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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舅舅死了,他终于死了(上)

2017-06-04 晏凌羊 晏凌羊

 (一)

 

62日,对于我而言是魂不守舍的一天。

 

早上、下午,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更不是要来大姨妈,但我就是心神不宁、烦躁莫名,开会时更是走神了好几次。

 

晚上回到家,我爹接到三姨父的电话,说我舅舅早上过世了。

 

三姨父说,我舅舅是62日早上去世的,死在街头。临死前一丝不挂,腹部已经肿胀,口腔里布满血丝,应该是病死的。

 

他死在一户人家的红薯地里,那户人家发现之后赶紧报警,要求派出所通知村公所来把尸体领走。村公所接到电话后,打电话给三姨父,三姨父、我表妹的老公连夜从山里赶到镇上,处理安葬事宜。

 

亲人们在电话里商量,要怎么安葬他。

 

三姨父说:“政府给了两千元丧葬费,只够运送尸体和挖坑费用。要不我们就拿块草席把这个人渣裹起来,扔坑里埋了吧。”

 

我爸说:“不行,你们不能这样。眼下我们在广州,赶不回去。你们去给他找一副好点的棺材,让他走得体面一点。”

 

我说:“是的,三姨父。安葬费用我来出。”

 

我给表妹的老公打了电话,让他把银行卡账号信息报给我。

 

然后,我忽然不再心神不宁了,只是对女儿超乎寻常的没耐心。

 

我辗转找到了舅舅的亲儿子、几年没跟我们联系的小表弟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建议他回去看看。

 

小表弟回复我:“其实我不想回去,我真的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说:“回不回去是你的自由,我也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他的安葬费用我们出了,好歹父子一场,小时候他也爱过你,去送送他吧。”

 

打完电话,我坐在沙发上,推算舅舅的年龄。

 

他也属鼠,大我整整一轮,那么,他今年是45岁。

 

我一颗眼泪都没掉,只是有点点难过。

 

我妈跟我视频,她也没掉泪,只是说了一句:“我今晚要睡不着了。这个‘堕落崽’,我早知道他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真来了,我还是很难过。”

 

说下一句的时候,我妈语音有点哽咽:“他死了也就死了,对他自己和所有亲人们来说都是解脱。只是,我不知道他临死那几天是怎样的一个状态,不知道他是不是都没钱给我们打个电话要点看病钱,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亲人,不知道他口渴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他倒一杯水,不知道最后那几天他有没有哭,不知道他是不是哪里很痛......”

 

(二)

 

看到这里,也许你会觉得很奇怪:我舅舅的亲人们(包括我),何以对他的死表现得如此淡漠。

 

而我,也只是出了点丧葬费,给小表弟发了长长几条短信,然后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舅舅是45岁病死的,具体是什么病我们一个都不知道,因为所有的亲人们都跟他失联多年。

 

是的,所有。

 

他的前半生,是风光无限、作威作福的半生。

 

后半生,是贫困潦倒、众叛亲离的半生。

 

他于1972年出生,一出生就是全家人手心里的宝。我外公外婆一共有六个孩子,他是唯一的儿子,剩下的五个全是女儿。

 

我妈大我舅舅12岁,是家里的长女。我妈的小名叫“要弟”,我二姨起初的小名叫“招弟”。从我妈和几个姨的小名上来看,就能猜出我外公外婆“求子心切”到了哪种程度。

 

我外公外婆连生了四个女儿之后,第五胎终于迎来了家里唯一的男丁:我舅舅。我外公外婆这下觉得:杨家终于有后了,他们自己终于可以挺直腰杆做人了。

 

第六胎,他们还想生个儿子,不料生出来又 39 37663 39 14988 0 0 4376 0 0:00:08 0:00:03 0:00:05 4376女儿,也就是我小姨。老早以前就关注过我的朋友们应该有这样一个印象:我小姨早已不在人世了,她死于家庭暴力,享年23岁。

 

继续说回我舅舅。

 

小时候的我舅舅,在家庭里的地位至高无上。

 

70年代,文革都还没结束,农村很多人根本吃不饱饭,但我外公家条件还可以,因为当时我外公是农村信用社的职工,是“吃公粮”的“干部”。

我舅舅出生以后,外婆没什么奶水。

 

当时物资紧缺,奶粉什么的根本买不到,大部分家庭平时吃的也都是粗粮,大米对很多人而言是奢侈品,但我外公还是“斥巨资”买了当时很多人都吃不上的红糖,拌在米汤水里给舅舅喝。

 

舅舅三四岁的时候,还是生产队时期。


我外婆、我妈和几个姨都得去“挣工分”,然后赚回粮票、肉票、布票。在所有人都活得像个叫花子,每天吃土豆、玉米吃到要吐,衣服上的补丁一个赛一个多的时候,我舅舅就吃上了大米、穿上了新中山装。

 

整个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待遇。

 

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我外公外婆虽然“重男轻女”,但对女儿们也不赖,虐待、盘剥什么的根本谈不上,只是女儿们能享受到的待遇比儿子少很多。

 

我祖婆婆(外公的妈)跟我说过:我外公是一个非常顾家的男人,对女儿们也挺好。


我妈还是婴儿的时候,外公每周一都要去镇上信用社上班,他常常是走到半路,忽然闻到身上有抱过我妈留下的奶香味,就忍不住跑回家来再抱一抱、亲一亲她。

 

祖婆婆是一个对儿子(我外公)非常严厉,但对孙子(我舅舅)特别溺爱的老太太。我舅舅小时候经常调皮捣蛋,外公见了也会严加管教,但他每次想用藤条收拾舅舅一顿,祖婆婆就站出来把我舅舅搂在怀里,对外公怒目相向。

 

有一次,舅舅偷了邻居小孩的枪,外公瞒着祖婆婆打了舅舅一顿。祖婆婆知道以后,居然拿起外公打舅舅的那根藤条,追打了我外公几百米。外公是个大孝子,祖婆婆年事已高,他的确很少忤逆她的意志。

 

对于那个年代的孩子而言,上学是一件奢侈品。外公家六个孩子,就我妈、舅舅和小姨上过学。

 

我妈身体弱,隔三差五生病,干起农活来比二姨、三姨、四姨差太远。外公权衡再三,认为我妈将来若是跳不出“农门”,那她这辈子估计也就没指望了,因为相比我几个姨,我妈在农村的生存能力是最差的。


于是,外公在经济条件有限的前提下,给了我妈一个上学的机会,而我二、三、四姨则因为比较能吃苦耐劳,没进过一天学校,连自己的姓名都不会写。

 

外公家里唯一一个绝不可能被剥夺上学机会的孩子,就是我舅舅。


我小姨也上过学,但小姨出生的那个年代,外公的经济境况已有所改善,所以小姨能上学也是侥幸。

 

舅舅上学以后,一开始还挺好,他人很聪明,很多东西一学就会,所以考上了初中。

 

初中择校的时候,舅舅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条件很差的镇里的普通中学,一个是条件很好的县城里的民族中学。

 

镇里的普通中学,我妈读过,条件很差,得自己带柴、带粮食、带锅碗,自己生火做饭,宿舍窗户还是烂的。外公每个星期把最重的粮食、柴火、锅碗扛在肩上,送我妈去学校。


外公比较“重男轻女”,但对女儿也没那么刻薄的一个例证是:那么远的山路,他从来不舍得让我妈扛重物,只是让她背被褥。

 

我妈上初中那个年代,学也学不到什么东西,印象中几乎每天都在唱红歌、搞批斗。后来,我妈没上完初中,就跑回家去了。再没过几年,就赌气嫁给了我爹。

 

我妈生下我以后不久,我舅舅就去县城里教学条件第二好的民族中学上初中了。

 

在所有的同学中,他的打扮是最酷的,因为他零花钱最多。

 

那时,“小虎队”火遍全国各地,我舅舅在学校里第一个留起了吴奇隆的发型,穿上了吴奇隆最喜欢穿的那款夹克衫。

 

他也是全校第一个买半导体收音机、第一个买吉他、第一个谈女朋友的男生。

 

(三)

 

从小到大,我舅舅都是同龄人中最拉风的人。

 

这背后,当然是因为他有一个非常给力的老爸:我外公。

 

我外公识字、有文化,非常有经济头脑,还是一个搞种植和养殖的行家能手。


包产到户”第一年,他就在自家的承包地里种上了玉米、荞麦、水稻等农作物。他的种植方法很科学,所以他种的农作物在村里是最高产的,几乎每家每户都来找他讨教经验。

 

除此之外,他还在自家承包的山地里种了很多果树。几年以后,苹果园、梨园、杏园、桃园、李园、柿子林等大获丰收。外公家一年四季不愁没水果吃,没水果卖。小时候的我每次去外婆家,就吃得停不下来。

 

当时,农村信用社给职工贷款有非常优惠的利率。我外公申请贷了一笔款,然后买了很多发电机、碾米机、磨面机等机器,成立了一个磨坊,专为村民提供碾米、磨面等服务。

 

他还养了很多牛、羊、马、猪、鸡、鱼甚至还养蜂,这些又能给家庭创造不少的收入。

 

作为全村唯一一个吃公家粮的人,外公一直被村里人仰视。1978年以后,外公家更是令无数人艳羡的“大户”,光家里的房子就占地三亩,一共有三四个宅院。

 

虽然比起镇上很多人家来说,外公家不算什么,但在那个小山沟里,人们只要提到杨家,都会说起外公的名字,然后对他竖起大拇指。

 

也正是这样相对比较好的家庭条件以及父母无原则的溺爱,养成了我舅舅极端自我、任性、霸道的公子哥性格。

 

舅舅上初三的时候,完全只顾着谈恋爱去了。


他人长得帅,吉他弹得好,霹雳舞跳得不错,情书写得俊秀,也会说两句洋文,所以,在学校颇受女孩子欢迎。

 

初中三年转瞬而过,考不上中专或高中的他提出来复读一年。


我外公觉得,这儿子在远离老家的县城待了三年,似乎有越学越坏的倾向,所以只答应让他回镇里的中学复读。

 

外公可能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好好管教下这儿子,但一切为时已晚。

 

舅舅没有珍惜这一年的复读机会,却交上了各种狐朋狗友。

 

他每周都到我家来吃饭,但对我爸妈特别不敬。


我小时候,经常看到他在饭桌上摔碗,一言不合他就站起身来走人,起因可能仅仅是我爸妈多嘴劝导了他两句。

 

舅舅复读一年,依然没考上高中或中专。我外公就托朋友的关系,给舅舅谋了一份差事:在镇电影院卖电影票。

 

对很多人而言,这是一份美差事:工作清闲,收入不低,而且还能经常看电影,甚至请人看电影。这种很多人求而不得的机会,我舅舅轻轻松松就得到了。

 

每个月舅舅的工资发下来,都是不够用的,他还是会找外公拿钱。外公一开始不想给,舅舅跑到祖婆婆、外婆那里软磨硬泡,祖婆婆和外婆联合起来给外公施压,外公也就屈服了。

 

那时候,舅舅买了当时最时尚的双卡录音机,买了很多“四大天王”的卡带和海报,还买了最潮的自行车。

 

农忙的时候,我爸妈也会让舅舅帮着看管我弟弟,结果舅舅根本不是带孩子的料,他只顾着去找狐朋狗友去玩。


他把我弟弟放到自行车后座上,骑单车到另外一个镇,遇到了几个朋友。他想把自行车后座拿来载朋友,就把我弟扔在大街上,跟我弟说他就去玩一会儿,让我弟乖乖等着。

 

那天很晚了,村里一个大婶把弟弟送到我爸妈手上,说她看到我弟弟一个人坐在大街上哭。她看着这小孩有点面熟,上前去问,才发现是我弟弟,所以就给带回来了。而我舅舅,那天晚上根本没回家。

 

那时候,我弟弟才不过四五岁。

 

我妈每次说起这个事情都很后怕,她说假设当时要来个贩子,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我舅舅越玩越疯,最后终于玩出事儿来了。

 

(四)

 

我上小学的时候,舅舅坐牢了。

 

他和几个哥们儿喝醉了以后,跑去大马路上,截停了一辆拉大蒜的货车,对司机进行抢劫、恐吓。司机没什么钱,他们就跳进货舱,一袋一袋往下扔大蒜。

 

而这个时候,刚好有一辆出勤的警车出现在货车的后面。司机报了警,舅舅和他的同伙被抓了正着。

 

抢劫犯罪事实清楚,刚好又遇上“严打”(学法律的应该都知道“严打”是怎么回事),舅舅进监狱已成必然。

 

可笑的是,舅舅和他那几个哥们儿并不缺钱。当晚他们突发奇想跑去抢劫货车司机,只是为了比赛“谁更有种”。

 

于是,我舅舅作为“最有种”“最勇猛”“最身先士卒”的“带头大哥”,被判刑五年,他的同伙则被判刑两到三年不等。

 

我妈收到消息的时候,哭着去看守所给舅舅送饭送被子,我也跟在她屁股后头去了。

 

那是我第一次离羁押犯人的地方那么近。

 

80年代的派出所,条件还比较简陋。

 

羁押犯人的地方像个山洞,完全用石头砌成,唯一能透光、通风的口,就是那扇大铁门。铁门一关,里面漆黑、阴冷、潮湿一片,犯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进行。

 

我妈提出要见我舅舅,给他送点被褥、衣服,警察把他放了出来。舅舅戴着手铐、脚镣从“猫洞”里走了出来,见到外面的强光还用袖子挡了挡眼睛。

 

他个子很高,需要弯腰才能走出那个铁门。我远远地站在一边,旁边一个人指着一个铁制的高架吓唬我说:“一开始你舅舅还不承认,警察把他吊上面打,才承认的。”

 

六七岁的我,站在我妈的身后,看着眼前黑洞洞的羁押房、冰冷的铁架子和戴着镣铐的舅舅,第一次对“法律”产生了敬畏甚至是恐惧。

 

没过多久,法院的判决下来了,舅舅要去丽江进行劳动改造了。

 

外公悲痛欲绝,外婆则哭得死去活来。外公对舅舅有气,所以自始至终不发一言,也不跟舅舅说话。外婆这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甚至都没坐过车,但为了看儿子,她一路颠簸去到了丽江,在车上吐得七荤八素。

 

舅舅进监狱这个事儿,直接影响了小姨的学业。

 

当时的小姨,已在县城读初中。那时候,我妈、二姨、三姨、四姨都已经出嫁,没有人再陪在我外公、外婆身边。

 

舅舅一入狱,小姨每次一想起外公、外婆素日里对她的好,就心如刀绞。她原本学习成绩不错,但愣是不顾父母、亲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退学,回家陪父母。

 

舅舅在接受“劳动改造”的那几年,时常会给我爸妈、外公外婆写信。舅舅的笔迹俊秀,文采也还不错,有些字句读来特别感人。


当他听闻我的祖婆婆(也就是舅舅的奶奶)去世的时候,写回来的信言辞恳切。他说他很不孝,不能送奶奶一程。等他出狱以后,他一定要好好做人。

 

外婆经常托我爸妈给舅舅寄她打好的毛衣、围巾,她说丽江冷,可别让他冻着。每次我爸妈去邮局给舅舅寄东西,外婆都跟着去。每次有舅舅的来信,她都让识字的人读几遍给她听,边听她还边抹眼泪。

 

那会儿,外公面临退休。按照当时的政策,他可以找一个人“接班”。如果舅舅不入狱的话,他的年龄、学历、性别等刚好符合条件,但现在,不成了。

 

舅舅在监狱里,没法“接外公的班”,所以外公推荐了村里另外一个识字的年轻人“接了班”。那个小伙子的命运从此被改写,他“麻雀变凤凰”,由一个农民变成了信用社职工。随后,他被调去县城,在县城安了家。

 

我上初高中,没钱交学费的时候,我妈有找过他借钱,但他都假装不认识我妈了。

 

(五)

 

在监狱里,舅舅表现良好,获得减刑,服刑四年后就回来了。

 

他出狱的那天,我爸妈、二姨、三姨、四姨一家全都到齐了,大家由衷地为他的回归感到高兴。外公当即决定宰杀了一只羊,犒劳所有前来庆祝的亲戚朋友们。

 

那一天,舅舅流泪了,他说他对不起所有关心过他的亲人,以后他一定好好做人,不让大家失望。外公听到这些话,直接就喝高了,喝醉后哭得像个孩子。

 

舅舅“回来”以后,乖了好一阵子。那时候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外公外婆就到处给他物色对象,也有点担心他坐过牢,会不会不大好找。

 

舅舅过惯了城镇里的生活,不愿意回山里去。那时候,他谈了一个镇里的女朋友,两个人挺情投意合,只可惜,如果他们俩想结合,舅舅就必须要做上门女婿。

 

我外公外婆表态说:杨家就这一个独儿子,怎么可能去做别人家的上门女婿呢。

 

外公外婆希望舅舅能留在父母身边,因为从舅舅上初中到坐牢,离开父母的时间太久了。剩下的时间,外公外婆希望能和他团聚在一起。

 

舅舅当时那个女朋友看势头不对,所以跟舅舅和平分手了。我最后一次听到她的消息,已是十年前,听说她嫁人生子以后没多久,就得怪病去世了。

 

当时,我外公外婆帮舅舅物色了一个女朋友,是我小姨的闺蜜。

 

舅舅虽然坐过牢,但是人长得很帅,又有文化,出狱后认错态度良好,而且外公家“家大业大”,所以村里想嫁给舅舅的姑娘还挺多。我舅舅左挑右选,最后挑中了我小姨的闺蜜,让她成为了我的舅妈。

 

舅舅结婚的时候,外公外婆大办酒席。

 

当时,我也有参加那场婚礼。

 

那时候我还小,很多的事已经记不大清,但我记得这么一个细节:

 

舅舅的毛笔字、钢笔字都写得很好,所以他的请柬是他写的,家里要贴的喜联也是他写的。

 

我当时的任务就是帮他按住对联纸,让他好发挥。

 

那会儿我毕竟是小孩子,做这些事没什么耐心,有些对联纸我按得不平整,结果就被他骂了一顿。

 

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离父母一直很远的我,哪里经得住这种骂。

 

我一听到他不耐烦的语气,就开始哇哇大哭,还越哭越伤心。

 

他则开始哄我,随后还给我做了个小风车、给我买了一把水果糖。

 

舅舅刚结婚那一年,表现还挺好的。

 

我看他对舅妈,也特别好。舅妈生孩子后,掉头发有点多,他会细心地把她的头发捡起来,细细包到一块布袋里(为了防止绣花针生锈,我们老家人都会做这样一个布袋用来保存绣花针)。

 

舅舅会跟舅妈说:“以后干农活悠着点,让我来!你别太辛苦了。”

 

我见过他们一家三口拍的合影:舅妈抱着小表弟坐在椅子上,舅舅站在身后扶着椅子,动作一点都不僵硬,很有明星拍照的潇洒范儿。照片里的一家三口,笑得很开心。

 

舅舅结婚的时候,山里也通电了。外公退休了,家庭收入远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舅舅还是买了全村第一台电视。很多村民,第一次看电视,就是在舅舅家看的。

 

只是这时候,小姨和舅妈的关系有了点微妙的变化,两个人忽然从“好闺蜜”变成了“姑嫂”,日常生活中也会有一些小摩擦。

 

小姨不喜欢在家里住着,就跑来我们家住。一住就是好多年,一直住到她嫁人。


(未完待续)



一点碎碎念:公号里编辑不了太长的文章,所以今天只能发一半,明天继续下篇。新来的朋友不必为我有这么低微的出身而感到讶异,我从不讳言自己是从中国最穷的山沟沟里走出来的这一事实。我写的只是云南偏远地区的一些情况,请勿与东部发达地区作为类比。这是一个完全真实的故事,一段完全真实的人生。我们的有些情绪和感情,看完下篇后相信你会懂得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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