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蒋大为要唱这首歌,他婉拒!多年后,又一首“要留给自己唱”的歌诞生……
信息,从这里触达民歌圈
1979年春节刚过,我们连奉命从湖南邵阳调往湖南郴州,参加东江水电站的建设大会战。这个水电站是时任中共中央主席、国务院总理华国锋圈定的国家重点项目。
郴州地区宜章县秀水河边此后出了一位音乐家王佑贵先生,但我在水电站工作的时候,秀水河虽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我与王佑贵老师的结缘尚且要等到36年后。
过了十年,我已定居深圳,王佑贵先生也来了深圳,但我们当时无缘相见。那时的深圳,有一个响亮的大众文艺名片——荔枝公园的“大家乐舞台”。我时常路过那里,每当入夜,舞台上总有好听的歌声,远处总能见到人山人海。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年轻时的王佑贵先生,就是大家乐舞台的幕后推手。他置身于开荒时代的深圳特区,与南中国这块热土同呼吸,共命运。
他早期的音乐作品一一张也唱的:《深圳湾情歌》(单协和、田地词)、《多情东江水》(叶旭全词)就是献给深圳的经典作品。
我的夫人是王佑贵先生的歌迷,她先于我结识了王老师,此后,王老师还为她度身定作了一首歌《遥远的小渔村》(秦庚云词)。
进入九十年代,王佑贵先生迎来了他的创作高峰期——《春天的故事》(蒋开儒、叶旭全词)、《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宋青松词)、《我属于你中国》(田地、阎肃词)等等,都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佳作。
我是在2015年才得以与王佑贵先生相识的。当时,我有感而发,写了一首歌词《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廖昌永唱)——
“有这样一句俗话,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我知道女大当嫁,可我总是放心不下,我要带着一颗心呀,陪女儿出嫁……”
未料王老师看中了这首词,并很快谱了曲。
2017年春节前夕,王老师接受委托为湖南卫视《世界华人春晚》创作一首压轴歌曲,想不到他竟要我这个半路出家的业余词作者写词,还限时三天。我在他划出的“世界,华人,春晚”这六个字的框框之中,绞尽脑汁,写出歌名为《四海同春》的词——
“四海同春,辞旧岁全球齐欢笑,迎新春华人团圆好,高举酒杯,来吧朋友,大家好,共祝愿祖国好,世界都好;
“四海同春,中华复兴之日快来到,世界和平之树更繁茂,高举酒杯,来吧朋友,大家好,共祝愿祖国好,世界都好……”
在湖南卫视的这台面向全球直播的节目上,张英席、王庆爽合唱了这首歌,受到了不少好评。
我在王老师不断鼓励之下,又以自己的人生经历写了《想见村里每一个人》(刘和刚唱)——
“我想起家乡哟蓝天白云,睡梦梦见到哟牧童黄昏;我想起家乡哟父老乡亲,睡梦梦见到哟我那村里的人。
故乡啊,多少年的思念哟,杜鹃声声唤我快快回,我多么想见村里的每一个人。
难忘的小山村,那里有我的魂,我飘泊他乡哟,不愿做那外乡的人。”
这首词写的是我参军离家四十多年的感受,王老师收到词作后,三天没有合眼,等完成谱曲时,双眼充血,久久不能平静,最后是在他夫人强迫之下,才安静下来大睡一天。
如果说这首歌是献给我的家乡陕西的,那么《湖的南》(王欢唱)就是献给王老师的家乡湖南的。而湖南也是我青春梦起的地方,我一直视湖南为我的第二故乡。
王老师喜欢的词,一定要有真情实感,他写作出版的《歌曲创作谈》是我作词的入门手册。每当我在写词之前,总会反复寻找心里的真切感受。
湖南湖北,以洞庭湖为界,洞庭湖以南就叫湖南,这是歌曲《湖的南》歌名的来由一一
“开门见青山哟,山也连着山,出门可乘船哟,湾也连着湾;开门见青山哟,山外还有山,出门可乘船哟,水也连着天。”
湖南有三湘四水,我在连队当文书的时候,每天都要在郴州的一条河上往返一趟,所以,湖南的山水呈现在我的眼中时,就与歌词所表达的一模一样。
“河中的鱼儿在戏水,谁在塘里采莲?四季的稻花香,养育了人民千千万,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
湖南是鱼米之乡,当年我写信给陕西老家的父母,说我们连队天天吃白米饭,肉炒莲藕几乎顿顿都有。要知道,米饭与肉炒莲藕是我们老家过年也未必能见到的佳肴。
当然,写湖南,山水要写,但湖南的人,才是歌词的核心——
“山下有武馆,山上有书院,英雄啊打江山,好汉那建家园。漂亮的姑娘哟歌儿甜,我们唱了今天唱明天。”
前年仲春,我陪同王老师应邀去浙江湖州采风。一日下午,我们在当地朋友陪同下,参观了南浔古镇。在古镇一个小桥流水旁边的露天咖啡馆门前坐了许久,一旁有民国时期的风云人物张静江旧居。来来去去的游人当中,偶尔有身着旗袍的妙龄女郎,迈着曼妙的脚步,走在古老的小巷。我一时心动,写就歌词《上了油画的女人》(陈思思唱)
“你走进古老的雨巷,你把旗袍穿在身上,你摆动着腰肢,是谁把你画在油画上。我把你装在心房,你却去了哪个水乡,乌篷船的背影,留下多少忧伤。”
这是长久以来,我心中的江南,心中的江南女子,她穿着传统的中式华服,如同戴望舒看见的,那个撑着油纸伞的姑娘。
这首词当晚交给王老师,未料次日凌晨,他在湖州月亮酒店大堂的钢琴上,敲打完成。
美女歌手陈思思见了歌谱,执意录唱了这首男性题材的歌,听觉效果却也别有韵味。
我算是王佑贵先生的徒弟了,他年长我十岁,我习惯称他为贵哥。他唱自己作词谱曲的《我们这一辈》时,我依然觉得,他唱的也是我的生活我的情感。
他爱下象棋,爱打桌球,但我怎么也赢不了他。
他偶尔会带上雪茄和酒壶,但玩耍多于享用。他有着浓厚的童真童趣,正因如此,我相信他还会有更多的好歌闻世!
王佑贵老师不仅是享誉中外的作曲家,而且是一名实力歌手。
我有个朋友,她妈妈来京帮她带刚满周岁的孩子,闲的时候就练习唱歌,可是老人家每每开口起唱,小孙子就呜呜哭个不停,朋友问她妈妈,你这唱的啥呀,看把孩子吓的。她妈妈说“我唱的是《我们这一辈》,这首歌是我们知青聚会时必唱的歌……”
我的母亲90岁了,也学会了微信,她与我岳母和三姨、老姨有个群。她们都是王佑贵的歌谜,有天我妈转发到群里的视频《我们这一辈》。不知谁把这首歌编辑成一个MV单曲,配像用了北京电影制片厂(黑白片时期)的电影厂标,还用了五、六十年代的有“战天斗地”画面的视频。看着这些画面,听着王佑贵的歌声,会把人带回过去那一个特殊的年代。
我年迈的母亲就这样常常捧着手机,反复听这首歌,偶尔还擦擦眼泪。她说,她的老姐妹都爱听这首歌,而且反复地听。
我的战友会、同学会,还有这会那会,只要是五、六十岁的人,无不被这首歌所感染、所触动、所伤怀。他们纷纷转发,传唱,收藏,表示了对这首歌由衷地喜爱。
作为与王佑贵老师有过词曲合作的人,我也亲眼见过他在酒席上即兴演唱这首歌的情景。席间有的是官员,有的是富商,本来还多少端着个架子、言语谨慎,可听了这首歌,有的人慷慨畅饮,有的人潸然泪下,有的人甚至上前抱住王老师痛苦失声……
我由此发现,《我们这一辈》的影响面之广,感染力之强,受大众喜爱之程度,无不达到超乎想像的程度。
歌曲其实是分类型的,《我们这一辈》是一首抒发“对过去的情怀”的歌。它的选题很大——“我们这一辈,与共和国同年岁”,开篇一下子就把建国后五六十年代的人“抓住了”;紧接着他唱“有父母老小有兄弟姐妹”,这一句分明说的是计划生育前的那一代人,子女众多,物质贫乏,负担超重;而“上山练过腿,下乡练过背”,又让人想起了“上山下乡”运动,之所以有人把这首歌归类似于为“知青歌曲”,就是因为这句词。我以为,歌曲让我们回到那个时代,受到情感拨动的,早己超出了知青这一个范围,它包括了社会各个阶层;“酸甜苦辣酝的酒”,在这里,酸甜苦辣不再是一般的形容词,这四个字对于五,六十年代的人来说,他的感受更有深度,有更多不可言状的滋味;“我们这一辈熬尽了苦心”,我一直认为,这一句中的“熬”字用的精到至极;在那个年代,多少人在熬?邓小平同志在江西,面对恶劣的政治境遇,他在“熬”;张贤亮在劳改场,他以“熬”的心态被动地去体验“男人的一半是女人”;老舍先生,傅雷先生,“熬”不住“运动”的压力,一投湖,一悬梁……留下多少悲惨不堪的故事;而亿万大众“熬”着,活着,终于走出泥泞上大路,完成了既艰难困苦,又慷慨激昂的人生旅程。
歌曲没有停留在对艰苦岁月的表面描绘上,最后用“人生无悔”收尾,其实是有深意的。不是有一句“存在即合理”的名言吗?我们的社会发展,对焉,错焉,其实不必强求一首歌去表达。歌曲只在情字上作文章。当今日中国的辉煌业绩摆在世界面前,我们过去所有的挫折与不幸,既可以看成是弯路,是错误,也可以看成是“交学费”。如此一看,我们的“人生无悔”便是积极的,健康向上的,也是自信的,满怀希望的。如果一个国家,民族,政党没有交过学费,那它也可能没有今天的发展和成就!如果作者对未来没有希望,那也无法表达“人生无悔”的豪迈心情。所以,这首听上去悲苦的歌,既有悲情,有感慨,也有担当,有自信,有展望。
作为演唱者,王佑贵以60多岁的年龄,以他特有的带有明显沧桑感的嗓音,演唱这首内容写尽“我们这一辈”沧桑岁月的歌实在是不二人选。难怪他说,当年蒋大为要这首歌,他婉拒,一定留给作为歌手的自己作为当家歌曲。
当然,演唱只是歌曲创作的最后一道程序,之前的词曲更费心思。难能可贵的是,王佑贵在这首歌曲上,集词曲唱于一身,这恐怕在当今歌坛,虽不是唯一,也是令人睹目的亮点。
王佑贵出生于湖南郴州一个有山有河的村庄,他的少年经历,学艺,受打击返乡,高考,工作调动,家庭生活,无不带有“我们这一辈”人特有的内含。所以我说,他在创作歌词的时候,内心已积累了太多情感,他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用自己人生经历“熬”出来的,歌词的每一个字,都包含了他的真实情感。正因如此,他每每唱起这首歌,在感动别人的同时,也常常感动得自己眼眶含泪。
不久前,我与王佑贵老师去了他的故乡秀水河,这里的山水之美令我大惊,酒肉令我大醉,归途一直兴奋不己,最后一挥而就写出歌词《我的河》一一
图:作者与王佑贵先生拍摄于湖南宜章秀水河畔
我把曾经的湖南少年王佑贵在秀水河边的生活,把王佑贵老师半个多世纪后再看故乡秀水河的情感写进歌词中。王老师说,他一直想写自己的故乡,《我的河》算是写到点子上了。
我想,《我的河》是音乐家与他的故乡的灵魂对话;在王老师故乡的山坡上,有他称作歌仙的母亲的坟墓,这首歌也应该是音乐家在母亲怀抱的哭泣…
王老师表示,《我的河》是《我们这一辈》之后,另一首他自己要唱的歌。
我想用“沧桑歌手”来为王佑贵先生冠名,相信听过上述两首歌的人,都会同意的。
——2017年9月7日,写于北京
本文作者:张建全,原标题《我的贵哥哥》,原载于《散文选刊》(发表时有删节)《郴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