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对话携程亲子园项目负责人：携程最大的责任是监管问题

携程亲子园老师虐待儿童事件不断发酵。

11月1日的一段网传视频显示，在携程亲子园内，有工作人员做出扔书包、用手推搡女童致其摔倒的行为；11月3日网传视频显示，一名工作人员将不明物灌入幼儿口中，有家长指出，视频中不明物为芥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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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事件最新进展是：

携程亲子园停园整顿；3名涉事工作人员因涉嫌虐待被看护人罪被依法刑事拘留；上海市长宁区检察院已于第一时间指派未成年人刑事检察部门提前介入该案，引导公安调查取证。

目前的舆论焦点聚焦在：

携程的责任、亲子园管理方有没有资质、张葆葆是谁等方面。

整个事件，有一个核心的信息点——早在2016年，亲子园试运营不足一周后便被上海市长宁区教育局叫停，主要原因是没有取得行政许可。

长宁区妇联向携程“推荐“上海《现代家庭》杂志社旗下的读者服务部“为了孩子学苑”，以第三方外包的形式承接幼儿托管业务，然后携程的亲子中心才重新开张，成为区政府点名表扬的示范基地。

“为了孩子杂志”在2016年发布过亲子园的开业信息：

去年的2月18日，由长宁区妇联牵头，为了孩子学苑与携程倾力打造的长宁区首家园区亲子园正式开业，长宁区妇联主席王秀红、长宁区妇联副主席钱坤奕、《现代家庭》杂志社社长、总编辑纪大庆、携程旅行网副总裁、人力资源部总经理施琦、临空园区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蒋玉仙等出席了剪彩仪式。

并且上述负责人的照片也一一刊登。

（长宁区妇联主席王秀红）

（《现代家庭》杂志社社长、总编辑纪大庆）

（临空园区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蒋玉仙）

（携程旅行网副总裁、人力资源部总经理施琦）

亲子园介绍：携程亲子园位于凌空SOHO12楼1楼内，超过800平方米的空间能够满足托管儿童日常的餐饮、教学、休憩及玩乐。

为了揭开重重迷雾及前因后果，Bianews独家对话了当时负责亲子园项目携程方负责人，时任携程副总裁、人力资源部总经理，现任携程集团党委书记、副总裁的施琦。

以下是对话实录：

Bianews：您主要负责公司什么业务？负责亲子园这个事吗？

施琦：我是携程集团党委书记、副总裁，主要负责行政和党工团事务，后勤方面的话，主要负责一些投资公司咨询。

Bianews：亲子园这个事儿是您建立和联系的吗？

施琦：亲子园当时建立我参与和负责的。

Bianews：亲子园是托儿所性质，还是幼儿园？是否需要相关资质？

施琦：是托儿所，就是幼托。教育局只管三岁以上的，幼托是三岁以下，幼托没有资质。

三岁以下，就像外面的英语啊之类的，这个支持一直是个模糊阶段。

Bianews：现在还是灰色地带吗？

施琦：对，就是不是特别明确。

Bianews：需不需要资质都不需要官方说法是吗？

施琦：就是没有人给你支持的呀。

我们当时也想方设法拿到了总工会的认证，解决这个问题，因为我们也一直担心被别人诟病，各方面一直都很担心，我们也希望做得规范。

Bianews：那后来怎么找到妇联的？

施琦：我们就跟区政府沟通，希望做一个先行者，因为幼托你又没有规定。我们有实际需求，最后我们就变成总工会的实施工程，也相当于有个认证。

Bianews：然后妇联怎么联系的？

施琦：妇联知道我们的想法，听到我们想做这个事，所以来帮助我们。

Bianews：总工会和妇联什么关系？

施琦：是不同的机构，完全分开的两个部分。

Bianews：是妇联找上门的？

施琦：妇联听说我们想做亲子园，愿意给我们提供支持，提供帮助。

Bianews：那工会是怎么找的？

施琦：员工的情况，工会也会关心，我们申请的时候，申请的是工会的实施项目。

Bianews：携程主动去上海总工会去申请？

施琦：对，我们就是在总工会和妇联的支持下去申请总工会这个项目。

Bianews：先找了区政府和总工会去研讨？

施琦：这是两个概念，一个是如何办亲子园，我们向政府求救，希望他们支持。政府确实对我们支持。从携程角度来说，支持是没有用的。一定要有个资质啊，认证啊。最后在区政府、总工会妇联的支持下，申请认领了上海市的这个项目。

Bianews：虐童视频是如何被曝出来的？

施琦：视频肯定是员工发出来的。

但是视频源头只有携程有，亲子园只可以看，不可以删除。视频在携程的服务器上，携程当时也是为了监控，专门做了这些工作。这件事是员工发现孩子有问题，在园方没有找到，所以到携程找，然后拷到了视频。

Bianews：有传闻说携程早知道亲子园虐待儿童的事情，这是不是真的？

施琦：员工是周一来找我们要的，我们怎么可能早知道呢？

Bianews：有虐待的视频内容是某一天的，还是连续几天？

施琦：视频当时只看了三天的内容，三天都有。断断续续看了三天的。我们可以保留90天视频，现在每天都在查。

Bianews：为什么之前没发觉呢？

施琦：我们团队监管有问题，这里我不推卸责任。平时他们看得少，或者看得不仔细。可能8小时视频得看10几个小时。

Bianews：还有消息称，携程威胁孩子家长“谁敢说出来就直接开除”，这件事是否存在？

施琦：怎么可能。我可以很负责地说公司到现在不会因为这件事开除员工。公司之前的HR总监，是这个项目的相关责任人，他可能希望保护大家，但他现在作为责任方已经引咎辞职，配合携程承担责任。引咎辞职是因为这个项目主要是他负责和监管的。

Bianews：看到虐童新闻后，携程第一步采取了什么行动？

施琦：我们知道以后立刻成立了委员会，来推进各项事情。周三召开了全园家长的沟通道歉会。周二知道后就先报警了，然后召集人开会，在现场再报警处理。

Bianews：施虐的人只有一个吗？

施琦：现在刑事拘留的有三位，施虐的有几个还不确定，具体情况等公安局调查。园长是释放的，公安局还在调查，看看是否还有别的老师。现在对携程来讲，希望公安局调查清楚，让每个班级的家委会成员都来查，绝不放过一个坏的。  

Bianews：携程的亲子园都在哪些地方？北京有没有呢？

施琦：只有上海总部有一个。

Bianews：2016年，上海亲子园试运营不足一周便被关停了，被谁关停？关停原因是什么？

施琦：教育局认为其是办幼儿园，非托儿所，所以关闭。

Bianews：被关停后，携程又通过哪些部门或机构，来让亲子园重新运转的？上海妇联主动上门推荐？

施琦：被关停后跟区政府沟通，想办亲子园，区政府表示支持。但是携程想要的不是支持，想要一个现实的认证，或者获得相关资质。

妇联是听到我们想做这个是，所以来帮我们；最后是通过工会来申请认领了上海市的这个项目。最后在总工会和妇联的支持下，算是有个认证。

Bianews：当初携程有没有对供应商“为了孩子学苑”的资质进行审查？

施琦：亲子园是由妇联提供的，携程当然进行了考量。因为杂志社是妇联的完全投资的，觉得这种机构应该会更加稳健一些。结果没想到，出现了这样的事。

具体方面的审查，必须证件齐全，老师的证件必须全面。事实上，老师的证都是有的。

机构的资质方面，幼托是没有机构认证的，供应商只有在工商局有等级。当时我们确定过，它是可以做这个的。

Bianews：是否知道管理方“为了孩子学苑”跟妇联之间的关系？

施琦：当时就知道它跟妇联的关系。

Bianews：供应商在进行亲子园老师招聘时，携程有没有参与？

施琦：携程不参与机构的任何管理，只要求证照齐全，完全委托给第三方管理。只不过，携程通过视频和员工反馈来监控下。

Bianews：此次事件涉及多少孩子家长？

施琦：涉事孩子，至少有3位，现在可能有10位，应该会更多。但主要集中在最小的班级，别的班级可能也有问题。不过，还在核查当中。

Bianews：有没有孩子家长因为此事离职？

施琦：我相信应该会先解决完问题再离职吧。

Bianews：亲子园是否收费，如何收费，携程有没有从亲子园的运营中获得回报（包括但不限于资金回报）？

施琦：学费应该是1680，外加每天20块的餐费。携程不抽取费用，还免费提供房子，也不收取水电费。钱都是第三方收取。

Bianews：亲子园现已关停整顿，未来还会不会再开？如果还会再开，会不会尝试换个园址，办一所正规的教育机构？

施琦：一方面，要看政府有没有新要求；另一方面，携程要寻求赔偿。同时，新的供应商还在寻找，软件也会进行升级，装到家长手机里，让家长能实时观看。后续工作会做，但是最后开不开还要听取家长意见。

Bianews：出事前，亲子园有多少孩子？

施琦：有110个孩子吧。

Bianews：为什么在5月份上海工会公布59家“职工亲子工作室”中，与携程一同在列的沪江网亲子工作室是自己运营，没有委托第三方，且没被叫停？

施琦：沪江的运营模式没有我们时间长。我们当时涉及到食品卫生和睡觉的问题。我们觉得第三方做更好，招聘老师啊，运营管理等，但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

Bianews：您觉得携程有哪些责任？

施琦：携程最大的责任是监管问题。同时，在选择供应商方面也应该选择更好，但这个市场的供应商选择不多。

Bianews：很多媒体报道中强调了一个叫张葆葆的负责人，她在上海有好几个幼教相关的公司，您对她了解吗？

施琦：张葆葆这个人我不是特别了解，我主要接触的可能是杂志社社长，张葆葆这个人我的确不是很熟悉。我接触的可能是她的上级。

Bianews：上海长宁检察院已经介入，您怎么看？

施琦：三个老师昨晚被刑事拘留，检察院这么快介入调查我也没想到。据我所知，检察院和警方目前还没有找携程来了解情况。

Bianews：您说“携程自己的孩子被打了，而不是携程打孩子”，这是为了说明什么？

施琦：这个主要是为了强调我们跟员工站在一起，绝不是与员工站在对立面，公司和员工一体。我们员工出事我还开除他，怎么可能？这是一个态度。

民间早教是灰色地带？

携程亲子园管理方到底有没有资质？

据澎湃新闻记者采访「学苑」相关负责人张葆葆，在携程亲子园之前，「学苑」并没有运营幼儿园或幼儿教育管理机构的经验。

对于“为了孩子”学苑的资质问题，张葆葆仅表示，是符合规定在做这件事的，资质是具备的。所有员工的招聘都是经过正规途径，每个员工的工作资质都是完备的，老师、保育员有资质，保洁阿姨有健康证。“为了孩子”学苑也会根据规定对员工进行培训和督导。

所以，可以认为，工作人员的资质是有的，至于“为了孩子学苑”有没有办早教机构的资质就可疑了。

上海长宁区教育局表示，携程托幼所未在教育部门备案，不属于正规的教育机构，而是携程内部职工子女的托管点，工作由妇联来指导。目前，当地妇联部门已经介入此事。

根据上海市教育委员会、上海市卫生局、上海市民政局2006年印发的《上海市民办早期教育服务机构管理规定》：

民办早期教养服务机构的申办，必须由区县教育行政部门在审核同意后，向申办者颁发许可证。申办者持许可证，到区县民政部门申请民非企业单位成立登记。经登记注册后，方可举办。同时，民办早期教养服务机构的收费由民办早期教养服务机构按照成本核定，也应报所在区县物价局和教育局备案并公示。

所以幼托早教是灰色地带吗？

上海的职工亲子工作室，不只携程一家！

一共59家！

2017年3月，上海市总工会公布首批12家职工亲子工作室名单中，携程亲子园位列其中，互联网公司还有沪江网。

今年5月，“上海发布”再公布47家新增的“职工亲子工作室”。

那些职工亲子工作室是否有资质呢？

沪江网则表示，沪江宝宝房从教师聘用、课程设置到运营管理，都由公司人力行政部门直接管理，非第三方外包；

沪江宝宝房属补充托管，非全日制，只在寒暑假期，方便员工带娃上班，在工作的同时照顾孩子，与常年开设的幼托班有本质区别。

那其余57家亲子园的家长们，你们可要好好查查了。

亲子园运营机构负责人张葆葆

背后有8家关联公司，并且还有NGO身份

在妇联的牵头下，携程选择“为了孩子学苑”最为亲子园的第三方运营机构。同时，该机构所归属的上海《现代家庭》杂志社由上海市妇联全资控股。

虐童事件被曝光后，“为了孩子学苑”负责人张葆葆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代表携程亲子园向涉事的小朋友的家长表示诚挚的道歉，并希望家长对老师宽容一点，老师也不容易。

经查，这位第三方机构的负责人张葆葆名下有8家关联公司，她还是其中两家公司的法人，这两家公司分别是“上海脚丫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和“上海童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

其中，上海脚丫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已于2016年10月17日被吊销营业执照。原因为：公司成立后无正当理由超过六个月未开业的，或者开业后自行停业连续六个月以上的。

上海童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所属行业为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该公司由上海统领企业管理有限公司百分百持股。

张葆葆除了是上述两家公司的法人外，还在另外6家公司持有股份或任职。

上海雅睿事业发展有限公司所属行业为批发业，张葆葆持股40%。

上海童领企业管理力有限公司所属行业为商业服务业，张葆葆持股20%，为公司第一大股东。该公司法人于2017年7月11日由张葆葆变更为黄瑜，此前无法人变更记录。

上海诚典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所属行业为文化艺术业，张葆葆持股33%。

上海童商投资咨询有限公司所属行业为商业五福也，张葆葆持股45%，为公司第一大股东。

上海华东人才教育管理（集团）有限公司第三分公司所属行业为文化艺术业，张葆葆在该公司担任职务。

张葆葆的最后一家关联公司为上海锦霞教育咨询有限公司，该公司由上海统领企业管理有限公司百分百持股。

此外，张葆葆本人还有民办非政府组织的身份——上海静安区江宁社区锦霞儿童益智服务中心的理事长。

该民办非政府组织是非营利性的，税极少，可以直接承接特定方向的政府采购。

综合来看，张葆葆既可以帮政府采购，本人也有批发零售行业的公司且在教育类公司任职，可谓是拥有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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