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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法华人作曲家陈其钢:独创源于独立,走自己的路最重要

2018-03-01 苏子钊、潘越平 欧时大参



巴黎爱乐音乐厅-音乐城2018年2月10日为旅法知名作曲家陈其钢举办了音乐“回顾展”。“回顾展”包括两场音乐会和一场讲座。当天下午演奏的作品包括创作于1985年的《回忆》和创作于1987年的《梦之旅》。当晚的交响音乐会演奏的是1995年创作的大提琴协奏曲《逝去的时光》以及1999年的管弦乐组曲《五行》。两场音乐会期间,巴黎爱乐音乐城音乐与戏剧总监洪德利(EmmanuelHondré)为陈其钢先生举办了一场访谈式讲座,现场座无虚席。


法语媒体《费加罗报》于2月3日刊文,将他称作“中国当代音乐之王”;巴黎爱乐大厅为一位来自东方的作曲家举办高规格的演奏活动,颇为罕见。陈其钢先生向《欧洲时报》记者介绍了自己对于此次“回顾展”的感悟,并对音乐创作、中国年轻作曲家的发展谈了自己的理解和建议。


           

陈其钢在巴黎家中接受欧洲时报专访。(欧洲时报记者苏子钊摄)


欧洲时报:2月10日,您在巴黎爱乐大厅-音乐城举办了音乐会与讲座,您对此次被选上的音乐作品是怎么看的?


陈其钢:“肖像音乐会”通过音乐来展现一个人的全貌,这并不容易。首先,从个人角度来说,我是一个特别苛刻的人,不太希望演奏一些自己觉得“不太好”的作品,但此次音乐会由法国组织方选曲。他们认为,无论作品好坏,都是作曲家整体生涯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这些作品,就不会有(他的)今天。其次,我通常写的都是管弦乐作品,室内乐作品很少,选择起来就特别困难。我很艰难地选出了三首室内乐曲目。演出之前,我认为三首中的一首演奏得不是特别理想,应我要求取消了,所以最后室内乐部分实际演出只有两首。


欧洲时报:被拿掉的曲目是哪一首?您是出于何种原因拿掉的呢?


陈其钢:《京剧瞬间》是最后没有被演奏的曲目。排练期间,我认为这首曲目的整体效果并不理想,多次讨论之后,我决定放弃这首曲目。


后一场音乐会演奏的两首管弦乐——《五行》和《逝去的时间》——是我比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整体来说,我认为这次的音乐会做得非常细致、认真,效果也是非常惊艳的。事实上,能做到这样的水准非常不易,因为一场管弦乐音乐会,是很难预料现场状况的。如果乐团的成员不喜欢他们演奏的作品(或作者),演奏便会一塌糊涂,他们的情绪会很低落。但这一次音乐会,一切的调动都特别好。


           

由巴黎爱乐音乐厅音乐与戏剧总监艾玛纽埃尔·洪德利主持的“遇到陈其钢”专题讲座。(本文配图除署名外均由采访对象提供)   


欧洲时报:您认为,对中法两国文化交流来说,此次巴黎音乐城为您举办“回顾展”的意义在哪里?


陈其钢:可能巴黎音乐城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此次活动在中国音乐界可能会引发这样的思考——为什么法国会“大张旗鼓”地接受一个来自中国的作曲家。它从一个作曲家的历史认知、学习过程、美学追求、为人处世、作品形态,以及作品的发展脉络,去做了一个全面的介绍。这在全世界的历史上是第一次,在过去是没有的。而这个人在过去、在这里是有争论的。它的意义在这里。


巴黎管弦乐团是法国最好的管弦乐团,巴黎爱乐大厅是法国最好的音乐厅,音乐城也是一个全面推广音乐教育、演出的实体。中国年轻人可能会引发一定的思考:大家心中原来可能还有些疑惑,“我们的标准在哪里?”“我们学习了这么多年,究竟要学谁?”“如何做人,如何做自己?”——所有的问题都可在这类活动中触及到。


           

陈其钢向巴黎听众介绍举办“躬耕书院-陈其钢音乐工作坊”的初衷和意义。


欧洲时报:“如何做人”、“如何做自己”,今天有不少中国留学生在法国学习艺术,您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吗?


陈其钢:走自己的路。我认为,搞艺术的人没有别的选择。搞创作的人,必须走自己的路,但这很难做到。你是做自己选择的事情,还是学校选择的事情呢?如果只做自己选择的事情,那么你就可能毕业不了;如果做学校的事情,很可能成为不了一名创作者、作曲家。如果写不出有自己特色的作品,就成了工匠,到处打工。


获得名誉、金钱和地位,和保持独立自我之间是有矛盾的。在我看来,没有别的选择——那就是坐下来,一个人吃得起苦,面对社会,去做一些别人不喜欢的事,而不是做别人喜欢的事。


欧洲时报:“走自己的路”是您对年轻人的建议,那么您对作品的“独创性”是如何理解的呢?


陈其钢:我在杭州设立的“躬耕书院——陈其钢音乐工作坊”就是希望大家能了解什么东西是具有独创性的。过去几十年的教育没有搞清楚什么是“独创性”。有人说,“只要和过去不同就是独创性,对过去进行一场革命就是独创性”,但我认为不是。独立才是独创性的来源,我们既不顺从过去,也不附和现在,只跟随你自己的意志。一个人性格的全面反映,就是独创性。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现在社会有这么多的标准,历史做了如此多的结论,还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呢?我认为,越是做了结论的东西,就越需要质疑。


           

陈其钢与指挥哈努·林图以及大提琴家戈蒂耶·卡普松在排练中。


这一次的音乐“回顾展”给了我们一些启示:中国的作曲家在过去一百多年实际上是跟着西方的屁股后面走的——古典、浪漫或印象派的音乐,特别是六七十年代的先锋音乐(Avant-garde),对中国作曲家的影响非常大。


直到今天,中国的音乐学院教学要么复制苏联模式,要么追随先锋派的标准。独立人格的教育,在学校里是不提倡的。如果少了这一方面,中国的音乐家永远出不来。以我自己来说,我所做的音乐,和先锋派不同,和浪漫主义时期的音乐也完全不同。自己的性格能在乐曲中体现出来,大家才能看出这个人的不同,你的音乐才能被人感受到。


欧洲时报:如今,音乐“中西合璧”被认为是作品“创新”的一种形式,您对这种趋势有哪些看法呢?


陈其钢:我并不认为“中西合璧”是可以刻意做到的。在历史上我们可以找到很多的范例,过去很多的作曲家,他们的作品是他们性格的真实反映。比如德彪西、拉威尔,他们对东方的语言文化感兴趣,但那种兴趣和他们的性格直接有关。他们并不是从其它文化中抓取舶来品,然后把素材放入作品中。比如其他的作曲家,就不会使用这些素材,因为这些素材没有和他们的心灵产生共鸣。


           

法国《费加罗报》对陈其钢所作的报道。


我从小生长在一个对中国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家庭,父亲对我的影响很深。我的血液中有这样一些东西。在作曲的时候,所有这些初期教育给予自己的影响会自然流露。如果这个我不懂,那个我也不懂,却把两种东西放在一起嫁接一下,做一个文化融合的实验,这样的实验通常是不会成功的,因为这不是创作。艺术创作不是工业生产,它一定要和自己的灵魂、血液融为一体,才能成为一个自然的作品。


欧洲时报:您为张艺谋的电影所作的配乐也有“文化交融”的影子存在。您认为,他为什么会选择您为他的电影配乐谱曲呢?您和张艺谋的关系如何?


陈其钢:我和张艺谋在工作中就是工作关系,对工作“就事论事”,这样最简单。他之所以找我来为他的电影谱曲,不是因为我是朋友,而是因为某些电影题材,“找陈其钢最合适”。《山楂树之恋》、《金陵十 54 31745 54 17428 0 0 5165 0 0:00:06 0:00:03 0:00:03 5165钗》和《归来》,这三部作品无论从时代感和情调来说,和我所受的教育、家庭背景,以及国外的生活经历都更加契合。比如说,在《金陵十三钗》这部电影中,有着美国、教会、日本人等元素。长期在国内生活的人可能很难对这样的文化交融有所体会;同时,又很难找到在国外生长的人,那样了解中国的小调、民间音乐等。相反,如果是《三枪拍案惊奇》这样的电影,张艺谋就不会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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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时报/ 苏子钊 巴黎报道,潘越平 视频制作)


编辑:Ruix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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