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迷笛颁奖礼 半部摇滚名人堂
2017年的倒数第二天,北京摇滚青年根据地宝钞仓库的老板马谦,作为经纪人登上2017/18深圳新年迷笛音乐节舞台,从惘闻谢玉岗和窒息寇征宇的手中接过了一块青铜纯手工浇铸的“板儿砖”——她的艺人刘为获得了迷笛奖最佳年度摇滚乐器演奏奖。
中国摇滚迷笛奖奖杯
当时距离刘为的生日还有一天,这块“奖杯”成了这一年他最“分量十足”的生日礼物。九个月之后,刘为的妈妈在收拾屋子的时候,把这块迷笛“奖杯”当成板儿砖扔掉了。
刘为的妈妈肯定不是故意,也很自责懊恼,但这事儿却更像是一个寓言,中国摇滚乐从三十年前划破长空到今天蹒跚前行,从未真正体面地走进大众视野。
2017第九届中国摇滚迷笛奖颁奖礼
迷笛奖,全称中国摇滚迷笛奖,奖杯是一块儿板儿砖,寓意为可以用板儿砖筑起摇滚乐的殿堂,也可以用来拍花摇滚乐的敌人,刚柔相济、爱憎分明。
迷笛创办这个奖项的初衷,大概是希望中国的摇滚音乐人能够更体面地与大众交流沟通,中国摇滚乐能够因其艺术价值和核心精神而被大众接受,而不再因其不肯随波逐流而被视为洪水猛兽。
2009年
应鹏坐在墙角看摊儿
2009年的北京798艺术区还可以用“偏僻”来形容。10月23号在艺术区的706厂房里,艰难穿过北京晚高峰路面交通的人们聚集在这里,几百双手高举过头顶,厂房里不太透风,拢住了熟悉的,摇滚乐的味道。
有人站在护栏上狂欢,有人向人群中泼洒矿泉水降温,有人冷不丁蹿上舞台。那一年迷笛音乐节已经扛过整整十个年头,中国的摇滚音乐节依然少得可怜,谁也不知道春天究竟何时到来,而这样热血澎湃的场面在幅员辽阔的神州大地上,依然并不多见。
2012迷笛奖颁奖礼,应鹏和巨蟹座(jūn xiè suǒ)
这是第一届迷笛颁奖礼的现场,未来的摇滚明星们还和乐迷一样举着啤酒四处乱窜,乐队被迫“歇业”的主唱应鹏坐在墙角看摊儿卖CD,痛仰拿了四块板儿砖奖成为那一年中国摇滚乐的旗帜,曾经树村愤怒的“摇滚硬汉”,如今人到中年心有千秋,刚刚做出了一张好听到让人沦陷的专辑,结束了一年“苦旅”般的巡演,哥儿几个兜儿里却也还没什么余粮。
逃跑计划收获最佳年度摇滚新人,新到刚刚走出迷笛学校,新到走在鼓楼东大街上也没几个人认识,新到如同我们每个人初入职场,全然不知路在何方。
2009年手机还得按着键盘抠字儿,3G还未普及,指望它打车吃饭指路买票看电影简直是天方夜谭;2009年三鹿奶粉破产,中国父母人肉搬空了全世界的奶粉货架;2009年建国六十周年,刚刚成功举办了奥运会,跟世界人民面前秀了肌肉的中国老百姓欢天喜地喜气洋洋。2009年,扛了十年的迷笛音乐节还算不到“戈多”何时才能姗姗到场,而下一个十年对于中国摇滚,又是苦旅,或是康庄。
2012年
摇滚乐给毛川买皮鞋了
2012年,迷笛颁奖礼从706厂房搬到了北京五棵松。拿了四块板儿砖的乐队从痛仰换成了逃跑计划,主唱毛川站在门口抽烟,一边儿听着台上一遍遍念出自己乐队的名字,一边儿说着卧槽卧槽。
这一年毛川站在台上举着板儿砖说,摇滚乐已经可以给我们买衣服,给我们买皮鞋了。——这话听得我竟然心里满是辛酸。
2012迷笛奖颁奖礼,逃跑计划独揽四“砖”
这一年神州大地上红红火火地搞起了上百个音乐节,相对比较准确的数量可能是一百四五十场甚至还要往上走。一种大干快上只争朝夕的乐观主义氛围弥漫在中国摇滚圈儿上空,操着方言的地产政府、大腹便便的地产商人、从北京朝阳区闻着味儿扩散到各地的江湖术士,将整个行业塞得满满登登,一时间热火朝天,繁荣景象。
没什么人在乎音乐节太多了别说观众不够用了,连乐队都要不够用了——中国最好的几个乐队一年要有上百场演出,飞在天上的频率可能跟吴亦凡差不多,而那么几首歌儿翻来覆去地唱,麻木程度可能跟凤凰传奇差不多,至于疏于保护的嗓子,可能跟拖拉机差不多。
演出费是按“月”往上调的,上个月打听的价儿,到了这个月就不好使了,比房价涨得快多了,我们都打心眼儿里替这些苦熬了十几年的音乐人们开心,像自己挣着了似的那么开心。
2012年,莫言在国外拿下诺贝尔文学奖,方舟子和韩寒在国内撕B;《中国好声音》第一次出现在观众面前,一群讲着悲惨遭遇的歌手唱着唱着,就让人忘了7·21北京那场史诗级的大暴雨。
2012年,中国的摇滚乐队开始上保险和买房了,歌手川子在五棵松M空间迷笛颁奖礼的现场唱着:从此以后你就叫郑钱花,钱是挣钱的钱,花钱的花。
2012迷笛奖颁奖礼,川子和女儿郑钱花同台演出
所有人都觉得中国摇滚的穷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吃饱肚子穿上裤子的小目标大踏步实现了,那一年的中国摇滚贡献奖颁给了嚎叫唱片,而他们,也言之凿凿地承诺明年一定重开嚎叫俱乐部——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纪念五道口那些穷得叮了咣啷蹭哥们儿烟花姐们儿钱的日子了。
2014年
鼓三儿说“我觉得我鼓打得不好”
直到2014年结束,嚎叫俱乐部也没有重开起来。和嚎叫一样一去不返的,在这一年里,还有三哥。
三哥——张永光,1962年生于北京,家中行三,人称“三儿”。11岁随父学习音乐,14岁从军,16岁考入中央歌舞团担任唢呐演奏。后改行打鼓,1986年与刘元、艾迪成立了中国最早的摇滚乐队ADO,对,就是崔健《新长征路上的摇滚》那张专辑的乐队。横空出世的那首《一无所有》,就是哥儿几个在张永光家里玩儿出来的。
再后来这二十几年,崔健成了丰碑,刘元成了符号,艾迪成了中国摇滚白求恩,三儿给全中国有头有脸儿的歌手都打了遍鼓,谁要是没跟三儿合作过,那都不好意思说自个儿红过。三儿成了中国第一鼓手,人称“鼓三儿”。
2014年12月24号平安夜,鼓三儿的音乐停止在这一天。
2015年1月1日,姜昕站在迷笛奖颁奖礼的舞台上替三哥接过了中国摇滚贡献奖,她说,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平安、健康、快乐。
2011迷笛奖颁奖礼,最佳年度摇滚女歌手:姜昕
中国摇滚拧巴了这么多年,我们差点儿忘了我们曾经平安、健康、快乐。
我有一个大我十二岁的姐姐老刘,迷笛音乐学校九十年代的时候开在她家门口儿——北三环双榆树。那会儿学校连校长张帆都算上就俩人天天跟学校里坐着,有时候唐朝什么的在那儿排练,我姐就跟着过去看,当时赵年不在,鼓三儿给唐朝打鼓,排累了大伙儿就瞎聊天儿。
老刘说鼓三儿看起来特文人,戴一眼镜儿,是那一撮人里第一个主动过来聊天儿的,说话给人感觉家教特好。然后老五是第二个,都是特会嘘寒问暖的那种人,也没什么架子,鼓三儿天天开一破夏利,动不动突然起个头儿就带着大伙儿跑出去吃吃喝喝。
那会儿的日子,谁跟抑郁都不挨着。后来,中国摇滚横空出世,这些人都成了中国最顶尖的音乐家、摇滚名人堂上的名字。好日子不长,几年之后中国摇滚突然颓了,新一批年轻人窝在北京的西北角,骨瘦如柴面有菜色。再后来,穷了十几年的摇滚圈儿突然借着音乐节的东风挣着钱了,上得起社保买得起房了。中国摇滚三十年,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鼓三儿的眼里看过了这一切,他大概是怀念美好的旧时光,也可能是对中国摇滚海草一样随风飘摇的命运看得难过,在自缢之前他在姜昕面前拧巴过——“我觉得我鼓打得不好”。
2015迷笛奖颁奖礼,中国摇滚贡献奖:张永光(鼓三儿)
2014年,相貌清奇的杭州男人马云,率领阿里巴巴在美国上市,马云背后的几亿中国女性,共同缔造了一个互联网传奇;2014年,柴静从中央电视台离职,开始筹拍她那部迅速掀起轩然大波又迅速消失不见的纪录片《穹顶之下》;2014年,神州大地被雾霾侵蚀了一轮又一轮,每一个父母都忧心重重地为孩子在家里摆满空气净化机。
2014年,没人能透过迷雾,看得见被资本和媒体戏弄得七荤八素得中国摇滚前面的路,穷过了、富过了、拧巴过了,我们究竟何时,才能平安、健康、快乐。
2018年
我们跑着跑着就看见了光
2018年,迷笛奖迈进了第十个年头。在它的获奖名单上,李志这一年在跟《明日之子》正面刚,打出了一波漂亮的维权组合拳;成都小酒馆被赵雷写进了歌里,在几乎每一个街头被循环播放;崔健还在潮头不断更新自己,在每一座城市不知疲倦地演现场,歌曲被选手们来来回回地翻唱;万晓利、声音玩具、痛仰、宋冬野、逃跑计划、郝云的歌纷纷成了音乐综艺选秀的热门歌曲,而陈粒,在娱乐媒体上与这一年爆红的偶像们分庭抗礼。
当矛盾和争议被引向电子和嘻哈,摇滚乐被不动声色地接纳了。迷笛奖十年“颁砖”,从格楞着被人侧目,颁过了贫富,颁过了拧巴,一块块颁到了平和、健康、快乐。
中国摇滚迷笛奖奖杯
每一块砖头上的名字都会被铭记——嚎叫唱片、摩登天空、张有待、张永光、愚公移山、小酒馆、北京迷笛音乐学校,还有崔健、舌头、痛仰、生命之饼、声音玩具……
十年迷笛颁奖礼,半部摇滚名人堂。在这里我们记住那些金子般的岁月,我们那时候就像奔跑在黑夜里,互相拉着手,不太害怕,后来加入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我们跑着跑着,就看到了光。
文:陈小北
图:闫珉 / 李乐为 / 背影 / 何脑斯 / 吕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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