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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家 | 我爱这狗娘养的滚滚红尘

2014-12-23 王小心 寻找旅行家

-Sayings-


相对于碌碌无为的活着,王小心无疑是人生赢家。她是十六岁就考上北大法学院的学霸;她是在青藏高原贫困山村支教一年的志愿老师;她是全球最大的奢侈品百货的高级分析员;她是女儿心中的完美母亲。这里不是要夸赞谁,我们终其一生不过是想找到自己喜爱的生活,她找到了方向而已。


她在《太平洋上有座桥》中写到:

我终于开始不说“外国人”,不说“中国人”。我庆幸自己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故乡,走过了太多地方之后,我开始不再以国籍和人种区别我遇见的人。在“人类”这个层面上,所有人是一样的。人与人之间的差别,不在国家、民族,而在于个体。你很可能在美国人、欧洲人中找到人生观、价值观、兴趣爱好一样的知己,这并不比你在中国找到一个朋友更难。


是的,她是旅居四海的世界主义者;她是文字多达数十万的知名写手,博客、影评、旅行专栏;她衣袂翩翩、妆容精致,却能往地上一坐就畅快谈笑;她说,她写的不是旅行,是生活。



从北大学霸到奢侈品精英


问:你的人生最牛逼的事情是什么?


答:人生听起来最牛逼的事可能是十六岁就上了北大吧。当时考了全省第四,上了北大分最高的法律系(那时候还不叫法学院),周围同学都是状元。二十岁大学毕业,开始到处旅行,到处生活。朋友说我“学的是法律,干的是广告,玩儿的是文艺”。我反对为旅行而旅行的生活。我的每一段旅行都是生活本身。我去青海支教,花了一年在高原上和藏族的小孩子们共处;去欧洲学习,住在丹麦人家里,学着用丹麦语点菜写作文;后来又来了美国,去了西北大学学市场营销,在南加州、芝加哥,西雅图工作学习,现在是美国最大的奢侈品百货Nordstrom的高级市场分析员。每一段旅行都是生活。


这样的生活给了我更多的视角去观察人生。比如在国内的时候可能觉得一个Prada包,或者一双Chanel鞋很贵,但在这个行业,就没有这个概念了。每年buying meeting(采购会议)的时候,鞋子和包包都是成箱地装着被品牌供应商运来,扔在会议室里,一双一双看过去,讨论着消费者最可能的风尚坐标。这些东西拍完杂志照片之后,全都放到员工特卖会里面去,以不可思议的价格卖给员工。所以在中国觉得奢侈的、高贵的,小姑娘宁愿坐地铁也要扔一个月工资去买的,在这里都不需要了。在这个行业工作之后,非常明白了什么是“人御物”,而不是“物御人”。我就背着Prada旅行,破了一扔,不可惜,它是我的东西,应该为我服务。我写了《熄灯后的百货商场》,说的就是这浮华背后的本质。


写字是人生的另外一个爱好。我四岁就自己看书,中学生作文每次被老师课堂念就不提了。大学和工作一直在写,从一塌糊涂BBS到博客,从微博到微信,从豆瓣到蚂蜂窝,写作是人生的一个出口,是茫茫旅途上的休息区。我觉得我人生事实上上最牛逼的事情,是把写字这件事件一直坚持了下来,而且很高兴地看到有越来越多的人看我的文字。


问:最初的旅游是怎样开始的?当时是怎么想到去藏区支教的?父母朋友的反应是什么?


答: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去看看不同的世界。但回来之后,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去支教的意义是什么。支教的那一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每隔一段时间回味当时的生活,都觉得是对自己的一次全面反思与自省。我觉得每个人心中都有个不那么“Mundane”的东西,翻译成中文应该是“世俗、平庸”之类的;就像《猜火车》里面说的那样,“选择生命,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选择可恶的大彩电,选择洗衣机、汽车、镭射碟机,选择健康、低胆固醇和牙医保险,选择楼宇按揭,选择你的朋友,选择套装、便服和行李,选择分期付款和三件套西装,选择收看无聊的游戏节目,边看边吃零食......选择你的未来,选择生命……太多选择,你选择什么,我选择不选择。”


大部分人,最终都要像《猜火车》里面的台词那样,平凡地过一辈子。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庸碌地、循规蹈矩地过一辈子,每条人生轨迹都符合规则。所以有的人爱集邮,有的人去跑马拉松,有的人玩网游,有的人听京戏。本质上,都是让自己从尘世解脱出来的一种方式。所以我当时选择支教,潜意识里也是这么一种想法,想让自己的人生不同一些。


我觉得很多人的人生道路是系统配置的,我的人生是自定义配置的。我比较喜欢自定义配置。


问:这支教的一年有什么事情打动了你?/给你最深的印象?现在还跟那里的人有联系吗?

答:第一是冷。我是南方人,没穿过棉裤,不需要暖气。到了村子里发现没有暖气,海拔三千米,零下二十度,厕所在操场的另外一头,雪山就在学校后面,壮观无比。但关键是,没有暖气。所有的取暖都靠一个煤炉解决,我当时就傻眼了:这怎么烧啊?从来没用过。不时还有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险。


第二是穷。我知道我支教的地方很穷,但我当时没想到班上的学生会那么穷。很多业余时间,我都跟老师跑到学生家里劝他们不要辍学。我记得一个学期的学杂费大概是两百多,可是很多家庭的年收入不到五百。家里有三四个孩子很正常,所以上不起学就是必然的了。我有一次跟老师到班上一个女生家里。真的是家徒四壁。青海那么冷的地方,要冬天了,连玻璃都没有,拿报纸糊着窗户。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大概就是一张床,一个大灶这样子。也不分房间,就那么一个空间,吃喝拉撒都在那里解决。她妈妈拿着树枝往灶里放,烧水做饭。我知道应该维护一个学生的尊严,可是我当时眼泪忍不住就下来了。我当时也是学生,每个月学校发几百块钱补贴。后来我联系到北大的同学和清华的一些朋友,在班里选了几个特别困难的学生,他们寄钱来资助了那些学生的学费。后来有几个同学考上了大学,现在还跟我联系。


我后来写了一篇《青海来信》,讲我的学生长大了,辗转找到了我,我捧着她的电话,眼泪就掉下来。感觉特别奇妙,好像你种了一棵树,浇了水,倾注了感情;后来你离开了,在你快要遗忘的时候,你突然发现这棵树已经和你一样高的。


第三是时间和空间的极其富余。感觉像什么呢?好像你的人生是一副画,到这里突然出现了大段的空白。我有很多时候觉得时间是静止不动的。天气好的时候经过学校后面的青稞田,爬上延绵的山脉,看天上的白云可以看一整天。我建议所有觉得工作压力大的白领啊什么的都找个这样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保证什么神经衰弱都没有了。我觉得人生有时候需要那么一段停顿的时光,从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上同时停下,就像绘画上的留白一样。



永远爱这狗娘养的滚滚红尘

问:去了这么多国家,住过这么多地方,第一次出国门的感受是什么,现在的感觉又怎样?

答:第一次是去欧洲,坐SAS八个小时的飞机去丹麦,一到机场有丹麦人来接,在他们家住了半年。完全没有生疏感,也没有思乡啊什么的。可能我这个人比较独立,又比较好奇,看见新鲜的东西就扑上去了。刚出国的时候我英语那个差啊,自己都担心会不会被卖了。结果一开始把Default Language转换成英语,每两天就说得熟练无比,连我自己都觉得惊奇。在丹麦的半年还学会了一点儿丹麦语,能写个小学生作文什么的。美国就更没问题了,它本身就是一个文化熔炉,中美之间的交流又那么频繁,两个国家之间的相似之处其实挺多的。一出洛杉矶机场,哇,一栋一栋的停车楼,高速公路都是双向十八车道的,感觉把二环三环四环的路都摞起来了一样。


然后我发现,啊,我真爱这狗娘养的滚滚红尘啊。哪里都是人,有人就有故事。美国的出租车司机和北京一样,都是滔滔不绝的脱口秀人才,就是操着世界各地的口音;美国的大妈也和中国居委会大妈一样,正义感爆棚,公车维持秩序全靠她们;《城市之王》讲的就是他们;《朱莉和安迪》是美国剩男剩女的办公室八卦,有些共同的东西是超越语言和国籍的。



问:生活过这么多国家,是否会有一些价值观上的冲突?


答:见过的人越多,就越宽容。我觉得每个人,无论看上去有多奇怪,背后一定有充足的、属于自己的理由。中国是个价值观非常单一的国家,比如每个人都觉得应该定时生孩子,公务员是个好工作等等,但是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价值观是多元的,让我觉得,哦,原来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当公务员的,或者,哦,原来租房也可以过一辈子这么浪漫的生活的。看到这些过着不一样的生活的人,让我觉得生活很多彩。所以我写了《美丽花的爱与哀愁》,写了《我爱你,北京》,写我的丹麦妈妈,关于爱情和北京的故事,像《巴黎,我爱你》一样,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滚滚红尘中,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值得书写。


有朋友的地方就是故乡

问:去了这么多地方之后,你对故乡的定义是什么?你自称世界主义者,那又是什么样的?


答:我觉得人类有两种自相矛盾的性格,一是探索,一是乡愁。人类总希望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到处看,到处走,以前是在国内旅游,后来新马泰,现在是欧洲美国日本,过不了多久估计想去火星了。二三线城市的小年轻都想去北京,家境稍好点都把孩子送出国。很多人抱怨漂泊,同时也把漂泊当成一种吹嘘自己人生的资本。我个人觉得漂泊是一种伪命题。没有相对的漂泊,也没有相对的安定。我在每个地方生活得都一样,关起门来都是自己的家。


从现在开始,最多一两代之内,每个人都会主动选择或者被迫成为一个世界主义者。就像古代的时候觉得嫁到邻省都叫“远嫁”,现在每个人都变成远嫁远娶了。


关于故乡,我有一个很奇怪的定义。判断一个地方是不是故乡,就看你失业了会不会慌张。比如我自己,如果在北京被裁员了,我肯定不急不忙,那么多朋友,先吃吃喝喝,然后再联系联系前老板、前同事、前同事的朋友,朋友的同事……在这个地方生活久了,你有一张关系网,知道去哪里找可心的保姆,哪里的窗帘性价比最高,能和出租车司机聊聊该死的油价和警察,离下班还有五分钟才想起来找饭辙的时候还有一帮朋友在你的手机通讯录里可以联系……这个地方让你安心,这个地方就是你的故乡。在《太平洋上有座桥》里,我写了好多城市,每个我都住过:芝加哥、哥本哈根、圣迭戈……我是一个失去了故乡的人,但我获得了整个世界。



感谢永恒的文字

问:写作和旅行如何相辅相成?


答:写作是我和人生交流的途径。我最初的文章是写给朋友看的,每次都能得到很多回复和共鸣。后来我发现不认识的朋友也有共鸣,他们来自世界上许多不同的角落,和我根本不生活在一个时间和空间之内,有的甚至给我发很长的Email告诉我他们看到我文章的感受。文字是很神奇的东西,借助它,我可以和几百年前和几百年之后的人对话。他们不认识我,但看到我的书,就好像在和那个时空的我对话一样。文字是永恒的;我感谢永恒的文字。


同样,旅行也是穿越时间和空间的。我构思《我和梵高的三次遇见》的时候,这篇故事让我第一次觉得,哦,人生是可以串起来的,是有始有终的。你看,我在荷兰看过梵高,在芝加哥看梵高,在洛杉矶又看见他。他的画就像我刚才说的文字一样,是可以与之对话的。他那么有名,我那么无名,但是我却可以在不同的地方遇见他。我的人生起起落落,经过了这么多地方,结果蓦然回首,还有他的鸢尾花在对我微笑。这是旅行最好的部分。



希望有一天女儿能读懂我的书

问:你既是奢侈品零售业的精英分析师,又是作家,还是个可爱女儿的妈妈,是怎么样同时做到这么多事情的?


答:我朋友说我同时上三个班:白天一个工作,晚上两个班,真的是一个都不能少,三个角色我都喜欢。每天我的时间都是以分钟计算的:白天我上班的时候,就是大家想象中的白领的样子,披挂整齐,YSL的口红、Bobbi Brown的眼线、耳环项链手表统统招呼上……高跟鞋在楼梯上下如飞;晚上到家就是一头扎进厨房,高跟鞋甩掉,就给我女儿做她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炖牛腩;最新的电影一定要去看,《星际穿越》看了两遍,一遍普通版,一遍IMAX;给杂志和网站写影评、乐评、书评,从小到大的小提琴一直没有停过,万一某天失业了还可以去西雅图最繁华的地铁站前面赚钱;豆瓣上叫“Waking王小心”的账号粉丝有两三千,将近十年积累的结果。我知道有很多有名的账号,很多人开过博客,一开始热情高涨,后面就慢慢没有声音了。而我一直坚持在写。


你问我怎样同时做到这么多事情?答案就是,我觉得一切事情的本质都是坚持。我女儿今年三岁半,可以自己读简单的故事书,都是我晚饭之后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教会她的。每天教十个字,积少成多,现在她开始意识到文字的美了,突然有一天,她可以自己看书了。我希望有一天,她可以读懂我的书,虽然她出生和生活都在美国,对中国没有任何感觉,但她总有一天会明白,我们会成为太平洋的那座桥,联系着世界的每个角落,到了她们这代人,就更加是这样了。



-阅读者说-


每个人都是那座桥 by净源

文如其人,这话不假,小心的文字就跟她本人一样,清新里透着大气,知性中不乏活泼。

能写这样文字的人很多,但是王小心让我惊讶的,是她独到的视角,哪怕只是一篇城市游记,她眼里笔下,总能看到风景人情之外的东西,芝加哥的建筑历史,北京城背后那座心中的城,洛杉矶转行的十年前的好莱坞小演员,到老还能大段背诵莎士比亚歌剧台词的罗马人……你或许看过许多的游记,或许厌倦了被每个人都会提起的攻略、行程、美食和风景,然而小心的旅行随笔中没有那些,她的眼里笔下,全是她心中的城。

其实,能让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文字,哪管她行文如流水,哪管她文风犀利还是温馨,最终能够打动人的,还是因为我们于别人的文字中,找到了自己,感受到了共鸣。文字被赋予了生命,折射出的不仅是别人的光芒,也有我们自己的,或许是尚在寻找中的一线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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