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萤惑炒鸡
如果闭上眼睛,山距离我们更近——山巅的低氧清凉,肺部知道;阳面岩壁的直射和侧风,皮肤晓得;山畔的虫鸣叶摆鸟啾,耳朵了解。如果闭上眼睛或者视而不见,朝阳出发。沿着溪流,越过山谷,一路向上,可以晌午登顶,再在夕阳时回到山脚。正如翻山越岭的活泼大伙儿那样。
“所以你不相信夜马会登顶喽?”
邻猫摇着黑尾巴趴在织着小毛衣的杨小树一旁,似乎说出了人语。也可能仅仅是水无月的连续干燥与直晒,把午后的杨小树蒸恍惚了。
“他是夜马,今天一定登不了顶的”
杨小树扶了扶下滑的眼镜,对着已经打起小呼噜的猫儿坚定道。
为了登顶,夜马提前三天去的菜场囤上新一周的货,又提前一天给杨小树准备好了避暑凉饮和补气热炒。出发前他写了便签贴到显眼位置,然后拿起钥匙带上门。晨起凉爽,他背着水壶与鸡蛋,踏步而去。
过了几个小时,太阳露脸,苦热开启,杨小树惺忪下床,开窗、煮咖啡、开门、伸懒腰。然后看到了贴在门内侧的便签食谱。首先是绿豆汤。
绿豆汤是最没有难度的一道饮品,几乎不值得说。如果撇开刷锅,清灶台,过滤水,淘洗绿豆、薏米、莲子,做水,等待,开关燃气,那么夜马的价值趋近于无。杨小树边小口喝着咖啡,边清理着雀鸟花色碎羽和心状猫爪印,边视察了一下铸铁锅内的亮红色绿豆汤,点了点头。
星盘无穷,但人力有限。所以杨小树的盯盘讲究个张弛有度、松紧得当。紧的时候废寝忘食,夜马就得专门订好闹钟催着她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松的时候就如本日,夜马留下便签外出,杨小树安坐小花园撸猫录录虫鸣鸟语。当然,前提是优质蛋白充足。
菜场熟悉的大姐守着她的清真摊子许多年了,夜马每次都要一只土鸡,切块。经过试验,大姐家的鸡足够干净,不用焯水,提前清洗两遍即可下锅。底油烧热,姜葱蒜炝锅,鸡块入锅煸炒至断生,转中火,盖盖儿。
全鸡是基础,备菜则是关键。夜马洗了20颗树蕃茄,切三段,又掺入四颗大番茄,切大块。揭开锅盖,把所有蕃茄块倒入,铲匀,再次盖上盖儿。掐表,一小时。
杨小树昨天看到了这儿,就困了。春困秋乏夏打盹儿,时节如此。所以她今天跟邻猫复述也就在树番茄这里就卡住了。为了不冷场,小树君双手忙着给邻猫粘猫+消毒,嘴巴上决定再仔细悄悄默默表扬一下夜马君对灶台的执着、锅具的养护。反正猫子除了摇头点头也不会串闲话(最好是再也别再说人话了)。
“哎哟喂,累死我啦”
一身汗酸味儿的夜马踩着夕阳而回,身上叮叮咣咣直响,一个人热闹得基本算是闹腾了。
“爬到几米就停下了呀?”
“还没到山腰,可把我累坏啦。”
“这回收获了多少呀?怎么没看见?”
“5000个烟头,600个塑料袋,大概不到70只空罐头瓶子吧。”
夜马边换上家居服,边给铁锅炒鸡加热复温。昨晚他故意留了一道工序,今天再补上,还是餐新菜。
“我就知道你又登不上顶了,人家有带杖的、拿地图的、背无人机的。你可好,登山包里全是垃圾袋儿。手套、口罩加头套,怎么也不是赏景去的。”
“嗨,这不是睁开眼就停不下手了么。呵呵”
夜马揭开锅盖,蕃茄味儿的热气扑面而来,于是将青笋碎、青豆、茭白丁一股脑儿倒进去。望了望,再脍进一大勺的郫县豆瓣酱,调匀,盖上锅盖,转中小火。
观瞧天象,杨小树见得半个小时后,风吹云散,满月当头;观瞧灶台,夜马判断半个小时后炒鸡软烂,酸香透骨。如果闭上眼睛,室内永远有饭菜没有灰尘,室外总是花香鸟语无需除草灌溉,山脚常绿溪水潺潺不用防火防盗,山巅峭壁岩画盘绕无分时节。倘若睁开双眼,烦恼与疲惫便接踵而至。再仔细一点,就着夜风,在明晃晃的满月没能照耀到的蕃茄树下的草间叶间,会有些蓝白冷光只为自己不断地闪来烁去。
耳畔蝉鸣响亮,目中余光有萤火陪伴,鼻腔里满满是炒鸡的腾腾鲜美,于是抵消掉了现世上所有的如果。
占星者与杀手的现世就餐日常
文字=夜马
图片=小树
日曜日 更新
名词解释
树蕃茄——可能是所有蕃茄的祖先,也可能不是。
至少味道的浓郁度,肯定碾压各属各类蕃茄。
无机侵占——人造物里出现灵魂的概率极低,人造物中的无机物里出现灵魂的案例目前为零。
故而所有灵魂生物本能的极为排斥无机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