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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这片土地上的人,是怎样活着的?

2018-04-17 新京报书评周刊

美国当地时间13日,美军联合英法对叙利亚实施“精准打击”,以作为对叙利亚“化武袭击”的回应。14日,美国数十座城市的市民抗议美国总统特朗普对叙军事打击。


叙利亚,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国度。


早在公元前3000年,叙利亚就有城邦国家存在,自前8世纪起,先后被亚述帝国、马其顿帝国、罗马帝国、阿拉伯帝国、欧洲十字军、埃及马穆鲁克王朝和奥斯曼帝国统治。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沦为法国委任统治地。1946年4月17日获得独立。


历史走到今天,叙利亚现实状况之复杂远超一般国家。一方面,在国际上是一个弱国家,另一方面,在国内又实施高压统治。在情感上,有观点同情它,也有观点控诉它。


然而,远在中国,我们对叙利亚的印象停留在军事和政治等宏大叙事层面,比如被军事打击了,政府与叙利亚反对派产生了武装冲突。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是怎样生活的?他们是(国际国内)军事冲突和(国内)高压政治的实际承受者,更是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


阿拉伯语电影《叙利亚的哭声》(2017)中的一幕。


我们于是去寻找关于叙利亚的书,希望从中理解普通人的生活图景,他们的日常,他们的思考、爱和自由。只是,原创的和翻译的都很少,且基本上以通史或政治研究为主。但有两本有故事。


第一本《说吧,叙利亚》Come, Tell Me How You Live)关于法国统治时期的叙利亚。作者是英国侦探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在二十世纪30年代,她跟随丈夫马克斯·马洛万到了叙利亚,并写下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游记。丈夫是考古学家,她参与了他在叙利亚和伊拉克的每一场发掘。普通叙利亚人的生活形象,在她笔下极为有趣。


第二本《手中都是星星》则是关于当代叙利亚。作者是德国作家拉菲克·沙米,全书由一个少年数年间的日记组成。在政局动荡的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一位十四岁少年不愿像父亲那样做个面包师,而是梦想成为一名记者。他擅长写诗,把自己比作一棵枝叶杂乱的“飞行树”。在他的挚友沙林伯伯的启发下,开始写日记,记录他的家庭、朋友和学校生活。这是一个倔强的、爱自由的叙利亚少年。



阿加莎·克里斯蒂与叙利亚

作者 | 阿加莎·克里斯蒂


《说吧,叙利亚》

作者:  [英] 阿加莎·克里斯蒂 

译者: 何羲和 

版本: 上海文艺出版社 2016年5月



阿加莎·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 1890-1976),英国女侦探小说家、剧作家。她开创了侦探小说的“乡间别墅派”,即凶杀案发生在一个特定封闭的环境中,而凶手也是几个特定关系人之一。点击标题《阿加莎·克里斯蒂:“人人都有谋杀的欲望”》查看书评君所知道的这位侦探小说家。


他们简直是谜一样准点


阿布迪·萨拉姆是个很棒的舞者,在布拉克的夜晚,人们聚集在我们的庭院里,在阿布迪·萨拉姆的带领下跳起了复杂的舞蹈——或者说是跳成了某种样式——有时一直跳至深夜。第二天清晨五点他们又出现在土丘上,这真是个谜。


更让人想不通的是,住在三十、五十、十公里开外的人每天日出时都能准点到达!他们没有钟表,出发时间也有先后——有的在日出前二十分钟,有的则提前一个多小时——但就在日出的一刻,他们齐聚到了丘顶,不早也不晚。 


同样令人惊奇的是,收工时(日落前半小时)他们扔掉篮子,笑着,扛着尖镐,兴高采烈地跑——是的,跑十公里回家!他们仅有的休息就是早餐的半小时和午餐的一小时,而且按照我们的标准他们一直都是营养不良的。确实他们干活的状态比较悠闲,也就是心血来潮时一鼓作气干一阵,但毕竟是辛苦的体力活。挖掘也许是最轻松的,凿松地表后就坐下来抽支烟,等着铲工将土装篮。运篮子的小工没有歇息,除非自己忙里偷闲。 


第一版中文版封面(译者:肖沉冈;版本:贵州人民出版社 1998年10月),译为《情牵叙利亚》。


他们倒很擅长于此,倒土慢吞吞的,翻查个篮子就能花上半天。总体来说,他们是一群相当健康的人。患眼疾的不少,他们特别关心的则是便秘!我觉得患肺结核的应该也不少,是西方文明带来的。但他们的恢复能力惊人。一个工人的脑袋被工友割破了,伤势不轻。工人跑来找我们缝合伤口,我们建议停工修养,他显得很诧异。“什么,就为这个?头痛都算不上!”两三天内整个创面就愈合了,尽管他回家后自己的处理肯定是不卫生的。 


有个工人腿上长了个很疼的大疖子,马克斯(即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丈夫——书评君注)打发他回家,因为他正发着烧。 


“工资照付,跟你在这儿一样。”那人咕噜了几句,离开了。但当天下午马克斯突然看到他在干活。“你在干什么?我让你回家啦。” 


“我回家了,和卓(八公里)。但回到家很无聊。没人说话!只有女人。所以我回来了。瞧,快好了,肿包已经破了!” 


天很热,我从暗室里出来时觉得自己就像墙壁上的霉菌。大家忙着供给我相对干净的水。先滤掉大团泥块,再用脱脂棉过滤,分装到各个容器。处理负片时,至多只有空气中的散沙散尘了,结果叫人很满意。一个工人来找马克斯,要请五天假。


他们厌倦了荒野的生活回到城市


今天不做工,我们去布拉克做些准备工作。土丘离杰格杰盖河有一英里,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饮水问题。我们已派当地人在土丘边挖了一口井,但水是咸的,无法饮用,还得从河里取水。因而便有了索卡西亚人、货车和水桶(以及马,而非老妇人)。另外我们在发掘现场还需要一位守夜人。 


布拉克遗址。


至于我们自己则打算在河边的亚美尼亚村庄里租幢房子。这里的大部分房屋无人居住。村落的兴建最初花了大量钱财,不过并未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这些房屋建造时野心过大,空间太大,有过多华而不实的装饰。这样经费不够了,灌溉用的水车——也是村落必需的设施——只好敷衍了事。这个村落开始实行的是集体共有制。工具、牲畜、犁等都由公社提供,生产收益则作为公社的支出。


然而真正的情况是,人们一个个厌倦了荒野的生活回到城市,离开时带走了工具器具。结果这些东西需要长期补给,而留下来干活的人负的债越来越多,这也令他们非常困惑。 


水车最终没能转起来,村庄也退化成一座了无生气的荒村。我们租下的房子很气派,庭院四周有墙,其中一边有两层楼高的“塔楼”。塔楼的对面是一排房间,每间都和庭院相通。木匠瑟金斯正忙着修缮门窗,这样有几间屋子就可以住人了。 


瑟金斯报告说塔楼的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我们爬上几个台阶,穿过一个小小的屋顶平台,走进两间屋子。我们都觉里间可以放上几张行军床,外间则可供我们用餐等。窗户上装了几块带铰链可以开合的木板,不过瑟金斯之后会安上玻璃。 


阿加莎·克里斯蒂丈夫的考古团队在对布拉克的遗址进行考古发掘时,出土了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眼睛”或“瞳孔”的雕塑物。他们将这个发掘遗址形象地命名为“眼庙(Eye Temple)”。


迈克尔回来报告说,要他送到丘上的守夜人有三个妻子、八个孩子、许多袋面粉粮食,以及一大群牲口。不可能把他们全捎上车。他该怎么办? 


他带着三叙利亚镑又出发了。马克斯让他带上他能带的,其余的东西可用驴子运。索卡西亚人突然赶着运水车出现了。他唱着歌,挥着长鞭。 


货车漆成了亮蓝色和黄色,水桶是蓝色的,索卡西亚人又穿着高筒靴和鲜艳的衣服。整个场面比以往更像是一幕俄国芭蕾。索卡西亚人摇摇晃晃地下了车,挥着鞭子,继续唱着歌。他显然是喝得烂醉了! 



叙利亚首都的一个追梦少年

作者 | 拉菲克·沙米

绘 | 么么鹿


《手中都是星星》

作者: [德] 拉菲克·沙米

绘图:么么鹿

译者: 王洁 

版本: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年1月


拉菲克·沙米(Rafik Schami),德国作家,1946 年生于大马士革。1982 年投入文学创作,主要用德文写作,也用阿拉伯文。他的一系列带有阿拉伯色彩的作品已被翻译成20 余种语言。


如果我能成为记者该多好!


“记者到底是什么?”我问,我只知道记者负责写报纸上的文章。


“噢,记者,”沙林伯伯回答,“记者是非常勇敢聪明的人。他只要用一张纸和一支笔,就足以让政府、军队和警察畏惧。”


“只用纸和笔?”我惊讶地问。每个学生都有纸和笔,但我们连学校门卫的心也打动不了。


“是的,记者能让政府有所警戒,因为记者不断地追求真相,而政府总是想尽办法隐藏真相。记者是个自由人,就像马车夫一样,活在危险中。”


如果我能成为记者该多好!


翅膀袜子报;绘:么么鹿。


听沙林伯伯讲起他的故事


 “你觉得你快要窒息,是因为你已经放弃希望。沙林从来不轻易放弃。我曾经挨饿受冻,像狗一样在山中生活,只因为我不想加入军队;我也曾想过结束这种没有尊严的生活去从军,但我还是坚持下去,认真思考该如何渡过这个难关。春天来时,有个牧羊人经过,给了我一些食物吃,并请我为他工作。”


我沉默了好一阵子,沙林伯伯继续讲着:“他给我假造了文件,因此有五年的时间,我的名字不是沙林,而是穆思塔法。牧羊人的生活其实并不坏。我的很多朋友一开始都取笑我,后来他们全后悔了,因为一九一四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他们中有人受伤,有人失踪或是阵亡。但牧羊人一直都衣食无虞。你应该再想想看,怎样可以不用逃跑,也不用去面包店工作。你头脑不错,对大马士革也很熟,看看能不能想出个好主意来,或者我们可以一起想个好办法。沙林一向最会谋划了。而你呢,我的好友,你一定会成为一名记者的,这点我很肯定。”


友谊与拥抱。绘:么么鹿。


我其实并不相信他说的会成真,但他告诉我:“试个半年好了,今天是二月二十六日,六个月之后,我们再坐下来谈谈,如果情况还是没有改善,那么我就亲自帮你提皮箱到车站,你要去哪里都可以。这样要求会不会太过分?半年!”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待在大马士革想办法。反正过六个月我再逃跑就是了。“发誓?”沙林伯伯问。“我发誓!”说完我又爬回床上睡去了。


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


今天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连续两节阿拉伯文课让我获益良多,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全班同学都即席讲演自己的题目。卡提布老师坐在我们中间,和我们热烈地讨论或辩论我们写的故事、童话和诗。轮到我时,我朗诵了《我大声做梦》和《飞行树》两首诗,我已记得滚瓜烂熟。老师觉得我的诗写得特别好,还说我心里有个诗人在说话。


我觉得自己一定脸红了。玛姆德说我朗读得很好,虽然我有时声音太大,让他耳朵发痛。


甚至下课钟响了,我们还继续把课上完,好让最后五位同学能够有机会朗诵自己的作品。要是在以前,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们总是在下课钟响前,心就飞到操场上去了。


树;绘:么么鹿。


我最好的朋友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今天我发现沙林伯伯说错了一件事。“死亡,”他有一天说,“就像睡了长长的一觉。”他错了,死亡是最后的阶段,它带领人们通往某处,再也不会回来。沙林伯伯很可能在树木、花朵和蓟草中继续活着,每种植物从土中吸取他身上的一部分,再传递下去:树木像他一样为人提供荫庇和安全感,花朵获得芳香和色彩,蓟草则像他一样有着尖刺和顽强的抗争心。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生物能够变成像沙林伯伯那样的人。


没错,我最好的朋友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觉得好孤单。我爱玛姆德和娜缇亚,我也非常尊敬哈比比,但沙林伯伯在我心中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


沙林伯伯的钥匙


“看到这把钥匙没有?”他说,“这是我的马车钥匙。我当时不得不卖掉所有家当,就是不愿意交出这把钥匙。”他把钥匙放在一旁,从盒子里拿出一颗弹珠。“这是我小时候玩的弹珠。这是我的最爱,每次我只要搓搓它,玩游戏的时候运气就特别好。”


接着他又从藏宝箱里拿出一小段干枯的树根。“这树根来自我以前躲藏的那座山里,这棵植物每年都会被砍,但它总是会再长出来。它怎么样都不会被杀死。农夫们会把这种树根随身放在口袋,因为它可以带来生机。在我逃亡的五年里,我总是带着这段树根。还有这枚金币,是一个我曾救过的抢匪送给我的。他嘱咐我把这枚金币交给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我到后来才意识到,这个抢匪是多么有智慧,因为每当我想把这枚金币送人的时候,总会试着帮那人找出路,也终究会找到出路。”


行李;绘:么么鹿。


沙林伯伯沉默了好一阵子,好像在想该许什么愿一样。“朋友,”他最后终于开口,“我希望你能把这颗弹珠、这把钥匙还有这段树根放进我的坟墓陪我。至于金币,我把它交给你,同样也把那抢匪的嘱咐托给你。”


沙林伯伯的坟墓


今天我到墓园,到沙林伯伯朴素的坟墓前。他的坟墓,和赋予他生命与最终归宿的大地融为一体。我在他的坟上放了五朵红玫瑰。


哈比比的事让我非常难过,但我还是要快乐地活下去。我不愿意放弃任何希望,这是我的老朋友沙林教我的。


“任何事物都会成长,”有一天他告诉我,“任何事物都会成长,除了灾难。灾难刚发生时最严重,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它会越来越小。”


墓;绘:么么鹿。


本文内容经上海九久读书人文化实业有限公司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魔法象授权整合自《说吧,叙利亚》与《手中都是星星》。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拉菲克·沙米。绘:么么鹿。整合有删减,标题为编者所加。整合与编辑:西西。未经新京报书面授权不得转载,欢迎转发至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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