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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高:灵魂深处的不朽天才

2017-08-18 商务印书馆



巴黎的艺术家们风云际会,大展身手,其中佼佼者,浮动在社会视线之上,成为熠熠生辉的明星。然而造物不公,它造就了一些更卓绝的天才,却不相应地造就能欣赏他的观众。要等到这些天才死了很多年后, 评论家才像天文学家发现新星一样仰望他、赞叹他。梵高,这位荷兰籍的天生奇才一百年前来到法兰西后等待他的是贫困和饥饿,他背着简陋的画具和破旧的行囊,远离这座他同样迷恋的巴黎城。




我们来到了镇上的一间小客栈,这儿便是梵高生命最后一段时间的居停。楼下是饭厅,楼上有两间客房,一间6平方米,没有窗户,只有大可盈尺的一扇天窗,也没有壁柜,阴暗而潮湿,住着绝境中的梵高。梵高的屋中只能放置一张小床和一张破椅,他根本无法在室内作画。于是苍苍穹庐,恢恢大地便是他的画室。没有钱雇模特儿,他只好对着镜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画自画像。客栈的主人有着乡下人的朴厚,梵高每天花三块五角法郎便可食宿,梵高为人质实和蔼,加上法国人自古以来普遍的对艺术家的垂青,梵高和店主关系似乎很和睦,甚至店主13岁的女儿阿德丽娜三次给梵高当模特儿。1954年她还以高龄健在,她回忆道:“文生先生(梵高的名字)只在中午回来吃一餐饭,十分简单, 绝不点菜,我们都很敬重他。”



人们根本不知道梵高,也就是他连被人嘲笑和诟骂的资格也没有。在人生的道路上没有比被弃置不顾、被彻底忘却更痛苦的了,那是冰冷阴湿的黑夜、是狭窄深陷的冰窖,那是与死比邻的生。梵高爱叼烟斗,抽的是粗劣廉价的烟草,他曾在一张画上描写了一个最粗糙的木椅,在破烂的藤座上放着他的烟斗和一张纸包的些许的烟草,它似乎向我们唱出了一首凄凉的身世之歌,一如这烟斗中袅袅的轻烟在人间消失,无影无踪。


一个伟大的天才,当他无法知道自己的艺术具有无限的生命,会永恒地受人热爱的时候,形骸之暂寓人世,那是毫无意义的。艺术既不能提供面包,那就让需要面包的艺术家速朽,而自裁便是最简捷的方式。梵高拿起了手枪,走到萨都的草坪,向心窝射了一枪,他在华贵的建筑前对这不平的社会用生命作一次壮烈的抗议。然而他没有倒下,一路流淌着鲜血回到他的卧室,他呻吟流泪,无法说话,只有一声声悲惨的呻吟。据说天鹅之死都选择朝暾初上的清晨,它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地吟哦,向自己曾用美奂的羽翼装点的自然告别。




而梵高,这一百年后将用他无量光焰烛照浑浊世界的伟大天才,他弥留之际的歌却这般凄厉惨烈。他死在深爱他的弟弟德奥的怀抱中。梵高一生寡于交游,在他遗体旁的只有他的好朋友、穷苦的医生加歇和画家歇尔启格。神父拒绝为自杀者做弥撒,甚至教堂不给灵车送葬,友人们只好在附近的梅里小镇借来一辆破旧的灵车将梵高遗体送到墓地。他的弟弟德奥为了慰藉他的对艺术以生命与之的兄长,曾和另一位朋友合伙以仅仅几十法郎买过梵高一张画,然而今天这一点点光明和温馨也深埋在梵高的心灵、深埋在这最简单的坟茔之中了。梵高生前曾有一封信致他亲爱的弟弟,信中说:“我相信终有一天,我有办法在一家咖啡馆办一次画展。”


今天,所有的雄伟壮丽的画馆,无论奥赛博物馆或大皇宫,都以一展梵高的杰作为荣,荷兰和法兰西都争称梵高是她的儿子,在巴黎和阿姆斯特丹都巍然耸立着他的纪念馆,而一百年前,梵高的理想却是在咖啡馆一悬他的心迹。印度诗圣泰戈尔说:“一个人大为谦卑的时候,就是他接近伟大的时候。”这种“谦卑”,倘若仅是知其当为而为之,那就近乎矫情,而梵高的谦卑来源于他的天真和懵懂,他完全不知道驻于他质朴灵魂深处的不朽天才,胜过了英国女王皇冠上的钻石,梵高只是画着画着,热烈地不倦地画着,那是他灵智的本能,而是否是天才无关宏旨。他不会像毕加索每天清晨懒洋洋地睁开倦眼问妻子:“我是天才吗?我有天才吗?”




梵高过着清白无瑕的生活,他没有金钱的刺激、没有女人的诱惑、没有鲜花的慰藉。当罗丹命丰腴清丽的裸女模特儿们在画室翩然起舞;当莫提格里昂尼面对着妩媚而慵懒的美女,在画面上把她们的脸“令人愉快地拉长”时,梵高在哪里?他正对着一片平常的农田,一张破旧的靠椅,一双踏遍人间含辛茹苦的皮鞋,画这些巴黎的大师们不屑一顾的事物。然而我不知道有哪一位画家能像梵高画得那么动情、那么执着、那么令人神往,这就是天才之所以为天才的原因。



谈到这一切之后,我们回过头再看他所画粗陶或大瓷杯中插的野地摘来的向日葵和蓝色野花,那向日葵像燃烧的一把火,那金黄色的花瓣临风摇曳,那一朵朵葵花或相向喁喁而谈或,低头若有所思。画面空间的分布无与伦比的精审。梵高的激情不是一匹脱缰之马,只是他的马术高明,即使烈如焰火的骏骥,他也能立马歌啸。这些作品不仅充盈着天地的元气,甚或可以说是神灵赋予梵高超人的表现力,那岂仅仅是梵高依物描像,那是他在倾诉爱情,爱情就是艺术家的神灵。


人们隐隐地知道毕加索风格的每一次突变,后面都有一个女人使他迷了心窍,那是一种真实的痴迷。而梵高却没有这样的艳遇和幸运,但是他的情人却在大地的草木盛衰中,天穹的日星隐曜中。啊!他爱得多么纯净而雅洁,他画自己慈爱的母亲,看那欲展又蹙的眉宇、那莹然含泪的双眸,那慈祥和蔼的嘴唇。梵高所歌颂的是人间最可珍惜的母爱,他知道普天下只有这颗心里贮藏着他和他的弟弟德奥。




在梵高死前一年,他画了一张世称《没有胡须的梵高》的杰作,那是为了祝贺他母亲 70 岁的生日,梵高记着这一天,为了他和弟弟德奥,她受苦受难却甘之如饴。他自画这张像给母亲,类似中国的平安家信,他告诉母亲,他的生活处境不似想象的恶劣,而且精神正常,不像传说中的癫狂。我相信当他饮弹未倒的那一整天,他觉得这一次的冲动将撕碎慈母之心而最终使她离开人间;我也相信,他所钟爱的一切之中只有一件使他歉疚,那就是他没有钱去侍奉老母,反而以结束自己的生命,带给母亲永远无法慰藉的悲痛。




古往今来的画家,车载斗量,可谓恒河沙数,不可胜计,然而可大分为三:第一类画社会认为最好的画;第二类画自己所认为最好的画;第三类则是置好坏于度外,被冥顽不朽的力量驱动着画笔作画。第一类人终身勤于斯而不闻道;第二类人则“朝闻道夕死可矣”;第三类则如《庄子》书中的齧缺与道合而为一,其人“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他的艺术就是天然本真的生命,世俗形骸消亡之日,正是他的艺术走向永恒之时。


我们来到梵高的坟茔前。坟茔坐落在一所极平凡的公墓里,梵高和他心爱的弟弟德奥合葬,两块墓碑,方身圆顶,没有任何纹饰,没有花岗岩的墓室,碑前只是一抔黄土,覆盖着长青的蕃藤,比起公墓的所有墓室都寒酸而简陋。没有比冬天于公墓凭吊更使人凄恻的了。然而梵高墓上的碧草却在刺骨寒风中颤动着不屈的生命。堪告慰于九泉梵高之灵的,不是拍卖场的呼啸,而是一束束的鲜花,放在坟茔的四周,一位英国无名的旅游者在一张小纸上画着欧维尔教堂和梵高的像,他写道:“感谢您对绘画的挚爱,您的画使我有勇气走向完美的人生。” 而一位儿童献上的是一束麦穗和几朵野花,他知道梵高生前酷爱这里的麦田和野草闲花,正是这些平凡的事物,点燃着梵高热烈的、不熄的艺术之火。公墓寂然无声,所有的体面的、稍微精致的坟茔前都空无一物,这不禁使我想起鲁迅先生的《坟》,总有一些人是不会被人们忘却的。


以上内容节选自《范曾谈艺录》


今日活动预告:2017上海书展,让我们不见不散!

1

走进唐诗——《星垂平野阔》新书发布会


时间:2017年8月18日 9:30-10:30   

地点:第三活动区

嘉宾:

陈尚君(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唐代文学专家)


2

“法律、人文与经典阅读”签售会

时间:2017年8月18日 10:45-11:45 

地点:第三活动区

嘉宾:

姚远(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副教授)

马华灵(华东师范大学思勉高研院青年研究员)

刘振宇(上海师范大学法政学院讲师)

葛四友(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

主持人:

吴彦(华东师范大学法学研究院晨晖学者)


3

辛弃疾的英雄气质——《辛弃疾词选》暨“古代诗词典藏本”读者见面会

时间:2017年8月18日 12:00-13:00

地点:西阳光篷活动区

嘉宾:

王兆鹏(中南民族大学教授、中国词学研究会会长、中国宋代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


4

《世界帝国史》新书见面会

时间:2017年8月18日 13:15-14:15

地点:第三活动区

嘉宾:

陈恒(上海师范大学教授)

许序雅(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历史系教授)

任军锋(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教授)

柴彬(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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