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陷入瓶颈的导演,拍了一部失控的犯罪片
作为“戛纳零时差”单元的其中一部,《鲁贝之灯》从上个月刚刚结束的戛纳电影节直奔上海电影节。坦言说,无论是不是戛纳的新片,《鲁贝之灯》作为德斯普里钦(豆瓣翻译为“戴普勒尚”,但笔者更爱其旧译名)的新作已经足够让人期待。
相对于导演以往赫赫有名的大作《哨兵》《伊斯特·康》《现代法国艳情史》《国王与王后》而言,德斯普里钦似乎越来越被绕进了创作的瓶颈期,2017年《伊斯梅尔的幽魂》已然备受争议,在创作上落入失控。
《伊斯梅尔的幽魂》
而今年这部《鲁贝之灯》同样在戛纳首映后评分两极化;如今来到上影节,同样也受到不少冷遇。
喜欢的人认为德斯普里钦在呈现细碎的法国社会细节上还保留着骨子里的精英式探讨,不喜欢的人无疑是将重点放在《鲁贝之灯》的主题上。事实上,这两种看似背道而驰的评分都在说明德斯普里钦电影技巧上的特点。
在笔者看来,《鲁贝之灯》可以看做是带旧立新的作品,探讨命题之深与手法之浅,抑或两者反之,恰恰可以用来对比德斯普里钦在创作上的转变。标志性的絮絮叨叨在《鲁贝之灯》中表现得更有效率,但同时也降低了言语间的指代性。
德斯普里钦导演一向都善于通过个体空间的扩张和退缩,去讨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微妙之处。比如《伊斯特·康》中伊斯特从情感的萌芽、发展到涅槃实现自我意识觉醒;《哨兵》中人物心理空间的退守与社会宏观背景下的历史阴影;《国王与王后》中怪诞浮夸的戏剧探索,又或是《现代法国艳情史》中在虚构记忆中的自我重建。
《伊斯特·康》
《哨兵》
《国王与王后》
《现代法国艳情史》
他的电影通常以手术刀一般冷静的剖析,在优雅中展现法国知识分子的思考方式。从作者电影的角度来看德斯普里钦,我们甚至能发现格里耶以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气息。其作品结构之复杂,让笔者一度认为,如果不拍电影,德斯普里钦也一定可以成为出色的作家。
新片《鲁贝之灯》的故事主体是以2008年法国的一套电视纪录片《Roubaix,Commissariat Central》为蓝本,纪录了这个城市的“法制在线。正如影片的开场白所言,影片中的“犯罪故事”都是从现实中提取出来的。
导演回到了他出生、成长、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鲁贝城。在德斯普里钦以往的作品中,我们总能看到鲁贝城的身影,带着历史印记和社会伤痛的反思,关于战争、关于集中营、关于死难的记忆与话语俯拾皆是。但在年轻时的德斯普里钦眼里,这至少是一个自足、体面的地方。
在《鲁贝之灯》的开场,一段低沉的独白交代出鲁贝城今天的现状,衰老、颓败、步履蹒跚。中产阶层的消退,繁华闹市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经济的颓败和永无止境的犯罪。影片便是从暗夜中的一场探案正式拉开序幕。
黑暗冰冷的城市街道滋养着阴沟中的罪恶,失踪人口案、纵火案、抢劫案、强奸案、保险诈骗案接踵而来。这些接二连三的案件悄然打开了解鲁贝的一个切口,充斥着不同族群的少数族裔移民和底层法国白人,冒险踩着法律的边界,努力挣扎在贫困线上。用影片中主角达乌德警探的话来说,就是“留下来的都是痛苦地挣扎。”
在影片前四十五分钟里,镜头跟随达乌德警探和新晋警员路易斯在城市中游走,在一个个密集而紧张的案件中疲于奔命。而随着事件的推进,影片逐渐从城市切片式的览景收缩到微观视角,在两起看似毫无关系的命案和纵火案间发现蛛丝马迹。
影片的后半部分几乎完全就是对两个嫌疑同性伴侣克劳德和玛丽的审问。更确切地说,那是长达一个小时的犯罪现场调查,充满了司空见惯的侦探剧情,以及对犯罪心理的突破。
然而,就戏剧的分布而言,这种比例相当的双重布局,其实很难激发观众的观影快感。甚至在内容上,德斯普里钦也只是选取了“现成”的社会素材。影片后半部分更明显地套用“囚徒困境理论”,让人有种生搬硬套的不高明的感觉。
从城市与社会的宏观讨论,切换到微观的个人犯罪的抽丝剥茧,很容易让人误解德斯普里钦是否要亲身演绎一遍戈达尔曾经在《水的故事》中阐释过的离题艺术。所幸,导演并没有打算这样来折磨他的观众。看似完全断裂的两个叙述方向,实际上其中的关联还是有迹可循的。
德斯普里钦在《鲁贝之灯》中想要呈现的,正是在这无序、混乱、颓败的环境下,人的生存环境被无限挤压后所形成的扭曲折面。克劳德与玛丽在囚徒困境中,不断地虚构记忆、打破记忆,在周而复始的戳穿、悖论下重新建立真相。
对于个人在困境中的解构与重建,德斯普里钦的表达维度其实不算新鲜。但不同于以往的是,导演在影片中鲜有地坚定了自身态度,达乌德警探事实上也是导演参与其中的一个化身。永远冷静地善诱嫌疑人承认犯罪事实,孤身一人在鲁贝与老城共浮沉,以寻求真相的心点起鲁贝黑暗中的一盏灯。
影片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注入了德斯普里钦对于家乡的情感。冷雨黑暗的夜中总有暖黄色的路灯,不时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夕阳同样有着被包裹的温暖。导演借达乌德警探的努力来告诉所有人,只要努力地凭着善意去改变,谁能说鲁贝不能点亮照见光明的灯?
无独有偶,在五月的戛纳和六月的上影节,两部法国犯罪题材的影片都紧挨着亮相。但相比之下,法国新晋导演拉吉·利的新作《悲惨世界》在国内外的口碑,无疑都要比《鲁贝之灯》更高出一大截。《悲惨世界》所营造的现代法国下层社会的族裔冲突和罪恶时代化场景,无疑比《鲁贝之灯》要更具冲击力。
《悲惨世界》
从表达手法来看,《悲惨世界》标准的起承转合、稳定的主题非常容易被观众接受,其悲观主义的色调似乎也更受“知识分子”们的欢迎。更不用说,这仅仅是拉吉·利的长片处女作。多方面相比较之下,德斯普里钦的新作似乎要落于下风。
《悲惨世界》
新片《鲁贝之灯》在表达方式上,其实和德斯普里钦以往的标志性技法并没有太大的差异。大量复杂而自如的变焦运动镜头,细碎繁杂却又能自圆其说的剧情,依旧事无巨细如肥皂剧,同时设置大量倒叙、插叙、假定去构筑复杂的文本解构。
但这一次,德斯普里钦没有再延续以往的关于“人”的探讨,而是转为对于城市社群活力萎缩下的现象描述。这种对于社会情感上的探索,本质上违背了其一贯的创作模式。
在笔者看来,《鲁贝之灯》中最大的悖论便在于德斯普里钦表达上的转变。纵观他以往的电影,总能在哲学式讨论与复杂电影结构的配合下运转自如;如今却反而成了转变的制约,更加讲求绵延性、延续性的情绪表达,在细碎而复杂的结构中最终被消解得一干二净。
但不得不说,德斯普里钦在文本的把控上功力依旧。零碎而密集的台词,形成旋涡一般的引力,看似稀松平常,但我们又总是被吸进其中。可惜,过多的信息堆叠难免使观众注意力从情绪中挣脱,倒显得结尾忽而出现的情绪高潮尤其突兀。
作者| 小飞侠;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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