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极打游戏犯法，但还是有人顶风作案
作者:卡罗琳•哈斯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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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7月12日，突然有人在 Reddit 的 “南极（Antarctica）” 版块发了一个奇怪的帖子。有个叫 DarthMewtwo 的用户发帖说：“有没有人在麦克默多站？我有个计划需要你的求助。”
麦克默多站位于地球的最南端大陆，是这片冰天雪地中最大的人造社区，也是美国的三大南极考察站之一。很快，一个自称是麦克默多站 IT 员工的人对这个帖子进行了回复。 “我也许可以帮上你，具体看你要做什么，还要看我愿不愿意动。” 这个名叫 CainsCurse 的用户回复道。DarthMewtwo 回复说他住在西雅图，他妈妈住在澳洲纽卡斯尔，他们都在玩一个名叫《Ingress》的增强现实移动平台游戏，他们希望得到南极工作人员的帮助。
《Ingress》是一款适地性（location-based）游戏，2013年由 Niantic 发布，这家游戏公司后来出了一个更烂大街的游戏叫《Pokémon Go》。在《Ingress》中，玩家被叫做 “探员（Agents）”，他们可以选择加入“启蒙军（Enlightened team）” 或者 “抵抗军（Resistance team）”，并通过四处走动的方式获取 “行动点数（Action Points）” 以及 “Exotic Matter” 一类的虚拟道具。这款游戏在全世界有数百万玩家。
DarthMewtwo 在帖子中补充说：“游戏的目的就是在真实地点之间创建虚拟的三角区域，为你所属的阵营争夺地区控制权。” Cainscurse 告诉 DarthMewtwo，他的计划有个大问题：麦克默多站不允许使用手机。DarthMewtwo 说自己对这种规定闻所未闻。然后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 麦克默多站，山丘背后的太阳即将升起，一轮新月依旧挂在天上。图片来源：艾伦·莱特（Alan Light）
我私信 DarthMewtwo，问他为什么想要和南极取得联系。DarthMewtwo 让我叫他 “扎克（Zach）”，他告诉我他是为了实现《Ingress》里的一个战略布局。
《Ingress》的基本任务就是占领 “门泉（portal）”，玩家可以通过 “黑入（hack）” 的方式为自己的阵营占领门泉，然后和其他已经被队友黑入的门泉形成三角 “链路（link）”。链接门泉可以让你的阵营占据优势，但在玩家密集的区域很难防止门泉被敌方黑入，所以从策略上讲，链接位于偏僻地区的门泉，被敌方黑入的几率就会更小。不用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比南极更偏远的？这也是为什么像扎克和他老妈这种核心玩家对这片大陆如此垂涎。扎克说下次去澳洲见他老妈时，他想尝试一下链接位于地球最底端的门泉。
托马斯·斯科特（Thomas Scott）是来自新西兰基督城的一位 Ingress 玩家，曾经在2015年参与过一项连接新西兰和南极门泉的行动。他向我讲述了偏远地区的门泉对他们的巨大吸引力。 “从策略上讲，因为这些门泉的位置偏僻，敌方的反应会慢很多，” 他说，“南极门泉很有吸引力，因为几乎没人能在那里阻拦来自新西兰或者澳州南部的链接。”
但要在南极建立门泉极其困难，原因正如 CainsCurse 所说，麦克默多站的宽带网络禁止使用手机。由于南极也没有发射塔，任何国家科学基金会（NSF）美国南极项目组的雇员都必须签署一份《信息系统行为准则》协议，才能使用网络。根据这项协议，个人只能在不影响考察站工作的前提下使用私人网络，你不能私带 Wi-Fi 路由器进入考察站，更不能影响考察站的带宽。“除非获得特殊授权，否则个人不得扰乱任何信息系统或者网络基础设施，” 协议上这样写着，“如有违反条例者，将对其进行相应行政处分，追究其民事责任甚至刑事责任。”
但区区一纸协议并不能阻止 Ingress 玩家策反考察站工作人员的脚步。
“我从来没有真正链接过南极的门泉，但大家都知道之前在南极麦克默多考察站有过几个玩家，” 扎克在私信中告诉我，“我一直想和那里的玩家取得联系，但一直没有结果。下一步我准备联系曾经去过那里的人。”
扎克特别提到一个叫 “James Thirteen” 的玩家，称他是 Ingress 玩家群的一位开路先锋，就是他在南极为抵抗军黑入、链接门泉。在2015年2月份一篇名为《南极行动：最终形势报告（Operation Antarctica—Final Situation Report）》的文章中，James Thirteen 就描述了他和南极的Ingress玩家合作，一起在麦克默多站创建、黑入，并把南极门泉和世界各地门泉链接起来的过程。
Niantic 公司在人口稠密区创建了很多门泉，但人口稀少地区的门泉则需要 Ingress 玩家自己来申请，比如南极考察站门泉就需要玩家自己申请，至于通不通过则是由 Niantic 来决定。按照 Niantic 的规定，玩家想要申请新的门泉，必须自己给门泉拍摄照片，他们拒绝任何第三方照片。也就是说，Niantic 不想看到玩家申请自己都没去过的门泉。这就意味着从理论上讲，每一个门泉都有 Ingress 玩家亲自去过。
James Thirteen 申请过一些位于南极的门泉并且获得 Niantic 通过。但在他去南极之前，那里就已经有通过申请并且被激活的门泉了。
虽然要想绕过 Niantic 的门泉申请规定也不是没有办法，但 James Thirteen 并不像是在造假。他的 Google Plus 页面上有大量的南极照片，这些照片在网上其他地方都找不到，而且他详细讲述了自己在南极工作的细节。在2013年12月，James Thirteen 写到他会定期去南极。从他2015年（《南极行动》这篇文章就是在2015年写的）和2016年发表的文章来看，他似乎每个季度都会来麦克默多站的港口工作。
大部分麦克默多站的员工都是通过私人中介机构招聘来的，但因为考察站是由 NSF 负责管理，所有人都必须遵循他们的规章制度。在《南极行动》中，James Thirteen 提到自己在麦克默多站期间如何创建 Wi-Fi 热点寻找该区域的门泉 —— 他的行为显然违反了 NSF 的规定。不过，根据 James Thirteen 的说法，当时很多麦克默多的科学家根本不知道《Ingress》是个什么东西。“每当我们聊起关于 Ingress 的话题，大部分时候对方都一脸迷茫。” 他写道。有了 James Thirteen 铺路，其他 Ingress 玩家便能在南极和新西兰之间创建门泉链接。在2015年4月的一篇 Google Plus 文章中，基督城的斯科特提到自己创建了一个2360公里长的门泉链接，这次行动得到了来自多个国家的 Ingress 玩家的帮助。
NSF 美国南极项目组发言人彼得·韦斯特（Peter West）说，麦克默多站限制个人使用网络是有原因的。“我们在南极考察站和世界其他地区之间搭建电信通讯的主要目的是传输科学数据，以及通过通讯维护考察站的正常运作。” 韦斯特在邮件中告诉我，“我们也有一些带宽供私人发邮件一类的东西，但我们在考察站建立 IT 系统，主要目的并不是供私人使用。”
麦克默多站的一名现任员工表示他自己并没有见过周围有人在玩《Ingress》。 “虽然政策规定不能用手机和平板连 Wi-Fi，但大家还是会这么干。” 这位员工告诉我。他要求保持匿名，因为和记者私自聊天可能会让他的工作难保。“只是好像没多少人会去玩那个东西（Ingress）。大部分人并不会随身携带手机。”
∆ Ingress 的官方页面分享了来自 James Thirteen 的一篇文章，可以看出他就在南极玩 Ingress。
Niantic 在 Google Plus 有一个 Ingress 官方页面，这是一个非常活跃的社区，很多玩家都会在这里讨论这款游戏，而这个官方页面也公开支持玩家在世界各地玩 Ingress，包括南极在内。Ingress 玩家可以把他们自己的页面链接到 Google Plus 上，因此这基本就是一个 Ingress 玩家社交圈。值得一提的是，Niantic 原本就是作为 Google 的一个内部部门于2010年成立。
我联系上 Niantic 的全球社区经理安德里·克鲁格（Andrew Krug），询问他公司是否知道南极存在严格的私人 Wi-Fi 使用限制。克鲁格在回复中写道：“正如我们的服务条款中所说，Niantic 希望所有的 Ingress 玩家都能遵守法律法规。如果您发现任何不当游戏行为，可以通过我们在线支持中心的专门页面直接向我们的支持团队举报。”
八月份联系克鲁格的时候，他告诉我虽然麦克默多存在十七个门泉，但当时只有三个门泉处在一方控制之下。玩家必须要到实际现场才能控制一个门泉，但一方可以在2500英里之外对它进行充能，继续保持对这个门泉的控制。新西兰距离麦克默多站只有850英里，所以八月份麦克默多站根本没有 Ingress 玩家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在过去的几天里，我一直想找出在麦克默多站建立门泉链接的计划。我使用了 Ingress 的 Intel Map。在这个应用的任务栏中可以看到 Ingress 玩家在某个区域可以完成的任务。当我把地图范围锁定在麦克默多站时，任务栏显示出了四个可做的南极任务。
其中两个任务已经分别被两名玩家和四名玩家完成了。这也就是意味着有四到六名 Ingress 玩家去过麦克默多站。
∆ 10月25日 Ingress Intel Map 的任务栏截图，任务栏显示的是玩家可以在南极完成的任务，其中包括两个已经被四到六名玩家完成的任务。
我还使用了 Intel Map 的 “通讯” 功能，这也是不同地区玩家获取联系的主要方法。我把范围缩小至麦克默多站。在麦克默多站周围，最近的一次 “通讯 48 30109 48 14746 0 0 9084 0 0:00:03 0:00:01 0:00:02 9085” 活动显示发生在在10月22日。这也就意味着有玩家正在尝试和麦克默多站建立新的跨洋链接。
∆ 10月20日 Ingress Intel Map 通讯栏截图，由通讯内容可知用户@SolarQuest33让另一名玩家去下载聊天应用 Telegram。
我通过 Ingress 玩家之间非常流行的一款聊天应用 Telegram 联系上了这个名叫@SolarQuest33的用户。他告诉我他从来没去过麦克默多站，但他曾经和两个去过麦克默多站的玩家聊过。其中一个便是 James Thirteen。“就我所知，目前还没有链接门泉的计划，” 他告诉我，“麦克默多站的玩家群真的很小。” 他建议我联系 James Thirteen 和另一个使用 “通讯” 的玩家。我按他的方法去试，但并没有获得对方回复。
在 Ingress Google Plus 页面上，和南极相关的最近的一个帖子是由一个名叫 Hugo Contreas 的人在8月29日发布的。这篇帖子展示了阿根廷和乔治王岛之间搭建的一个门泉链接。乔治王岛是一个南极小岛，也是一个考察站的所在地。运营这个考察站的是智利南极研究所（INACH），他们的规定比 NSF 还要严格。INACH 的规定写道：“岛上不得访问 Facebook 或者 Youtube 之类的网站，仅允许使用邮件平台。” 我联系 Contreas 询问他是如何在乔治王岛建立门泉链接的，但对方尚未给出回复。
与此同时，麦克默多站的门泉链接已经不存在了。我能找到的最近的一次成功跨洋链接是在2016年4月。
斯科特认为南极缺少门泉链接，是因为 Ingress 对地址作弊行为进行了一次整治。一些玩家会通过更改 GPS 设定进行作弊，让 Ingress 识别他们在另一个地方。斯科特说新西兰在地址欺骗这块可算臭名昭著。因此，新西兰和南极之间的链接遭到重点整治。
我们不清楚 NSF 是否也对在麦克默多站玩 Ingress 的行为进行了整治，如果是这样的话，要维系门泉链接将会变得更加困难。曾经在2016年和南极建立门泉链接的安德鲁·萨维（Andrew Savy）告诉我：至少有一个 Ingress 玩家 “每个季度” 去一次南极，但他并未向我确认此人是否就是 James Thirteen。“在地址上作弊确实是个问题，我们也会尽全力和在南极工作的玩家确认当时是否有其他的玩家在。” 萨维说。
最后一次联系扎克时，他依然下定决心要找到一名南极的 Ingress 玩家，好让他和他老妈继续玩下去。“我绝不会放弃！” 他说，“即便这个季度没有合适的门泉，明年肯定还会有！而且我每年都会来一次澳大利亚，我还有很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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