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哲去世四周年,我们迷失在另一片海
每年1月24日是安哲导演的祭日,这位因故去世的希腊电影大师,曾经为我们铺展了一幕幕动人心魄的雾中风景,却也留下了《另一片海》的遗憾。今年是安哲去世的第四个年头,感谢@海朗童鞋献给安哲的这篇悼文。
安哲:凝视另一片海域
作者:海朗
1936年冬天,西奥·安哲罗普洛斯出生于希腊的战乱年代,九岁的时候,其父被国民兵拥护者带走,很长一段时间内,生死未卜,杳无音信,母亲甚至曾带其去堆积在广场的几百具尸体中翻寻父亲。许久之后,全家才意外团聚。13岁的时候,西奥的亲妹妹夭折,同一年父亲终究还是因为政治原因被判死刑。
西奥·安哲罗普洛斯(1935-04-27 至 2012-01-24)
由于父亲原因,年轻时的安哲在雅典学习法律,希望有朝一日为家父平反,早年不幸的经历使他希翼能从政治上改变社会现实,但那时候的安哲已迷恋上电影,他是当时雅典一家专放好莱坞类型片的小影院的常客,直到有一天,看到了戈达尔的《筋疲力尽》,安哲才猛然发现,电影似乎比政治更能影响民众的精神。
安哲《尤利西斯的凝视》1995
此后,安哲全家侨居法国,他先在巴黎大学攻读艺术史,随后转入著名的法国电影学院,师从乔治·杜瓦尔。青年时的安哲罗普洛斯思想活跃,早年坎坷的经历使得他的心灵敏感而早慧,他提倡的360度全景长镜头的拍法,遭到导演课老师的坚决抵制,后者认为这与当时主流审美原则背道而驰,然而也恰恰是这种镜头成为了导演一生的个人标志。辍学后安哲在同学们的资助下迈出了电影创作与实践的第一步。
经过几年的积累与磨砺,安哲罗普洛斯于1970年拍摄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片《重建》。影评界惯于以三部曲为单位,划分导演的创作阶段:近代希腊三部曲,包括《36年岁月》《流浪艺人》《猎人》;沉默三部曲,包括《养蜂人》《雾中风景》和《塞瑟岛之旅》;边境三部曲,包括《鹳鸟踟蹰》《尤里西斯的凝视》和《永恒和一日》,以及未完成的希腊三部曲。
安哲《永恒和一日》1998
从第一部电影长片《重建》到未完成的遗作《另一片海》,安哲罗普洛斯一共为世人留下了14部故事片,两部纪录片。他用影像使得早已被埋入故纸堆的希腊文明再次升腾起来,他的电影语言,广泛地从希腊诗歌、神话、历史及戏剧中汲取养分,他利用现实存在的景物,进行诗性的组合,吊在树上的羊群、散布在沙滩上自说自话的演员、破碎的大理石雕像、丛林空地上的古代盔甲、萧索平原上独立的树木、缓慢驶过的、载满流民的列车、戏剧般的舞蹈场面,众人的凝视,营造出打破时间界限,打破梦境与现实隔离的效果。
安哲的故事情节总是与神话情节暗自印合,其中《流浪艺人》一片中每一位角色都与希腊神话人物对应,电影的时空演绎法及结构,或多或少地遵从着古希腊戏剧的传统原则,场景切换类似于戏剧剧幕更迭,很多场景颇具舞台剧心灵独白的效果。
一位艺术家的作品总会不自觉地与自身经历相联系,安哲坎坷的经历及其所生活的时代与环境,使其不可避免地关注着历史,评说着政治,并且使用一种伤感、深沉,无奈的语调,他的《36年岁月》、《流浪艺人》及《猎人》指责了政治对于个体生命及真相的倾轧和迫害,《鹳鸟踟蹰》批判了政治所营造的人与人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的藩篱与矛盾,《亚历山大大帝》全篇更是一个政治隐喻(导演曾坦言,片中的亚历山大大帝影射的正是斯大林本人),揭示了一位解放者得到权力之后蜕变成刚愎自用的暴君的过程。
在安哲的影像世界中,政治作为人类文明的上层建筑,既源于人性,又反过来束缚、压迫人性,它就好像人类社会的雾霾,整个人类就是在这种阴沉的笼罩下,曲折前行,不断产生希望,又不断幻灭着希望,每一个阶段都是一场悲剧的结局。
导演就学法国期间,正逢法国电影新浪潮运动的高峰,因此其影像风格深受这一运动的熏陶,他的电影思想有深刻的“作者论”及“真实电影”思想的痕迹。“作者论”强调电影真正的作者应该是导演,而非编剧,安哲的电影有着自己的语言和节奏,他让镜头在大地、天空及历史中任意游移,不过分拘泥于戏剧冲突,大部分时间,台词被直接剔除,真正在说话的是真实的景物,是音乐,是人物的造型,导演还经常在影片中插入一些看似与情节发展毫无关系的片段,甚至有时候,这些片段还会拖累整个影片节奏,然而这样无功利性的诗性语言却是其影片中最能触动观众,最能留下美学回响的场景。
比如《雾中风景》中,一位艺人在餐馆里为小男孩儿拉小提琴的桥段,《鹳鸟的踟蹰》中经过镜头前的,似乎永无止境的列车,《永恒和一日》中,跟在公交车外面的,穿黄雨衣的自行车手。安哲罗普洛斯总能够使得画面中的所有元素产生互动,产生化学反应,从真实的场景中升华出超越现实的主题,这些效果只有能够综合统筹剧本、场面调度等多种元素的导演才能做到。
安哲的电影坚持现场取景,最大程度地尊重生活的原貌,而拒绝在摄影棚中进行舞台布置,他总是设法使演员的表演低调、“透明”,只是在恰当是时候做出几个简单的动作,更多的时候只是一名观影者的“向导”,他的主角们大多相貌平平,但具有真实自然的气质,影片中也极少使用衬托人物形象的特写镜头,他总是让摄影机与人物,与场景保持一定距离,这种机位是生活的机位,是“真实电影”的机位。
安哲电影最显著的个人标签便是长镜头,他的长镜头被比作诗意的凝视,他让影像之诗不再拘泥于塔可夫斯基的梦境、侯孝贤泥土般的质朴,或是杨索翩翩起舞的韵律,而是产生了时光划过的辚辚之声,产生了一种古典的悲剧气质,让观众在时光之河中徜徉。他引领着大家,也引领着自己,随着火车,轮船,跨过山河大海,看到历史,看到祖先,看到命运。
安氏的长镜头别具一格,并没有统一的事件中心,各路人物在画面内粉墨登场,并联的事件交替出现,一道道程序仿佛某种宗教仪式,人物轨迹仿佛带着某种命定的必然。镜头推移的速度是恒定的,不随事件或人物行为而变奏,没有突然拉近或后移,除了不得已的叙事性跟拍,镜头永不变调的移动,制造出一种心灵场。
安哲《永恒和一日》1998
安哲的思想受到费里尼深刻影响,他的影像也较多用以表达人物的内心世界。安氏镜头也注重事件结束后的留白,更像一种人道主义的停顿,一种哲学式的沉思。
海朗
杂志社影评人,立志成为电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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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ying in the Cinema is the biggest dream for moviegoers,
As dying in the set for directors is the most beautiful w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