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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期读书②丨羽戈:反抗冷漠与绝望,在阴霾之下等待阳光

萧轶 新京报书评周刊 2020-02-18

在这个漫长难熬的特殊假期,每个人都时刻关注着疫情的变化。现代医学的飞速进步,一度让人产生“人类已经战胜古老的传染病”的错觉,但正如美国细菌学家汉斯·辛瑟尔所警示的:“只要人类的愚蠢和残暴给传染病一个机会,它们就会乘虚而入,重整旗鼓。”


面对疫情,恐慌和焦虑是人类出于本能的应激反应,也是人体必要的自我防御。这场全民皆兵的攻坚“战疫”究竟还要打多久,至今无从研判,我们或主动或被动地隔离在家中,接受着各种疫情信息的轰炸,若非专业的医疗和科研人员,不免有爱莫能助之感。


但其实,我们至少可以做两件事情:一是对这个历史性时刻进行记录,把每天的日常见闻和思考写下来,这些文字拼贴在一起将会是此次疫情的全景纪实,它们不仅能为当前的疫情防控提供有效信息,更能为历史提供一份有价值的底稿;二是可以到书籍和电影等艺术作品中,寻求必要的智慧和心灵的安顿,让我们能更从容地应对此时的困境。


在接下来一段时期,新京报文化频道将采访一批作家、学者、艺术家,请他们谈谈自己在疫情期间的工作和生活,以及他们的阅读和思考。这些采访将记录下这个特殊的历史时刻,知识分子群体的生活、心理和文化状态,他们未必都能为疫情的控制提供良策,但在对一些事关宏旨的时代议题的反思和人们心灵的安顿自处上,他们将提供有益的思考或一份可参考的书单、影单。



新冠肺炎疫情之下,影响了所有人的生活及其出行。学人们在疫期是怎么面对的?在疫情之下,他们又有着怎样的观察和感想?


这一期,我们采访的事青年学人羽戈,他身处宁波,在春节与疫情交织的期间,他在居家期间都做了什么,又有着怎样的感受呢?


感兴趣的读者,可点击阅读疫期阅读第一期:

疫期读书① | 何怀宏:能在边缘处境坚守人的义务就是英雄



采写 | 萧轶


羽戈,青年学者、作家。皖北人,生于1982年,2004年毕业于西南政法大学法学院。致力于政治学与中国近代史研究。撰有《从黄昏起飞》《穿越午夜之门:影像里的爱欲与正义》《百年孤影》《酒罢问君三语》《少年游》《岂有文章觉天下》《帝王学的迷津:杨度与近代中国》《鹅城人物志》《不为什么而读书》《激进之踵:戊戌变法反思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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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用运气换呼吸,谁用灵魂换稻米。


     ——万能青年旅店《乌云典当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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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这个春节假期,你是怎么度过的?心态是否有不同程度的起伏?

 

羽   戈:避难期间,城乡各住数日,生活并无差异,无非读书、写作、喝酒,陪儿子玩乐,看各种坏消息,体验失语之痛,反抗冷漠与绝望,在阴霾之下等待阳光。从溪口乡下返城当日,曾清点家中储备,发现最富余的居然是酒,白酒黄酒红酒啤酒清酒杨梅酒青梅酒红梅酒等无所不有。按我的酒量,至少可喝一个月。遂改张恨水诗自遣:已无余力忧天下,且把微醺度灾年。

 

说到灾年,我曾预判今年恐怕要一波三折,不料开端仓皇至此,不知伊于胡底。有人说以史为鉴,如巴枯宁所言:“历史唯一的用处是警戒人们不要再那么样。”周作人却反驳道:“历史唯一的用处是告诉人又要这么样了!”有人问未来如何,更难作答,甚至连一句虚弱的场面话都说不出口。乐观伤人,悲观伤心。在此不言国泰,不言世安,惟愿每一个体,在风雨之中善自珍摄,稳扎稳打,不忧不惧。

 

新京报:春节假期在读哪些书?可否简单介绍一下,阅读过程中有什么感想?

 

羽   戈:原计划今年二月做一期缅甸游学,主题之一即缅甸社会转型,以日本、韩国、中国台湾等为参照。日本、中国台湾的转型史,本已烂熟于心,略补两课即可。

 

关于韩国转型,此前更多通过电影来了解,来路不正,令我耿耿,借此机会,决定大补韩国史。所读书目包括水野俊平《韩国的故事:一个日本人眼中的韩国历史》、朴泰均《韩国现代史:十个代表性事件的深度解读》、巴里·艾肯格林、德怀特·H.铂金斯、申宽浩《从奇迹到成熟:韩国转型经验》、尹保云《民主与本土文化:韩国威权主义时期的政治发展》、唐睿《体制性吸纳与东亚国家政治转型:韩国、新加坡和菲律宾的比较》,以及朴正熙、金大中、卢武铉等韩国总统的传记或回忆录等(我最感兴趣的反而是朴正熙)

 

老实说,相比《华丽的休假》《辩护人》等韩国电影,韩国史书给我的观感,实在味同嚼蜡,不过有些东西,如韩国五·一八事件,就像埋在地下的火,无论用什么媒介,文字或者影像,稍一触发,便可在我眼前燃烧起来。


《韩国的故事:一个日本人眼中的韩国历史》

作者: 水野俊平

译者: 于雷

版本: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6年5月

 

新京报:春节期间看了什么电影或电视剧?在这特殊时期有何特殊感想吗?

 

羽   戈:已戒电影近十年。同是补课之故,看了韩国电影《挖掘机》《1987:黎明到来的那一天》。与名震一时的《华丽的休假》《出租车司机》一样,《挖掘机》的主题也是韩国五·一八事件,不过视角有异,第一部从正面拍,第二部从侧面拍,第三部从背面拍。《1987》顾名思义,讲述了韩国转型的最后一击,其场景之宏大,气氛之壮烈,堪称史诗。

 

算了算,我看过的韩国政治电影已经不下十部,这座富矿,埋藏的不仅是历史,还是未来,不仅是选择,还是命运。观影至此,渐渐明了,韩国国歌所唱“无穷花,三千里,华丽江山”,富有什么意味,何以如此动人。

 

新京报:是否在写作或翻译什么作品?有何特殊感受?

 

羽   戈:本想把前两年的音频课《知识与国运》整理成书,斟酌再三,还是作罢。一来困于疫情,心如悬旌,难以集中注意力,埋首故纸堆;二来发觉所试图警示的东西,正在现实逐步上演,而且愈演愈烈,夫复何言。

 

读史早知今日事,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幸运的是能大略看清时代的走向,不幸的是只能坐视今人重蹈覆辙而无能为力。


《华丽的假期》剧照。

 

新京报:你对疫情有做日常的记录和观察?

 

羽   戈:在乡下曾制一表,统计我所关注的省份与城市每日新增病例走势,坚持了三五日,主动放弃。因为官方所发布的数据,呈现的只是疫情走势与舆论导向,与真相难免有些出入。这二者之间的距离,取决于运气、你对这个国家与人性的认知,以及你的心理承受能力。

 

新京报:疫情期间,对你冲击最大的事件是哪一件?

 

羽   戈:冲击最大的事件应是武汉封城之后,各地纷纷封路,尤其农村封路的场景,大有群魔乱舞之势。

 

起初我大加讥嘲,后来则有反思,曾在朋友圈写道:“各地封路一事,友朋多加批评,比之为义和团,斥之为狭隘、愚蠢等,我则有些保留意见。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正如武汉封城前夕,在武汉的人纷纷出逃一样,以封路等手段,阻止他们进入自己的地盘,希图自保,乃是博弈之常态,虽不值得赞许,却也不宜苛责(不妨扪心自问,假如你是当事人,该当如何抉择)。不去批评首恶,反而以大义责难民众,这样的高调,不唱也罢。”

 

新京报:此次疫情对你个人生活而言,主要存在哪些方面的冲击?

 

羽   戈:从喉咙到肚皮,从肉身到灵魂,无不深受疫情冲击。困守家中,缺乏运动,肚子上长了二斤赘肉;初三回安徽老家与二月到缅甸游学的计划均告泡汤,远方朋友的亲人被病毒带走,却留下了对抗世界的勇气……这个元宵节,外无烟花,内无歌声,可能是我这半生度过的最清冷的一个节日。

 

新京报:居家隔离期间,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什么?

 

羽   戈:读书。一面读书,一面观世,不由想起周作人的总结:“盖据我多年杂览的经验,从书里看出来的结论只是这两句话,好思想写在书本上,一点儿都未实现过,坏事情在人世间全已做了,书本上记着一小部分。”(《灯下读书论》)


《切尔诺贝利的祭祷》

作者: [白俄] S. A. 阿列克谢耶维奇

译者: 孙越

版本: 中信·大方|中信出版集团,2018年8月

 

新京报:对于这次疫情的暴发和应对,你认为最需要反思的是什么问题?

 

羽   戈:……

 

新京报:防疫期间,在阅读记忆中有没有值得推荐给读者的书?

 

羽   戈:加缪《鼠疫》已经成为必读书,这里我想推荐另外两本。一是中国人的作品:冯志阳《庚子救援研究》。一百二十年前,庚子国难在北方发作,南方除了自保,还有救援。其名曰“东南官绅商民合力筹办”,实质则以民间为主体,以乡谊为基础,李鸿章称之为“造端于各人各家亲友之相赈,扩充为同省同旗官民之普济”。要言之,灾难之善后,民间力量不可或缺,有时比官方更具效用。《庚子救援研究》一书即着眼于此。今日读之,想必有所启示。

 

二是外国人的作品:S·A·阿列克谢耶维奇《切尔诺贝利的祭祷》(或《切尔诺贝利的悲鸣》)。相比《鼠疫》,也许当下我们更迫切需要阅读这本书。如《纽约时报》所评价的那样:“每一页都是奇异而残忍的故事,就像那些残留在幸存者身上的辐射。”然而谁也无法想象,切尔诺贝利之后,幸存二字的重量。

 

试举一例。书中写到一位“切尔诺贝利的孩子”,一个畸形婴儿,“我的女儿刚生出来的时候,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婴儿,倒像是一个小布袋,一个用无数小布头缝补而成的布袋。她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个开口处,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医生对护士小声说:“那个女孩生下来时穿的不是胎衣,而是盔甲。”




采写 | 萧轶

内容编辑 | 李阳

值班编辑 | 崔健豪

校对 | 范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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