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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县长的一封信干掉了一个日本将军,也让整个中国沸腾了!

2017-05-26 22号公馆


文 |  习骅(文章发表于2015年8月28日的《中国纪检监察报》,原题为《一封信的力量》)

本文摘编自微信公众号“侠客岛”(ID:xiake_island)


1




1943年8月31日,日本军人田岛寿嗣用雅致的古汉语和娟秀的中国书法,给他的中国对手写了一封信。由于完全符合孙子教导的智慧,他对自己的汉学功力十分满意。现在,他正品着浓浓的普洱茶,静等对手下跪。


作为大日本帝国驻腾冲行政班本部长,即天皇任命的腾冲最高军政长官,田岛这一年寝食难安,军事和行政举步维艰。要不是当地一个老秀才捣乱,情况会完全不同。田岛有时想,若非战争,凭他厚实的四书五经老底子,两个读书人一定聊得来。


去年5月,日军越过中缅边界,剑指滇西。控制腾冲才能控制滇西和整个云南,然后才能控制长江上游,直取国民政府战时首都重庆,最终灭亡中国。因此到了龙陵县城,日军分兵奔袭腾冲,总指挥正是田岛寿嗣。


高黎贡山区一路坑深崖悬,马都不愿走;怒江两岸陡峭如墙,下面惊涛激流,深不可测。在这易守难攻的绝地,本该有一场恶仗。然而,滇西最高长官龙绳武,云南王龙云的公子,及时收到他爸签署的调令。龙纯武征调所有能打仗的士兵护送,好马驮上搜刮来的金银财宝大烟土,绝尘而去。腾冲县长邱天培一看领导走了,武装也没了,紧急召开县务委员会会议,红着脸提议从长计议、赶紧撤退。大家不是反对就是不吭声,邱天培竟携家眷深夜开溜,还带走了象征权力的腾冲县政府印信。


田岛对中国官员望风而逃毫不奇怪,如果不了解这点国情,日本怎会拿鸡蛋碰石头。昂首走在这座五百岁“极边第一城”大街上,田岛心比天高:中国的时代过去了,亚洲和世界的历史只能由大日本改写了。


但他的自信没有持续几天,凭空里站出一条汉子,老秀才张问德。其实这汉子已经62岁,瘦瘦小小,白发苍苍,弱不禁风,但他的一招一式都让滇西的死火山开始复活。


张问德参加过国民革命,当过龙云的秘书、腾冲县参议会议长、两个县的县长。他厌倦了昏暗烦冗的官场,刚刚开始眼不见心不烦的退休生活。战火逼近,凭他的家底和社会地位,他完全有条件像那些人一样一跑了之,甚至可以坐着滑竿跑。但他却如高大的高黎贡山,纹丝不动,动则有方:他要重新当“官”。


他招来几位志同道合的士绅到山里,比如曾任国会议员的刘楚湘,共同策划:县政府跑了,我们就是县政府!于是,几位老先生“擅自”成立了腾冲县临时县务委员会,由张问德牵头,扛起抗日大旗。


孔子说“名不正则言不顺”,为了提高合法性和号召力,新县长首先做的,是派几名五大三粗的青年,踏破铁鞋,硬是把飞毛腿县长揪了回来,逼着他“主动”交出县府铜印,履行交接手续。当由张问德签署、盖了鲜红印章的县政府通告贴到古老的腾冲街头,百姓个个又惊又喜:国家还在,政府还在!日本人扶植的伪县长钟镜秋大惊失色,在为虎作伥间隙,开始考虑退路。田岛却想不通:一个没人没枪的糟老头,凭什么跟皇军较量?


想不到这老头竟六渡怒江,八过高黎贡山,忍着满身伤病,干得风生水起,步步到位。一是任命乡镇长,举办行政培训班,迅速搭建了基层政权框架;二是恢复发行《腾越日报》,扩大宣传,凝聚人心;三是开办战时国民学校,为中华民族保留复兴火种;四是筹集生活物资,尽力解决民生问题;五是组织民众参军、参战,出粮出钱出力援助军队;六是抓捕汉奸,格杀勿论。县政府声势越来越大,民众斗争越来越活跃,最后田岛的队伍只能缩在县城,轻易不敢出来。


田岛不得不重新打量他的对手。同当时的许多日本人一样,田岛钟情中国的一切,甚至强娶了一个腾冲女孩做太太。他知道,对于张问德这类中国士大夫,说不服压不服,必须找到他的命门。


张问德为何揭竿而起?无非是不忍眼看着同胞受罪。那好,就拿你最在乎的东西说事。于是,田岛寿嗣胸有成竹地放出了这支沾满毒液的箭矢。




2




田岛以“诚恳”的语气写道:我发现腾冲这地方物阜民丰,风俗尤其善良醇厚,绝对是西南第一乐园啊。可是由于贵我双方长期拉锯,弄得群众饥寒交迫度日如年,实在看不下去。咱俩不如见面商量个办法,如果坐视不管,老百姓怎么办呀?


田岛还赌咒发誓说,我保证你的安全,我说话算数,你不必担心。


田岛是个精算师。这封信只能有三种处理办法,不管张问德选择哪一个,田岛都稳赚不赔:同意见面等于归顺,鸟无头不飞,腾冲的抗日风潮很快就会终结;严词拒绝,老百姓肯定怪罪张问德挑头闹事,自己当英雄,害了大家;拒不回信,人民就会指责父母官不爱民,还是胆小鬼。中国人不是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吗?失去群众支持,他就玩不下去。


张问德轻蔑地看了看田岛射来的毒箭,马上秉笔悬腕,笔走龙蛇,一篇只有870个汉字的《答田岛书》,中华民族抵御外敌历史上震撼人心的旷世檄文横空出世。


他首先直捣田岛的命门:就是因为日本公然入侵,腾冲才失去昨天的美好。不要说我是腾冲县长,任何中国人都不会与侵略者做交易,死了这条心吧!接着,他用确切的统计数字,愤怒控诉了日寇在腾冲烧杀淫掠的事实,等于指着鼻子说:中国人民对你们的兽行笔笔留账,别想赖!


然后,张问德向侵略者发起了反攻。他说,你不是要解除腾冲人民痛苦吗?不是要见面吗?很简单,你马上带着你的队伍滚回日本,腾冲人民将会医治创伤,重建家园。一旦战犯受到审判,中日睦邻友好,我亲自飞赴东京与你见面,一起祈祷上帝宽恕侵略者反人类的罪行。


最后,中国县长正告日本占领军首领:只要你敢说“不”,那么,为了人类的尊严和正义,我和我的人民知道该怎么做,你肯定不再认为腾冲善良醇厚!听着,侵略者的悲惨结局即将到来,准备下跪吧!


据说,光是这封信的落款,就让我苦难同胞涕泗横流:大中华民国云南省腾冲县县长张问德!


田岛就像迎头挨了一闷棍,痛感对手的老辣。此时他还不知道,那个中国瘦老头轻飘飘的两页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跟两年之后在他的国家爆炸的核弹不相伯仲。


张问德抓住田岛给的机会不撒手,就像高深莫测的中国老武师,稍稍闪过憋足了劲的对手,顺势把那股邪气化为自己的力量。就在田岛对着复函瑟瑟发抖的时候,无数腾冲人几乎同时读到了《答田岛书》,而且,还有田岛来信。


火山岩浆在加速涌动。那段时间,腾冲人见面无不会心一笑。抗日武装空前活跃,日本人一片沮丧。


当《答田岛书》全文登上全国各大报刊头条,昆明沸腾了,重庆沸腾了,全国沸腾了,一时无人不知张问德,无人不谈张问德。在祖国沦陷边地之一隅,竟藏着一位文武兼具的豪杰,他屹立在高黎贡之巅为自由怒吼的伟岸形象,深深烙在全国人民心底,让命悬一线的中华民族鼓足了赴死的勇气,坚定了必胜的信念。


田岛无意间为张问德发射重炮搭了架子,长了敌人的志气,上司一怒之下把他给撤了。头脑灵光的伪县长钟镜秋,正背靠大树经商发大财,现在赶紧来找张问德,要求为抗日政府做点事。


1944年9月14日上午10时,张问德给田岛回信仅仅过去一年又两天,我远征军全歼腾冲守敌,古城带着殊荣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她是抗战时期中国500多座沦陷县城中,第一个光复的!


战地记者在当天报道说,“城内不仅找不到几片好瓦,连青的树叶也无一片”,“每一寸土地都是浴血奋斗得来的。”可以想见,对双方都豁出去的这个战略要地,如果没有张问德和腾冲人民用血汗垫底,如果没有军地双方习惯性的默契配合,腾冲光复之役不会这样完美。


张问德本想就此谢幕,给历史留下一个美轮美奂的背影,但是他还要硬着头皮再为祖国做件事。


腾冲光复后,许多汉奸买通政府军,关起来的被放了,躲躲藏藏的则摇身一变,大摇大摆当了官。在处死钟镜秋问题上,兼任军法官的张问德受到了同胞的孤立。腾冲的救星、第二十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将军放出狠话,坚决反对处死钟镜秋;有5个乡的乡长联名写信说情,理由是罪犯后来为抗日出过钱、救过人。


张问德仍然那样坚定。他果断将朋比为奸的乡长悉数撤职,不动声色地签署了判决书,钟镜秋等10名罪大恶极的卖国贼在广大群众的欢呼声中毙命。末了,张问德给中华民族留下了一句穿透时空的告别辞:


谁来了都活得有滋有味,那还抗战干什么?将来谁还愿意为国牺牲?“老夫禄位无轻重,只要国家正义伸”!




3




张问德纵笔疾书的时候,战争形势最为凶险,亡国灭种近在眼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当仁不让,挺身而出,书写了一篇惊动天地鬼神的当代《正气歌》,他的底气来自哪里?一个没有经费,没有办公场所,没有交通工具,没有住所,成天与五毒蛇虫为伴的老人家,那858天的艰辛日子,他是怎么扛过来的?


自从潇洒挂冠,直到1957年驾鹤归去,这个对腾冲有再造之功,激励过全国军民,受到上到国家元首下到平民百姓极大尊崇的大英雄,从未再提往事。每当有人发出慨叹,他总是微笑着,淡淡回答同一句话:“我只是中华民族的读书人。”


中华民族的读书人!这就是张问德力量的密码。


张问德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中华民族五千年绵延不息,源自“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面对艰难困苦,这个民族不但不屈服,反而愈挫愈奋,越来越强;几乎每一个巨大灾难,都是中华民族取得巨大进步的契机。因为这个异乎寻常的性格特征,四大文明古国于今只有中国硕果仅存生机勃勃。张问德无党无派,既是中华民族普通一员,又是民族复兴路上的人民英雄,他的力量来自四万万五千万人和中华民族精神的深厚土壤。恰如一株古树,根深则叶茂,则傲然挺立,则无所畏惧。


中华文化培养了张问德的大公无私。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以儒家哲学为主干的中华文化的价值追求,也孕育了以天下为己任的独特社会精英群体“士”。“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是士的精神气质。他们一身正气敢于担当,契合需要首领的农业大国人民的期许。每当国家有难,他们必定挺身而出。田岛来信不着一字威胁,因为对于张问德来说,为民族赴死正是他的荣耀和最完美的归宿。


鲜明的民族是非观造就了张问德的浩然正气。中华民族筚路蓝缕几千年,始终走着光明正道,对不择手段巧取豪夺报以极大轻蔑,疾恶如仇,黑白分明,眼里不揉沙子。对待日本是这样,对出卖民族利益的钟镜秋也是如此。张问德签署的判决书,与陈嘉庚5年前向国民参政会提出的11字议案“敌未出国土前言和即汉奸”,异曲同工,血脉相连。


中华文明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答田岛书》是映射太阳的一滴水。日本军国主义烧杀抢掠,毫无忌惮,不但冒犯了中华民族的尊严,也突破了人类文明的底线。《答田岛书》说的是中国话,但与《大西洋宪章》、《开罗宣言》和《波茨坦公告》并无本质不同。事实证明,所有违背人性、公理和人类良知的邪恶势力,都是全人类的敌人,都不能长久。如果说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一部分,那么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则是人性与兽性、文明与野蛮、正义与邪恶的对决。张问德和腾冲的胜利既是中国人民的胜利,也是全人类的胜利。


70年前,由于所有中华儿女的团结奋斗,中华民族取得了自1840年以来第一场反侵略战争的胜利。“路漫漫其修远兮”,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需要一代又一代人接力完成。中华民族的每个成员、特别是青少年,应该铭记这份大气磅礴的历史文献,薪火相传,精神长在,奋斗不息,为了我中华民族的全面复兴和全人类的尊严福祉。




链接


田岛阁下:


来函以腾冲人民痛苦为言,欲藉会晤长谈而谋解除。苟我中国犹未遭受侵凌,且与日本犹能保持正常国交关系时,是余必将予以同情之考虑,然事态之演变已使余将予以同情考虑之基础扫除无余。


诚如阁下来书所言,腾冲士循民良,风俗醇厚,实西南第一乐园,大足有为之乡。然自事态演变以来,腾冲人民死于枪刺之下暴尸露骨于荒野者已逾二千人,房屋毁于兵火者已逾五万幢,骡马遗失达五千匹,谷物损失达百万石,财产被劫掠者近五十亿。遂使人民父失其子,妻失其夫,居则无以遮蔽风雨,行则无以图谋生活,啼饥号寒坐以待毙,甚至为阁下及其同僚之所奴役,横被鞭笞;或已被送往密支那行将充当炮灰。而尤使余不忍言者,则为妇女遭受污辱之一事。凡此均属腾冲人民之痛苦,均系阁下及其同僚所赐与,均属罪行。由于人民之尊严生命,余仅能对此种罪行予以诅咒,而对遭受痛苦之人民予以衷心之同情。


阁下既欲解除腾冲人民之痛苦,余虽不知道阁下解除之计划究将何如,然以余为中国之一公民,且为腾冲地方政府之一官吏,由于余之责任与良心,对于阁下所将提出之任何计划,均无考虑之必要与可能。然余愿使阁下解除腾冲人民痛苦之善意能以伸张,则余所能贡献于阁下者,仅有请阁下及其同僚全部返东京,一如阁下所要求于今日者,余不谈任何军事问题,亦不带携有武器之兵卫,以与阁下及其同僚相会晤,以致谢腾冲人民痛苦之解除,且必将前往靖国神社,为在腾冲战死之近万日本官兵祈求冥福,并愿在上者苍苍赦其罪行。


苟腾冲仍为阁下及其同僚所盘踞,所有罪行依然继续发生,余仅能竭其精力以尽其责任,他日阁下对腾冲将不复有循良醇厚之感,由于道德及正义之压力,将使阁下及其同僚终有一日屈服于余及我腾冲人民之前。故余拒绝阁下所要求择地会晤以作长谈,而将从事于人类之尊严生命更为有益之事,痛苦之腾冲人民将深切明了彼等应如何动作,以解除其自身所遭受之痛苦。故余关切于阁下及其同僚即将到来之悲惨末日命运,特敢要求阁下作缜密之长思。


大中华民国云南省腾冲县县长张问德

大中华民国三十二年九月十二日

延伸阅读

中国的吃货们愤怒了:半个世纪前,日本不择手段的疯狂掠夺令中国渔业损失惨重!


1931年4月,蒋介石收到奉化同乡庄嵩甫一份电报。电报写道:“日本渔轮,侵入江浙所辖佘山浪岗海礁洋面,巨舰大网,竭泽而渔”。庄嵩甫要求中央政府制止日本渔船的大举入侵。

时任国民政府导淮委员会副委员长的庄嵩甫,曾与蒋介石一道在辛亥革命时召集奉化渔民组成敢死队光复杭州,被蒋视为长辈。他毕生关心农渔林业,此番为宁波渔民的利益向最高领袖上书。


这封电报之前,1930年春,定都南京不久的国民政府就已经收到浙江、上海渔业群体的一堆请愿书。渔民们遭遇的难题迫在眉睫,日本轮船利用吨位大、航速快、设备新的优势,在嵊泗列岛海域大肆捕鱼,将渔获运到上海出售,这严重威胁到尚依靠传统技术的中国渔民的生计,毕竟渔业资源有限。而且在台州温岭县,冬季带鱼渔汛到来,曾习惯季节性去舟山海域的渔船,出于风险衡量只能忍痛放弃出海。


事实上,中国不乏有识之士注意到渔业危机。著名实业家张謇于1903年出访日本,目睹了日本渔业和航运业的巨大进展,他回国后给商部提交咨文,率先呼吁要启动古老中国的渔业改革。“海权渔界相为表里。海权在国,渔界在民。不明渔界,不足定海权。不伸海权,不足保渔界。互相维系,各国皆然。中国向无渔政,形势涣散。”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若不及早自图,必致渔界因含忍而被侵。海权因退让而日蹙。”张謇的警告被一一兑现。

△1932年广东沿海的渔船,从图中可以明显看出当时中国的渔船吨位小并且吃水浅,只能在近海活动。 


文 | 陈祥

本文摘编自微信公众号“香港凤凰周刊”(ID:phoenixweekly),不代表瞭望智库观点。


1

鼓励去中国近海捕鱼




日本渔船的革命并不早,但现代化速度很快,背后是国家的工业化、海军扩张做有力支撑。1908年,日本才从英国购入第一艘金属船体、蒸汽动力的渔船,属于新兴的拖网渔船。

同时,日本采取的新式捕捞法非常高效,也是前所未有的残酷,它在近海能将冬季潜伏海底的鱼群一网打尽,很容易导致渔业资源枯竭。这类新渔船很快在日本扎根,也迅速引起传统渔船操作者的不满。政府为息事宁人,在1911年限制新型渔船在近海作业,鼓励它们去远海,当然包括中国近海。

1912年至1914年,为保护己国海域的生态,日本政府进一步扩大禁止新型渔船作业的海域,加速逼迫它们来到中国的东海和黄海。对于从事远洋渔业以及去他国领海捕鱼的企业,日本政府不惜给予财政补贴。1917年,日本规定全国只能有70艘拖网渔船,新造船的排水量必须在200吨以上,航速至少11节,续航力在2000海里以上。1924年,日本规定内海及黄海、东海海域之外的渔船不受70艘的限制,这等于变相鼓励拖网渔船去南中国海。日本拖网渔船数量在1926年达到300多艘,在1937年达到1000余艘。


关东州、青岛、上海、台湾和香港,成为日本渔船的后勤基地。

关东州位于辽东半岛南部,包括旅顺港和大连港,甲午战争后不久被强制租给俄国,日俄战争后被日本所得。它在“九·一八事变”前是日本在中国北方唯一的侵渔据点,从这里蜂拥而出的日本渔船扑向黄海和渤海。日本在1930年甚至计划在不冻港旅顺修建大型渔港,将渔获制作成咸鱼后运往市场无比广阔的中国内地。翌年,日本吞噬整个东北,该计划作罢,日本渔船在黄海、渤海海域横行无阻。


日本在一战后从德国手中抢到青岛,直至1922年底由中国收回,日本占领期间必然是纵容本国渔民来此滥捕鱼,并用行政手段打压中国渔民。北洋政府接手青岛后,由于中枢无力,日本渔船依然顺利进出青岛港。

以上海为据点的日本渔船,目标是中国当年最重要的产渔区——江浙沿海。《申报》1926年4月18日报道日本渔轮在长江口肆无忌惮捕捞甚多,“续捕三昼夜,获渔约二十万斤”。《申报》接着在7月11日向公众指出渔业遭受侵犯的严重现实:“江浙洋面,外人侵渔,本年尤甚。日本手缫网机船自由沿海侵捕,公然运沪销售。”

台湾在1895年被清政府割让给日本,日本渔船攫取台湾海域丰富的渔业资源,进而把猎食范围扩张到华南地区。台湾总督府在1926年制定禁渔令,特意把渔船赶到福建和广东沿海。

1920年代中期,日本在香港设立渔业公司,方便本国渔船出入香港。不过,日本渔船在香港一带海域的收获不佳。


2

日本军舰护航




出入中国领海的日本渔船,受到日本政府的纵容和保护。日本海军不时派军舰护渔,甚至直接向驱赶渔轮的中国军舰挑衅、示威。为争夺有限资源,占尽优势的日本渔船不惜欺负中国渔船,最常见的手段就是破坏对方的网具。渔具一旦遭严重毁坏,中国渔船只能打道回府。最严重的情况,是日本渔轮撞沉弱小的中国木帆渔船,如1929年1月,“姬岛丸”号渔船在温州沿海撞沉一艘中国渔船;1931年3月,该日本船又在定海海域撞沉一艘中国渔船。


《申报》在1931年3月8日记录了日本渔船的野蛮状,“又闻该日轮在浙省洋面不但越海捕鱼,并且偷倒网舱之惯技,以至各钓船受害不浅,生计绝望。因日渔轮均装有柴油引擎,俟钓船下网后鱼已涨满时,只须渔轮在船旁驶过,连鱼带网均为叶子所卷,因此船家损失颇巨。”

关东州水产实验场、台湾总督府水产课、农林省水产局,则成为调查中国沿海地区渔业资源的专业机构,它们细致调查各种鱼群的洄游情况、入水深度、栖息场所等,将情报提供给渔民。除作为主力的三大机构外,还有东京水产讲习所和各地的水产实验场。从事渔业情报收集和研究的,机构之外尚有个人,较有名的如东京大学教授岸上谦吉,未经中国政府允许来中国科学考察,最终死于长江渔业调查途中。



3

中国渔民的反击




“致我国沿海类(数)千百万之渔民,均受其欺凌压迫,以致渔场日缩,生计日穷,既乏相当渔业组织以谋抵抗,而政府又不为之后盾,含酸饮痛,莫可如何。”中国水产学会在1928年10月致电农矿部,“速令取缔,取消其协约,停止其进行,否则我国东南领海最优美之处女渔场,必尽为日人所攫取。”


当日本先进渔船以中国渔民难以想象的速度和效率捕鱼时,中国渔民只能通过民间自治的渔业团体向政府申诉委屈和愤怒。工商业发达的上海对此最敏感,海员总会、水产学校同学会、总商会、江浙渔业公会、渔轮业公会及各鱼商团体,先后向南京政府的外交、交通、实业等部门请愿。势力雄大的上海总商会提出特别强烈的抗议,因为作为理事的镇海人蒉延芳拥有8家渔行。

实业部长孔祥熙、部里的渔牧司官员皆坚定反对日本侵渔行为。


孔祥熙的办法在1931年2月由国民大会通过,开始执行。首先,中国外交部通知日本,两国尚未签订渔业协议,故日本渔船禁止入中国港口。接着,财政部通知海关,禁止日本渔船携带渔获进入港口,除非是正规商船,但征收每斤4.4元关税。孔祥熙还补上一条,禁止排水量100吨以下的小船来往于两国港口,名义上是堵上走私漏洞,实际是驱逐大批汇集在上海、小于100吨的日本渔船。3月底,中国政府免除了一切渔业税和鱼税,这是中国反击战的辉煌时刻。

这措施必然遭到日本的外交抗议,同时还遭中国财政部长宋子文的强烈反对,宋子文嫌税收有损失。又因为中国海上力量不足以常态化执法,偏偏日本又是得罪不起的海军大国,事实上执法时打了很多折扣,但侵渔危机总归改善诸多。

而且日本人还可以找到许多变通的法子,例如将满载渔获的船开往日据的旅顺和青岛,装入中国船的冷藏柜后转去上海销售,或船上借挂中国国旗,诸如此类的做法当然增加了成本,降低了日本渔品的竞争力。故1932年“一·二八事变”期间,日本渔船借己方海军撑腰,抓住窗口期,疯狂在上海卸货。

不幸的是抗战全面爆发,中国沿海主要港口首当其冲被占领。中国彻底无力抗拒日本的渔业侵略,以及背后的强大海军。


4

战争让人类遭殃,让鱼类休养




大肆侵占中国沿海地区后,日本成立大批侵渔机构,在华东地区就有华中水产公司、东洋贸易公司、中支水产炼制公司、中国水产公司、帝国水物株式会社。日本在华北、华南也有许多侵渔机构。以成立于1938年11月的华中水产股份有限公司为例,它垄断了上海的水产批发,并特许日本拖网渔船在附近作业。日本当局为垄断渔业编造了冠冕堂皇的借口,指责中国渔民运输和经销水产品的方法低效又浪费,亵渎了宝贵的自然资源。事实上,上海所售水产的收入很大部分进入日本海军囊中,海军方面更是需要严控市场。

沦陷区渔民并未被禁止出海捕鱼,只是需要获得日伪当局的海关号簿。中国渔船若要在上海卸货,只能固定卖给日伪的侵渔机构,如华中水产公司。不幸中的幸运,难民潮水般涌入租界,导致上海水产需求远超战前水准,直至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这让在舟山海域捕鱼的中国渔民多少能克服战争带来的苦难。

不过,虽然太平洋战争爆发前,浙江沿海仍有很多地区处于中国政府掌控下,但中国海军在战争初期就损失殆尽,横行无阻的日本海军和混乱秩序催生的海盗,给国统区渔民带来很多危险。例如,在台州温岭县,冬季带鱼渔汛到来,曾习惯季节性去舟山海域的渔船,出于风险衡量只能忍痛放弃出海。更有国家大义让位给养家糊口的时候,1938年7月,上海的定海同乡会代表渔商向宁波市政府求情,希望获准让渔获从定海运往上海。战时的物资封锁是双向的,国民政府一样禁止物资流向沦陷区。

国统区的渔船出海时携带中国的海关号簿,但遇到日本军舰时须把号簿藏起来或扔进海中,否则日本人会没收、销毁渔获,或强制把船带到上海,强制把渔获出售给日方的营销机构。而当渔船来到尚未沦陷的镇海港时,需要接受军队和海关的检查,上缴给地方渔会1到5元,船然后才能获准去宁波卖货。宁波沦陷后,渔船需要获得日伪的证件,否则遭重罚甚至生命危险。


抗战胜利后统计,中国沿海地区在战时共损失渔船几万艘。以浙江地区为例,1937年前约有26000艘渔船活跃在浙江海域,随后到来的战火毁灭15000艘。损失方式包括日军在海上击沉渔船、日军焚毁当地渔船、海盗掠夺和毁坏渔船、渔船因长期无法出海而年久失修,等等。中国渔船在舟山海域的渔获量在1936年是93000吨,至1947年仅剩12000吨。

不过,活跃在中国海域的日本机械化渔船,在太平洋战争期间急剧消失,一方面是海军征召了许多船,另一方面是日本对原材料的严格统制导致新渔船的制造几乎中止。经历太平洋战争的血与火,昔日不可一世的日本联合舰队,逐渐坐沉海底成为人工鱼礁,曾在中国海域耀武扬威的海军官兵则葬身鱼腹。荒谬的是,战争先后把中日两国的捕捞业带入冬眠期,从而让鱼类得以休养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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