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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布尔:萤火虫 │ 周末选读

2016-07-03 深圳图书馆

本文选自法布尔昆虫记

如果萤火虫只会像亲吻似的轻拍蜗牛,对它施以麻醉术,而没有其他本领的话,那它也就不会这么出名,这么家喻户晓了。它真正扬名四海的原因,是它能在尾部亮起—盏灯。我们来特别仔细地观察一番雌性萤火虫吧。它在达到婚育年龄,在夏季酷热期间发出亮光的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幼虫状态。它的发光器是在腹部的最后三节处。其中的前两节的发光器呈宽带状,另外一个组群是最后一个体节的两个斑点。具有那两条宽带的只有发育成熟了的雌性萤火虫,未来的母亲用最绚丽的装束来打扮自己,锃亮了这光亮灿灿的宽带,以庆贺自己的婚礼,而在这之前,自刚孵化的时候起,它只有尾部的那个发光斑点,这种绚丽的彩灯显示着雌性萤火虫那惯常的身体变态。身体的变态使之长出翅膀,能够飞翔,从而宣告其生理演变过程的结束。这盏亮灿灿的灯点亮时,还标志着其交尾期即将来临。这之后,雌性萤火虫就没有翅膀了,不能再飞翔,一直保持着这种幼虫的可怜的卑屈形态,但是,它的那盏明灯却始终点亮着。


雄性萤火虫则有所不同,它得到了充分的发育,改变了形态,拥有着鞘翅和翅膀。与雌性一样,从孵化时起,它的尾部就有这盏明灯。总之,萤火虫不管是雌性还是雄性,不管是处在发育时期的什么阶段,其尾部均可发光,这就是整个萤火虫大家族的一大特点。而且,这个发光点从背部或腹部都可以看见,但只有雌性萤火虫才有的那两条宽带,才在腹部下面发光。


我的手和眼仍然很听使唤,做起解剖来还算得心应手,因此,我便想解剖一下萤火虫的发光器官,以便彻底搞清楚其构造。我终于成功地把—根发光宽带的大部分给剥离开来。我在显微镜下仔细地观察了这条宽带,发现其上有一种白色涂料,系极其细腻的黏性物质构成的。这白色涂料显然就是萤火虫的光化物质。紧靠着这白色涂料,有一根奇异的气管,主干很短但却很粗,下面长了不少的细枝,延伸至发光层上,甚或深入到体内去。


发光器受到呼吸气管的支配,发光是氧化所导致的。白色涂层提供可氧化的物质,而长有许多细枝的粗气管则把空气分送到这物质上。现在,我很想搞清楚这个涂层的发光物质究竟为何物。起初,人们以为那是磷,还把它加以燃烧,以化验其元素,但是,据我所知,这种办法并没获得理想的效果。显然,磷并非萤火虫发光的原因,尽管人们有时把磷光称之为萤光。这个问题的答案肯定不在这里,而是另有原因.

萤火虫能够随意地散布它的光亮吗?它能否随意地增强、减弱、熄灭其亮光?它怎么做的呢?它有没有一个不透明的屏幕朝着光源,把光源或遮住或暴露呢?现在,我们对这个问题已很清楚,萤火虫并没有这样的器官,这样的器官对它来说是没有用的,它拥有更好的办法来控制它的明灯。若想增强光的亮度,遍布光化层的光管就会加大空气的流量;如果它把通气量减缓甚至停止供气,光度就变弱,甚至灯会熄灭。总之,这个机理犹如油灯的机理一样,其亮度是由空气进入灯芯的量来加以调节的。


遇到激动的情况,气管就运作起来,灯也就亮了。需要加以区别的是光带和尾灯这两种情况。其一,发光的是那漂亮的宽带,亦即已到婚育年龄的雌性萤火虫的独特的饰物;其二,也就是那盏尾灯,萤火虫无论雌雄,无论长幼,都在其最后一个体节上点着一盏小灯。在这后一种情况下,由于突然的惊恐不安,萤火虫的情绪发生变化,这盏尾灯或完全地或近乎完全地熄灭。我在夜晚曾经捕捉过萤火虫,眼见那盏尾灯在草上发着亮光,可是,只要我稍不留神,碰着了那棵草,草一晃动,灯立即就熄灭了,我想要捕捉的这只昆虫也就不见了踪影。但是,发育完全的雌性萤火虫身上的宽光带,即使受到惊吓,也毫无影响,照样亮着。


我捉了几只雌性萤火虫,把它们关进笼子里,放到屋外,笼子旁边放了一把枪。我放了一枪,但枪声并未产生效果,宽带依旧在发光,与没有放枪前一样地明亮。然后,我又用喷雾器把水雾喷洒到它们身上,它们身上的光带依然光亮闪闪,没有一盏灯熄灭的,顶多也就是亮度上有短暂的减弱而已,而且也只是个别的雌性萤火虫这样,并不是每只都如此,我猛抽了一口烟斗,把烟吹进笼子里,光带的亮度倒是更加地弱了,甚至灭了一会儿,但时间非常地短暂。很快,萤火虫便平静下来,恢复了常态,灯又亮了起来,而且比先前还要明亮。这之后,我又用指头抓住它,把它翻过来掉过去地折腾,又轻轻地摆弄它,只要是捏得不太重,它照旧在发光,亮度也保持不变。即将处于交尾期的萤火虫,对于自己的灯的光亮十分地沾沾自喜,没有极其严重的情况发生,它们是不会把自己的灯完全熄灭掉的。

从各种实验的结果来看,极其明显的是,萤火虫是自己在控制着其身上的发光器,它可以随意地使之或亮或灭。不过,在某种情况之下,有无萤火虫的调节都无关紧要。我从其光化层上弄下来一块表皮,把它放进玻璃管里,用湿棉花把管口堵住,免得表皮过快地蒸发干了。只见这块表皮仍在发光,只不过其亮度不如在萤火虫身上那么强而已。在这种情况下,有无生命并不要紧。氧化物质,亦即发光层,是与其周围空气直接接触的,无需通过气管输入氧气,它就像是真正的化学磷一样,与空气接触就会发光。还应该指出的是,这层表皮在含有空气的水中所发出的亮光,与在空气中所发出的亮光的强弱一样。不过,如果把水煮开,沸腾,没了空气,那么,表皮的光就熄灭了。这就更加证明,萤火虫的发光是缓慢氧化的结果。


萤火虫发出来的光呈白色,很柔和,但这光虽然很亮,却不具有较强的照射能力。在黑暗处,我用一只萤火虫在一行印刷文字上移动,可以清楚地看出一个个字母,甚至可以看出一个不太长的词儿来,但是,在这小小的范围之外的一切东西,就看不见了,因此,夜晚,以萤火虫为灯看书,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把一群萤火虫放在一起,彼此紧挨着,每只萤火虫都放着光,那么,它的光就会通过反射而可以照亮旁边的萤火虫,我们似乎也就能够看清一只只的萤火虫了。但是,事实又并非如此。这群萤火虫只是杂乱无章地聚集在一起,就算彼此离得很近很近,我们也无法看清萤火虫的模样来,因为这所有的亮光把萤火虫全都混在了一起,成了模模糊糊的一片。


我通过照相技术非常清楚地证实了这种情况。我用钟形金属网罩罩住二十来只充分发光的雌性萤火虫,把它们置于露天地里。罩子里,有一丛百里香插在其中央,形成一片小林子。夜晚时分,那二十来只雌性萤火虫全都爬到罩子顶上去了,它们在竭力地朝着各个方向展示着它们那发光的服饰。因此,沿着百里香小枝形成了一串串的花序。我指望这一串串花序能够对相板和相纸产生作用,但是,我却未能遂愿,只得到了一些不成形的白色斑点,根据萤火虫群体的不同情况,有些地方浓些,有些地方浅些,而萤火虫的模拟斑点却一点也没有影现,连百里香丛的痕迹也没有显现出来。因缺乏充足的光照,美妙如画的光彩只显现出一团模糊不清的黑乎乎的水浆似的东西来。

由此看来,雌性萤火虫的灯光并不是用来照明的。那么,它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我想,它是用来召唤情郎的。但是,雌性萤火虫的灯是在其肚子下面冲着地面发光的,而雄性萤火虫则是在随意乱飞,它是在上面,在空中,有时是在老远的地方往下看的,应该说它是看不见雌性萤火虫的那盏灯的。但是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却被巧妙地予以纠正了。雌性萤火虫自有其高明的调情手段。每天晚上,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被我拘于钟形罩里的囚徒们就去到我用来作为监狱的百里香丛中。到了这个花丛中,它们便爬到显现得很清楚的细枝上,不像在灌木丛下时那样老老实实、安安生生地呆着,而是在那儿做着激烈的体操运动,一个个把小屁股扭来扭去,一颠一颠地,朝这边扭一下,再朝那边扭一下,把灯光向各个方向打去,这么一来,寻偶求欢的雄性萤火虫从附近经过时,无论是在地上还是在空中,肯定都能看到这盏随时都在亮着的灯。这一招儿,有点像捕捉云雀的旋转镜子的运作方式。这面旋转小镜静止不动时,云雀对它并无什么反应,但是它只要一旋转起来,把它的光弄成了迅速闪动的碎裂的光亮,云雀见了就会激动起来。


雌性萤火虫自有其召唤求欢者的绝招,而雄性萤火虫也不甘示弱,它有着一种光学器具,能够老远就看到雌性萤火虫那盏灯所发出的最微弱的光,其护甲胀大成盾形,大大地超出了头部,像帽檐或灯罩似的伸向前去,它的作用就在于缩小视野,把目光集中于需识别的光点上去。而在其颅顶下面,长着两只大眼睛,非常地鼓凸,呈球冠形,彼此接近,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槽沟,以便收放触须。它的这个复眼几乎占据了它的整个面孔,缩在大灯罩所形成的空洞里,真像库克普罗斯(古希腊传说中的独眼巨人,掌管雷霆)的眼睛。


雌雄交配的时候,那盏灯的灯光会变弱,几近熄灭,只有尾部那盏小灯还亮着。春暖花开、暖意融融时节,田野里,昆虫们都在求欢寻爱,低吟婚庆颂歌,陶醉于男欢女爱之中,萤火虫的这盏尾灯虽能通宵达旦地亮,也没有哪位去注意它的,不会发生任何的危险。待交配完毕,萤火虫便立刻产卵,它们并无夫妻感情,没有什么家庭观念,没有慈母之爱,它把白白的圆圆的卵产在——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抛撒在随便什么地方。


有一点却是非常奇怪的:萤火虫的卵,甚至还在其母的体内时,就是发光的。如果我在捕捉时,一不小心,捏破了雌性萤火虫那装满了卵的肚子,就会看到一道道汁液,闪闪发光地流在了我的指头上,好像我把一只装满着磷液的囊给捏破了似的。我用放大镜仔细地进行了观察,确实是被挤出卵巢的虫卵所发出的光亮。此外,将要临产时,卵巢里的荧光已经显现出来了,雌性萤火虫肚皮表面已经在透出一种柔和的乳白色的光。


卵产下不久就会孵化。萤火虫幼虫雌与雄的尾部都有一盏小灯。寒冬将至时节,幼虫欲到地下不太深的地方,顶多也就是三四寸深。我在大冬天里,从地下挖出过几只幼虫,发现它们的尾灯一直亮着。四月将要来临,天气转暖,幼虫便钻出地面,继续完成其演化过程。

总而言之,我通过观察研究得知,萤火虫自生下来之日起,一直到寿终正寝时止,都一直在发光。它的卵在发光;它的幼虫在发光;雌性萤火虫亮着的是华丽的灯;雄性萤火虫保留着幼年时期的那盏已有的小灯。对于雌性萤火虫的光带的作用,我可以说是已经有所了解了,但是,它的尾灯又是干什么用的呢?我很遗憾地说,我尚不得而知。昆虫物理学要比我们书本上的物理学更加地深奥,这个问题可能在很长的时间里,甚至在永远的将来,也都会是个不解之谜。

- END -


昆虫记


【法】法布尔 著

陈筱卿 译

百花文艺出版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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