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荣耀与女德

一

媒体真是一把刀，而中青报是双刃的。

在沸沸扬扬的「丁璇女德宣讲」事件中，它挺身而出，力劈华山：「重提贞操观等于驱使女性回归牢笼」。

中青报劈的是成见，砍的是迂腐。

针对全民游戏「王者荣耀」，它又耍出了老沉持重的身段，蛟龙搅浪：「王者荣耀是电子鸦片惹得瘾者无数」。

这是杨永信式的成见，这是洋装在身辫子不剪的迂腐。

中青报反对一种成见，又抛出一种成见，左右互搏，自己砍自己，场面过分滑稽。

为什么会这样？

王阳明在给薛尚谦的信中有一句话说的好：「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女德宣扬的贞操观与三纲五常早已被大众所摒弃，这种邪论是舆论射击的绝好标靶，在女权崛起的当下，它就如山中之贼，攻伐打倒易如反掌。

相比而言「游戏是鸦片」之论很容隐藏在人的心底，因为很多人把游戏对用户的黏着性与鸦片的成瘾性划上等号，与他们一贯的「自由心证」撞个满怀，简单到不屑推论的类比，很容易成为有些人心中驱之不散的贼。

而心贼，破也难。

二

「游戏是鸦片」绝非新鲜之论，而是名门正派颇爱挑逗的议题。2000年，《光明日报》就发表题为《电脑游戏 瞄准孩子的「电子海洛因」》的报道。

17年过去了，一代人成长起来了，群众已经过河了，他们把游戏当做生活的一部分，游戏甚至成了竞技的一部分，而有些媒体人心中的石头还没放下。17年过去了，真相的看门狗，良知的守夜人，对并非新生的事物还在泼污水、强上纲，眼界与视野都没进步，太可怕了。

17年间，我当然听说过因游戏丧志的故事，我当然也听过就像中青报在那篇奇文中提到的那些例子：小学生游戏中被追杀愤而报警，小学生游戏中为技艺精进而偷钱买装备。

我们都知道样本量足够大才有统计学的意义，正如我们不能因为一两个记者锒铛入狱，就大呼媒体公道沦丧；正如我不能因为咪蒙一则广告赚65万，就艳羡自媒体人各个都是富豪。

举例子最容易尴尬的是，你寻章摘句搞出两个极端的坏例子，我也能搜箱倒柜找出两个光明的好例子反打回去。譬如有些小学生因为玩游戏更懂得团队协作。

这说明什么？游戏和生活一样，生活中既有木桃，也有荆棘，游戏中既有失控的顽童，也有体味技击之美的玩家。

生活之美在于真实，没有谁从你出生就设定好了副本。游戏之美也在于真实，它关照人性，也反衬人性。

中青报举出不堪的例子，如果它依此想表达的诉求是：游戏必须完美，游戏必须让任何一个孩子都不逾矩。

这是任何一个公司都无法完成的任务，因为它不真实，它只符合绝对想象，处于绝对真空。

三

曾经有一款游戏叫《学习雷锋online》，它根红苗正，绝对主旋律，无比正能量。按照中青报的逻辑，如果它让一个少先队员玩到报警了，它就是鸦片无疑。

可惜，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知道，这种游戏怎么能火呢？一款带着教化目的、带着政治任务出炉的游戏不可能火，这就是市场的朴素认知。

不火的游戏，没人玩的游戏就不是鸦片？如果这是公理，一款泛人问津的游戏在中青报眼里显然更具道德优势，却也离下线的末日更近。

所以中青报的诉求离要求一款游戏足够完美更多了一层，它要求一款游戏完美到让孩子不越界且还要做到在市场上不流行、少人玩。

好难啊，臣妾做不到，网易做不到，腾讯做不到。

没人能做到的事，你登高一呼，空发议论，当然是滑稽的。

四

做不到完美，但能做到趋近于完美。

都2017年了，如果跟上中青报的思维，把讨论问题的落脚放在「孩子该不该玩游戏？」、「游戏是不是鸦片上」，那只能证明一点：我们没有展示几十年来智慧活动的痕迹，话术和红白机时代相比毫无二致。

我们的公共讨论更应该放在如何健康玩游戏、玩游戏与家庭教育如何协调配合上。当然要问企业做了什么，游戏大户腾讯第一个做了「成长守护平台」项目，它通过技术手段限制、规划未成年人的游戏时间和游戏动作。它们做的好不好，有没有效，这是舆论应该追问，应该促成改进的。

我理解追问需要思考，提建议需要琢磨，是费脑筋、费力气的事，远不如贴标签、妖魔化来的写意痛快。但选择前者，是证明我们活在一个生活文明、科技文明的话语体系中，是展示正视并要求改良的态度；而选择后者，是每个人心中的「暴政」。

要跟上时代的洪流，还是回到时代的废墟，不难选择吧。

五

中青报的奇文中提到有老师吐槽：「现在学生写日记全都是王者荣耀，DOTA，猪队友。」

那写什么呢？还写牵老太太过马路吗？还写捡了一分钱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吗？我小时候编过不少这样的好人好事，作文本上的「三表」就是「雷锋」本人。

孩子们有新的话语体系及认知结构了，一个好的老师甚至应该去体验他们的生活，玩一玩「王者荣耀」，那样才能在听到「猪队友」时不是讶异，而是引导他们往团队、协作、选择等更具成长意义的方向思考。

六

现在想想，视游戏如鸦片的中青报和宣讲女德的丁璇都患了一种病：「时代认知失调症。」

他们在信息流通高速发达的今天居然表现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呆萌感，时光的流转、思维的进步在他们身上统统失效了。

当1991年11月，位于哈尔滨的最后一座专为缠足妇女制鞋的「志强」鞋厂停止最后一道生产线时，人们毫不掩饰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缠足作为一种封建残余，现在终于可以送进博物馆了。

当2017年，中青报重提「游戏是鸦片」的怪论时，人们的目光早已投向更具时代先锋意义的VR游戏了。

而历史从来不给固步自封的人任何机会。

思考题：你认同游戏是鸦片这个观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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