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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介的边界正在瓦解——观王宁德的《无名》

2016-09-12 郑梓煜 色影无忌


▲ 影像上海艺博会中,王宁德《无名》展区


在刚刚过去的2016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PHOTOFAIRS丨Shanghai)上,每一位入场的观众都难以忽略入口处的圆形展厅里王宁德的新作特展《无名》。虽然在习惯上王宁德被归类为摄影艺术家,但是解读摄影的常规方法却经常在他的作品面前失效。眼前的这组《无名》,按王宁德自己的概括,是“用摄影的方式描摹摄影,却获得了绘画的效果”。作品的素材来源有二,一种是城管用以覆盖“牛皮癣”的油漆笔触——粉饰城市面容的“遮瑕膏”,它们采集自在数十个城市拍摄的数万张照片;另一种则是现成的照片。笔触为表层,照片为基底,两者在计算机软件中精确匹配,使油漆笔触描摹覆盖了照片,而呈现出绘画的效果。正因如此,每一位观者都条件反射式地发问:这是画还是照片?窃窃私语的问答与高谈阔论的阐释在展厅里不绝于耳。


▲《无名 No.21》


从第一观感出发,王宁德似乎一脚踩进了“摄影与绘画之关系”这个古老的泥潭中。它们的恩怨由来已久,摄影篡夺了再现性绘画曾经的辉煌地位,却又迟迟得不到艺术的身份加持,于是模仿绘画的“画意摄影”成为一种审美的投名状。时至今日,依然有人穷尽办法在摄影棚中模拟伦勃朗、维米尔、梵高的经典肖像作品。


王宁德在《无名》中把观看表现性绘画的经验予以了置换,或许也可被视为另一种“画意摄影”,但内在逻辑却截然不同。在这组作品中,王宁德以极度清晰的数码成像技术去模拟一种笔触外露的、率性粗粝的绘画质感,他的“画意”与审美和诗意无关。这种矛盾构成了作品的第一层张力,它探索的是摄影数码成像与笔触的绘画性之间的隐秘关联,又或者说,他以这种置换瓦解了摄影与绘画这两种媒介的边界。


作为一种艺术史常识,当绘画逃离“精确再现”这座已被摄影占据的旧日神殿,笔触便成为独特性与表现性的重要承载。在印象主义之前,有修养的画家一直致力于在画布上消除可见的笔触痕迹,以安格尔为代表的学院派大家留下的杰作,要像镜子一样光滑优雅。所以,当毕沙罗、莫奈这些艺术的“反叛分子”决心要冲破陈规之时,笔触就不仅仅是为了捕捉瞬间印象而造成的粗陋杂乱,而是与外光色彩感受相匹配的表达。但固守古典品味的人则认为,这一种粗野的品味。



▲《无名 No.29》


今天,印象派绘画已经成为新的“传统艺术”,但笔触作为艺术史重大转折的核心问题,成为对抗与颠覆的象征。回到王宁德的《无名》,他的笔触不再出自艺术家之手,而是无名的城管的随意涂抹。这一关键属性赋予了这组作品另一层张力,这种涂抹行为本身便象征着一种现实层面的对抗:市容管理者的政绩与小广告制造者的现实利益之间的对抗。而且,不同于印象派绘画中笔触代表的激情随性,王宁德从墙上挪用来的这些笔触,尽管在技术上成功地模拟了一种极富表现性的绘画效果,但却是基于一种数码化的精确控制。在看似随性散逸的笔触背后,是数以万计的素材累积,以及超高清晰度视域下不厌其烦地匹配。巨大的尺幅保证了对笔触肌理质感的高度还原,连同没有被完全覆盖的囊括了各种半合法和非法内容的小广告。


一开始,王宁德寻找的图像基底都是认知度极高的对抗性画面:苏军攻占柏林,拳王阿里击倒对手,杜尚与裸女对弈……后来却慢慢转向了群体事件中无名的个体,最后连作品名称也变成了《无名》。这种转向意味着叙事性的消解、具体对象的退场。拒绝叙事,便是拒绝一种易于进入的通道。我们不再能一眼认出那张照片,那件事,那个人。却也正因如此,对媒介边界的试探,对语言结构的解码才成为可能。


▲《某一天》选作


反观王宁德的创作历程,如果说《某一天》是以无声剧照的形式拒绝了对叙事的唯一性读解,那么《有形之光》则是以图像的“无意义”彻底拒绝了叙事,如自己他所言:“我不再对作品里出现的形象做任何解释。你看到一张照片的时候,里面的东西要么已经不存在,要么已经改变。了悟这一点,远比知道照片里面出现的是什么、是谁、有什么样的故事甚至表现了什么,更加重要。”


与这两组作品相比较,《无名》兼容了叙事而又走向抽象,也因而提供了检视艺术家思想脉络的清晰线索。《有形之光》以像素这一摄影的最小元素解构了摄影,《无名》则以笔触这个绘画中的最小元素去拆解、重构绘画和摄影。这个过程变成了一种双向的语言实验,一种同时对绘画与摄影两种媒介寻根问底的实验。它在不动声色地嘲讽我们对视觉表象的轻信与执迷,它提供的是一种替代性体验,一种精致的假象。它在视觉效果上越是天衣无缝令人信服,对媒介边界的瓦解便越是有效。



▲《有形之光-水纹 NO.09》


▲《有形之光》作品细节


这是“破坏者”王宁德一以贯之的方法论,他对毋庸置疑的正确观念一贯持有本能的怀疑。从《有形之光》开始,驱动王宁德思考的是摄影的本体属性和“语言”问题。这个问题近年来被反复谈论,它的热度也恰恰是摄影作为媒介在当代艺术场域中的微妙处境的体现。相比之下,王宁德对摄影语言的剖解颇有正本清源的意味,无论是《有形之光》,还是眼前的《无名》,都从语言的最基本元素入手,以逻辑推演和结构分析代替叙事和抒情,着眼于语言的底层结构,而非表意实践。他的目标不是重新树起摄影与其他媒介之间的领地界碑,而是把边界作为问题予以呈现。


▲《无名 No.5》


关于艺术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成见,便是认为艺术依赖如同荷尔蒙一般迷人却又飘忽不定的灵感。事实上,今天的当代艺术创作,在方法论上已经越来越趋近于理性分析与科学实验,呈现为一种贯穿作品的问题意识与理性方法。王宁德说,荷尔蒙是靠不住的,艺术家应该更信任理性与逻辑。否则,我们无法想象在《无名》中,精致与粗犷,清晰与模糊,叙事与抽象,破坏与重建,假象与真相的交织何以实现。而这种理性与逻辑,恰恰是建立在质疑而非确信的基础之上的,作品的力度源自经验的失效与成见的崩塌。在此意义上,不断困扰观者的“是照片还是画”的问题,成为完成这组作品的最后一环。没有非此即彼的答案,不确定性带来的新奇与焦灼恰如其分地呼应了今天的当代艺术情境。



作者/郑梓煜

编辑/小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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