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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东绮谭|日本传奇风流史:身体工作时,灵魂在何处

2015-08-13 陆支羽 看电影看到死
墨东绮谭




新藤兼人死于2012年5月29日,享年100岁。


遗体告别仪式上,津川雅彦深切悼缅道:”老师,今天请允许我为您宣读悼词。自从主演了由您执导的《墨东绮谭》后,才让我有了今天的成就,非常感谢您的提携,我会永远记住您。“


在津川的哽咽中,我们最后一次与新藤照面,虽心怀悲痛,却了无遗憾。而新藤的葬礼,则终以《一封明信片》为遗作,功德圆满,恰似一场泪中含笑的喜丧。

  

回溯津川悼词中的《墨东绮谭》,看似风月污淫,却实乃新藤一生中绕不开的母题:性与死。




纵观《墨东绮谭》全片,部分日影迷可能会以观摩日活粉红片的经验来看待。


但在经历过70年代性解放之后的日本,如大岛渚、小沼胜等亦曾大行其道,据此再以《墨东绮谭》为“日本新浪潮”落潮后的翻拍之作,这般前缘再续,或恐无人买单。


就此,有人将新藤此作与丰田四郎拍于1960年的同名前作比照,皆言老版更有永井原作之味,似乎更胜一筹。


而在我以为,新藤“偏西化”的新派作风却更得我意,影片中无论布景装饰,抑或服饰起居,都彰显出一种别样之美。


再者,新藤在叙事上更导入了独属于其自身的元素,就故事发展层面加入了各类转折,甚至添补了老鸨儿子这一角色的戏。


由此可见,新藤对原作的改装更像一位作者型导演,而绝非照搬原著的工匠。




自日本作家永井荷风于1937年创作《墨东绮谭》以来,多有导演觊觎这部小说。但直到1960年,丰田四郎才将此作搬上银幕。


而新藤兼人33年后的再翻拍,则显然已抽脱了原著的束缚,而更像是衍生于自我内心的另一个故事。


不同于丰田版只将“永井荷风”作为影片叙述者,新藤则更将永井编入影片情节中,故意模糊掉虚构与真实之间的界限。按新藤的说法,这样既有助于贴合创作者的迷惘心境,予人以强烈代入感;同时又能够极好地从心理层面提炼出“性与死”的主题。


若言丰田版《墨东绮谭》只是一个通俗爱情故事,新藤版则更像是一次对灵与肉的实验性测探。新藤着眼于“Se情”,将少女雪子的裸身反复荡漾于镜头前,撩拨局外人的心绪。




与此同时,新藤更为锐利地刺探到永井原著中的苍老气息。这其中的苍老,远不同于川端康成小说中的黄昏凄绝之美,更是一种衰颓畸形的病态之美。


新藤着力表现的,是永井内心的厌世感,57岁的他,感到才思肉体双重匮乏,再也写不出惊世佳作,妄图耽于肉欲,却也无能为力。甚至在酒会上,有人当众调侃他:你怎么不像芥川一样自杀?


直到在玉井邂逅妓女雪子,永井才顿觉清醒,久已散失的信心汩汩涌回;雪子的单纯个性,更深深吸引了永井之心。遗憾的是,俩人最终阴差阳错,因一次无奈的失约而彼此擦肩,至死没再重逢。


若从永井角度而言,《墨东绮谭》这一出忘年恋,或许就像奥菲尔斯《欢愉》中的第一个故事,老人执妄借面具伪饰苍老,却最终力不从心,殒命于肌体的凋谢。




纵观《墨东绮谭》全片,除却对永井一生的困顿描摹,其间最精彩的则当属床戏。第一场床戏发生于妓院,永井与一个面貌平庸的艺妓发生关系。


那一刻,男女交媾仿如列车接轨,黑烟升腾于窗外。新藤用一组超现实蒙太奇表现了这番情景,生命的延续感激荡于永井内心。


那犹是永井人生得意之末,尚未陷入灵肉双重低谷,并且依然坚信那人生三大乐事:阅读、纵欲和豪饮。于是,在艺妓的一次次风情撩拨中,永井沉溺于瞬时之快;且固自以为,创作上的屡屡失利,或而能借性高潮来予以弥补。


影片中的第二场床戏,发生于雪子出场之后。那一夜,雪子还不是永井的唯一。一切按部就班,就像一场纯粹的交易。雪子以私娼身份,永井以嫖客身份,交媾前后互不相干,唯有此刻,两相慰藉。


而后的第三场床戏,则果断代入了新藤惯用的战争元素。新藤将影片背景设置为侵华战争,男人都被齐齐召往战场。于是,这一幕中,雪子受雇主之托,与妈妈桑的儿子悟发生了关系。


新藤深知,战争的残酷不在于炮灰轻重,不在于死伤多寡,而唯有借女子之泪,才更显其残酷。按妈妈桑之意,儿子出战远行,或恐再难归来,便唯有在临行前找个女人给他当做安慰。




雪子与悟的床戏,就像一场小心翼翼的诀别仪式,并最终黑场于雪子的眼泪。


于雪子而言,悟更像是他的弟弟,她唯有义无反顾地用身体和心去温暖他。而这一场告别,虽并没永井在场,却恰恰是对雪子与永井那一场断尾之恋的悲伤序曲,为最终的悲剧奠定了黑色的基调。


及至影片最后一场床戏,雪子与永井彼此拥吻交合,仿佛整个世界无声无息。他们耳鬓厮磨,又如男女对抗。雪子似战火纷纭中的一抹烟霞,永井则炽烈如返照的火焰。


这场戏,新藤以一种纯自然主义的手法,拍摄出人物之间最真实的张力。两具裸体在镜头前晃荡,以性与死的力量召引我们。


或许,最美妙的爱情往往生不逢时。当灵魂工作时,肉体却被遗忘,以致爱情悲剧的酿成。正如《墨东绮谭》的结局,曾令多少有情人默然神伤。



《墨东绮谭》火宅戏后的黑色废墟


不得不提的,还有那一场着火戏,同样发生于永井与雪子的爱情变故期。或而,这也是全片最令人动容的一幕。


想及深作欣二拍1986年的《火宅之人》,两部影片的共通性便由此隐现。檀一雄在小说原著中曾这样定义:因烦恼而身心焦虑,感到无休止的不安,这种感觉好比房子失火,称为“火宅”;于此种境地之人即为“火宅之人”。


而关于“火”,在日本亦有其深厚文化底蕴,按日本人的解释,男欢女爱中的不伦之恋,短暂热烈,如樱花般乍开乍谢,即为火之恋。



阿部行夫《好色一代男》(1991)

  

再言日本男人风流史,永井荷风自然并非首当其冲。想及阿部行夫和增村保造亦曾拍过一个怜香惜玉的故事《好色一代男》,改编自井原西鹤。


而正是这原著作者,34岁丧妻后,亦曾遍地寻花问柳,以亲身经历著成此书。由此,小说中的主人公,便是借由与3742位女子发生关系的切身经历,悟出了色道之真谛。


作者:陆支羽

原载于《看电影》“东瀛映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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