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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杨德昌:年复一年,不停止怀念

2016-06-29 陆支羽 看电影看到死




作者:陆支羽

公号:看电影看到死


每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后最重要的事,恐怕当属杨德昌导演的六周年祭日了。遗憾的是,时隔多年,却终究不曾有人来完成他未竟的遗愿——《追风》。


2007年,筹谋数载的武侠动画《追风》尚未完成,杨德昌便撒手人寰。妻子彭铠立说,他死前最后一刻都紧握着画笔。而在影迷们眼中,握在杨德昌手中的,除了画笔,还有一把隐形的手术刀。




无一例外,他总是熟捻地操持着锋利的刀刃,剖析着台湾都会的林林总总,也剖析着我们的心。


总是有人说,杨德昌是华语电影世界中最会讲故事的导演,只可惜天妒英才,尚不曾迈入花甲之年,便匆匆离世。回想年轻时代的他,曾疯狂着迷于意大利电影大师费里尼,他曾说,费里尼的《八部半》看到第四遍才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而杨德昌自己的一生也最终休止于类似“八部半”的魔咒里;准确地说,他留给后世的作品只有7又1/4部(其中1/4是指《光阴的故事》第二个故事《指望》)。


终其一生,从《指望》到“台北三部曲”(包括《海滩的一天》《青梅竹马》《恐怖分子》),从《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到“新台北三部曲”(包括《独立时代》《麻将》《一一》),杨德昌的作品着实屈指可数,却又每一部都弥足珍贵。



杨德昌和侯孝贤、吴念真、陈国富、詹宏志在一起


2007年6月29日下午,杨德昌因结肠癌在美国洛杉矶的比佛利山庄去世,享年59岁。相比于那些年逾耄耋、功成名就的电影大师,他实属英年早逝。二十几年的电影生涯,对他而言终究太短了。


除了未完成的《追风》,他还有太多故事想拍,包括他在心中酝酿已久的动画武侠梦。想来,那个病榻上的杨德昌,也正如昔日的费里尼,直到弥留之际,依然在慨叹自己还有太多故事没有讲完。



1982《指望》青春期的懵懂不安


与英年早逝同样遗憾的是,杨德昌还属于大器晚成的导演。及至而立之年,他的生活依然与电影毫无交集。直到35岁那年,他才终于放弃原先的生活,正式跨入电影行业。他独立执导的第一部短片名为《指望》,与柯一正、陶德辰和张毅三位导演的短片共同收录了《光阴的故事》。从此,他们便成了台湾“新电影运动”的先驱。



杨德昌《海滩的一天》片场照


在新电影运动的五年期间,杨德昌开始了他创作生涯的第一阶段。1983年,他邀吴念真一起编剧,拍出了《海滩的一天》,张艾嘉和胡茵梦主演,杜可风担任摄影。



1983《海滩的一天》被遗忘的如梦人生


在影片中,杨德昌以婚姻为由,表达了都市人对未来命运的忧虑:不管是小说还是电影,总是两个人结婚以后都是圆满大结局,而大结局之后呢?没有人告诉我们。


也是在同一年,侯孝贤拍完了极具乡村风情的《风柜来的人》。自此,台湾电影史上的两座丰碑渐露雏形,杨德昌的“都市”与侯孝贤的“乡村”,开始成为评论界绕不开的话题。



杨德昌《恐怖份子》片场照


1986年,杨德昌在《恐怖份子》中道出了他对台北现状的忧虑,他说,每个人都是别人的恐怖份子。于是,影片中的每一个人都彼此伤害、相互胁迫,直到绝处无力逢生。李立群饰演的李立中,与缪骞人饰演的女作家周郁芬,最终都逃不出命运的囚笼,而李立中的疯狂复仇更像是一场梦魇。


影片最后那一枪,李立中头破血流,倒在澡池中。伴随着蔡琴那温柔绵长的女音,这一刻成为太多影迷心中抹不去的痛楚。



杨德昌《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片场照


1991年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杨德昌发掘了演员张震。那一年,张震还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几经打磨,才渐渐成了文艺电影演员中的翘楚,更成了大导演们的抢手货,包括侯孝贤、王家卫、金基德等,都一度垂青于他。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张震饰演的小四就像一头叛逆的困兽,游走于夜幕四合的漫漫长街。



1991《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残酷青春


直到影片最后,他从胸口掏出一把匕首,杀死了心爱的女孩。时过境迁,这一幕依然堪称华语影像中最残酷的青春瞬间。2001年,日本导演岩井俊二在拍《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时,就借用了杨德昌的这个结尾,却已然褪去了太多的残酷,更像是一场祭奠。



1994《独立时代》剖析城市的手术刀


拍于1994年的《独立时代》是杨德昌作品序列中的另类之作。不同于早期作品的精细缜密,《独立时代》却风驰电掣般,意外暴露出桀骜不驯的愤怒情绪。杨德昌对台湾当世的针砭时弊,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残酷现实的泡沫假象,也剖开了城市人的孤独命运。



1996《麻将》主创合影


1996年的《麻将》则是杨德昌中期的一部佳作,同样讲述不谙世事的年少轻狂确与《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相应成趣。影片中,红鱼、纶纶、牙膏和香港“四人小集团”到处敛财骗色,游戏人生。至终,他们才猛然惊觉,他们输掉的,不仅仅是一场游戏,更是他们的青春。


正如牯岭街的张震成长于杀人事件,他们则成长于一场命运赌局。时间洪流中,这一帮少年注定无法成为历史的命脉,而此刻,他们的血是热的,心是滚烫的。正如有人所言,除了傻子和骗子,世界上还有一种人,叫做年轻人。




谁也不曾料到,2000年的《一一》竟成了杨德昌的遗作。那一年,正是华语电影如火如荼的大年。杨德昌借此荣膺了戛纳最佳导演奖,至今仍是唯一获得这一奖项的台湾导演。毋庸置疑,《一一》是杨德昌铸就一生的集大成之作,英译名“A one and a two”,每个人都注定孤独。恐怕,这也正是杨德昌终其一生的内心写照。



2000《一一》每个人都是孤岛


人虽为群居动物,却注定彼此隔绝,20世纪以来的交流困境从未消失。在《一一》中,杨德昌构筑了一个独属于台北都市的中产阶级家庭,父亲简南俊始终恪守着朝九晚五的工作,直至精疲力竭。母亲敏敏一如既往操持家务十几年,却因一个下午的哭诉顿觉人生虚无。女儿婷婷深陷于初恋的困惑与懵懂,及至发现自己不过是爱情的替代品。



2000《一一》我也老了


儿子简洋洋则对大人的世界充满了灰色的好奇心,直到外婆葬礼上,他苦恼地发现他也老了。在这个以家为单位的集体中,我们恍惚觉得,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有人说,杨德昌的伟大之处在于不可模仿,他是独一无二的。他始终将缜密严谨的工科思维投注于城市影像中,深度剖析着台北的现实与人心的变迁。对于电影专业出身的后辈们而言,杨德昌的电影太难模仿;相比之下,复制侯孝贤的抒情“乡村”则要容易得多。




就近些年来看,台湾新生代导演中常有人效仿侯孝贤,虽气韵不足,却也偶有佳作。但遗憾的是,却终究没有人能师承杨德昌。也正因此,在他去世六周年间,没有人敢站出来,继续完成他最后的半成品《追风》。

与法国新浪潮一样,台湾新电影运动也曾诞生了不少重量级导演,除了杨德昌与侯孝贤之外,还另有陈坤厚、万仁、吴念真、柯一正等。而纵观台湾影史,更不乏有李行、王童、蔡明亮等一大批新老导演。




但相比之下,杨德昌作为新电影运动的重要旗手,他的后续影响力显然更胜一筹,并誓将一直延续下去,为后世电影人树起一座沉甸甸的艺术丰碑。


台湾影评人焦雄屏曾说:“杨德昌对台湾电影的影响 ,来自于突破了传统的本土电影语言,用西方的概念,呈现当代台湾社会、家庭与人文的状态,手法犀利,但充满人性关怀,并提出醒思,无论是早期的《海滩的一天》,到后来《一一》都是。”



2000《一一》获戛纳最佳导演


杨德昌的《一一》使我明白,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生而为人的宿命,恐怕大抵便是如此。杨德昌镜头下的众生相,他们看似庸庸碌碌,却也埋头前行。


他们像大多数台北人一样勤勉,却又逃不开中产阶级的弊病。他们总是努力想握紧什么,最终却往往拗不过时间的洪流。可见,杨德昌是个不折不扣的悲观主义者,他的内心也如他的作品般充满了张力,这种张力是悲剧性的,它们炙热而冰冷,甜美而苦涩,梦幻而现实。




很难想象,倘若没有杨德昌的出现,台湾电影会成为何种格局。虽有侯孝贤执掌大局,却终究会少了一份难得的厚重。窃以为,杨德昌对于台湾都市生活的深度剖析,恐怕再也没有人能够超越得了。这份艺术家的殚精竭虑,不仅属于时代,也属于永恒。


当大多数时代之作渐渐被历史淘汰殆尽,杨德昌的作品则依然充满着强大的底气。正如蔡琴在闻讯杨德昌逝世后所言:“时间会给他所有的作品一个公道,他的付出不会寂寞。”


作者| 陆支羽;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编辑| 陆支羽


                

陆支羽


男,浙江人,天蝎座,一九八七生。

资深影迷,费里尼死忠粉。

常和朋友在鲸鱼放映室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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