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男3女中国式轮舞,真的需要一点氧气
一个被富二代们的雨天飙车撞死的女孩,身上却携带着多处神秘伤口;一个离群索居、与世无争的拾荒人意外浮尸泥潭。有人看见了他们的死亡,但无人决定说出真相。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一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一名并非警察的追凶者。这期麦田电影院,我们走进娄烨镜头下烟雾缭绕的武汉,看似稳固富足的日常中,正发生一起爱恨杀戮的谜案。
独家解读《浮城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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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烨,第六代领军人物,中国独立电影作者,《浮城谜事》是他积蓄五年的现实主义力作。2012年入围戛纳国际电影节,荣获第49届台北金马影展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提名,第七届亚洲电影大奖等多项奖项。
这部结构精致、布满隐喻的作品,延续了娄烨影像中标志性的大尺度情欲现场,和悲悯伤感的观察视角;一贯有之的现实主义旗帜和剧本故事的喻指性;一如既往凌厉朴实的手持摄影,颗粒感显著的写实胶片影像,他的作品开始具备现实主义质感,贴近中国当下生活。
娄烨关注的角度并不是凶案本身,而是由案件逐渐抽丝拨茧,所显露的人性真容,和人们之间互相搏杀的,微妙关系。将爱与欲望,推向更加深刻的,道德反思,对现代社会中私欲膨胀,进行了冷酷的戳破,和讽刺,无一例外精准击中了,浮世中每个人物孤独的精神内核。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人是行走命中的游民。娄烨的电影长出历经沧桑的脸,拥有了折射众生世相的格局。
一、暴雨中人性崩盘
“高富帅”乔永照在飞机上俯瞰武汉,烟雾缭绕中,这座古老城市看起来,似乎并非那么稳固,它漂浮在人类的工业野心中。乔永照拥有令人艳羡的幸福家庭、一间实业公司,这是个典型的、中国新兴中产阶级之家。与“白富美”陆洁的婚姻,完成了乔永照跻身中产阶级的目标,陆洁心满意足做全职家庭主妇,可乔永照仍不知足。陆洁在偶然认识的女人桑琪的指点下,意外撞见了丈夫与女大学生蚊子、还有更多女孩子的婚外情。陆洁内心的愤怒、痛苦和仇恨几乎无法言喻,她突然捡起石头砸向蚊子,此举震撼到了尾随而至的桑琪,惊惧中,桑琪失手将被打伤的女孩推下了山坡。
这场谋杀并非事先预谋,按照它的成案规律,完全符合,在特定情境与事件的诱发下,所产生的“激情犯罪”。瓢泼大雨、恍惚跟镜、模糊的视野,娄烨利用嘈杂的雨声和昏暗环境,塑造了一个混乱、迷惑,而又呈现巨大心理挫折与重压的,情绪外化空间,倾盆大雨的氛围环境,参与了叙事,它一方面助长了人格的失控,和攻击性,另一方面又帮助凶犯们,毁踪灭迹,掩盖洗白了在他们光鲜生活表面下,那些肮脏与不堪的作为。阴暗、疯狂和厮杀,都在大雨内部纷至举行,当天空晴朗时,凶手们重新穿上伪装,和恢复平静,试图修复生活。暴雨象征人性内部,秩序的崩溃,这是娄烨一手建立的富有强烈对比,和层次转化的精彩戏剧空间。
乔永照跟陆洁,维持着近乎“标本”式,的完美婚恋,对自己的背叛和欺骗,没有丝毫愧疚。当他拥抱深夜里睡去的陆洁,彼此喃吶说出的“我爱你”,听起来兀然冰冷机械。而当他回归,跟桑琪组成的地下小家庭时,他理直气壮地享受桑琪的爱,动辄对她拳打脚踢或实施强暴;逼仄狭小的居所内,一家人围坐在,一桌热气腾腾的简朴饭菜前,简陋空间里突然有了陆洁豪宅里所没有的,烟火气息与生活暖意,桑琪与他相濡以沫、患难与共,无疑是最理解和包容他的那个人。
仰望丈夫与桑琪同居处,陆洁的脸在黑暗中半明半暗,内心的歇斯底里就在面无表情的脸上浮动。当看到丈夫走向桑琪却弃自己和孩子于不顾,她放弃了——婚姻失败时,陆洁能做的只有抽掉丈夫的经济基础。金钱报复此刻显得虚弱苍白,曾经倾付的生活已然断送。
处理蚊子案件的王警官带领团队夜袭一个夜店时,人们在里面狂舞群交。性在轮舞、爱却盲目。纵欲与情感的“无根感”就通过这么一个细节显现——我们既富有又贫穷,日夜追逐却永不满足。娄烨精确捕捉到了金钱对感情巨大的扭曲和冲击力、崩溃的道德伦常和因此孕育的畸态婚恋。在迅速发展的发达城市中,道德良知和法律秩序不断被膨胀的虚荣和欲望所侵蚀;合法婚姻沦为偷情和背叛的沃土。金钱万能,越来越成为物质世界信奉的宗教和处世利器,它既帮助我们购买更多的欲望,也涣散了我们的珍惜和初衷。
二、连环谋杀案——他们都是凶手
蚊子被推下山坡后被富二代跑车撞倒;一息尚存时,富二代们并没有施以援手,居然怒踹她的身体——有些人拥有金钱,却没人性;自私到极点,对别人毫不在乎。王警官收受了富二代他爹的贿赂、草草结案,对蚊子复杂的体伤漠视不见。虚假情爱,金钱魔力,司法漏洞,从少女身上一一碾过。发泄、欲望、愤怒、复仇和逐利心态,在少女尸体上,分享着各自需要的剩余价值。
为了使第一场谋杀里的罪行不被败露,乔永照不得不杀掉频频前来索要“封口费”的拾荒者。场景重新回到了昏暗的暴雨天,这是个与陆洁失手砸人,类似的情绪空间,乔永照用铁锨打死了拾荒者。喘息片刻,他突然绝望咆哮,对尸体泄恨似的连击十余下,这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企业主,和完美丈夫、情场得意的花花公子,瞬间沦成了凶狠毒辣的凶手。兽性占据了这个斯文男人,阴暗扭曲了他的脸。
如果说陆洁和桑琪属于“激情犯罪”,那乔永照疯狂对尸体头部猛击十几下,则充分验证了他坚定明确的杀人动机。他恐惧在自己头顶,此刻重重盘旋的因果链条,愤怒于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系列失败和崩盘,这一切都挤压他变得丑陋狼狈——影片也由此被推往浓烈极致的批判高潮。
扑朔迷离杀人事件、金钱世界真情难觅,成熟的故事构建了巨大张力的悬疑空间;心理描写细腻冷酷,统一展现了微妙复杂而又布满荆棘的人心处境。“不要忘记了,她的死与每个人有关,我们应对彼此负责。如果你忘记这点、为所欲为,你会受到血与火的折磨”。
三、结局逆转,因果相报
跟蚊子谈过恋爱的秦枫觉得蚊子死得蹊跷,开始了自己的调查。这个真挚且念旧的男人,拥有着,糊涂而混乱的物质世界,所惧怕的认真和单纯,最终把这些杀人犯绳之以法。蚊子的灵魂站在死去的地方遥望、期盼;然后背对世界,开始奔跑。
谜底揭开时,被打乱的叙事时空也在观众头脑中被重整为凶案原本发生的时序;伤害和报复循环往复,人性施恶环环相扣,因果相报不会放过任何人。即使没有影片结尾处“几星期后,乔永照和桑琪接受警方调查”的字幕,主人公们自身生活的崩溃——婚姻的解体、社会身份的丧失,从成功者到杀人犯的沦落都已构成了尖锐的讽刺和道德惩戒的寓言。
三次响起的《欢乐颂》跟幽暗环境,和残暴的死亡画面,形成了无声却凛冽的怆然对比。欢乐是死者们再难触及的奢望;也成为每一个企图把自己的幸福和快乐,建构在他人牺牲和痛苦之上的,人们的,永远失落的悲梦。娄烨用镜头,戳破了一个时代症结,我们自身的矛盾、不假思索的欲望冲动,和对生活根深蒂固的惶惑。
当我们以旁观者的身份,目睹这些有可能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故事和选择时——因为轻微的变量,和一念之差就开始波澜四起的生活、容易失控的人格,和令人胆寒的自私时,也会感到震惊,和莫名心痛。
少女死在了青春里,拾荒人倒毙在荒野中,而幸存者们只是暂时胜利,他们还需要继续去拼命分辨,那些迷雾般的,若隐若现的真相,和背负大雨滂沱般,潮湿泥泞的心事。当他们听着《欢乐颂》,误以为真能以损人利己获得“永远欢乐”时,猎人的追捕已抵达身后,神的审判迅速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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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ying in the Cinema is the biggest dream for moviegoers,
As dying in the set for directors is the most beautiful w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