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凌羊：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有感六神磊磊撕周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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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有感六神磊磊撕周冲
文/晏凌羊
1
这几天，朋友圈被六神磊磊和周冲PK的事情刷屏了。
自媒体江湖两个大V过招，的确比小V们互撕要热闹，几乎所有自媒体圈的人以及半个江湖的公号读者都围观了这场“2018年的第一撕”。
单从文才来讲，周冲遇到了六神磊磊，有点像是李莫愁遇到了黄药师。
李莫愁是武林高手，古墓派林朝英的大弟子，行走江湖多年，闯下女魔头名号。
李莫愁“天不怕、地不怕”，可唯独一见黄药师、一听到黄药师的名头，心下就怯了。
两个人若是交手，李莫愁只有“守”的份、没有攻的力，打不过只能变相服软。
金庸江湖里是如此，自媒体江湖也是如此，其实哪个江湖不是如此？
无名咖遇到小咖，会诚惶诚恐；小咖遇到大咖，立马收起狂傲，表现得拘谨恭敬。哪个圈子都是这样的，这不奇怪。
六神磊磊一直是我很喜欢的作者，他出的书我都买了，他在公众号上发的文章我几乎每篇都看。
作为一个金庸迷，他对金庸小说人物的分析非常有意思。他的粉丝素质普遍比较高，所以他那些讽喻社会现实的文章，即使写得非常隐晦，读者依然能看得懂。
印象最深的一回，是他的号差不多被封了一个月，等得我好生心焦。比起和菜头，我更喜欢看他的文章，因为趣味性更强一些。
他跟余秀华联手朗诵古诗词和现代诗词那个视频，其实稍显沉闷，但当看到余秀华出场那一刻，不知怎的，我还是觉得很感动。
余秀华是属于略显萧条的纯文学的，而六神磊磊是属于流量文学的。这样的联手，非常有意思。
前段时间，诗人食指对诗人余秀华提出了批评，六神磊磊发声支持。
当年写出令我反复背诵的《相信未来》一诗的食指，现在已是个庞眉鹤发的老人，他的一些思想确实有点落后于这个时代。他对余秀华的批评，阶级优越感太过浓厚，而六神磊磊指出了余秀华诗歌中拥有强烈的女性意识、自我意识，值得被文坛所接纳。
看六神磊磊的照片、视频，我这个离异妇女甚至曾产生过“真想找个这样的老公”的猥琐想法。
周冲的公众号，以前我也关注。后来慢慢忙起来了，就取关了。
早期她的文章写得特别好，拥有非常强烈的女性意识，某些词句看得人拍案叫绝，我觉得她能火起来也是非常有道理的。
她的粉丝量出现几何级增长，貌似是源于一篇《萧红：那个饥饿的贱货》的文章。讲真，我非常不认同她在这篇文章里对萧红的极尽刻薄。
萧红的不独立有那个时代的原因，如果你真的看过她的《生死场》《呼兰河传》，了解过那个时代的东北有多穷、女人地位有多低下，就根本不舍得那么苛责她。
后期，周冲也写故事。印象深的是有一回写一个女孩子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产生了爱情甚至上了床（事先他们不知道有这层关系），后来她再没遇到比哥哥更好的男人。她不停放纵自己，最后承受不住生而为人的艰难，选择了自杀（大概情节是这样）。
这篇文章看得我很是震撼。
我在想：如果让我来写这个故事，我能把它写成干巴巴的“知音体”和《故事会》，我没能耐呈现主人公那种心境，把整个故事写得那么有张力而富有质感。
我个人觉得，周冲无疑也是非常有才的，只是文章在生动性、趣味性、逻辑性方面差六神磊磊一些。
2
这次周冲和六神磊磊的PK，主要是围绕“洗稿”一词展开的。
“洗稿”这个概念，是我不久之前才知道的。
作为一个蹩脚的法律狗，我只知道“抄袭”。也知道在中国要确认一篇文学作品是抄袭，难度非常之大。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疑似抄袭事件，最终不了了之的原因。
也许你会问我，这起事件中你要站谁？
一开始，我是站六神磊磊的，但后来因为见多了太多跟风痛打落水狗的自媒体人，我决定耍个滑头：我谁都不站。
言下之意，我谁都不得罪，只想反省自己。
六神磊磊和周冲PK的文章，我初略看了下，好像双方各有各的理，火力当然是六神磊磊强一些，周冲似乎只有招架的份儿。
我所惊讶的，是之后自媒体圈人的态度。
一瞬间，很多被周冲拒绝过、伤害过的号主纷纷站了出来，控诉自己的遭遇。大概是周冲和她的号之前得罪过太多人（之前她和她的团队的确在很多方面表现得非常不厚道），洗稿这个行为也引发了众怒。
一时间，骂周冲洗稿仿佛成为了一种时尚。
一个曾经对周冲出言不逊结果被她拉黑过的人，借此机会写了一大篇文章讽刺她。
一个曾经向她的号投稿过，但后来被拒绝的号主，也借此机会诉说自己被洗稿，说现在自己总算得以一雪前耻。我看了下对方写的文章，跟周冲号上发出来的，几乎无一处相同，但TA硬是说周冲洗了TA的文章。在这种风头上，评论区自然是一片叫骂之声，很多人甚至都没有仔细去对比下两篇文章的异同。
借这股东风就事论事、表达冤屈和鄙视的，我可以理解，毕竟，如果不是六神磊磊站出来说这些事儿，很多小号主的声音根本不被听见。但那些趁机落井下石甚至借此报私仇的行为，就显得有些不厚道了。
我不是支持洗稿行为，只是这样跟风“痛打落水狗”的文章，看得我有点后背发凉。
这些人，可能前一秒钟还在“冲姐”“冲哥”地叫，希望周冲能对他们青眼有加，后一秒钟见她被大咖吊打，就开始倒戈相向。
我挺怕这种人的，于是我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非要站队。
我与周冲团队打交道不多，只记得她的助理来找我要过两回文章的授权转载，结果文章发出来时，团队只保留了作者姓名，作者简介以及公众号ID被删除。当有读者在留言区说这篇文章写得真好时，他们给出的回复也是令人一言难尽。
这几乎是我见过的最小气的公众号了，他们一副生怕读者会搜索到ID号然后跑过来关注我的样子,可事实上，这种几率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因为习惯了很多人转载后连作者姓名都不加，我也只能笑笑了事。
另外一回，是跟周冲旗下的一个小号互推，因为我最终发出来的文章是复制过来的，助理忘记加音频，结果他们的助理跑来质问我。
忙得要死的我，只好把推文删除了事，有效阅读就当赠送给他们了，也主动要求他们不要再推荐我了，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在这么点“无心之失”上这么计较的团队（加不加一个音频会对互推效果造成多大的影响呢）。
不过，后来他们另外一个助理加了我致歉，言辞非常得体有礼貌，所以我觉得这事儿可能也跟周冲本人没太大的关系。
对周冲团队的这些细节，很多号主是颇有微词的，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趁机痛打落水狗，以发泄自己平日里对类似这种行径的愤懑。
很多自媒体人依然持这样一种观点：一篇稿子洗稿，就不等于所有稿子都是洗的，就否定了那个人曾经有过的才华。整个公号圈，如果每一篇文章都拿出来深扒，除了六神磊磊、和菜头等少数几个江湖大咖，估计没几个人经得住被人拿着放大镜这样子看。我们可能也在微博、朋友圈晒过奢侈品，也说过当时过了嘴瘾但事后细想不大得体的话。
如果把我在2011年前后的微博扒出来看，那我也是个纯粹的大傻逼（那会儿我也是个婚姻不幸但不敢下决心离婚的怨妇）。
很多人在这个风头上痛打周冲，并不是因为痛恨洗稿或被洗了稿，而是抱着这样一种心态：也没见你比我牛逼到哪儿去，凭什么你赚了大钱而我没有？
两个鄙夷周冲的人迅速抱团，也不一定是多欣赏对方，而是“共同的敌人”让他们迅速结成了统一战线。
这种非理性的批斗风潮，让人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没办法，人们喜欢看高楼建起来，也喜欢看建得不牢固的高楼以摧枯拉朽之势倒下去。墙倒的时候，众人特别喜欢去推，却很少有人反省：自己以后要怎样建一堵不那么容易被推倒的墙。
3
每起互撕事件出来，我都不想站队，除非其中一个人帮过我，对我有恩（这是人之常情吧），那我会站TA那边（站人，不站行为，如果行为有错的话）。
更多时候，我只想反思自己。从别人的遭遇中，吸取经验教训。
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写作者，我之前真不知道“洗稿”是个啥概念。
现在知道了，我第一反应是：天哪，我本科、研究生毕业论文应该算，我平常在工作中写过的某些文字材料也算。
本科毕业我写的毕业论文是《刑讯逼供的举证责任倒置》。
当时我想到这个点子，兴奋不已，这是个非常好的角度啊。结果，我一去图书馆查资料（我本科毕业那会儿上网还不是那么方便），发现这个点子早十年二十年就有人提出来了，而且人家论证得头头是道，我顿时泄了气。
再后来，我又产生了几个好的论文点子，结果一去查资料，发现前辈们早写过了。没办法，我只好坚持己心，继续写刑讯逼供的举证责任倒置。一写，才发觉自己根本无从下手，没办法，只好到处抄，这里抄一句，那里抄一段。
就这样，我和班里、系里、学校里甚至全中国的大学本科生一样，靠“抄”完成了大学本科论文并顺利通过了答辩（谢谢老师的不为难）。
读MBA，也要写论文，我写的论文题目是“如何拓展电子银行业务”。这回靠抄是不行了，因为有论文查重系统。按套路，这篇论文得从电子银行的概念、外延、发展历史等等写起，我天天跑图书馆查资料、上网付费下载别人的论文，开始了艰难的写稿过程。
那会儿我还怀着孕，白天上班，晚上写论文，为了赶进度，周六晚上挺着6个月的大肚子写到凌晨三四点钟。写完之后，用查重系统查了下，发现重复率百分之三十，远远达不到低于百分之十的标准。
没办法，只好重写与别人的论文重复的部分。按照现在“洗稿”的标准来算的话，我那会儿做的事情就是洗稿。比方说，将“银行”两个字改为“银行业金融机构”，将“电子金融”改成“智慧银行”。然后，就这么稀里糊涂混过了关，拿到了硕士文凭。
我记得那会儿我去成都参加答辩，才刚出月子不久。为了保证乳汁不断，我是带着挤奶器去的，挤出来一小瓶以后我还喝了一口。除了点微微的腥气，好像没啥特别的味道，但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有点变态。
不过吃过那次写论文的苦头，你要让我再去读个博士？打死我也不干了。
工作中写过的一些材料也可能算洗稿。每年的个人总结以及某些工作总结、材料，如果不抄、不洗稿交差，我估计连睡觉的时间都没了。
当然，上述这些话决不是为“洗稿”正名，只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不管哪种形式的洗稿，都是不对的，只不过写毕业论文、写工作材料，因为“大家都这么做”似乎更容易被原谅。而公众号上的写作，因为涉及到非常私人化的感受、体验、观点，当看到别人靠“洗稿”成为大V而自己哼哧哼哧爬格子写的东西却无人问津，真是会气得一口老血吐出来。
自媒体人写的稿子，没几个人能看的，包括我。我是怎么开始写稿的呢？是看到很多不如我的人也在写，所以才来了自信。换大学时候那个泡在图书馆看经典名著、只服大师不服畅销书作者的我，绝对不愿意提笔。
于是，在这个年代写稿，我也会不自觉地有种羞耻感。我们都走得太急，泻得太猛，却很少有人用心去做积累、去沉淀，去“三年磨一剑”，去“增删五次，批阅十载”。
跟几个运营自媒体的朋友聊了一下这事儿，我问她：“写情感文的时候，有些案例我是网上找的；写社会事件时，有一些是用的公开的新闻报道；写民国人物，比如说郭沫若，是查的史料......但感受、观点、看法是我的，我这算不算洗稿？”
对方回答：“洗稿的概念我自己也闹不懂，只是感觉现在人人自危。我之前曾经写过一个婚外情的故事，也曾被人说我抄袭、洗稿，可写情感故事，来来回回不过就是些‘你爱我我也爱你，你爱我我不爱你，你爱我我爱他可他爱她’等套路，我完全没看过她的文章，可她非要说我洗了她的稿…….故事模式就那么多，撞梗很正常。最可怕的不是这种指责，而是某些人。前一秒钟，他们还赞你，请你免费帮Ta推广，后一秒钟立马跟着踩你。他们也没能力分辨是不是抄袭是不是洗稿，只觉得你被人指控了，那你一定有错，很少有人能客观地分析这种指控是不是站得住脚。”
这位好友再感慨了一句：“都是钱闹的。”
是的，都是钱闹的。确切地说，是对钱的欲望闹的。
自媒体圈的确有很多不厚道的写手：刷阅读的，买僵尸粉的，买别人的稿子然后署上自己名字把号做大的、三观不正误导小孩子的（我不能说人家不正，只能说人家观点和我不同）……
但我相信，经过几轮的洗牌，这个行业应该会变得相对来说规范，而那些真正有真才实学的人终究会露出水面。
当然，规范以后的结果可能便是：资源越来越集中在头部，赢家通吃，小鱼小虾最后都得死。最后，等群众们对自媒体像对博客一样腻歪了，自媒体也会像共享单车一样越来越式微，甚至最后可能消亡。
接下来，新的风口会诞生，新的神话、传奇会产生，新的是非也会源源不断涌现。
周冲和六神磊磊PK的这起事件，对所有自媒体人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之后，大家的版权意识会变强，会对这个行业、对读者更添一份敬畏心。
曾经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只把读者当成一个给你贡献阅读率的数据，为什么要浪费时间跟他们互怼？
我说，因为我把他们当人，也把自己当人。每一个阅读数据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没法把他们当数据。每一篇文章背后都是我这个活生生的人，我自己也有喜怒哀乐等情绪，别人骂了我，我也会不爽，所以要怼回去，因为我也把自己当人。
今后，我想以更认真、虔诚的态度去写，以配得起你们的喜欢。
当然，我也需要更踏实一些，不再那么浮躁。我知道自己只有几斤几两肉，所以并没有爆红、爆火的欲望。有时候，当才华配不上所拥有的一切时，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六神磊磊怼周冲，关于书名和书推荐那里，我真的想说句很低情商的话：作者出书，在书名、图书推荐语这块的话语权确实不大。
我本人对于某年某地高考状元、齐秦推荐的公众号作者等称呼，是很羞赧的，看了都想钻地缝......但，唉，一言难尽。
图书公司看了这条消息请别封杀我，俺知道其实你们也不容易。做一本书，需要花出去很多成本，小作者的书其实让出版方赚不了多少钱，所以给作者的稿费低得无法直视我完全可以理解，我自己更看重的也是它能给我带来多少精神附加值、能给读者带来怎样的价值。
一本图书想被注意到很难，而现在很多读者就认这些东西。
一个编辑跟我说，当大家都在比赛如何浮夸地做包装、如何把牛粪夸成鲜花的时候，你想朴实低调，很有可能书就卖不出去，然后书籍出版商就会赔本儿。社会风气浮躁，图书市场也急功近利，当踏实低调赚不到钱的时候，大家都只能争先恐后往浮夸路数上走……
作者浮躁，有时候是自己本身就浮躁，但有时候也是浮躁的读者惯的。
看看我每篇长文后面读者不停在给建议写短一点就能明白一二，很多读者没耐心看，就说作者写太长。
人人都很讨厌标题党，但如果一篇文章取了一个稍微文艺一点的标题，写得再好都没人愿意点开看。
再看看书店里卖得最火的，都是“短、平、快”的成功学和励志鸡汤，而经典名著无人问津，怪谁？
什么样的需求决定什么样的供给，什么样的供给又造就什么样的需求，二者循环影响。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无辜的，但每个人都是这种风气的缔造者（我也是。真对不起）。
我从来不敢称自己是作家。
因为我觉得一般人担不起作家、画家、政治家、科学家、发明家等这家那家的称号，就连老舍都只说“我不是作家，我是写家”。我也觉得自己甚至都还不是“作者”，只是“写手”。
宣传时用到的“作家”之类的称号，那都是别人给的。
今后，愿我们都不忘初心，且行且敬畏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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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碎碎念：
今天的文章目测又会被一大波人曲解为我支持洗稿，呃，我不说人的理解能力有差别，只抱歉自己表达能力不够好吧。归纳下吧，我的主题思想只有一句：丧钟为每个人而鸣。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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