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爱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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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要浪荡子，不嫁老实人
文/晏凌羊
1
1965年，当《天龙八部》还在《明报》连载时，金庸就同时开写《侠客行》，写好后在《明报》每周赠送的《东南亚周刊》上连载。
《侠客行》的故事情节，非常简单。
狗杂种（石破天）自小像杂草一样生长在性情阴晴不定的“母亲”身边，十二三岁时他不幸走丢，后神使鬼差被江湖上最讲信用的武林高手谢烟客带到了摩天崖。
谢烟客教他练习内功心法，希望他能走火入魔而死，不料石破天却大难不死，反而被长乐帮的帮众所救，炼成深厚内力。
因长相酷似石中玉，众人奉“狗杂种”石破天为长乐帮帮主。
在长乐帮中，石破天在半路上结拜的义兄张三、李四帮助他解开了种种误会，见到了与自己相貌一样的“石中玉”，而后仍以帮主的身份接了侠客岛的“赏善惩恶令”。
石中玉是何许人也？是江湖大侠石清、闵柔夫妇之子，因娇生惯养、不听管教所以被父亲强行送去雪山派学武。
他的相貌酷似淳朴的石破天，然而性格与人品却与其迥然不同。
石中玉是如何成为长乐帮帮主的呢？这事儿得从他的父母说起。
石中玉的父亲石清曾和梅花拳掌门人梅芳姑有过一段情感纠葛，石清选择了样样比不上她的闵柔做妻子，梅芳姑由爱生恨，趁石清外出，到玄素庄攻击闵柔母子，闵柔防备不力痛失二儿子石中坚，因此她开始溺爱石中玉，导致石中玉逐渐养成顽劣狡猾的性格。
后来，石清夫妇将他送上雪山派习武，拜封万里为师。石中玉到了雪山派，顽劣不改，意图强奸雪山派掌门人的亲孙女阿绣，导致阿绣跳崖（没死成）、帮主夫人出走、帮主性情大变，帮派分帮离析。
为躲避门规重罚，石中玉当日便逃下山远离雪山派追杀，路上偶遇贝海石，当时，长乐帮上下无人肯出任帮主，因为帮主得接受“赏善罚恶铜牌令”赴侠客岛送死，于是，石中玉就成为了长乐帮帮主。
石中玉在长乐帮待了一段时间，明白了贝海石的用意，就躲去市井妓院间，醉生梦死，逍遥快活。贝海石无奈，恰巧石破天被救至帮中，索性顺水推舟，让相貌酷似石中玉的石破天来顶替他做长乐帮帮主。
赏善罚恶使者查明长乐帮现任帮主石破天非石中玉，于是将石中玉找了出来，石中玉被白万剑等人捉回雪山派。
痴爱石中玉的绝色美女丁珰，为了救石中玉，让石破天顶替石中玉去受死。石破天轻而易举消解了雪山派的门户之变，治好了雪山派掌门人白自在的疯病。
谢烟客发誓要帮曾经手持玄铁令的石破天办成一件事情，以了却自己一桩心愿，可石破天从来没求过他。
这时，假扮石破天的石中玉站出来，唆使谢烟客将雪山派灭门以逃过自己的罪责，好在石破天的出现终于使一切真相大白。
石清、闵柔夫妇要求谢烟客收留石中玉，并教他学好。
不久，石破天随白自在等武林高手持令前往“侠客岛”，在岛上经历一番惊险后，终于弄明白了三十年来许多武林高手前往“侠客岛”一去不返的真相：岛上一个山洞里的石壁上刻着李白的那首叫做《侠客行》的五言古诗，其中隐含了一项绝顶神功。
对武学的酷嗜，使这些高手们面对石壁神智痴迷，大家都在诗句分解注释的各个小山洞，而石破天则因为不识字，目中所见都是一把把形态、剑势、剑意各各不同的利剑，他顺着剑势、剑意看去，内息自然而然随之流动，手舞足蹈，待得从头至尾看完一遍，却已练成神功。
回归中土后，石破天救下了正准备跳入海殉情的阿绣，后为帮石清夫妇找到杀子仇人，却又回到了小时候居住的荒山。
他的“母亲”在知悉石清一生只爱闵柔一人后自尽，石破天的身世便再难明白。
2
相比《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天龙八部》等“大长篇”，《侠客行》这本书确实不很出彩，但它也有两个亮点：
其一，小说的结尾，金庸让石破天这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参透了至高武林绝学，狠狠地打了那些“想太多了”的文人武痴的脸。
石破天因为不识字，只看每个字的形状，却阴差阳错堪破了武功秘诀，而那些识字的武学爱好者，因为识字，因为明白每个字所表达的意思，结果越想越复杂，最终一无所获。
这个设计，是金庸写过的最好、最精彩的一个隐喻。我们遵循的套路越多，反而可能离真相更远。
既有的观念、概念、定义、界限、经验等等，很容易地占据了我们的认识，使得我们被固定的套路绑架，最终形成固有印象、讲话思维，形成偏见，变成我们的思想桎梏。
金庸最后一部小说《鹿鼎记》将主角定为文盲、武盲韦小宝，恐怕也是受这种的思想影响。
其二，金庸在这本书里塑造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女性角色：丁珰。
整本《侠客行》，感情线讲得很少。男主角石破天情之所系的阿绣，形象更是比较单薄，唯独爱上石中玉的丁珰塑造得相对比较丰满，令人眼前一亮。
丁珰是丁不三的孙女，外号“叮叮当当”。
对这个“不爱老实人，只爱浪荡子”的丁珰，金庸不想把她写得太坏。
在旧版《侠客行》里，真心实意待石破天好的婢女侍剑被丁珰一掌击毙，还被她扒光衣服放到石破天的床上。
而在新修版中，丁珰想杀掉侍剑，被石破天挡了一下，只点中了她的穴道，让她晕倒在地。丁珰只说了一句“你又搭上这小丫头了，干吗救她”，便推开窗子跳了出去。
这么一改，丁珰的狠辣程度，顿时减轻了几分。
丁珰相貌清丽，聪明活泼，性格泼辣，做事全凭自己喜好，没什么道德观。她知道石中玉是块“败絮其中”的“金玉”，却还是喜欢他。
在她的爱情观里，她只需要男人懂情趣、能哄她开心就行，不需要他善良、专一、正直。若是换她爱上杨康，她定然不会像穆念慈一般，爱得那么矛盾和纠结。
石破天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对她甚为敬重，她却很不喜欢这样规规矩矩、忠厚老实的男人。
那时，她也没有认出来石破天不是石中玉，故而强逼石破天跟自己拜堂成亲，但竟然因为担心石破天永远变不回从前那样风流倜傥、花言巧语的模样，想到岂不是要这么无味地过一辈子，就对石破天数起杀心。
石中玉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自私，好色，没担当、满嘴跑火车。十五六岁时，他见到才十三四岁的少女阿绣，竟起了强奸之意。他将阿绣“绑住了手足，将她剥得一丝不挂，想要强奸”，服侍阿绣的丫鬟赶来呼救，一个被石中玉斩了一条手臂，另一个被砍掉一条大腿。
石中玉会去嫖妓，会逼奸侍婢，做事只顾自己快活，真要遇到什么事情，又超级没担当。要搁现代，几乎也能称得上是“浪子中的战斗机”，可偏生这个浪子却长了一副好皮囊，外加嘴甜、机灵，很是受丁珰的青睐。
与丁珰久别重逢，他苦笑道：“叮叮当当，这么些日子不见你，我想得你好苦，你却早将我抛在九霄云外了。你认不得我，可是你啊，我便再隔一千年，一万年，也永远认得你。”
说这样哄人开心的话，他从来不需要打草稿。
石中玉会哄女人开心，应该是自己的母亲“训练”出来的。
好不容易见着自己的母亲，石中玉赶紧抓紧机会表孝心。他从怀中掏出个黄缎包儿，打了开来，取出一对玉镯，一朵镶宝石的珠花，拉过母亲手来，将玉镯给她戴在腕上。
石中玉到处拈花惹草，一向身边总带着珍贵的珍宝首饰，一见到美貌女子，便取出赠送，以博欢心，但他给母亲戴玉镯时却是这样说的：“妈，孩儿早几年曾觅得一对碧玉镯儿，一直带在身边，只盼哪一日见到你，亲手给你带在手上。”
石中玉送镯子的言行，把闵柔哄得万分高兴。闵柔原本喜爱首饰打扮，见这副玉镯温润晶莹，甚是好看，又想到儿子的“孝心”，“不由得愠意渐减”。
石中玉从小就知道，只要自己嘴够甜，就能哄得母亲开心，就能逃避惩罚，就能获得好处，久而久之，自然能把油嘴滑舌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俗话说“慈母多败儿”，石中玉会长成一棵歪树，闵柔恐怕功不可没。
哄完了母亲，石中玉开始哄情人。
把玉镯子送给母亲后，他转过身来，将珠花插在丁珰头发上，低声笑道：“这朵花该当再美十倍，才配得我那叮叮当当的花容月貌，眼下没法子，将就着戴戴罢。”这一席话，又说得丁珰心下大喜。
根据书里的描述，石中玉出身好、嘴巴甜，人很聪明，长得也俊。
他行踪飘忽，轻浮滑头，但会创造浪漫。
他很懂女人心，很会花言巧语、打情骂俏，安抚女人也自有一套，你生气的时候他会耍痞逗你笑。
正常女人可能会觉得他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但丁珰不会，丁珰就吃他这一套。
丁珰也会因为石中玉玩弄别的女人而生气，但他那些风流韵事对她而言只是一剂调味品。
她接受石中玉的全部，而不会像穆念慈逼杨康“走正道”一样，逼着石中玉“学好”。她就是喜欢浪荡子，并且能为自己的选择买单，绝不做怨妇。
能为自己的选择这一点，玎珰表现得很酷。
有时候，爱情就是这样没道理。全世界都在说TA好，可你偏偏不喜欢；跟TA在一起，全世界都说你瞎眼了，可你就是心甘如怡。
石中玉的父母和梅芳姑的三角恋，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石清最后选定的妻子闵柔，远不如爱慕他的梅芳姑美、不如她武功高强、不如她会做诗填词，不如她针线之巧、烹饪之精，可他就是喜欢。
他说梅芳姑不仅比闵柔强，还比自己强，让他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恐怕也只是一番托词罢了。
爱情本没有什么标准可遵循，无非就是“跟你在一起，我最欢喜”，无非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话说回来，如果一个男人能像石中玉一样表里如一，却也不那么可厌。若是他能娶得丁珰这样愿意被他吃的女子，倒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怕就怕，明明是浪荡公子却要装得痴情无比，让那些奔着“携一人白首”去的女子一个个“着了道”。他们的“装痴情”，生生给人家平添了不少辨假成本，令人家在识破真相后伤心欲绝。
比起真小人，伪君子的恶就是恶在这里。
他们看起来貌似忠厚老实，有的还很谦和、热情、仗义，任凭谁都不会怀疑他能够做坏事。
他们有一套绝妙的假面具，并将自己的真实嘴脸包裹得极严，寻常绝不露出半点儿破绽。
这种假面背后，隐藏着的其实是一种轻视别人智商的傲慢，俨然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只有自己最聪明，可以瞒天过海。
明着花心的浪子就像那追着咬人的恶狗，你可以提早戒备、躲避。你若就喜欢这一款的，还能跟它玩出乐趣来。
而伪装专一、实则花心的浪子却像是那些待你睡着后咬你的毒虫，让你无从设防，待发现伤口时已然防范不及。
丁珰的选择其实也说明一个问题：闷男人总归不如有趣男人那么有市场。
好男人们与其抱怨“好好的白菜都被猪拱了”，与其心疼“好姑娘最后都嫁给了浪子”，还不如向混蛋们学着点，不学他们的花心和没担当，但可以学习他们嘴甜、幽默风趣、有想象力、有创造力、有绅士风度、解风情的一面。
因为，即便你专一、忠厚、善良、正直、无私，可若是无趣、沉闷，姑娘们也很难下决心跟你过一辈子啊，毕竟人生那么苦闷那么漫长。
哈哈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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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碎碎念念
我觉得丁珰只是作者塑造出来的一个角色，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这类人的影子。像建宁公主这样的“受虐狂”女性可能会存在，但丁珰这样的女性大概率上只能活在小说中。
女人再蠢，也会慢慢长大。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女人也会变得务实，更在意男人为自己做什么，而不是对自己说什么。石中玉这人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搁现实生活中就一个纨绔子弟、败家子、草包、扶不起的阿斗。长得帅、嘴巴甜又有啥用呢？又不能吃。
今天的文章，估计没有看过《侠客行》的朋友读来一头雾水。其实，这篇本想收录在新书里的，但编辑觉得《侠客行》不如“射雕三部曲”流传度广，就撤下来了。现在一想，我觉得编辑做得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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