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监督华尔街？我们如何能安心生活？

“在众多机构的高层，狡诈精明的人如此之多，情况如此之糟糕，在这样一个社会里，我们又如何能安心生活呢？”斯皮策忧心忡仲地反问道，“我们把伦理道德都一股脑儿抛到脑后了吗？”在纽约州检察总长斯皮策看来，不同寻常的时代就需要非同凡响的治理措施。20世纪90年代，科技泡沫的崩溃彻底摧毁了成千上万美国人为教育、养老所积攒的学费、退休金。斯皮策认为，美国企业界的领导者们丧失了最根本的道德准则。

埃利奥特·斯皮策

埃利奥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时间要追溯到2004年的10月份。六个月以来，这位性格刚烈的纽约州检察总长和他的下属们一直在追查一条秘密消息。该消息不是别的，是规模庞大的保险经纪商马什公司（Marsh Inc.）接受秘密款项，从而操纵客户到特定的保险公司投保的事情。实际上，这六个月以来，马什保险公司的母公司马什。麦克里安公司( Marsh & McLennan)  一直推诿搪塞，拒绝执行检察院下达的命令，声称根本不存在什么见不得人的欺诈性秘密交易之类的事情。也就是说，马什公司的客户都知道支付成功酬金的事情，而且这一款项也没有对公司经纪人的推荐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几个月以来，通过对电子邮件和公司有关文件的彻底搜查证明，事情恰恰相反，甚至比原先的推测还要糟糕。马什公司有些经纪人用虚假标书来引诱保险公司，并告诉他们要收取哪些费用，这样经纪人们就能操纵保险业务，从而引导客户选择对经纪人自己有利的公司，这就是价格操纵。价格操纵不仅是欺诈行为，而且还是犯罪行为。几位卷入价格操纵事件的保险公司高管已经承认此事，并且同意承认有罪。

然而，当斯皮策及其检方律师与马什·麦克里安公司的法律总顾问威廉姆·罗索夫（William Rosoff）于10月12日会面时，公司方面并没有像检方所期待的那样，承认他们应负的责任。相反，他们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检方受到了冷遇。罗索夫坚持声称，马什·麦克里安公司还没有搞清楚检方到底在为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甚至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就能平白无故地承认自己有错误呢？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在与保险公司签署的协议中，客户并没有受到损害。这就是整个事情的基本过程。最后，威廉姆·罗索夫傲慢地宣称：“究其原因，只是你们不懂得保险这个行当而已。”

确实是到了该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时候了。斯皮策心里暗暗想到，不能由着保险经纪商这么摆布来摆布去了，即使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公司也不行。作为纽约州检察总长，在过去六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利用法律手段，不仅制止了各种各样的错误行为，甚至还制裁了各种各样的非法行径。据检察总长自己估算，这几年他所做的事情包括从惩治华尔街的腐败现象到质疑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政府所颁布的环境政策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斯皮策的形象无所不在。他光秃秃的脑门、突出的下巴、做指点江山状的食指，这一特征鲜明的形象不时地出现在电视新闻节目中，对此，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斯皮策的鼎鼎大名也几乎是妇孺皆知，家喻户晓，在全国的重要报纸专栏中则更是司空见惯。

一旦哪天斯皮策走出位于市中心曼哈顿的检察总长办公室，别说还真有些冒险的意味，因为用不了走过两个街区，就会有人认出他，拦住他，向他表达内心最真诚的善意和最真挚的祝愿。普通百姓赞扬他，赞扬他勇敢面对举足轻重的大财团( Big Business)而勇往直前的大无畏精神。斯皮策办公室的电话成天响个不停，线路堵塞是常有的事，那些电话多半是提供内幕消息的人士打来的。他们披露了各种各样的问题以及经济方面的不法行为。在各种线索的帮助和指引下，斯皮策的调查很快获得了结果。他铁面无私，拉下脸来制服了各种各样的大公司：

从花旗集团( Citigroup)和美林公司（Merrill Lynch）那样的大投资银行到葛兰素史克(GlaxoSmithKline)之类的药品制造商，再到食品百货商店(Food Emporium)这样的连锁超市。他强制执行了各种各样的改革措施，并施行重大处罚：因发布带有偏袒性的股评研究报告，十几家华尔街投资银行被罚款15亿多美元；共同基金公司和经纪人由于进行不适当短期交易，被罚款35亿美元。而到现在，斯皮策也只有45岁。所有这一切表明，在民主党（Democratic Party）中，斯皮策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璀璨夺目。

但是，在马什公司的案件中，斯皮策想做的远不止这些。他决定向全体美国企业传速出强有力的信息：他的调查不仅仅是钱的事情。从现在起，对不当行为负有责任的高层主管人员不能因声称对所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只要支付一定的罚款就可以全身而退，毫发无损，平安逃脱。

“我们一直在想，通过审理这些案件能够突出强调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加强基本道德规范行为建设的必要性。”斯皮策沉思着说，“在某些时候，你要说，等一等，伙计们，就是这样。那正是问题的关键。只有你让CEO负责，你才能向人们证明必须变革某些事情。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开刀？”

斯皮策办公室的律师们个个坚定顽强，他们度过了无数个不眠之夜，殚精竭虑地准备法律申诉书，想方设法将法律文件阐述得具体详细，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以打击马什公司串通投标和操纵价格的行为。可是，尽管付出这么多心血，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公司的CEO杰弗瑞·格林伯格（Jeffrey Greenberg）知晓或者纵容这一秘密计划。因为在格林伯格来公司任职之前，这一计划就已经开始实施了。至于格林伯格是否授权给罗索夫坚定不移地为此进行辩护，这一点也并不完全清楚。然而，即使检察总长的调查人员没有直接与CEO格林伯格对话，斯皮策还是蛮有把握地确定，问题就出在高管层中。串通投标诉讼案不是他与马什·麦克里安公司的第一次冲突。因为马什·麦克里安公司的子公司普特南投资公司（Putnam Investment）去年已经卷入了共同基金交易的丑闻。

其美世咨询公司( Mercer Consulting)的职能部门已经就纽约证券交易所( New York Stock Exchange)主席理查德·A. 格拉索( Richard A. Crasso)  1.4亿美元的薪酬包问题与斯皮策达成了协议，双方的这一较量也备受社会各界关注。“马什·麦克里安公司虽然有三大主要业务，但是，公司对这三大业务缺乏明显的管理手段和控制措施。有时候你甚至怀疑这种管理上的弛缓来自高层。……这充其量也不过是一种完全被动的管理方式。”戴维·布朗四世( David D．Brown IV)回忆起当时的调查情形时，这样表达了自己的内心感受。布朗是检察总长的助手，不论在共同基金诉讼案还是在保险调查中，都是斯皮策的得力干将和开路先锋。斯皮策知道，对格林伯格个人提出指控是不公平的，但是，一定还存在着他能做的其他事情。他要从其他的地方开刀。

10月14日上午，在曼哈顿区百老汇120号第25层检察总长办公室里，斯皮策与高级职员们聚在一起，聚精会神地准备当天关于马什公司案件的记者招待会。电视摄像机和报纸记者已经在下面的大厅里集合完毕，各就各位；股票交易商们也守候在电视屏幕旁边，不时地走来走去。一旦哪家公司成为斯皮策的工作目标，他们就随时准备抛售这只不吉利的股票。在斯皮策的办公室，高级助手们扮作记者，团团围住检察长的办公桌，接二连三地质问他们的上司，提出五花八门的问题。当模拟招待会结束时，斯皮策宣布了一项公告。“我打算拒绝与马什公司的管理人员谈判。”斯皮策若有所思地说。一听这话，他的下属们吃惊地盯着他，顷刻间，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斯皮策所提出的这件事情是前所未有的，至少，在最近几年的白领犯罪记录中是闻所未闻的。在自由市场经济中，董事会的董事们本应该不受政府的干预，享有选择公司高管的自由。而现在，斯皮策宣布不打算与马什公司目前的领导层进行和解谈判，这意味着斯皮策要对马什·麦克里安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强制实行霍布森式的选择。就是说，马什公司要么让杰弗瑞·格林伯格下台，要么面对检察院可能对马什公司提起的刑事指控。最近的历史表明，对于一家上市公司来说，实际上不可能经得起刑事指控的折腾。这样的例子屡见不鲜。仅仅在两年之前，会计行业巨头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 Arthur Andersen)由于在联邦法庭被指控妨碍司法公正，便别无他法，只好退出审计业务。

想当初，当斯皮策公开宣布不排除对美林公司刑事指控的可能性时，在不到三周的时间里，公司的股票价格便一路直线下跌，跌幅达20%。过去，也有许多检察官会要求更换领导层，并将这一要求作为协议的一部分。但是，他们都是在私下里悄悄地进行间接操作。例如，政府会与公司律师见面，心照不宣地声称：“如果换了另外的一个CEO，你会发现该案件解决起来要更容易一些。”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记得在哪一起诉讼案中曾经有哪一位检察官公开宣布过这种要求。“你确定真的打算这么做吗？”斯皮策的二把手、第一副检察总长( First Deputy Attorney General)米歇尔·赫什曼( MicheleHirshman)带着满脸的困惑，表示出自己对这件事情的担忧之情。

赫什曼和其他人都很清楚，在企业界，斯皮策已经饱受诟病。许多人认为，斯皮策总是愿意追逐头版头条，仗势欺人；还有不少人认为，他不尊重市场的经济活动或者法律的法定诉讼程序。《华尔街日报》（Wall Street Journal）的社论版经常被当作商业界保守派所发出的心声，该日报的社论就把斯皮策看作是自己的头号敌人，每周（有时候是每天）都会发表反对性评论，将他看作是野心勃勃、爱管闲事、无事生非的人。不仅如此，福布斯网站( Forbes.com)还给读者提供了一个可直接打印的万圣节斯皮策面具。甚至一些支持斯皮策去揭露欺诈行为、改变行业作风，并为此付出努力的人也对检察总长的一些策略深感不安，因为斯皮策不断地披露消息，用言辞攻击同行监管人员，等等。这样一来，斯皮策给人们的感觉就是他对犯罪制裁情有独钟，并乐意以犯罪制裁来给个人和公司施加压力，从而让他们就范，配合检方的调查工作。将马什公司的CEO封杀出局只会让人们对他抱有的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然而，在斯皮策看来，不同寻常的时代就需要非同凡响的治理措施。20世纪90年代，科技泡沫的崩溃彻底摧毁了成千上万美国人为教育、养老所积攒的学费、退休金。斯皮策认为，美国企业界的领导者们丧失了最根本的道德准则。一些大型公司，例如安然公司( Enron)和世通公司(WorldCom)因不良行为而变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欺诈行为一旦被揭露出来，公司的运营便会彻底瘫痪。其他的公司，包括一些投资银行和共同基金公司，则打着高额利润的旗号，充分利用客户的信任，养肥了自己。

“在众多机构的高层，狡诈精明的人如此之多，情况如此之糟糕，在这样一个社会里，我们又如何能安心生活呢？”斯皮策忧心忡仲地反问道，“我们把伦理道德都一股脑儿抛到脑后了吗？”他认为，哪怕是为了恢复对国家金融体系和政治体系的信任，也需要有人站出来，采取行动，去保护那些易受伤害的人。“缺乏透明、缺乏公平交易、没有公平竞争，市场就无法生存。”斯皮策解释说，“我们说服了成千上万的美国人投资市场。一旦这些新投身于市场的人对市场失去信心……他们就会从市场上撤回资金，投放到其他地方。”

斯皮策认为，政府官员应当回顾一下一个世纪之前的那个时期是怎样一幅情形。当时，国家正在应对迅猛发展的经济变化，这一变化虽然创造了巨大的财富，但同时成千上万的普通美国百姓却因为经济的快速发展而贫困不堪，叫苦连天。

就拿19世纪90年代的情况来说吧。那时候，一小撮怀着远大目标但冷酷无情的商人从飞速发展的工业化和大规模的新经济形势中获得极大的利益，大肆攫取各种社会财富。他们被称作强盗式的资本家。各大业界巨头如约翰．D．洛克菲勒( John D．Rockefeller)、约翰·皮尔庞特·摩根(J．Pierpont Morgan)、爱德华·H．哈里曼（Edward H．Harriman）等都属于这一类型。他们建立了数百万美元的联合企业，在经济领域的竞争中大获全胜。他们不仅在工业、金融和商业等各个行业中占据支配地位，而且还试图控制国家政治程序。他们的成功有其黑暗肮脏的一面：

工厂工人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工作、生活；庄稼歉收、债台高筑使大量美国农业人口处于流离失所的危险境地中；各色各样的行骗者充斥于羽翼未丰的金融服务部门，他们向单纯无知的人们许下虚假的诺言，声称只要人们投资，就也可以像他们一样赚个盆满钵满，从而将投资人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血汗钱白白骗走。

（以上摘自《华尔街“警长”——埃利奥特·斯皮策》）

推荐阅读：

欢迎点击“阅读原文”

在商务印书馆官方微店选购您心仪的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