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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坦之对阿紫不是痴情,而是病态

2016-09-22 晏凌羊 晏凌羊

 

(一)

 

世人说起游坦之,都称他是金庸小说中第一情痴。

 

偏偏我不觉得,我只觉得他是一个受虐狂,一个斯德哥尔摩症患者,在SM关系中的“M”角色。

 

百度百科关于“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解释,有这样一段:

 

人性能承受的恐惧有一条脆弱的底线。当人遇上了一个凶狂的杀手,杀手不讲理,随时要取他的命,人质就会把生命权渐渐付托给这个凶徒。时间拖久了,人质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每一呼吸,他自己都会觉得是恐怖分子对他的宽忍和慈悲。对于绑架自己的暴徒,他的恐惧,会先转化为对他的感激,然后变为一种崇拜,最后人质也下意识地以为凶徒的安全,就是自己的安全。

 

这种屈服于暴虐的弱点,就叫“斯德哥尔摩精神症候群”。

 

1977年,在美国发生了一起非常经典的“斯症”病例。这一年5月19日,27岁的姑娘卡罗,在路上搭便车,车上是一家三口,丈夫卡门龙,妻子珍尼斯。半途中,卡门龙突然用刀子抵着卡罗的喉咙,绑住了卡罗的双手,然后把她带回家,关进地窖里,卡门龙把她身上的衣服脱去,开始用鞭子抽打她。

 

以后每天,卡罗先被毒打一顿,然后吊在门檐上,脚尖仅仅踮到一点点地面。卡罗刚开始还拼命挣扎,后来干脆放弃了反抗。卡罗最初的一段时间完全生活在黑暗之中,卡门龙特意用金属做了一个双层头罩和像棺材一样的箱子,她在里面不能吃、喝、听、看。

 

卡门龙疯起来的时候会把卡罗的头按在水里,直至几乎窒息,或者接通电线,或者用手扼她的脖子。他是一个虐待狂,他崇拜古代的奴隶社会,长期沉迷于带有暴力倾向的色情文学,他把卡罗当成自己的俘虏,而自己就是奴隶主。从卡罗的身上,他得到了征服感和占有感的满足。 

 

每当卡门龙折磨卡罗的时候,他就会变得异常兴奋。当确定卡罗不再试图逃跑时,卡门龙决定和她结婚。自此,卡罗有了更多的自由,甚至可以出外慢跑,而卡罗每次总会回来,自觉放弃逃跑的机会。

 

7年后,卡门龙的妻子良心发现,帮助卡罗逃离。回家之后,卡罗余情未了,一直打电话给卡门龙,保证绝不起诉他。

 

虽然游坦之是先爱上阿紫然后心甘情愿被虐,但在后来被阿紫抓起来做奴隶役使虐待的过程中爱的程度有增无减,所以算是符合以上条件。两个人的心态,相似极了!

 

(二)

 

游坦之是聚贤庄庄主幼子,自幼不喜用功,胸无大志,无论游坦之父兄如何督促,也终不成器,后来乔峰聚贤庄一役,游坦之家破人亡,父母兄长惨死,他模模糊糊想着找乔峰报仇,却根本不敢出手,他又惊恐又沮丧,听到乔峰的名头就慌不择路逃走。

 

有网友说,游坦之本就出身于丰衣足食的家庭。如果没有“聚贤庄一战”后的家破人亡,他或许也能和他的父亲一样经营着江湖上叫得很响亮的名号。可我不这么认为。

 

从性格上来看,游坦之本就是一个很没有自我和自信的人,而更像是一个面团人,任由环境搓捏。如果他不是遇上阿紫,也会遇上阿绿、阿粉、阿灰,并成为TA们的奴隶。

 

游坦之初次见阿紫是这样的:

 

(他)突然见到这样一个清秀美丽的姑娘,一呆之下,说不出话来。就在乔峰放他走的时候,他心下思量:“眼下最要紧的是走的越远越好,别让乔峰捉我回去。我想法去捉一条毒蛇或是一条大蜈蚣,去偷偷放在他床上,他睡进被窝,便一口咬死了他。那小姑娘……那小姑娘,唉,她……她这样好看!”

 

一想到阿紫的形貌。胸口莫名其妙一热,跟着脸上也热烘烘地,只想:“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这脸色苍白、纤弱秀美的小姑娘。”

 

初次找武功盖世的乔峰报仇,他首先想到的是用石灰粉这种低级、幼稚、毫无效果的伎俩,结果报仇无果后逃走。被乔峰捉住以后,他思量的是捉一只毒蛇或蜈蚣偷偷放乔峰床上……连我这样的人看到这一段,都忍不住想发笑。

 

被乔峰放走了以后,游坦之被阿紫偷偷抓了回来,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阿紫,却暴露出他有很严重的恋足癖。且看原文:

 

锦垫上坐着一个美丽少女,正是阿紫。她光着双脚,踏在地毯之上。游坦之一见到她一双雪白晶莹的小脚,当真是如玉之润,如缎之柔,一颗心顿时猛烈的跳了起来,双眼牢牢的盯住她一对脚,见到脚背上的肉色便如透明一般,隐隐映出几条青筋,真想伸手去抚摸几下。两契丹兵放开他。游坦之摇晃了几下,终于勉强站定。他目光始终没离开阿紫的脚,见她十个脚趾的趾甲都作淡红色,像十片小小花瓣。

 

阿紫正在寻思要怎么折磨游坦之,结果:

 

突然之间,游坦之喉头发出“嗬嗬”两声,也不知从那里来的一股力道,犹如一头豹子般向阿紫迅捷异常的扑了过去,抱着她的小腿,低头便去吻她双足脚背。阿紫大吃一惊,尖声叫了起来。两名契丹兵和阿紫身旁服侍的四个婢女齐声呼斥,抢上前去拉开。

 

但他双手牢牢抱着,死也不肯放手。契丹兵一拉之下,便将阿紫也从锦垫上扯了下来,一跤坐在地毯上。两名契丹兵又惊又怒,不敢再拉,一个用力打他背心,另一打他脸。游坦之伤口肿了,高烧未退,神智不清,早如疯了一般,对眼前的情景遭遇全是一片茫然。他紧紧抱着阿紫的脚。

 

阿紫觉到他炎热而干燥的嘴唇在吻着自己的脚,心中害怕,却也有些麻麻痒痒的奇异感觉,突然间尖叫起来:“啊哟!他咬住了我的脚趾头。”

 

契丹兵被游坦之这种行为吓坏了,又不敢轻易动武,怕伤着阿紫。

 

阿紫又道:“喂!你又不是野兽,咬人干什么?快放开嘴,我叫人给你治伤,放你回中原。”游坦之仍是不理,但牙齿并不用力,也没咬痛了她,一双手在她脚背上轻轻爱抚,心中飘飘荡荡地,好似又做了人鸢,升入了云端之中。

 

……

 

金庸对这种恋足癖的描写,简直到了一种令人厌烦的地步。再联想起张无忌挠赵敏的脚心、段誉给钟灵穿鞋,简直使得我怀疑金庸本人是不是也恋足。

 

我们可以分析下,游坦之为什么会爱上阿紫呢?

 

游坦之从第一次跟阿紫见面时就已深深地迷恋上了她,可能这种爱还是朦胧的,类似于一见钟情,就像是我们初次见到初恋一样,是很正常的一种情愫。

 

第二次跟阿紫见面,却暴露出游坦之是一个十足的恋足癖。在这里,我要解释下,恋足并不是贬义词,只能说是一种特别的偏好罢了。这种偏好使得游坦之对阿紫的迷恋加深,但也在可以理解的范畴内。


但是,当阿紫把游坦之变为“铁丑”以后,游坦之对阿紫这种迷恋就不正常了,甚至带有点精神障碍的味道。


游坦之是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形同蝼蚁,遇到阿紫肯虐他,可能就是在绝境中找到了一个希望,他终于找到了一点存在感和自我价值的实现感。

 

许多专家认为被虐狂对于爱的渴求往往比正常人大。他们认为因受虐者内心有着对“自身的软弱”和“自己缺少重要性”的双重恐惧,他们因而希望被施加痛苦和折磨,一来可以使自己感到被别人注意,二来可透过痛苦和折磨减轻自己的恐惧感。

 

游坦之爱上阿紫,第一是因为阿紫颜值高,第二是因为阿紫的脚长得漂亮,第三个原因,也就是最重要原因是:他清楚阿紫不爱他。

 

而这种不爱甚至虐待,成为了他活着的一个“奔头”。

 

《天龙八部》里,游坦之对阿紫言听计从的片段,让我简直不敢相信人怎么可以贱到这种程度。比如这一段:

 

阿紫说道:“你伸手入瓮罢!”


游坦之泪水涔涔而下,跪下磕头,说道:“姑娘,你练成毒掌之后,别忘了为你而死的小人。我姓游,名坦之,可不是什么铁丑。”


阿紫微微一笑,说道:“好,你叫游坦之,我记着就是,你对我很忠心,很好,是个挺忠心的奴才!”


游坦之听了她这几句称赞,大感安慰,又磕了两个头,说道: “多谢姑娘!”

 

要我说,阿紫和游坦之才是绝配。

 

阿紫生长在邪恶的星宿派,不会把虐待别人太当回事,所以她会给酒保下毒药,向萧峰发射毒针,以非人的手段折磨康敏致死……别人越是痛苦,她越是高兴。

 

游坦之被阿紫百般折磨,但甘之如饴、绝不言悔,最后,阿紫折磨腻了,拿他废物利用,以游坦之喂毒,助她修炼星宿派诡异武功,他也毫不介意甚至大感安慰。


为了阿紫,他甚至宁愿挖出双眼助她复明。乔峰死后,阿紫抱着乔峰跳崖而去,游坦之觉得自己活着也没意思了,也慷慨赴死。

 

游坦之对阿紫的爱,是奴隶对主人的爱。这种畸形的关系下,他完全无自我可言。


他俩似乎是天生的一对,一个施虐,一个受虐;一个自私冷酷,觉得全世界都应该围着自己转,一个完全没自我,觉得自己活着的最大价值就是取悦主人;一个毒辣有心计,一个懦弱无主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二者相依相存、互相成全。

 

(三)

 

我曾听过有些姑娘说:金庸小说中最痴情的人物就是游坦之,如果有人能做到像游坦之那样对自己,她早就接受她的爱了。

 

坦白说,这话吓得我不轻,因为我觉得游坦之这不叫“痴情”,而是精神障碍。你一旦选择接受,你对他而言反而可能魅力全无。对游坦之这样无底线示好的人,我会选择退避三舍,因为我不需要甚至惧怕这种畸形的爱。

 

真要说痴情,段誉对王语嫣算是,但他虽然痴情,却并不是没底线。

 

在少室山上,以慕容复等为首的群雄围攻乔峰,段誉明知帮乔峰会惹恼心上人王语嫣,但还是义无反顾地帮助义兄。

 

在西夏,他为了让王语嫣开心,甘愿和慕容复去抢驸马。

 

段誉当下便要说:“只要为了你,不论甚么委屈我都甘愿忍受。”但随即便想:“我为你做事,倘若居功要你感恩,不是君子的行径。”便道:“我不是为了你而受委屈,我爹爹有命,要我去设法娶得这位西夏公主。我是秉承爹爹之命,跟你全不相干。”

 

为了让王语嫣减少负疚感,所以他选择了撒谎。

 

而游坦之对阿紫,完全没有任何底线,甚至为了讨得阿紫欢心,拜丁春秋为师,为武林人所不齿。为了爱人行不仁不义之事,游坦之可以,段誉就决不行。

 

这两人虽然都情系心中的女神,本质上却是没有可比性的,所以金庸让段誉的人生一路开挂,最后抱得美人归(虽然新版中他又改了结局)。而游坦之呢?只能一路悲剧到底了。

  

阿紫跟游坦之一样,也是一个极度缺爱的人。段正淳夫妇从来没养过她,她从小就被遗弃,没有谁真正爱过她、给过她关心。她在星宿派长大,认识的都是一帮坏人,下毒害人是她唯一的乐趣。


阮星竹认回阿紫后,似乎并没有因此母性大发,一条心依然放在段正淳身上(啊,金庸小说中好多这种为了爱情不顾孩子的父母,简直有点反人性啊)。

 

阿紫看到乔峰,才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爱这种东西。因为阿朱的托付,乔峰一直像大哥哥一样照顾她,所以她对乔峰产生爱意再正常不过了。之后,阿紫知道自己仰慕的乔峰自始至终只爱姐姐一个人,伤心之后选择自暴自弃也是情有可原。

 

阿紫抓住游坦之施虐,一方面是因为她自己喜欢虐待人,另外一方面大概也是因为想为乔峰减少一个威胁。她对乔峰,越是得不到就越是迷恋,再加上她本身的独占欲,才使得这种爱更显得可怕。

 

在对待爱情方面,阿紫和李莫愁、康敏等人一样,自私、独占欲强,只能说都不是一种成熟的爱,却似乎还是上升不到斯德哥尔摩症的层次。在SM关系中,她和游坦之天生一对,但她跟单纯喜欢受虐的游坦之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插一句话,阿紫和阿朱两姐妹,分别代表了人性中的善恶两面。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过善和过邪都不是好事,因为过善之人的宿命是牺牲自己(阿朱),而过邪之人的宿命是毁灭自己(阿紫)。所谓“过犹不及”,大概便是这样。

 


(四)

 

 

金庸小说中虚构的游坦之这一人物形象,是最明显的“斯症”患者,而在现实中,潜在的“斯症”患者,却不鲜见。

 

有心理学家认为,人人都具备受虐潜质,只不过程度有别。

 

在我看来,这种受虐倾向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只要不过分严重,它对每个人反而是好事。

 

活在这世界上的每一天,我们总会遇到各种不如意。有人被父母虐,有人被子女虐,有人被工作虐,有人被伴侣虐,有的人被疾病虐,有人被命运虐。


为了消解对受虐的这种恐惧,人们回望自己经历的一些毫无价值的折磨和苦难的时候,总是试图用一种温情的方式来解读那些经历,为自己曾经或正在遭受苦难赋予一种崇高感,借此来安慰自我,以免陷入精神的虚无。


我们都在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但事实果真如此么?事实上,当压迫突破了一定极限之后,有的人是不会选择反抗的。

 

就像弹簧,原则上你压得越厉害,反弹力度越大;但这种力度超过一定限度之后呢?极度重压之下直接就被压扁了,弹簧根本不可能有反弹的余地。

  

如果虐待严重到一定程度,让人产生斯德哥尔摩症,便是一种病态了。它已经不再属于解释世界的范畴,而是彻底磨灭了你的心智,让你心甘情愿折服于受虐的现实,甚至捍卫虐待者以获得安全感。

 

不仅仅在人和人的关系中,其实极权社会也会造就很多有着深刻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状的庞大人群。比如,统治者不断地加害、盘剥着民众,不断踩踏着民众的底线,以至于最后这些可怜的人们,只要能够活着,就对加害者心怀感激,甚至不惜为他们歌功颂德,不惜为维护他们的统治而加害奋起反抗的同伴。

 

奴隶社会的奴隶如此,日军侵华时期的汉奸如此,文革时期的红卫兵如此,甚至,连某些被物管公司欺压的小区业主也是如此(此处应有狗头表情,常看我文章的人都懂的)。

 

生活中,我们也总能遇见一些有点斯德哥尔摩症的人们。斯人虐TA千百遍,TA待斯人如初恋。TA们可能身处一段虐恋之中,对方待TA非常不好,TA自己也时常跟人抱怨自己的不幸,但如果有人试图将TA拉出这种泥潭,TA非但不配合,反而可能会记恨你。

 

对那些一直被虐待、有机会逃离却一直不愿意逃离的人,要我说,干脆劝都不要劝,也别为TA打抱不平。也许TA之所以说被虐很痛苦,只不过是为了显示一种思想观念上“政治正确”(怕别人说TA有严重受虐倾向),实际上,TA或许很享受那种关系呢。

 

至于真正意义上的心理拯救,那是一个极其漫长的历程,连专业的心理学家、心理医生都未必搞得定,普通人就别轻易去做尝试了。

 

阿紫对乔峰、游坦之对阿紫以及各种虐恋形式,让人瞠目惊舌,却凄惨之极。就像雨夜中的一缕荧光棒发出的光,微弱可见,但却几乎带不来任何用处与温暖,甚至还会令人觉得痛苦,注定只能被雨打风吹去。 

 

我只能说,纷乱红尘,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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