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推荐】非正式联系与城市创新

【作者简介】刘炜，广东省社会科学院现代化战略所助理研究员，中山大学人文地理学博士。

创新是城市社会经济发展的动力之源。著名的城市研究学者兰德里（C.Landry）和佛罗里达（R.Florida）等人曾提出了“创新城市”（creative cities，也称为创意城市）概念，认为城市应该为创新活动提供载体和平台，并创造良好的创新环境。事实上，城市支持其内部主体(包括企业、科研机构等)进行技术创新活动的能力已经成为城市获得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在我国，产业集群已经成为城市创新活动的主要载体。以珠三角为例，东莞（电子）、顺德（家电）产业集群中的创新已经成为推动城市与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引擎。然而，在近三十年发展过程中，我国产业集群的技术创新呈现出两个方面的特征：一方面，集群企业在短时间内取得了快速的技术进步。以顺德家电产业集群为例，仅仅20多年时间，美的等家电企业已经基本掌握了空调、微波炉等家电产品绝大多数的核心技术；另一方面，大多数企业的技术创新仍然主要是以模仿和学习为特征的“二次创新”为主。那么，为什么我国产业集群的技术创新会呈现出技术进步快而原始创新不突出的特征？这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非正式联系在我国产业集群的技术创新活动中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这里的非正式联系与正式联系是针对技术创新而言的。正式联系是指集群企业之间形成的基于正式合同的创新联系，如战略联盟、合资等形成的企业间的创新联系；非正式联系则是指没有正式合同的创新联系，如企业衍生、人才流动等形成的基于社会关系的创新联系。

产业集群的主体是企业，企业的创新活动是一个自发的市场行为。在改革开放初期，产业集群中的企业家和企业家精神是集群创新的主要动力。以顺德家电产业集群为例，美的集团的第一台电风扇和空调就是在美的创始人何享健的领导下通过“逆向工程”制造出来的。随着经济全球化与知识经济的不断深入，全球范围内各产业技术发展和知识更新的速度越来越快，创新从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理解为技术和知识的生产、传递、消化和再加工过程。由于嵌入到全球生产网络之中，我国企业面临着越来越大的技术创新压力，仅仅依靠“逆向工程”已经无法满足技术创新的需求。对于企业而言，快速获得创新所需要的知识和技术才是决定企业创新活动成败的关键。在这种背景下，非正式联系开始成为影响我国产业集群创新活动的重要因素。

非正式联系之所以在我国集群企业的创新活动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其主要原因是非正式联系对于企业而言是非常便捷地交换技术和知识的方式。在知识产权制度和法律体系较为完善的国家，要获得创新所需的技术和知识，必须通过与其他企业建立正式联系的方式如购买专利、合资授权、组建战略联盟等，并付出相当大的交易成本。而这一成本对于我国大多数以生产和加工为主的中小企业而言是难以承受的。不仅如此，签订正式合同，协商交易成本是非常繁琐耗时的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将影响企业开展创新活动的效率和灵活性。因此，对于我国大多数企业而言，通过非正式联系从集群内部的其他企业或者国外客户获得技术信息和知识无疑是最为便捷和成本最低的方式。举例来说，一家企业如果想获得创新活动所需要的关键技术和知识，它首先想到的是通过非正式联系的方式比如通过某技术人员与前同事之间的私人关系，或者直接以高薪挖来其他企业的技术人员获取所需要的技术和信息，而不是通过购买专利等正式联系来获得。众多研究已经表明，与发达国家和地区的产业集群相比，非正式联系对于我国产业集群企业的创新活动要重要得多。当然，我国尚不完善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环境、我国产业集群中广泛存在的社会关系网络也是导致非正式联系在我国产业集群广泛形成的重要因素。

在我国大多数地区的产业集群内部，企业之间普遍存在着大量的非正式联系。近年来不少研究已经发现，在我国的产业集群中，一些大企业往往扮演了“技术守门人”的角色，通过与国外企业成立合资公司，或者直接购买技术和设备等方式获取当前较为先进的技术信息和知识，然后这些信息和技术在集群内部通过各种类型的非正式联系如人才流动、企业衍生等传递到其他企业，从而推动整个集群技术水平和能力的提高。这些研究表明，我国目前大多数产业集群形成的都是以非正式联系为主导的创新模式。

对于我国产业集群的创新活动而言，非正式联系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它作为企业之间快速传递技术信息和知识的方式，提高了企业的创新效率，带动了整个产业集群技术水平和能力的上升，这也是我国产业集群企业技术进步快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非正式联系也有其负面效应。由于企业通过非正式联系获取的技术信息和知识均属于二手的技术信息与知识，是其他企业已经掌握或者运用的知识，不具备原始自主创新所需要知识的原创和新颖性。因此，企业获取以后大多都是直接应用和模仿，缺乏以此为基础的技术创新工作。这反映非正式联系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企业的原始自主创新。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理解我国产业集群依赖于非正式联系的创新模式对于我国城市经济的可持续发展非常重要。这不仅关系到城市创新载体——产业集群的可持续发展，还关系到城市“创新环境”的构建。非正式联系虽然可以促进技术和知识在城市内部的快速传递和分享，但也在相当大程度上抑制了城市中的原始自主创新。因此，如何更好地理解非正式联系创新，对非正式联系进行有效的管制，发挥其功效而最大程度抑制其负面效应，是我国未来能否出现类似于旧金山、波士顿等真正的“创新城市”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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