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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骂作“不会下蛋的母鸡”的女人,后来怎样了

晏凌羊 晏凌羊 2019-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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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骂作“不会下蛋的母鸡”的女人,

后来怎样了?




文/晏凌羊


1


英子姐姐是邻居大妈的女儿。

 

英子姐姐的父亲是乡村医生,育有三男一女,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儿。

 

英子姐姐人长得很标致,但父亲有点重男轻女,家里最疼她的人主要是母亲。


英子姐姐小时候,差点没资格去上学,大伯说“女孩子迟早要嫁人,书都是帮别人家读的”,所以不愿意让她去读书。是大妈极力争取,她才有了读书机会。

 

相比自己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英子姐姐读书特别用功,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成绩一直上不去。

 

她读书的那个年代,初中生最好的出路是读中专,考不上中专的才去上高中。英子姐姐初中毕业后,只考上高中,没能去成她父亲所期待的卫生学校。

 

面对这样的结果,她的父亲特别失望和愤怒。


像是一个春天种下一棵瓜苗但到了秋天只收获几个病恹恹的南瓜的农民一样,他把所有的不良情绪都发泄到英子姐姐的身上,对她又打又骂,说她浪费钱,说他含辛茹苦供她上学可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到回报。

 

英子姐姐又是难过又是心寒,跑去外婆家避了几天,后来是大妈把她接了回来。


到了高中开学的日子,大妈四处筹钱,变卖了养了多年的水牛,让英子姐姐去读高中。

 

那时候,大学录取率比中专录取率要低得多得多。


三年高中过后,英子姐姐又没有考上大学,气得她父亲直接冲她怒吼:“我供你读书那么多年,可你现在一样都没考到,你给我赔钱!你去卖X也好,卖红薯也好,反正你得把我花在你身上的学费钱都赔给我!”

 

那时候,我们家和邻居家住的都是低矮的房子,两家人靠得又近。我们经常听到大伯痛骂落榜的英子姐姐,而英子姐姐自始至终一声不吭。

 

倒是有一回,我看她蹲在水井旁边“嘤嘤”地哭。我问她怎么了?她泣不成声地回答我,我爹叫我投井死掉算了。

 

英子姐姐没有复读的机会,高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了。大妈带着她干了几天农活,发现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扛,根本不是干农活的好手。

 

大伯见状,就更加生气了,他冲大妈大吼大叫:“都是被你惯的!当年是你偏要送她去读书,搞得她现在什么农活都干不起,成了废人一个。这样下去,她嫁都嫁不出去,连农活都干不起的妇女,哪家肯要?”

 

大妈央求大伯教英子如何行医,大伯答应了。他跟村里人说:“三个儿子都不大成器,不愿意好好学医,把女儿培养出来当自己的接班人,也省得这门手艺失传了。”

 

在我们村,那时候的医生都是那种祖传下来的医生,并没有什么执业证。

 

一个村里大概有一两个乡村医生,按旧时拜师传承或者子承父业那样传下来,再经过一些相关的培训,就开始行医了。

 

村民认可他们,是因为他们是“行医的”,不看他们是否有资格证、是否有学历,只看他们看病有没有成效。

 

英子姐姐学得特别辛苦,因为大伯脾气很爆,动不动就呵斥她,她大概也是意识到这是唯一能养活自己的出路了,学得特别认真。


学扎针的时候,没有人给做“实验体”,她就自己扎自己,搞到后来胳膊上全是针眼儿。

 

2

 

我上小学的时候,英子姐姐扎针已经扎得“快、准、好”。我每次感冒发烧,都只挑她在的时候去那个小诊所里打针。

 

我惧怕大伯给我看病,是因为大伯有时候看病是在喝大了以后。他红着眼睛、满嘴喷着酒气、说话含糊不清、举着个针筒、踉跄着脚步朝你走过来的样子,简直可以成为我的童年阴影。

 

英子姐姐一直给大伯当助手、当替补,但她是没有收入的。诊所所有的收入都归大伯分配,英子姐姐需要用钱,还得跟大伯讨。大伯会盘问她,上笔钱是怎样花完的,离现在只有多少天,这笔钱又要来干什么用。

 

英子姐姐在诊所里干了三四年,也到了快出嫁的年龄。她人长得标致,爱干净,说话温柔细语的,待人谦和有礼,村里想娶她的小伙子有很多,但这些小伙子的父母说起英子姐姐就是一句话:“人倒是长得挺好的,就是怕娶过来干不起农活。”

 

隔壁村有好几个小伙子让父母替自己上门来求亲,大伯挑来挑去,最后自作主张帮英子姐姐选了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的父亲是那个村的村干部,在隔壁村比较有宗族势力,虽说不是大款,但单就财富值来说,他们家在村子里也算是鹤立鸡群了。

 

英子姐姐和那个小伙子见了几面后,两家人就订婚了,男方家下了很多的聘礼,乐得大伯合不拢嘴。他向几个酒友炫耀:“供这个姑娘读书那么多年,到现在她才终于给我回了点本。”

 

英子姐姐就这样出嫁了。

 

她出嫁那天,我跟着一群小伙伴们去围观“新郎新娘”。新郎官长得一般,但新娘子惊为天人。我们几个小孩子围着新郎新娘要糖吃,新郎官很豪气地往每个孩子的手心里分发一大把糖。

 

那时候,大家都很穷,村里人办喜事发喜糖,大多就每个孩子一颗。看到新郎官那么大方,我们都乐坏了。

 

英子姐姐嫁到夫家后,夫家将建在公路边的房子,拨出靠外的一间,给英子姐姐开了间诊所。


一时间,英子姐姐成为人见人羡的对象:自己长得标致,丈夫家有钱,当了乡村医生,不必下田耕地,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两年后,英子姐姐离婚了,回了娘家,据说是因为不孕。

 

她嫁过去已两年,可肚子就是不见动静。跟她同时段结婚的,孩子都会走路了,唯独她没办法怀上孩子。


夫家也带她去医院检查过,后来大医院的医生说她单侧输卵管堵塞。

 

在农村,离婚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儿。英子姐姐得知自己的病情时,非常绝望。她跟丈夫和婆家说,自己只是单侧输卵管堵塞,只是怀孕几率比正常人低,并不是说她没办法生育。

 

她请求丈夫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再努力试试能不能怀上孩子。

 

英子姐姐后来果真怀孕了,不过这次是宫外孕。

 

做宫外孕手术那天,她丈夫不知道从哪儿听到消息说“得过宫外孕的女人,很难再受孕”,死活要跟她离婚。


她人还在手术台上躺着呢,丈夫就催她早点跟他去办离婚手续。她丈夫说完这话之后,就没再管她,后来还是大妈听闻消息后,赶去医院照顾英子姐姐的。

 

英子姐姐很害怕丈夫跟自己离婚,苦苦哀求丈夫不要在这种时候丢下她。结果,她的丈夫和婆家非但没有答应她的哀求,反倒一口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地损她。

 

英子姐姐不想离,跟大伯的态度也很有关系。


大伯认为,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死活得赖在夫家。女儿被夫家“休”了回来,一方面让他觉得颜面尽失,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女儿回来会多占一间房、多占一份资源。

 

英子姐姐回到娘家后,大伯果然对她没好脸色。他让她回到了他开的诊所,但只要心情不好,就拿着她出气。

 

有时,半夜有急性腹泻的病人找上门来治病,英子姐姐睡熟了,晚开了一会儿门,第二天大伯就劈头盖脸骂她不孝,说她不及时起床接待病人,导致病人扰他清梦。

 

大伯的一个酒友跟他绝交时,讽刺他家里养了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大伯不敢直接跟那个酒友互怼,一路憋着气回到家里,进门就给英子姐姐一耳光,打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有一回,我听到大伯对英子姐姐怒吼:“村门前的海子(云南人管所有的湖啊水潭啊水库啊都叫海子)没有加盖,你怎么还不去死?还活在世上丢人?”

 

那时我年纪尚小,不明白大伯为什么要这么骂她。

 

现在我才意识到,那时的英子姐姐一定承受了非常大的心理压力。


在那个年代,农民工还没有进城,女性在婚恋市场上处于被挑选的地位(不像现在,主要是农村男找不到对象)。一个女人若是“不孕”“离婚”,几乎就被判了无期徒刑,周围的舆论、眼光能压得当事人喘不过气来。

 

对这一切,英子姐姐挺住了。她依旧是温和地笑着,给每一个找她看病的村里人看病、打针。


3

 

没过几年,英子姐姐又出嫁了,这次嫁的是一个丧偶带一个孩子的男人。男人的亡妻因车祸去世,他并不介意英子姐姐离过婚、不孕。

 

男人的经济条件不大好,但心地够纯良。英子姐姐再嫁那天,大伯说了一句话:“我还以为她会赖上我一辈子。”

 

英子姐姐再嫁后,又在第二任丈夫所在的那个村里开了一个诊所。这回,命运之神终于对她露出了笑脸。来找英子姐姐看病的人很多,她的诊所生意越来越好。再后来,她去省城看病,动手术治好了输卵管堵塞的问题。

 

再之后,英子姐姐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而她的前夫后来又娶了个老婆,但两人努力很多年也没能生出个一男半女来。她前夫和前婆家不停让新媳妇去医院检查身体,说是让新媳治好阴道炎,以便受孕。

 

再过了几年,英子姐姐的双胞胎儿子都已经四五岁了,她前夫的老婆还是没能怀上孩子。她前夫跑去医院一检查,傻眼了:弱精症。

 

现在,英子姐姐的两个双胞胎儿子都已经上大学了,而她前夫前几年终于通过医学手段抱上了独子。全家人对那棵“独苗”极为骄纵,据说在学校里就是个小霸王。

 

这次回老家,我见到英子姐姐,发现她已经老了,皮肤变黑了,眼角出现了很多皱纹,但依旧打扮得体,站在一群农妇中间依旧鹤立鸡群,关键是,神态安祥。

 

她的父亲(我叫大伯)现在已经很老了,头发花白,牙齿差不多都掉光了,眼神也不大好。现在他跟大儿子居住在一起,但儿子不是特别孝顺他。

 

这几年,每隔一段时间,英子姐姐会回到村子里来看看大伯和伯母。给大伯买保健品、买老花镜、买轮椅、买电热毯,给伯母买衣服、买手机、买她想买的。

 

有一回,大伯跟我爸喝酒,他忽然跟我爸说:“你现在日子好了,女儿带着你到处坐飞机,可我连飞机长什么样都没摸过。我这辈子最后一个心愿,就是想坐一次飞机。儿子是指望不成的了,就我那个闺女,还有可能。”

 

他还很感慨地说:“以前我总想生儿子,把自己挣来的一切都留给儿子,岂料老了老了,只有女儿愿意管我这个糟老头子。儿子么,都听儿媳的去了。养老,还是得靠女儿啊。”

 

这个故事,就算是结束了吧?我的笔触勾画不了英子姐姐的一生,只是凭记忆记录点关于她的人生片段。

 

怎么说呢?


如果说农民很不容易,那我觉得农妇更是“不容易”中的“更不容易”。

 

财产权是基本人权,但农村女性基本上是没有的,那只是写在纸面上的权利。

 

农村妇女的婚前财产权应该包括农村妇女在婚前与父母兄长共同创造的家庭财产中应享有的份额,而不仅仅指婚前嫁妆,可很多农村女性实际上根本没法享有这部分。


她们似乎只是父亲家和夫家的劳动力,是义务主体而不是权利主体。

 

这就怨不得她们非常看重婚姻,期望能通过结婚改变命运,也怨不得她们惧怕离婚,因为一旦婚变,她们不仅拿不到夫家的任何财产,回到娘家后还被父亲、兄嫂嫌弃。

 

也正因为如此,外出打工对于农村女性来说,实在是一项最好的福利。她们的劳动力终于不会再被父亲或夫家无偿占有,而是可以转化为可供自己支配的金钱。


这对于改善她们的话语权、地位,至关重要。

 

英子姐姐的幸运,正在于她拥有行医的技能,能养活自己,后来又遇上一个善良的丈夫。


而她之所以能赢来这样的幸运,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的性格够沉稳、心理也足够强大。换作气性大一点的农妇,要是遇到她所遇到的事情,可能早自杀了。

 

所以,你看,你有怎样的原生家庭不重要,你遇过怎样的劫难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是怎样一个人,这决定了我们的成色,也决定了我们的人生底色。

 

你可以长得细皮嫩肉,但内心必须经打耐摔。


换而言之,你得活得坚实,经得起折腾,别动不动就死在别人的唇枪舌剑下。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坚强、勇敢地面对,挺过去了,前面是个艳阳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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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碎碎念:


我一直喜欢萧红写的《呼兰河传》,她写起自己所熟悉的家乡那些人和事,朴实而苍凉。城里人的故事不大好写,因为城市人口流动性太大,我们很难追踪到他们的一生。写一个人的某段故事,我们能得到点启发,而写一个人的半生或一生,我们会特别容易感慨世事无常、人生荒诞。老家系列故事还在写作中,感谢您今天的阅读。ps:羊羊头条放广告时,会在次条附上好看的文章。记得点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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