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资深司长的40年经验谈：为什么伶牙俐齿在政府不管用？
本文作者张建是高级编辑，原国家人口计生委宣教司司长、党支部书记，国家卫生计生委监察专员，现任中国卫生计生思想政治工作促进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1
为什么机关里一举一动都要有个说法？
有一位青年干部问我：“什么是没有说法？”我说：“你上班穿黑夹克、戴着黑框眼镜有什么说法？”他说不出来，不知该怎么回答，我说：“你这就叫做没有说法。你没说法但我却有说法，你本身比较削瘦，个子也不高，再一身黑色打扮，就更显得收缩和压抑，恐怕不是好的着装。”
机关里时时处处都会碰到这样的问题，对自己的行为没有说法，也没有准备有人问起来如何回答，不明白任何现象和行为都是主客观世界的反映，稀里糊涂犯一些“无意识差错”。常见一些年轻人，仅凭着自己主观感觉随意表达，缺乏必要的根据和理由，这就叫做没有说法。
凡事都有说法。作为政府机关，一举一动都事关大局影响社会，要言而有据、行而有规，不能没有说法。我自己以前也经常犯这个错误，或缺乏知识，或不明就里，或随我高兴，经常闹出点笑话，以至于经常不知道该怎么说该怎么做了。后来逐渐知道了这个道理，就开始注意，随时准备有人问你为什么。言而有据没有捷径可走，只有多学习多请教而已。日常工作中的事多问几个为什么，凡事有所准备随时回答可能提出的各种问题。
但凡机关里的事，都有“是什么、为什么”的问题。比如办公室夏天的空调温度应该调控到多少度？有几次我上飞机，看到也听到许多乘客感觉太冷，我问乘务员，飞机上的空调温度是多少，有说法吗？通常的答复是没有说法，全凭乘务员的感觉，遇上体热喜凉的机长，那很多乘客就倒霉了。后来有了说法，现在办公室夏天的空调温度，以26摄氏度为准，有人说是为了节能，我认为这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温度的多少首先要以最广大人群能接受为准，26摄氏度可以视作大多数人都能够接受的温度。这是综合考虑了不同的人的需要和节能的要求，不是“随我高兴”。有的会场用中央空调，温度不能调，风量不能调，要不全关，要不全开，是冷是热就不管了，直接影响了会议效果。
说法有先后，当然也有优劣。在哥白尼“日心说”还没有出现之前，“地心说”就是依据，就是说法；“日心说”出来了，“日心说”就是依据，就是说法。如果有人就不承认“日心说”，非要坚持“地心说”怎么办？所以还有一个鉴别选择、优胜劣汰的问题。作为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言行的依据，应以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和科学有效为原则，或被大多数人所接受的经验知识作依据，除此没有别的说法，不管是老说法还是新说法。
一些日常科学知识是说法，正确的思想理念也是说法。开展一项工作，举办一场活动，正确的思想理念非常重要。国内大型户外情景演出的“印象系列”我看了许多，从客观条件和艺术水平来看各有千秋，但思想理念的高低往往决定了节目的优劣。《印象刘三姐》的演出没有一个明星演员，都是当地的农民，因为他突出了“农民群众是主体”的思想，所以效果最好。西藏的《文成公主》之所以成功，除了艺术条件和其他演出差不多以外，最重要的还是主题思想意境高，“天下没有远方，人间都是故乡”就突破了一般异域文化山水特色的局限，给《文成公主》的成功注入了最好的说法。这里的“说法”就是正确的理念，它是起决定性作用的说法。否则的话，艺术再美，少了思想也不行。
领导征求你对一个事物的意见，通常都会问一句“为什么”，你不能说不上来，更不能凭你主观感觉来说。没有说法的意见一般不会被采纳，你没说法他有说法就用他的，你的说法没他的说法好，也不会用你的说法。我们一定要建立“凡事都有说法”的意识，善于学习，充实自己，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2
为什么办公桌前不能低头含胸？
有一次，我经过一个大办公室，看到一位干部弓着背弯着腰坐在电脑前。侧身影像投映在窗框里，剪影效果惨不忍睹。我当下就过去，原来是因为电脑桌偏低，她没有把电脑垫高造成的。我立即建议大家都把电脑垫高，直至屏幕的中心和坐着时的眼睛平齐，再看我们干部的身姿，马上就亭亭玉立、朝气蓬勃了。
这种“低头含胸”是客观条件不好主观又不注意造成的。它的危害首先是对身体有损。每天这样在电脑前待上几个小时，长此以往脊柱就会变形。其次是让个人形象严重受损，本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真还不如精神的老头老太太。
还有一种“低头含胸”和客观环境没有关系。有些青年就是抬不起头来，胸也是含着，好像老想躲着人似的，女青年会多一些。是害羞？是不自信？回想起来我自己年轻的时候，应该就有这个毛病，总觉得抬不起头来，不愿意正视对方。这可能是缺乏人生的自信，可能是缺乏应对困难的经验，可能是缺乏生活的磨练，没能得到及时的锻炼和改进，自我苦恼了很长时间，很影响自己的情绪和形象。
难怪那时单位的书记对我说：“我看你怎么没有朝气！”我很诧异，我心怀理想、满腔热血怎么会没有朝气呢？书记说：“你说说你的朝气给我听听？”是啊，我说不出我有朝气的行为和表现。由此我开始注意起来，从表情和姿势开始，到开会争取发言，还有墙报投稿和积极参加团的活动等等，让我开始有了转变。不是领导提醒自己还真不觉悟呢。慢慢地经历多了逐渐成熟了，才克服了这个毛病。
机关的形象是由一个个工作人员的形象组成的，它应该是积极主动地去面对一切。这里既有对形象的要求，也有对能力的要求。“低头含胸”就不是我们的形象，也不符合机关的要求，不利于干部的成长和发展。其间我还发现人们普遍有一种悖反的心理认知，就是在才能上对自己估计偏高，而在相貌上对自己评价偏低。原因是比照的对象不恰当——在才能上，许多人都跟较差的比，“你看谁谁谁能力不如我，职务却比我高”；而在相貌上，却喜欢和明星比，越比越不自信、越不满意。由于内心的参照物不同，衡量的标准和对象有偏颇。所以，我认为“低头含胸”跟自卑心理有关。
有个流传很久的故事，说是小镇上有一个叫露茜的姑娘，总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有一天，她买到一个美丽的发卡，对着镜子戴上觉得自己很漂亮，于是她就戴着出门了。果然，沿途的许多人都跟她打招呼，都夸赞她漂亮。露茜非常开心。等她转了一圈回到家里，却发现那个发夹还在门口地上，原来她并没有戴着发卡。可为什么今天大家都夸她好看呢？原来，她平时老是低着头，今天她把头抬了起来，挺起了胸，充满了自信。当她的内心对自己有了积极的认定后，她的抬头挺胸就会得到大家的赞许。外表行为的作用这么大，一点都没有夸张。
假如国家机关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低头含胸，那还像是国家机关吗？所以抬头挺胸不但对你的身心产生影响，也是机关文化和机关形象对公务人员的要求。当我看到我们的干部一个个端庄而坐、形态有姿，加上精神饱满、精明能干，真有国家机关公务员的那个精气神，自豪感油然而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有人说现在全国几亿人都在低着头，怎么了？原来都在看手机，算问题吗？多了久了一定是问题。
3
为什么伶牙俐齿在政府不管用？
在一次干部培训班上，班委会组织了一场辩论赛。就跟在大学开辩论会那样，摆开阵势，有辩题，有正方反方，还有一辩手二辩手等等。辩着辩着觉得有点问题，怎么没有了学校辩论的感觉了。会上让我点评，我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学里的辩论赛放到机关里就不适合？青年干部搞辩论赛可能是想追忆大学的美好时光，或是想提高自己的思辨能力和口才，有什么不对吗？
我注意到辩论赛注重的是口才的表达，争辩结果的优劣通常与辩题观点的对错没有关系，围绕辩题正方反方互不相让，伶牙俐齿，谁的辩论能力强算谁赢，辩手一心只想压过对方，这不符合机关的职责和要求。
平心而论，逻辑思维和口才表达确实是一个人的重要能力，通过参加辩论可以锻炼年轻人的思维和口才，展示个人风采，这对成长提高无疑是有益的。但个人的辩才对机关有什么意义呢？这就促使我们思考，政府机关需要伶牙俐齿吗？它又跟谁争强夺胜呢？如果我们知道了政府机关的性质，就知道要不要伶牙俐齿了。
政府机关是整个社会的组织者，它要协调社会的方方面面，政府机关不存在和谁辩论和谁争输赢的问题，所以就用不着伶牙俐齿。虽然政府需要正方和反方，要最广泛地听取意见，民主决策、科学决策，但它不假设自己是正方或反方。它通过广开言路、集思广益、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实现国家社会的政策稳定与健康发展。政府工作这一性质决定了机关工作不需要伶牙俐齿，或者说不要能说会道。
40年前，我就听过一篇报道，说的是美国大学生模拟联合国大会组队搞辩论，不同的大学代表不同的国家组成辩论队伍，按照当时的热点话题展开辩论。这种活动输赢已不重要，青年参与国际政治的实践锻炼，给了政府和社会一个很好的参考和借鉴。但这不是政府行为，政府机关里是不会搞的。
我们在机关里有时能看到个别干部口才很好，堪称“雄辩家”，不管什么问题都是他有理，大家一般也都让着他。但机关里并不欢迎和赞许这样的干部，通常他个人的发展也会受到影响，因为机关工作需要的是理性、克制、协调和共赢。
有一点需要说明，什么人做什么事，什么年龄做什么事。伶牙俐齿可能可以帮助你进机关的门，但是未必能帮助你做好机关的人。一定要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在合适的地点做合适的事。
实现共赢，是我们理解机关工作与伶牙俐齿关系的钥匙。
编辑：胡心玥
来源：瞭望智库、《机关行为36“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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