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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相爱,想到就心酸(全文)

2017-10-13 晏凌羊 晏凌羊

 

(一)

 

“喂,于洋,毕业后你准备去做什么?”

 

自习室里,采薇手托腮,漫不经心地向身边的男生问话,眼睛却望着窗外玉兰树上的一只麻雀出神。

 

采薇见于洋不答话,转过头来看他,结果脸一转过来就被于洋亲了一口,吓得她差点惊呼出声。她揪住于洋胳膊上的一小块肉用力拧了一圈,咬着嘴唇嗔怒地看着他。

 

于洋吃痛,嘶嘶地叫着求饶。

 

采薇撅起嘴:“快回答我啊,毕业后你准备去做什么?”

 

于洋摆出一脸认真状:“毕业以后啊?先找份工作,学点东西。攒点钱、经验和见识以后,我想创业,创出一片属于我们的蓝天。”

 

“噢,那你想去哪儿发展?”采薇继续追问。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于洋语气坚定。

 

采薇说:“我们都去一线城市闯一闯吧?谁的家乡都不去。”

 

这是她头一次跟于洋讨论毕业后的去向问题。于洋用力点点头,然后把MP3的一只耳机塞到她的耳孔里。

 

MP3里,许巍在唱:


在阳光温暖的春天,

走在这城市的人群中,

在不知不觉的一瞬间,

又想起你;

你是记忆中最美的春天,

是我难以再回去的昨天,

你像鲜花那样地绽放,

让我心动;

也许就在这一瞬间,

你的笑容依旧如晚霞般,

在川流不息的时光中,

神采飞扬…….

 

这是他和她最喜欢的一首歌。

 

于洋望向窗外,看到远处有一幢四十层高的写字楼已经封顶,晚霞正缓缓地在火红的天际流淌。他忽然有些伤感,心想:离开这所职校之后,这样美好、温馨的时光或许便很难有了。

 

(二)

 

采薇出生于一个小县城,父亲与母亲离婚后,就远走他乡,再没管过她。她随母亲一起生活,家里只能靠母亲当教师那份微薄的收入维持。


于洋来自农村,有一个得了尿毒症的弟弟,每周都要透析,家里已欠了不少外债。

 

或许是因为出身相同、爱好相同、处境相同,于洋和采薇一见如故。


跟采薇在一起,于洋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能被接纳,因为采薇的一切都和自己那么相似。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她只是走散了,现在是久别重逢。

 

两个人一相遇,很快就熟络起来。


于洋心里所有的秘密和软弱都想告诉她,因为他知道那些在别人那里可能会被嘲讽和利用的东西,在她那里却可以得到温柔和怜惜。

 

和所有职校毕业生一样,这一年采薇和于洋也面临着就业问题。


像冬眠许久复苏的野兽渴求果腹的食物,又像披甲上阵的勇士迎接刀风火雨的战斗,他们不得不加速投奔现实。

 

采薇和于洋家境都不大好,各自的家庭在就业方面也给不了他们什么助力。


就在同学们都在考虑读研的时候,只有他俩一开始就坚定了一个信念:“先就业。不能一毕业就失业。”

 

最终,两个人将目光瞄准了深圳这个充满希望的年轻城市。

 

在开往深圳的火车上,采薇靠在于洋的肩膀上说:“我觉得咱俩就像蒲公英,随风四处飘摇,不知命运,不知明天。”

 

于洋搂紧了她,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了一个吻,说道:“蒲公英也挺好的。给块土壤,就能生存下去。”

 

到深圳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多,这个陌生的城市还没有苏醒。


于洋和采薇舍不得打车,便在火车站广场上铺了几张报纸坐着休息,想等天亮以后再搭公交车去投奔住在郊区的老乡。

 

天亮以后,火车站忽然跟泄洪似的来了很多人。


于洋跑很远去买早餐,采薇则站在一边看着行李等着。她想着应该给母亲发一条报平安的短信,一摸手机,才发现手机已经不翼而飞了。

 

看到于洋气喘吁吁地提了早餐飞奔回来,采薇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手机没了。不过没关系,我回头买个新的。”

 

于洋帮她到处翻找一遍,确定再也找寻不到以后,眼神里居然闪过一丝愧疚。他抱住她柔声安慰,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跟着我吃苦。”

 

采薇把脸埋在于洋的胸口说:“傻瓜,来这个城市也是我的选择,怎么能叫跟着你吃苦呢?”

 

那一刻,于洋感动得无以复加。

 

大学时候,也曾有男生追求过采薇,上来就是送鲜花、巧克力和礼物,可她不在乎那些用金钱堆砌出来的浪漫,她说她瞧不起那样的浪漫,她更看重的是于洋这个人,看中他的勤奋和上进,看中他掏心掏肺对自己好。

 

于洋抱了她一会儿,把用塑料袋装着的冒着热气的包子递给她:“是你最爱吃的素馅儿,我跑了好几家店才买着。”

 

从火车站到于洋老乡家,需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于洋紧紧攥着采薇的手,全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小憩。


采薇的MP3里,播放的歌曲是周华健那首《一起吃苦的幸福》:


我们越来越爱回忆了,

是不是因为不敢期待未来呢,

你说世界好像天天在倾塌着,

只能弯腰低头把梦越做越小了.……

  

(三)

 

在老乡的帮助下,于洋和采薇租了间城中村的房子安顿了下来。


租金非常便宜,住宿条件也非常简陋,屋子里面除了床、桌子和他们带来的行李箱外,基本就没有其他物品了。

 

安顿下来,两个人就开始挤招聘会,一起从出租屋出发,挤公车,去到招聘会现场,排长队,然后进场,穿梭在各个摊位中间。

 

招聘会的拥挤程度,不亚于春运的火车站。


他们如同大海捞针那样,一家家甄选自己可以投递简历的单位,然后,排队,央求摊位负责人收下简历,最后出场,挤公车回来。


两个人同时也在网上投简历,到处撒网。

 

每天晨曦升起,他们都带着一个梦想撒网,期待着能在晚霞燃烧的时候收获一个希望。

 

学工科的女孩子找工作实在是太难了,于洋得到的面试机会显然要比采薇多很多,他很快被一家建筑公司录用,只是需要常驻在工地上班。


而采薇,则常常被“限招男性”这个门槛挡在门外。


也有建筑公司通知她去面试,但去了之后才发现那些公司提供的岗位并不是她想要的。

 

有一回,采薇出去面试,于洋提早等候在公交车站。


见采薇从公交车上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他迎面走向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饿了吧?饭已经做好了。”


采薇听了这话,忽然把头埋在于洋的肩膀里,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那会儿,于洋刚刚参加工作,每月只有不到一千多元的工资,还需要寄一部分回家给弟弟治病。


采薇家里给的钱用光了,又不想再向家里要,所以一开始花的也是于洋的工资。


为了省钱,采薇主动提出来和另外一个女同学合租这间房子,这样可以省出一半的钱来用于吃饭。

 

 “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所以不想给你增添太多的负担。相信我,我会努力找工作的。”采薇说的这些话,戳得于洋心口疼。

 

采薇租的房子是一房一厅,她睡客厅,那个女同学睡房间。


她和女同学合租之后,于洋周末就不能回她那了。


实在想她的时候,他就请假来找她,到了晚上不想回工地了,就找个网吧进去凑合一晚上。

 

那时天气也冷了,于洋在网吧里根本就睡不着,只有抱着肩打颤。


天亮了以后,于洋就等在采薇的门口,如果跟采薇合租的那个女同学还没有走,他就只好在外面等着,见她走出门了,才偷偷溜进去。

 

到了屋里,他的手脚已经冻麻了。采薇让他钻进自己的被窝,抱着他为他暖手暖脚。


两个人看着彼此,一会儿想笑,一会儿又想哭……

 

没过多久,采薇的母亲摔坏了腿,她只好退了房子回了家,走时眼睛都哭肿了。


于洋送她去火车站,然后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拿出来给她。

 

火车即将开动那一刻,采薇在手机上编辑了一行字,再把手机贴在车窗上示意于洋看。


于洋凑近车窗,看到采薇的手机屏幕上只有短短几个字:“谢谢你肯心疼我。”

 

两个人隔着车窗手贴着手,采薇满脸泪痕,眼睛却笑成了弯月亮。

 

 

(四)

 

二十几天后,采薇又来到了深圳。

 

于洋把她安顿在工地上的一间工具房里。晚上,他过去看她,发现她的手上有很长一道伤疤,费了半天口舌,于洋才让她说出了真相。

 

原来,采薇回到家后,每天都去医院陪护母亲,到了晚上她就骑自行车回家住。


当时是冬天,路上已经结了冰,采薇摔了一跤,手上的伤就是在冰上划破的。她怕他担心,所以一直没有和他说。

 

于洋听了,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怪她为什么不向他要钱,好去请个护工。

 

采薇哽咽着说,我也知道你没有钱了。

 

这话倒是不假,于洋口袋里经常只剩下五六十元,还是方便他给她打电话用的。

 

看着采薇住的房间里,满屋子的工具、垃圾,于洋心酸、心疼得不行。

 

两个人抱头痛哭,眼泪流到一起的时候,于洋感觉到有点幸福。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们没有一个亲人,别人也不会来帮他们,彼此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对方了。

 

再之后,采薇终于找到了一份相对稳定而且她自己也喜欢的工作:做品牌女鞋的专柜销售。


尽管这份工作和采薇所学的专业很不对口,但还是给她的生活带来了改观。销量好的时候,采薇每个月能拿到两千多元的工资,那时,于洋的工资也涨到了两千多元。

 

工资高了,采薇和于洋就租住一些条件好一点的房子,但不管房子怎么好,终究还是别人的。业主一说要卖房子或是收回来自己住,又或者频繁涨房租,采薇和于洋就得搬家。

 

好几次,在刚刚搬家布置好房间后,两个人都累得瘫在床上。


采薇靠在于洋的臂弯里,轻声叹口气说:“要是我们能有自己的房子多好啊,哪怕小点也没有关系。这样就不用来回搬家了,我们有了稳定的去处,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铺木地板,把卧室房间刷成淡粉色或者淡蓝色,再装上不透光的窗帘。如果有条件,还可以安装一个浴缸……”

 

于洋听了,暗自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实现采薇的这个愿望。

 

两个人每天早出晚归拼命的赚钱、存钱。忙一天回家后,两个人一起做饭、洗碗,然后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


采薇向于洋诉说在店里遇到的开心事,于洋则向采薇说起建筑业的猫腻。她对他说今天卖了多少货、提了多少成,他则向她保证年底工资可以涨百分之几。

 

于洋会经常说起上学时他追求采薇时耍过的小心机,采薇则讲起刚毕业时的捉襟见肘,两个人有时也会互相嘲笑对方出过的糗。


那时候,他们的生活简单而幸福、辛苦而快乐,他们觉得自己像一对燕子,寄住在别人的屋檐下,却有着共同的理想和目标。


(五)

 

毕业后第三年,两个人都见过了彼此的父母。于洋带采薇回家,两个人在老家住了一个星期。


于洋父母除了要了采薇的生辰八字说是要给他们合婚外,其他倒没怎么说,可采薇的母亲明显很不喜欢于洋,她觉得他经济条件太差,怕采薇跟着他吃苦。


于是,她不停给采薇施压,希望她和于洋分手。

 

于洋也跟采薇的母亲谈过,但采薇的母亲就一句话:“你连房子都没有,结婚后是要我女儿陪你去睡大街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于洋觉得采薇变了,变得沉默,和他在一起也心不在焉。

 

有一天,采薇提出来说,广州总公司的管理岗位在招人,她想去试一试。她说她不想永远守在专柜,做一个销售员。


而且,她也想和于洋分开一段时间,冷静地思考一下这段关系。

 

于洋点了点头,他觉得采薇能去广州,对她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若有梦,他当然愿意助她去追。

 

火车站入站口,看着采薇转身离开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于洋忽然感到一阵无来由的凄惶。他死死地抓住了采薇的手,一把抱住她。采薇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回抱住他。


两个人静静地抱了良久,然后挥手道别。

 

广州离深圳并不远,但两个人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忙。采薇周末有时候也要培训,于洋有时候需要跟进一些赶进度的项目,常常连续一个月不能休息。


于洋有空的时候采薇可能在培训,采薇有空的时候于洋可能在加班,慢慢的,两个人的电话就越来越少了,通话时间也越来越短。

 

到后来,两个人通电话时,沉默越来越多,共同话题越来越少。


电话中不停提到的就是:你那里的天气还好吗?这段天气多变,你要小心自己的身体。你最近在忙什么呢?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有一回,于洋在电话里伤感地说:“当初是我全力支持你去广州的,但是,如果时光倒流,我不知道我是否还会这样支持你去。采薇,我想结婚了,想在这个城市有个家,想这个家里有你,要不你回来吧?”

 

采薇沉默了一阵,然后回答他:“于洋,有空我去工地上找你,我想和你谈谈。”

 

于洋问:“哪天?我去客运站接你吧?”

 

采薇回答:“不用。时间我定了再通知你。”

 

采薇后来果真来了,但事先没跟于洋打招呼。

 

看她从一辆奥迪车里下来的那一刻,于洋傻眼了。

 

车里坐着一个男人,明显是送她来的。采薇见到于洋后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我们是很难有好结果的。你看他有房有车,对我也挺好的,你就放我走吧!”

 

霎时间,于洋感觉天旋地转,心里期待了很久的美好的画面一下子被打得支离破碎,天地变得只剩下黑与白。

 

采薇转身离开的时候,高跟鞋嵌进工地上一个小坑里,于洋想跑过去扶她,却被车里的男人抢了先。


戴着安全帽、一身泥污的于洋呆立在原地,看着采薇在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的护送下坐上副驾驶位,再看着那辆车放出一阵黑色的尾气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

 

(六)

 

失恋后,于洋觉得整个城市都空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他无关,城市里闪烁着的万家灯火和他无关。


夜深人静时,孤独感如海啸般向他席卷而来,他觉得自己无依无靠,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连活着都是负担。

 

他也曾经去找过采薇,但采薇拒而不见。


难过至极的时候,他也会喝酒,喝醉了以后就给采薇打电话,采薇不接,他就发短信过去骂她:“没想到你是这样爱慕虚荣的女人,你不就嫌弃我没钱么?以后被有钱男人辜负了,别来我面前哭!”

 

骂完她,他又开始发短信求她:“亲爱的,我爱你。前段时间是我疏忽了你,我知道自己错了,请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我们可不可以不分手?你可不可以跟我结婚?”

 

酒醒之后,他看到手机里已经发送出去的短信,后悔不迭,然后不停地为前一夜的失态向她道歉,但自始至终,采薇没有再给过他任何回应。


采薇的态度让于洋感到前所未有的空虚,他忽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个城市奋斗到底是为了什么。

 

祸不单行的是,那一年,尿毒症夺去了弟弟的生命。


奔丧回来后的一个雨夜,于洋跑出去淋雨,任凭雨水淋湿自己,任凭泪水在脸上肆无忌惮的流淌。全身湿透的时候,他竟然感到一丝丝受虐的快感。

 

淋雨回来后,于洋发了一次高烧。


一个工友送他去医院,听他讲了自己的故事后,那工友跟他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很现实的,我那个前女友也是因为我买不起房子,而转身嫁给别人了。与其抱怨别人嫌你穷,不如奋发图强多赚点钱。只要有钱了,以后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

 

于洋想告诉他,采薇应该不是这种人,但这句话他说不出口,因为他现在也不确定采薇到底是不是这种人,因为工友还说:“人都是会变的,有什么样的母亲就会有什么样的女儿。”

 

(七)

 

之后的几年,于洋的感情生活一直很空白,他满脑子只有赚钱的念头。


后来,他换了一家公司,并很快得到了新老板的赏识,成为了几个工程的项目负责人,并拿到了可观的收入。


只是,那几年,房价也在飞速上涨,于洋收入的涨幅远远赶不上房价的涨幅。

 

也有人给他介绍过女孩子,但他没有接受。他总觉得,男人没有买好房子就去追一个女孩子,纯粹是浪费时间,浪费自己赚钱的时间,也浪费女孩子宝贵的青春时间。

 

于洋后来开始接受一个女孩的心意,是在买房之后,虽然那只是一套郊区的期房。


房子也不大,虽然是两房,但只有六十几平米。那个女孩说:“我父母和我都不会要求你有房子。能住到你心里,就算是有家了。”

 

于洋觉察出时间过得快,是在结婚生子以后,从前是“声声慢”,现在则是“步步惊”。


年与年之间的界限仿佛模糊了,还没晃过神,二字头的生日全部过完了,四字头也指日可待了。

 

偶尔,在听到许巍、周华健的歌曲的时候,他也会想起采薇,但那种“想起”,只是一闪而过,很快速的,又被电话铃声、孩子的哭闹声打断。


青春已经散场,他和所有的同龄人一样,正式步入了中年人的行列。

 

陪着妻子去商场购物时,他慷慨地拿出银行卡随她刷。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会想起采薇,想起采薇跟他好的那些年,她连买一双皮鞋都要攒上三个月的钱,连吃一根哈根达斯都舍不得,然后心里竟觉得有点抱歉。

 

那时候,他们也约会,但去哪儿都只想着怎么省钱,大学时候约会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参加工作以后连去电影院看场电影都只能看最便宜的午夜场。

 

于洋也会从同学那里听到关于采薇的消息。


他们说她当过小三,被原配打上门来抓破了脸,而她在那一刻才知道那个男人是有家室的,但她已经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那之后,她便销声匿迹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中年人的生活,都是些鸡零狗碎。


于洋的儿子出生后,他母亲来城里帮他们带孩子,于是,母亲与妻子不和成为常态,为的都是些鸡毛蒜皮,很多时候他顾及了这个,就考虑不到那个。

 

有一次,儿子发高烧咳嗽,一个星期没有好转。


孩子生了病,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也会变紧张,于洋母亲和妻子就应当如何照料孩子的问题又爆发了冷战。


他无意间听到母亲打电话跟父亲抱怨:“早知道就不要听那些算命的瞎说,我们家于洋如果娶了之前那个女娃儿,我现在也少受点气。”

 

于洋一惊,细问缘由,母亲才吞吞吐吐说出实情:当年,于洋带着采薇回家,他们要了采薇的生辰八字,然后找卦师算了下命。


卦师说采薇是“克夫命”,将来嫁给谁,谁就非死即残。


那时,他们觉得他们随时可能失去第二个儿子,大儿子说什么也不能再出事儿了,于是,便瞒着于洋跟采薇来了一次长谈,希望她能离开自己的儿子。

 

一旦产生了反对之心,他们找起借口来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跟采薇谈话的时候,他们说得很不客气。


他们说,于洋身高一米八,而采薇只有一米五六,她配不上自家儿子,又说她体型瘦小,恐怕将来很难生养,而他们一定是要抱孙子的。


他们还说,采薇第一次来家里,带的礼物不上档次,将来恐怕不会孝顺公婆。


他们甚至说,在小镇里,几乎没有人认真遵守交通规则,可在十字路口,采薇坚持等到了绿灯再过马路,这说明采薇不善变通,以后恐怕对自己的儿子不会有什么助力。

 

采薇的母亲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受到男方家父母的这般嫌弃,不甘示弱,打电话骂了于洋父母一通。


双方父母在电话里、短信中唇刀舌剑吵了十几个回合,最后互相拉黑……

 

于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浑身的汗毛像着了魔一样地冰冷地直立起来,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

 

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的确像他们的做事风格,他们一定会对采薇千叮咛万嘱咐“这些事儿别让于洋知道”。


而采薇,那个遇到不好的事就沉默不语的采薇,那个受了委屈也不愿意找他哭诉的采薇,那个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想自己一个人承受的采薇,也一定会这么做。

 

曾经想不明白的那些事,于洋忽然都想明白了。


两家父母都吵到了这份上,采薇一定对这份感情彻底失去了信心,也觉得即便两个人坚定想要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于是,找了个借口跟于洋提出了分手。


那个送她来的男人,她或许爱,或许不爱,但终究,她还是当着他的面跟他走了。

 

往事像一记重拳,打得于洋脚步踉跄。

 

那一天,他在家中的储物间里发现了一把早已满是灰尘的破伞,是当初他和采薇在患难的岁月中共同撑过的那一把。


那时候,采薇缩在他的怀里,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星星。她轻声对他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家,所以,这伞下也是家。”

 

于洋呆呆地望着那把伞,凝神了半晌才出了门。


他开了车,车载电台里传来一阵周华健的歌声


好想哭,哭完无助的苦是该清楚,

谁会来安抚。

好想哭,该走的留不住,只能宽恕,

那深刻的最初,那尖酸的结束……

 

他刚想流泪,手机铃声就响了,是妻子打来的电话,说是儿子被确诊肺炎,需要住院。


人到中年,连悲伤一顿都没时间。

 

(八)

 

于洋再也没有见过采薇。

 

他和采薇发生最近的一次交集,是在班长建立了班级微信群以后。


那个微信群里,采薇也在列。他一看到那个头像、那个昵称,就知道那是采薇。


或许,她也知道他是哪一个。他和她,心照不宣地没有加彼此为好友,或许是因为没必要,又或许是因为接受了,释怀了。

 

到了这个年纪的于洋,再也不想也不需要耗费时间、付出代价去折腾爱情这种幻觉了。


他只想要风调雨顺的感情和日子,他爱妻子,也爱这个家。


他甚至想好了要跟母亲好好谈一谈,让她少搀和他们夫妻俩的事。


若是母亲和妻子实在合不来,他就把母亲送回老家去。他是母亲的儿子,不管他怎么做,母亲终究会原谅他的。

 

妻子体检查出来长了个甲状腺肿瘤的时候,他忽然有点害怕,害怕妻子有一天也会离自己而去。


妻子做肿瘤割除手术期间,他全程候在手术室外,心惊胆战地等着切片检查的结果。


当医生告诉他,那只是一个良性肿瘤的时候,他长吁了一口气,与儿子紧紧相拥,喜极而泣。

 

有时候,于洋也会听同学们聊起采薇。


同学们说采薇现在活得像个坚强的女战士,创立了自主鞋业品牌,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个人带着母亲、女儿在重庆生活还把小日子经营得有声有色。

 

于洋听了,总是默然。他总觉得用“坚强”这个词来形容一个未婚妈妈,到底听来有些心酸。

 

妻子收拾储物间的时候,想丢掉他和采薇一起撑过的那把伞。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异议。


他想:人生有无数个岔路口,所有的选择都是不可逆的。年轻时经历的人和事,或好或坏,都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时过境迁,那些曾陪你笑、陪你哭、陪你吃苦的人,最终都有了各自的生活。


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就是在心里互道一声“珍重”罢。

 

再听许巍和周华健的歌的时候,于洋也还是会想起采薇,可是采薇的面容在他脑袋里却已不再清晰。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忘不了的其实不是那个人,而是那段青春,那段从青涩到成熟的路上有过的欢乐和苦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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