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可以结婚，但没钱真是离不起婚”
“没钱可以结婚，但没钱真是离不起婚”
（文：晏凌羊）
1
某天上网时，网页右下角忽然弹出一个视频：《爱情保卫：24岁小伙娶46岁大妈，生娃后悔闹离婚》。
我点进去，就看到一个视频片段，基本明白了这个故事的脉络：
所谓的46岁大妈，不过就是一个孩子归前夫的离异女性。前夫出轨，她提出离婚，离婚后没多久，就遇上这个26岁的小伙子。
小伙子从小就没了母亲，家里人也不十分疼爱他。刚开始，他只是想跟她玩玩，后来，他生了一场病，女方对他嘘寒问暖、百般照顾，他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温暖的家庭，于是两人就在一起了。
后来，女方怀孕了，小伙子慌了，女方坚持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所以他还是跟女方结婚。女方结婚后，因为要照顾孩子，就没再出去工作。小伙子觉得压力大，而且娶这样一个二手老女人自己实在太亏了，所以后悔了想离婚。
他找了很多借口，比如说女方还跟前夫纠葛不清，比如说女方以照顾孩子为由不出去工作而且花钱大手大脚，导致他经济压力很沉重。
事实上，女方跟前夫根本没有什么联系，只是她跟前夫生的女儿得了大病她去照顾了两天，而当时她跟小伙子生的孩子发高烧，她认为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只是付托给了街坊照顾。
小伙子每个月收入只有两三千，也不知道女方能大手大脚到哪儿去，大概是觉得自己以前一个人可以花那么多钱，现在忽然多了两个人花他的钱，心里很不爽。
他问女方：“你以前都可以把你跟前夫生的孩子托付给街坊照顾，你自己出去工作，现在为什么不行了？我经济压力很大的你知道吗？”
男主持人看到这样两个人结合，质问了女方一句：“他不懂事，你还不懂事吗？”
视频下方，几乎全是对这位女性的冷嘲热讽：
“都那么大年纪了，还找年轻小伙子，太自不量力了，典型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小伙子当然很亏啊，以他的年纪应该找个二十来岁的未婚女性啊。被这个结过婚还有孩子的老女人骗婚，还生了个儿子，好可怜！”
节目现场和网络上对女方的问责，看得我浑身不舒服。
诚然，女方屡屡说自己渴望幸福温暖的家庭，有“病急乱投医”之嫌，但我觉得她不应该受到如此严重的苛责。
小伙子嫌弃她的理由，几乎每一条都是借口。
他问责得理直气壮，似乎他才是天下最委屈、最吃亏的人，而这位离异女性，脸上却是满满的疲惫感。
小伙子已经理直气壮地提出想离婚，而她还在期待着他能回心转意，给她一个幸福温暖的家。
她不停在现场说“我很喜欢他，真心爱他”，可我清楚，她未必真喜欢他、爱他，只是需要要向现实低头，毕竟，如果她再次离婚，面临的将是更加被动的生活。
你可以说她拎不清，说她愚蠢，可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不仅仅为这位46岁的女性，更为所有身处底层的中国女性。
2
我经常在后台收到类似这样的私信：
“我也打算离婚了，他已经无可救药了，赌博，欠下了很多钱。之前都是他父母帮他还了，这次是真的没有能力偿还，要卖房子的地步，我也死心了，可是娃娃才五个月大，我真的忍不下心，五个月就很黏我，会叫“妈妈”了，可是我又没有能力养活她，工资低，跟着我，吃穿住都成问题，更关键的是我父母不愿意帮我带娃娃，爱面子，回去了街坊邻居会说三道四！我该怎么办？”
我能说什么？是责问她“你怀孕之前干什么去了，明知道他赌博，你还对他抱有浪子回头的希望，勇敢地跟他生下孩子”？还是劝她离婚？忍着？
不离婚？这样的婚姻是一场地狱。
离婚？她清清楚楚说了自己狠不下心。
这样的求助，在我公号后台真的是不计其数。
她们出身不好，父母又重男轻女，从小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上学时候，因为天资不行、勤奋不够，没能靠读书改变命运。
到了该嫁人的年纪，父母兄弟就天天盼着她们早日出阁，少占家里一间房，少端家里一双碗筷。于是，在最青春靓丽的时候，她们赶紧找个条件还算可以的男人结婚。
嫁得好还好，若是刚好嫁了个泼皮无赖，那就像生活在地狱里了。
你让她回娘家吗？娘家根本没有她的位置。
法律规定女儿也有财产权、继承权，可若是落实不到实际层面，法律条文就只是一张废纸（事实上，在广大农村地区，女性几乎是没有资格向父母主张土地使用权、继承权的）。
你让她出去工作吗？她们除了做家务、带孩子几乎一无所长，而且，因为受教育程度低，因为视野太窄、技能有限，她们对外面的生活充满了恐惧。
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继续呆在婆家受气最安全。
离婚的念头，在她们的脑海里，只敢一闪而过。求助时，她们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话：这样的婚姻让我痛不欲生，但我还是不想离婚。
如果不是这些真实的鲜活案例，我真的很难想象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女人在婚姻里，那么低底线，或者，更确切地说，没底线。
如果男方有嫖娼、吸毒、赌博等等不良嗜好或者家暴行为，在我这里是一票否决的事儿，但她们总觉得自己忍耐一下，一定能迎来光明而美好的结局。
人在经济上、心理上没法自立的时候，真的是可以忍耐很多事儿。
丈夫嫖娼，可能会把性病或艾滋病传染给你，然后你可能年纪轻轻就跟他一起挂掉。丈夫家暴，你分分钟可能被他打死。丈夫吸毒、赌博，这是一个无底洞，发展到最后你们可能倾家荡产、身无分文。
当然，如果你认为自己绝对不会这么不幸运，如果你认为那个“一直深爱着你，只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改正嫖娼、吸毒、赌博等缺点”的丈夫会良心发现“浪子回头”，那你当然可以一直忍，但身处这种关系，你真的快乐吗？
活得压抑而痛苦的话，不等于是在“折寿”么？
没用，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她们不怕折寿，不怕死，但是怕离婚，因为离婚会大幅拉底她们的生存质量。
面临生存压力的时候，对尊严感、安全感、幸福感等等的需求是可以让位于生存这一件事的。她们甚至愿意拿命来搏一搏。
3
有句话说的是：结婚是穷人的刚需，离婚是富人的专利。
因为穷，所以才需要跟人搭伙过日子。通过婚姻，节省生活成本，实现抱团取暖。
你手里只有一千六百块钱，那你找个手头有一千四百块钱的人结婚，两个人就有了三千块。
这样的婚姻，可以发挥“团购”功能，让两个人的生活成本都变低，两个人的生活质量都上升。
两个人合力，才能给孩子提供好一点的条件。
如果离婚了呢？双方的生活成本都会上升，孩子的生活质量也会下降（单考虑物质因素），甚至可能对于某一方而言，是噩梦的开始。
而富人呢？因为离了对方，自己依然能过得好，不过就是每个月零花钱比过去少一些，所以他们有底气去做选择和取舍。
又或者说，他们只是觉得：我要是跟你耗下去，会过得很痛苦，那我就牺牲点生活质量，换取内心的安宁、自由、平和。
富人拥有得越多，越有选择权。这条路不好走，就走另一条。
而穷人，留给他们的路往往只有一条，或者只有“不好”和“更不好”两条。
以前，遇到那种在婚姻中过得特别痛苦的女性，我一般会劝她们离婚，并且鼓励她们勇敢地站起来，学会自立自强，学会把自己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化悲愤为力量，拼搏出新的未来。
这些话，对一部分人说是有效的；可它对另外一部分人来说，却是完全无效的。
因为有的女人，若是离开了那个男人和那段婚姻，几乎是死路一条。
一方面是她们自己不够争气，另一方面是因为是因为现实的当头痛击。
很多年前，我看过这样一条新闻：
云南一个小学女教师自杀身亡，原因是因为经济负担太重了。
她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几个家。虽然当老师，但经济上一直是紧巴巴的。
微薄的工资收入不仅要承担自己和新建家庭的日常生活开销，每个月还要支付由前夫抚养的儿子的生活费，承担年迈多病父母的医疗费、赡养费，还要不时接济经济上贫困的嫂子（哥哥已去世）、姐姐、妹妹一家。
人已死，对受害者苛责过多没什么意义。我们当然可以说她是管太多把自己累死的，但也可以说她是一个负责任、有爱心的人。
她想帮助所有人，可是自己却撑不住了。
这样的案例见多了，当你看到“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这句话时，会不免苦笑。
对于有的人来说，生活只有眼前的、明天的、后天的以及之后的日子里没完没了的苟且。
4
有个朋友讲过这样一件事，她堂姐以前和老公是同一个工厂里的，后来，工厂改制，效益下滑，堂姐被裁员了，而堂姐老公的工资只够每个月家里的最低开销。
生了孩子之后，堂姐老公嫌堂姐不赚钱，给他增添了很大负担，再后来，他赚的工资就再也不给堂姐了，只给孩子的基本花销。堂姐只能靠做点零工，挣点零花钱，但只够维持自己的生活，根本没有积存。
堂姐也想离婚，但离婚之后她连住处都没有，而且她也不想和孩子分开，所以，最终还是这么将就着过了下去，任由丈夫在外头招猫逗狗。
大家都劝她堂姐：“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离什么婚，凑合着过吧，不离好歹还有个地方住，还能见着孩子，再说你老公也没有非要和你离婚！等熬到孩子长大了，就会孝顺你了，你下半辈子也有着落了。”
她最后总结：“没钱可以结婚，但没钱真是离不起婚。”
今天，很多都市女性不想跟混蛋男人过了可以愤然离婚，而在底层，还有很多女性，最终选择了隐忍。
她们当中有很多人，真的离不起婚，因为离了婚，她们没有去处，没有房子，没有收入，没有技能，甚至也有可能见不到孩子。当然，她们最缺的，是开始独立生活的勇气以及那种愿意为自己的人士拼一把的闯劲儿。
直到现在，我还经常会收到一些粉丝朋友的来信：“在这段婚姻里，我过得非常痛苦，但我真的不敢离婚，因为离婚之后我就一无所有了。你说我离婚之后会比现在好吗？我能活得跟你一样吗？”
我只能回答：“只要你想过好，并且肯努力，应该可以过得很好的，至少不比现在差。”
可我也知道，对于一些人来说，这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心灵鸡汤。
我不可能告诉她“你可赶紧离吧，这样的男人不踢掉是要留着过年吗”，因为我不可能给她钱、帮她看孩子、给她房子住、让她吃饱穿暖。
也正因此如此，有时候我会觉得有的豪言壮语，在残酷现实面前显得特别无力。
离婚后能不能过得比不离婚时候好，看个人，也要看老天，没有人能回答这种问题。
我们只能向社会呼吁的是：关注生活在最底层的女性的处境和命运，摒弃重男轻女的观念，让女性也能得到同等的教育机会，积极推进妇女权益在落后、偏僻地区的落实，让她们活得像一个人。
而我唯一能鼓励大家的，只是这样：从一开始就不要有靠男人的想法，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如果发现苗头不对，及早离开，及早自立，不要试图靠生孩子的方式来博取男人的欢心，将无辜的孩子拖入一个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家庭。真要是过不下去了，可以勇敢离婚，离个婚死不了人。
人生不是靠打鸡血可以撑下去的，更多时候，靠的是底气和实力。
离婚本身不励志，是那个遭遇离婚后活得更精彩的人励志，而这样的人，不管离婚与否，都可以活得很励志。
我们都得先有不苟且的能力，才有资格杀伐决断，谈谈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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