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能看见什么?又改变了谁?
文 | 常松
今年的秋天,雨似乎格外的多,几次淋雨之后整个自行车已经锈逗,上课前夕猛一骑车链子居然卡到了后轴上。为了避免教学事故发生,立刻拨打某御用坐骑的电动车——她很焦虑地说道“实践总结的ppt还没做呢,今晚就要讲了…….”
经她这么一说,才发现一年一度的实践分享季又到了,又开始采访各实践支队的故事,看见那些与社会深度碰撞的火光。
主干道上又看到“看见,所以改变”的分享会宣传板,遂想起这些年实践我们到底能看到什么?到底又改变了谁呢?而这个问题很快地就在这个朋友一路的聊天中得到答案,而故事就从她的经历说起吧。
“社会实践”,一个在园子里如同上课、考试、GPA一样人尽皆知的名词。每一年的寒暑假乃至于平时的日子都会有很多清华学生——从本科到博士——走出校园去看看大千世界,实践的覆盖人群可谓是“大到九十九,小到刚会走”,在校学生人人都有机会参加。
今年,这位经管学院的博士同学到了九江的地方政府进行了六周的短期挂职实践。而在九江的体验,最直接的便是实实在在地挑战了她的经济学常识。
故事发生在实践当地的一个工厂。在这个工厂里,曾经的工资是10元/小时,工人工作8小时,厂商希望通过提高工资提高工人的生产积极性,于是提高了工资标准,但是结果却出乎厂商的意料,工资提高到每天15元/小时,工人却每天只工作7小时,其他时间去休息娱乐。工资高了,产量却少了。
从直觉上来讲,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工资越高,产量越高,在经济学的很多模型中,也有工资与产量是单调增长关系的假设。
这个问题在实践的六周里,她一直在思考。她说,其实,通过经济学的基础理论很容易理解。从量的角度,10*8*30=2400;15*7*30=3150,在一个小城市,3000的收入已经足够,此时,增加闲暇时刻更有利于效用的提升。也就是“在无差异曲线给定的情况下,预算约束放松了,此时的均衡值不一定会向变动方增加。”好吧,听起来不明觉厉,但是终归是给我们这些象牙塔里的学子提了醒——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在社会形形色色的想象中,其实很难以书本上单一的原理解释,而直面基层治理恰恰就是与这些问题打交道,如何把所学知识运用起来,发现自己学习知识结构的薄弱环节,只有在社会的大熔炉里去试炼才能发现。
实践同学在路上
今年一位参与四川巴中青春扶贫调研的新闻学院硕士生就谈到,新闻学院老院长范敬宜曾告诫大家:“裤腿上没有沾满泥巴的记者,不是一个好记者。”她每一个寒暑假,都会选择去基层调研,真正深入到乡村,观察中国大地上正在进行着的事业,并在思考中做出自己的服务。考入清华以来,从北边的陕西到南边的广西,从沿海的台湾到内陆的巴中,调研的脚步不停,思考的洗礼不息。
走在社会上,我们如此小心地藏下自己清华人的身份,生怕“清华”二字引来那些惊讶、稀奇、欣喜、羡慕、错愕、试探的目光。正因为我们知道这两个字在泱泱中国的分量,更怕担不起这个分量。
记得一位曾经当过兵的金融学院硕士生讲过,到了部队上一次被子叠得不好,班长都会说“来,看看清华大学的被子!”这实践路上在社会各个阶层对标自己的位置,试验自己的本事,增长自己的见识,这又何尝不是去认识社会眼中的“清华人”呢?
“你知道一个地方区政府,准备一次抗洪救灾慰问需要几天吗?”
我一脸懵逼的摇了摇头,试探地回答“三天?”
“一天,只有一天就够了。”
在九江的这六周的时间里,她正好赶上了长江流域今年大范围长时间的降雨。虽说在办公室中,不需要冲在一线,也不像另一位去年在福建实践的同学跟台风来了场遭遇战,但是工作上还是要参与其中。从上级领导动意搞一次一线慰问到实际行动只用了一天,配备物资、联系行程、调配车辆、安排分工,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走到社会的每一个细胞,不知道社会问题的细碎和纠缠。“精准扶贫”、“供需侧改革”,这些话题对于一门考试,可能是五六行简答题的答案,扼要地列出要点;对于一项大作业,可能是查阅十几篇文献之后的综述,从一个要点出发,总结出几派学者观点。但是,对于一个县政府而言,对于一地的工厂而言,那就是牵扯数千民众的民生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只有当真刀真枪地和当地的社会基础、自然条件干一仗,才能知道这些国政至于地方的重要与艰巨。
实践支队的同学在参观
在大理南涧县的扶贫调研中,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同学们发现扶贫中间力量的扶贫干部实用技术水平相对较弱。此方面问题在实践调研中感触最深。无论是乡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还是各村委会的工作人员,在计算机实用技术方面都有很大的欠缺,数据录入、文字输入、图表制作等基本技术操作效率较低,很多工作人员甚至不熟悉、不会操作。这种情况在乡镇工作中较少出现,但在各个村委会中体现的尤为明显。这些问题对于智商高密度清华园来说,是很难想象的。
同样地,地处大瑶山区广西贺州市昭平县也由于地理环境复杂、交通不便、经济水平较低、工作待遇不高,很难吸引到优秀的人从事公共服务事业。也就造成了昭平人才更新换代非常缓慢。昭平全县目前仅有3名博士,其中一名属于挂职锻炼。而昭平镇全镇无一名全日制毕业研究生,本科工作人员也是这两年内逐步增多,但这批年轻科员仅仅从事一些日常的常规工作。老一批的政府管理人员更多的是“土枪土炮”的工作方式,较难跟上时代的步伐,对于市场动向把握不清,进入市场的能力不足,所以贫困地区依靠市场致富的道路迟迟未能打开。人才的瓶颈拖住了扶贫的步伐。
实践支队的同学在了解工作情况
在山东济宁“第一书记”制度调研工作中,发现城乡之间劳动力就业转换导致的农村治理资源流失。常年外出以及收入的异质性使得农民对村庄的归属感、依赖感下降,缺乏为农村建设的动力。“组织农民开会难、讨论协商难、决定执行难”是如今很多村干部所遇困境的写照。也是“第一书记”制度直面的挑战。
看得到问题,才能想得到方案。虽然说,赴各地实践的同学们无法解决人才引进政策等重大问题,但是还是己所能及地为地方发展出谋划策。在巴中市青春扶贫调研中,支队的同学们就对于“贫困边缘群体”提出了建立帮困救助标准的分极化、实行帮困救助申请制度和监督制度的平行化建议。
社会问题林林总总、盘根错节,远不像网络空间的“键盘侠”们如此轻易地指点江山。也正是如此,出校园见天地,才能在我们做学问、谈问题时,少一些“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的滑稽。
一所县里的小学只有5名老师,需要负责96个孩子,28个孩子小学一年级,68个孩子在幼儿班。5位老师的平均年龄将近50岁。除了陈主任外其他老师每人担任一个班的班主任,负责那个班一个星期所有课程的教学,像语文、数学、思品、体育、美术、音乐、校本、班会等,一切课程和活动全部由一位老师负责。
这正是河北省秦皇岛市青龙满族自治县沙沟小学。
在这里,每个老师都是“全能老师”。一天六节半课,一周三四十节,这种工作量是城市里的老师无法想象的,平时生病都不敢生,小病要自己挺着,能吃药就不打针,不然学生没有老师管,如果实在挺不住了就由陈主任顶上。
陈主任主要负责统领全局,一旦有哪位老师生病或者其他原因她需要及时补上。平时陈主任还要代表学校前往肖营子镇总校开会。肖营子总校肖校长笑着说陈主任可是沙沟小学最“轻松”的那一位,有空还能来总校开个会,不像其他老师根本不可能脱开身,连改作业都得在教室争分夺秒,晚上回到家除了料理家务事还得准备好第二天需要上的好几门课程。
陈主任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就是教育脱贫背景下贫困县教师真实生活田野考察支队所讲述的故事。
对于清华园里的我们来说,她们的生活是陌生的。如果不是出去实践,恐怕不会知道在离北京200多公里的地方的教师们的生活状态。万千世界,芸芸众生,当一个人见到了自己,也见到了天地,成长为有用武之地的社会人才,必然渴盼反哺社会。实践也好,支教也罢,用我们求学路上的一段时光去走进一群人的生活。
实践同学走进村民家中访谈
在广西昭平的调研中,支队队员们了解到有些村民就有“等靠要”的思想,在大家下地干活的时候都是在村里到处晃,自己的地都荒废了也不种,就顺便种些吃的维持自己的温饱。给他些资助,他就拿去赌钱,玩六合彩,打麻将,甚至还去市场买几颗菜。这种人扶不起来,返贫率最高。面对这样的村民,基层治理如何开展?他们把问题带回到清华园。
在园子里呆的久了,我们经常以清华园的环境去臆想整个社会,然而,这仅仅是涉世未深的猜想。正如一位在基层工作的校友分享经历时所说,我们经常谈“为人民服务”,但是到了基层才发现,“人民”二字有了具体的指向,他们可能是四处游荡游手好闲的贫困户,可能是一个自私自利没有大局观的泼妇,但是“人民的福祉”也包括他们的福祉,如何做工作?如何能在这样复杂的人群中,把工作作细作实,才是基层工作最需要的智慧。
见众生,就是见证人性的每一面,最终解决社会发展中“人的问题”,让人相信希望。
正如一位来自马来西亚的博士生在巴中调研中的感想。她说,借助调研的机会接触了许多巴中的贫困户,他们分享了创业的艰难过程,尽管身在贫困中,但他们没有丢失巴中人的坚强态度,许多成功的例子让她坚信,巴中会越来越好,发展定会更加繁荣。尽管只在巴中呆了十天,但她不会忘记巴中人的坚毅、亲切。
见到芸芸众生,这就是我们身处的社会,我们挚爱的大地。见众生,也是见真情。
见自己,见天地,见众生,因为我们看得见,所以我们要去改变。
下课后,修好车,一个人走过学堂路,再次看到“看见,所以改变”的展板,回想起那位经管博士同学最后的一段话——
——在一天下班路上,一位同事指着路边摊说,你看这位老人快70岁了还在做麻辣烫,我们刚刚解决他孙子上初中;这位姑娘,说以前学习不好考不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出来卖米粉,供弟弟上学;你看那位姐姐,在这里做拉面,我们看着大肚子、生小孩,她怀孕时每天补充营养也就是多吃两个鸡蛋…….
她说,我们常讲“立大志、入主流、上大舞台、成大事业”。让他们能够过得更好,不就是我们的“大事业”?
注:本文图文素材由各实践支队提供。
编辑 | 鹏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