧白宫请愿链接:https://petitions.whitehouse.gov/petition/she-killed-my-mommy-cheated-police-and-only-sentenced-one-year-county-ja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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