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婧：我在纽约开画廊
纽约是一座艺术之城，当代艺术的气氛遍布整座城市，从上东区到下东区，再到中城、苏荷和切尔西，还有布鲁克林甚至更远的地方。这些画廊从蓝筹机构到非营利艺术空间以及由艺术家运营的独立空间，一些无法被定义的替代机构也隐身其中。
纽约究竟有多少家画廊？几百家一定不止，我搜索维基百科，给出的数据是纽约大概有1500家画廊，这其中包括9月28日在曼哈顿下城开幕的RAINRAIN画廊。主理人吕婧2011年在成都创立了那特画廊（L-Art Gallery），在运营了六年后，她搬到了纽约生活，直到现在。
“纽约真有这么多画廊？”
“我感觉越看越多”，吕婧回我。
吕婧2017年就到了纽约，先读了一年书，但这并不是她来这里的初衷。“当时出来纯粹是想来纽约呆一两年，看一看这个当代艺术的中心大家都在做什么事，怎么做事。”2013年到2017年这段时间里，国外的策展人、机构与国内交流频密，吕婧觉得如果能够来纽约自己亲身观察、经历现场、感受可能会更直接，正是出于这样的考量，她已在纽约待了六年。
RAINRAIN画廊主理人 吕婧
起初吕婧在纽约开始做独立的经纪人，找到现在画廊所在的实体空间之前她先期开展了一些线上项目。她去当地的画廊、基金会工作，包括做私人艺术顾问，以不同的身份介入到纽约的艺术生态之中，感受不同的角色究竟是怎样的工作方式。
“纽约的画廊实在是太多了，我因为经常看展，遇到很多好的，有意思的展览和艺术家会和国内的一些藏家朋友合作，推荐给他们。但对我来说，最核心、最有意义的地方还是能够跟艺术家去一起工作，这也是我在成都那六七年做画廊的经历，感觉到画廊经营最有意义的地方之一。”
准备中的RAINRAIN画廊空间
疫情期间吕婧除了做一些书籍的翻译工作外，仍在思考如何能继续同艺术家一起工作，能够更深入地介入到纽约的艺术生态当中。从2020年秋天开始，纽约相对开始重归活跃的状态，这时的吕婧也开始频繁地走访艺术家工作室，接触纽约本地的艺术家，思考在纽约做一个画廊有多大的可能性？
艺术行业中有很多从业者因为画廊的重投入与回报难，而转身成为独立的dealer，吕婧则恰恰选择运营一间线下的实体画廊，是不小的挑战，我认为她的画廊情结很重，不过她自认开画廊是一个必然的选择。
纽约的艺术家工作室
“我在看艺术家工作室的同时也看了纽约大大小小的各种画廊和艺术空间，对这边的画廊行业有了一个更深入的观察。所以当时RAINRAIN画廊先以线上的方式开始和艺术家一起工作，做了一些线上项目。去年夏天我开始找实体空间，前后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今年夏天找到了现在画廊所在的位置。对于画廊的经营来说，实体空间是必不可少的。”
准备中的RAINRAIN画廊空间
“情结是一方面，经营画廊跟艺术家、收藏家一起经历成长的过程，这是行业其他的角色所替代不了的经历。你提到的独立的dealer，如果是一个纯交易的状态，我觉得很多时候更多是二级市场的交易，现在也有一些艺术顾问可能会帮助藏家从一级市场购买作品，但这与经营画廊完全是两回事。这个过程不可能和艺术家有很深入的工作，只是一个买卖的过程，经纪人和画廊主是两种属性的角色。”
纽约kaufmann repetto画廊展览现场
在纽约生活的这几年，吕婧深入且近距离的观察到纽约的艺术生态，多元化是她最大的印象，她眼中的纽约是其他任何国家，任何城市在这一点上能与纽约相提并论的。纽约，一个异常繁杂又高度集中，高度竞争之地。
“纽约这个地方是真正意义上的多元化，我觉得没有任何其他国家和城市在艺术多元性上能与纽约相比，这里有最顶端的蓝筹画廊、收藏家，也有同在地社群紧密联系的一些小机构，是一个非常多层次的生态。在任何层面都有它对应的机构和藏家，是异常丰富的状态。之所以说这里“水深”，就是因为整个系统非常完善，层级划分也非常清楚，每个人都在自己相对明确的位置上，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达到想要的目标。”
“拉斐特街的聚会”展览现场
RAINRAIN画廊位于纽约曼哈顿下城的Lafayette Street，从地图上看属于唐人街的一部分，但其实是在唐人街、tribeca和SOHO三个地点相交的位置，周围聚集了众多不同类型的画廊。9月28日，RAINRAIN画廊首展“拉斐特街的聚会”对外开幕，展出的九位艺术家来自不同文化背景，也都是中青年代际的艺术家，作为画廊运营者的吕婧，在运营那特画廊时就聚焦在同代艺术家上，如今在纽约，RAINRAIN画廊延续着这样的经营路线，不同的是，纽约有来自世界各地、完全不同文化背景的艺术家，她也希望画廊未来理想的艺术家组成也更加丰富。
“拉斐特街的聚会”展览现场
“虽然现在画廊在纽约，但我希望也有一定亚洲比例的艺术家囊括其中，画廊艺术家组成是一个多元文化背景的结构，希望未来有一些项目能够将中国的年轻艺术家带到纽约做展览，或者是同亚洲的机构合作，让生活在亚洲的艺术家在纽约能有一定的曝光机会。不过对我来说，目前画廊刚刚开始，是又一次新的创业，所以未来画廊的方向、运营的计划都会在边做边调整的状态下展开。”
“拉斐特街的聚会”展览开幕现场
首展“拉斐特街的聚会”里的九位参展艺术家，在此前吕婧已经和他们保持了一到三年的持续沟通，自从她有了运营画廊的想法到开始寻找空间，再到找到如今画廊所在的位置，整个过程这些艺术家看在眼里。
吕婧与艺术家们在展览“拉斐特街的聚会” 开幕现场
“这次的展览主题“拉斐特街的聚会”是因为画廊地址是拉斐特街11号，所以我就取了“拉斐特街的聚会”这样一个主题，画廊的位置是处在三个区交界的地方，我感觉更像是一个据点。未来的画廊希望能把不同文化背景的艺术家聚在一起，大家相互交换彼此的看法，在看到差异的同时，寻找一些共通的话题，有交流的意味在里面。
“拉斐特街的聚会”展览现场
从2011年在成都运营那特画廊到现在在纽约开启又一次画廊创业，这么多年过去，吕婧对画廊的理解也有了不同过往得认知。她说自己之前在国内时没有在方法呈现上达到一个很专业的标准，但现在她认为画廊如何去运营真的要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包括与市场的关系，这些都是始终在艺术行业里的每个人都会面临着一种回应。
“你对市场的判断，对艺术的判断，我觉得要有比较坚定的信念，自己相信的价值是什么，你就去沿着自己所相信的方向勇敢往前走，而不是一味地去追随某些潮流。现在艺术行业信息很多，大家每天会接收到各种各样的信息，到底该如何做选择，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在这个行业里自己的位置在哪里，这个太重要了。”
纽约 D.D.D.D. 画廊展览现场
每个资深的画廊曾经都是一家新画廊，正如吕婧自己口中所说：画廊要在经营中逐步清晰定位，对于未来合作艺术家的标准，她持着开放的心态。“现在艺术家的创作面貌都非常多元，即使是架上的作品也不会局限于所谓的绘画。我自己对材料比较敏感，也会关注用不同媒材创作的艺术家，无论是架上、装置还是雕塑，我都保持一种相对开放的状态去看艺术家的作品。”说到底，画廊的经营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立，找到合适的艺术家，双方能够相互信任，彼此双向奔赴去实现共同的理想，这些除了专业，有时也需要缘分。
纽约的艺术家工作室
对于现在业内对不少年轻一代艺术家绘画面貌“好看但空洞”的诟病，吕婧认为包括很多艺术家作品面貌高度相似，这些现象在美国同样存在。“你可以创作出很受欢迎的绘画，但被取代的可能性同样很大。我有同这里的一些艺术家聊，有一些待在这边的中国艺术家回到国内后，反而觉得看到了新的东西，特别对于年轻人来说，无论国内还是海外，大家都在用Instagram，也都知道现在市场上流行什么样的风格，自己创作的上下文是什么。年轻艺术家如果想得不太清楚的话，很容易就会被市场的方向带着走，艺术最终还是看是不是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
纽约的艺术家工作室
艺术家之间的竞争如大浪淘沙，纽约作为一个国际大都会，自然也有海量的艺术家星散城中，但基数的庞大并不意味着画廊“选材”会变得容易起来。除了自身的优秀，艺术家还要能遇到各方面都契合一间画廊气质的机会。画廊选择合作艺术家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因素。
“首先，画廊与艺术家的合作是不是能长期并肩工作的状态；其次，画廊与合作艺术家的数量也是需要去考量的”，吕婧说虽然纽约艺术家很多，画廊也很多，竞争激烈，但画廊合作艺术家的数量也和画廊自身的规模有关。“我觉得这里艺术家数量多的好处是你能看到艺术的多样性，从事艺术行业的人都挺难的，难在你能够一直扎根在这个行业里，这种未知的东西特别折磨人。”
纽约的艺术家工作室
在纽约除了“大牌儿”明星艺术家，更多的则是没有画廊代理的艺术家，只能靠着零星的一些展览机会亮相，至于这些展览是否有效也不得而知。“但作为一个艺术家个体，他们一直在创作，这非常不容易”，吕婧接着说道，“另一方面，他们能够找到方法让自己生存下去，可能会从事其他的工作，想尽办法让自己能继续创作。无论年龄多大，无论作品是否卖得好，类似这样的艺术家，纽约很多。”
纽约Andrew Kreps Gallery画廊展览现场
纽约作为当代艺术的中心，同样也是画廊重镇，不同定位的画廊都希望在这里有所作为。采访中吕婧不止一次提到：纽约的画廊真的太多了。这里有聚焦南美艺术家的画廊，也有聚焦印度艺术家的画廊，经营方向基本和画廊老板的喜好或是画廊想要构建什么样的一个群体有关系。甚至还有一些机构从不参加艺博会，只是通过画廊内做展览来收获支持画廊的藏家，通过这样的方式也能够生存下来。
“纽约这里无论系统内外都有着非常丰富的景象。画廊太多了，给我的感觉是越看越多，没有尽头，你总会发现，哇，原来还有这样的空间。说到值得借鉴的地方的话，比如一些具体做事的方法，怎么样去呈现细节，发给客户的资料如何呈现，照片该怎么拍，都是可以借鉴的地方。但我最深的一个体会是：这里没有一家画廊是相似的，每家都有自己的个性，大家最看重的是找到自己的经营方法。”
Follow the heart, and don't be afraid（追随内心，不必害怕），吕婧的微信签名用英文写着这样一句话。经营一家画廊和做任何行业一样，没有一件事情是你心生畏惧时能够做好的。
撰文、编辑：刘军
图片致谢：RAINRAIN画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