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其实就活几个瞬间

昨天说，人生其实就活几个瞬间。

有天晚上，有俩朋友来家里坐坐，问我，Jane，你觉得你人生最高光、最记忆深刻、最内心平静、最快乐的时刻都是些什么时候，谁在你身边呢？

我想了一下，我最能想到的，“人生其实就是活几个瞬间”的那些个瞬间，还真不是金榜题名、升职加薪、买到梦寐以求的楼层或是在人群里与某人四目相对，都不是。而且，那些瞬间，身边还真不一定有另一个人。

2010年，去了一次南非。飞机从香港起飞，降落约翰内斯堡。飞机缓缓滑行在跑道上，正是一个傍晚。窗外是我从未涉足过的非洲大陆。从机舱窗户看出去，南半球的晚霞正浓，绛紫色的天空混合着一丝丝的蔚蓝和金黄，空气极为清透，人还没出机舱，都已经能感受到不一样的呼吸，飞机停稳的那一刻，那片天空，不同层次的颜色，一直留在我心里。

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我也经历过无数次飞机降落在跑道上，单单那一次约翰内斯堡的落地，至今，连晚霞的颜色都还记得一清二楚。也许，那次是我第一次到非洲，总觉得与我之前去过的地方都不一样。又或者，是那一天的晚霞太过出色了，生活在大城市里的我，鲜有机会，看到如此姿态的晚霞。

1999年，青海省的一个小镇，都兰。这个小镇，既不是旅行的目的地，也没有著名景点，就是中途停歇休息的地方。住宿条件也很差，一个招待所，洗澡要经过户外，去公共浴室。就是那天晚上，我洗完澡，羽绒服裹紧自己，准备往房间走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了这辈子看过的最美的星空。是那种密密麻麻的碎钻，散落在深蓝色的天空里，如此高远，又如此贴近，震撼到说不出话来。我不顾头发没干，零下的温度，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任何精确的文字描述，与那天晚上的星空相比，都是词不达意的。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真的，后来我又去过青海、西藏，去过很多可以看到美丽星空的地方，有时候在山里，有时候在海上，甚至去珠峰大本营前，我也看到了绒布寺绝美的星空，如同一个钻石的锅盖，完全笼罩下来，在地平线的位置，都有星光闪烁。或者是在大堡礁，帆船漂在海上，海上的星空也是无与伦比的、绚烂的。但无论之后在任何地方，我都没再见过在都兰那天晚上的星空了。也许，那是我成年以后第一次见到高原的星空，在没有城市灯光的地方，我第一次发现，夜竟然是这样璀璨又宁静的。

这些深刻的记忆，还有很多，但从未出现在某张高级餐厅的餐桌前，或是打开梦寐以求的礼物的时刻、抑或是签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合同、拿到朝思暮想的offer、以及别的能够证明自己是聪明的、有成就的里程碑时刻。恰恰，都是无关成败的，很多是与大自然关联在一起的。

如果说，哪张餐桌我有印象，可能是托斯卡纳乡间一张户外的桌子，骄阳下放着一排冰镇的白葡萄酒。什么食物的味道至今留在味蕾记忆中？是在贵州爬山，行至半山腰，挑夫卖的一碗酸辣粉，从来没吃过那么鲜美的粉。

你也许会觉得我矫情，能记起来的，证明自己活过的瞬间，哪能算上这些？而且，为什么是没人见证的？但的确是这样，那些瞬间，弥足珍贵，有些是微乎其微的，是无足轻重的，但就是至今留驻着。是埋在平凡的柴米油盐里，忽然浮现出来的。很多时候，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有天有好朋友问我，谈恋爱那么久，脑海里最记忆深刻的一句话是什么？我思前想后，既不是我爱你，也不是我思念你，或者是我愿意为你，而是T曾对我描述的，和他弟弟在山里聊天，他说， we talk about everything,  we talk about you.

除此之外，能联想到的有人的那些瞬间，全部有关爸爸妈妈。这样的瞬间，就非常多了。其中之一，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冬天的早晨，爸爸给我弄早饭，我嫌太烫了，说来不及吃了，爸爸穿着一条棉毛裤，头发还乱糟糟的，捧起碗，心急火燎帮我开始吹。还有一个瞬间，是我上一次在上海，临回德国前的一个晚上，行李都打包好了，我坐在爸爸妈妈床上，和他们讲着有的没的，然后，我顺势在他们床上打了个滚，伸了大懒腰。

我还能想到，我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周末回上海，我妈把我的登机箱塞得很满很满，我跟她说，箱子都被你塞爆了，锁都坏了。妈妈将信将疑，拖着我的箱子在家里走了好几圈，喃喃自语，我觉得没坏呀。

所有我最记得的，与爸妈的温情时刻，都是蛮莫名的，不是什么人生重要的时刻，就是一些细微的对话，一些小小的动作，在我记忆的国度里，占据着半壁江山。

你能想到的，这平凡的人生里，证明活过的，闪亮的瞬间，是哪些呢？

今天从我家阳台看出去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