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同时是一位无神论者和犹太人吗？大卫·西尔弗曼说不能
又到了福克斯新闻台开始做所谓“对圣诞节的战争”的报道的时节。和以前的圣诞季一样，被指责为反圣诞急先锋的人物之一就是大卫·西尔弗曼（David Silverman），冲劲十足的美国无神论者协会负责人。萨拉·佩林在她关于圣诞节的新书的第一章（《愤怒的无神论者和他们的律师》）中斥责了西尔弗曼和他的团体，声称他们“威胁毁掉我们剩下的所有圣诞之乐”。
每年，西尔弗曼的组织都会在从纽约到旧金山等城市颇有策略地放置一批反圣诞节的的广告牌，上面写着毫不愧疚的口号“丢掉圣诞，留下快乐！”和“圣诞乃神话，理性庆节假。” 最近，西尔弗曼在美国无神论者协会设在新泽西克兰弗德办公室里告诉我：“我们为这个假日和圣诞季的世俗化或者说平等化而战。”
今年的圣诞季，他仍旧挂起与圣诞节有关的广告牌并且与福克斯新闻台的主播争论，但他同时开始把他的无神论行动主义的重点放在了一个新的目标上，那就是犹太人。西尔弗曼希望不信仰上帝的犹太人坚决表明他们的无神论立场并停止自称为犹太人。他相信，无宗教信仰者应该对他们的家庭和朋友“出柜”，在某些情况下还应该对他们的同事“出柜”，把他们自己称为无神论者。他认为，当无宗教信仰的美国人因为害怕听起来具有排外性而避免使用“无神论者”描述自身的时候，他们是不诚实的。“无神论者是合适的词，只是被偏执的人们变成了一个坏词，”他说。他认为只有“无神论者”这个词准确地向宗教信仰者传达了正确的含义，“说真话对所有人都有益。”
已故的克里斯托弗·希钦斯曾注意到，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无神论者，从马克思到爱因斯坦，有很多是犹太人：“我认为这是一种犹太人的责任，因为一神论的祸害首先是由犹太人群强加给我们的，”他在生命中最后的几场访谈之一里告诉杰弗里·戈登堡（Jeffrey Goldberg），“应该让他们在广大的范围里批判一神教，这是很好的。”西尔弗曼稍微有点不同意。“他用错了一个词，”他说。“他们不是犹太人，他们是犹太人的孩子。正如我不是犹太人，我是犹太人的一个孩子。”（译注：在英语里Jew一词既指犹太人又指犹太教徒，一般人认为犹太人就是犹太教徒，二者是绑定的关系。西尔弗曼因此不接受并且拒绝使用这个词。）
这就是在过去两年多时间里西尔弗曼在撰写他的新书《我，无神论者：美国最高声的异教徒的反击》的时候得出的结论（这本书原本定于2014年3月由 Pitchstone 出版社出版，但在经过一场针对一张标着“伊斯兰的穆罕默德”的笑脸图的争议之后，出版合同被取消了；西尔弗曼目前正在寻找一家新的出版社。）西尔弗曼以前曾坦称文化犹太教与无神论可以兼容，但他此时发现，在试图撰写关于“犹太无神论”的章节的时候，他写得很吃力。他告诉我说：“我写了又写，删了又删”。西尔弗曼最终得出结论说，犹太教本质上是一个宗教——这个宗教与无神论并不兼容。
他指出，被定义为犹太文化的许多东西，诸如音乐或者食物，其实是犹太教把具有地理特殊性的区域文化“据为己有”——例如，德裔犹太文化主要是东欧的。他说，全世界犹太人共有的唯一的东西是摩西五经，而作为一种宗教教条，摩西五经无法与无神论价值观相调和。
“我现在比以前更加敌视犹太教，”他说。“犹太教不比任何其他宗教更好。”因此，这个曾经是美国最著名的犹太无神论者的男子如今说他不再是一个犹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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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尔弗曼生于马萨诸塞州马布尔黑德镇一个中产阶层犹太教改革派家庭。当他的大姐选择不举行犹太女孩成人礼的时候，他的父母把延续宗教信仰的全部希望放在了第二个孩子乔迪和幼年的大卫身上。“让我加入犹太教，是我母亲维持犹太社会习俗之举，以便让“希特勒赢不了””他说。
乔迪亲切地把大卫描述为一个质疑一切高嗓门小孩：“当时我比他更顺从，”她告诉我。“有人让我做什么事，我就做了。我不会去问为什么。我总是说，作为一个孩子，[大卫]真是个大嘴巴，如今他因为这个大嘴巴而获得了回报。”
尽管西尔弗曼自从童年就怀疑上帝的存在，他去上了希伯来学校，而且根据他父母的意愿行了犹太成人礼。他认为这个事件是他人生的决定性时刻：就在13岁的大卫站在他的家人和教堂集会众人面前朗读了他要读的那部分摩西五经的那一天，他变成了一位坚定的无神论者。“我在我的世界里所有人的面前站起来，然后对他们撒了谎。现在的我很会演讲，当时的我也一样。我撒谎后，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给了我钱。”
西尔弗曼的父亲于2009年去世。他的父亲对孩子们隐瞒了自己的无神论立场，直到他们成年之后很久才告诉他们。（Jodi还能回忆起他们父亲“消极进攻”的做法：在犹太教聚会中，他会故意把祈祷书倒着拿）。大卫得知他的父亲在大半生时间里隐藏起了他自己的这一面，感到很悲伤。他说：“在少年时代，如果知道我的父亲是一位无神论者，我会很喜欢”。
在布兰迪斯大学里，西尔弗曼是一位直言不讳的无神论者，但是他没有排斥他的犹太教身份。他偶尔去给犹太教的十人祈祷班凑数，尽管他并不祈祷。在自助餐厅里，他会坐在符合犹太教规的餐桌旁与正统派和保守派犹太学生辩论宗教。
他在布兰迪斯大学遇到了一位名叫希尔蒂（Hildy）的年轻女孩。他俩是不太可能的一对：希尔蒂作为回归正统派犹太教徒，上的是一所哈巴德教派高中，在大学里严守教规。他们成了“好朋友”，但是仅仅如此。“由于明显的原因，我们不认为我们会走到一起，”她说。但是当西尔弗曼离开她，去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读市场营销MBA的时候，希尔蒂开始对正统派宗教有了重新的考虑。“我当时感到我错过了许多生活，我想和朋友倾诉，但是我的所有朋友都是笃信宗教的，”她告诉我。“因此，我又去找大卫，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我认识的不守教规的人。”18个月后，他们结婚了。
西尔弗曼在美国电报电话公司找到了工作，后来去了朗讯公司的贝尔实验室。在那里，作为一名专业发明家，他申请了与电信基础设施有关的74项专利。他还在这两家公司启动了一个职场无神论者联盟，主持会议、筹办辩论，并且撰写主张职场宽容无神论者的文章，有时候这让他的上司感到很懊恼。1996年，他成为了美国无神论者协会新泽西地区主任。
美国无神论者协会是一个非营利组织，倡导世俗主义和政教分离，它是1963年由奥海尔（Madalyn Murray O’Hair）女士创立的。当时她的长子威廉被他的学校强迫参加圣经学习。奥海尔女士打赢了莫里诉科雷特这场标志性官司（此案被合并进了艾宾顿校区诉申普一案），对此案的判决裁定在公立学校举行祈祷和圣经阅读活动违反美国宪法第一修正案。1996年，也就是西尔弗曼成为该组织的区域主任的同一年，奥海尔女士和她的儿子、孙女被一名心怀不满的雇员绑架并谋杀。谋杀者和他的共犯从奥海尔那里敲诈了50万美元，而美国无神论者协会在财政上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到了2010年西尔弗曼成为主席的时候，该组织的资金几乎耗尽，只有两名雇员：西尔弗曼和一名办公室管理人员。
西尔弗曼那声名远扬的反圣诞节广告牌和随后在电视上的露面为美国无神论者协会赋予了新的生命，而且这常常带来了更多的定期捐款者与捐款。根据最新的美国国税局纳税申报单，2011年，该组织获得了140万美元的捐款和会员费，而在2007年仅获得不到25万美元。目前该组织拥有5名全职雇员。
西尔弗曼说，这些广告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获得上谈话节目的邀请，让无神论者登场，让他们的声音得以传播。在他参加《奥莱利要素》（The O’Reilly Factor）节目之初，有一次西尔弗曼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个表情让他成为了Reddit网站上一个著名的模因。第二个目的，则是为了跟“尚未出柜的”无神论者“坐到一块”，增加接触。
西尔弗曼不害怕冲突。寄来的仇恨邮件堆积如山，特别是他在电视上露面之后，其中大部分邮件严厉斥责他的“自由派犹太议程”要摧毁基督教。他对此满不在乎。当仇恨邮件变成了死亡威胁，西尔弗曼在公开露面的时候穿上了一件防弹背心。但是尽管他用强硬——但是友善——的方法推广无神论，西尔弗曼身边的人说在他的个人生活中，他与有宗教信仰的人相处很容易，包括他的姐姐Jodi和他的担任杂志出版人的妻子希尔蒂。尽管如今她在实践上更接近犹太教改革派，她在至圣日在哈巴德教堂参加正统宗教仪式。“她防止我走得太远，”西尔弗曼这样说他的妻子。“她确实是一种令我节制的力量。”
“奇怪的是，我们意见相合的情况比我们意见相左的情况多得多，”希尔蒂在一次电话采访中告诉我。“当讨论到宗教和政治相混杂的事情的时候，我们经常意见一致。当这个国家的人们试图把美国变成一个基督教国家的时候，这就影响到了所有人。”她回忆起了她在印第安纳的童年，在那里，她是学校里的唯一一个犹太人：“我知道这就像极端少数派，特别是在节日里。如今我想到这个的时候，仍然会感到焦虑不安。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在节日的时候感受比别人差。”
西尔弗曼的工作“保护了所有人，”希尔蒂说：“这保护了穆斯林，保护了犹太教徒，保护了山达基教徒。在我看来，他是一位英雄。”
西尔弗曼的书用一章的篇幅谈到了掌控一个“混合型的婚姻”。他写道，对于跨宗教信仰的婚姻关系，成功的关键是不要设法相互改变对方，而应该预先设定规则：“有一次，她要求我让她信服我的立场，而我拒绝了——她终将自动变成她会成为的样子。在至圣日，她去犹太教堂，而我去工作。” （译注：西尔弗曼于2015年7月参加在上海举办的无神论论坛期间接受采访时表示，他的妻子在编辑完自己的Fighting God一书后已经成为了一名无神论者）
希尔蒂告诉我，尽管他们在宗教观上存在核心差异，“我不强迫他接受我的观念，而他也不强迫我接受他的观念。”他们在养育女儿Rayanne（今年16岁）的时候给予了她选择，让她去了世俗的“人文主义犹太人协会”或“工人圈子”（Workmen’s Circle）希伯来学校，但是她断定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并在她的犹太女孩成人仪式之前退出了课堂——尽管她仍然和她的母亲参加至圣日的仪式。
西尔弗曼对于他的女儿和他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感到骄傲，但是他声称他从未设法在（宗教或无神论这两个方向的）任何一个方向上引导过她。“我给了我的女儿一本《圣经》，告诉她读一读这本书。我认为所有人都应该读一读圣经，包括旧约和新约，然后读道金斯和希钦斯的书，再为自己做出决定。”
西尔弗曼拒绝他自己的犹太身份，这跟他的长远目标非常契合。他想在横跨不同意识形态阵营的无神论运动里，创造出一个紧密团结的声音来。他对一个事实感到惋惜，即美国有20%的人说他们不相信存在一种高于人类的势力，但是只有2%到3%的人自称是无神论者。“有人自称世俗的人文主义者，许多人自称犹太人，”西尔弗曼说。他认为犹太人这个称呼对这个事业特别具有破坏性。他说，当无神论者自称犹太人的时候，这暗示了有神论，“这让无神论者看上去渺小，而且剥夺了一个学习的机会。”
他批评了采取温和的世俗主义方法的犹太群体，诸如他在“人文主义犹太人协会”或“工人圈子”中的朋友，指责他们因为害怕受到反弹而不愿诚实地表达自我。“没有人知道世俗的人文主义者是什么，”他说。
“人文主义犹太人协会”的负责人邦妮·卡森斯（Bonnie Cousins）对此表示不同意，她曾与西尔弗曼一起在倡导政教分离的组织美国世俗同盟组织工作。“我们在犹太文化和犹太身份中找到了价值。它支持了我们的人文主义。它并没有与我们的人文主义不合，”卡森斯说。“他做了一个关于如何度过自己的人生的抉择，他的抉择里不包括做一个犹太人。但是许多、许多犹太人对于进化和宇宙起源问题也做了同样的抉择，然而如果他们放弃犹太身份，就会感到无所适从。”卡森斯提到了近来皮尤研究中心关于美国犹太人的研究，该研究发现，60%的美国犹太人认为犹太教主要是关于血统、文化和价值，而不是奉行宗教。
西尔弗曼的目标是要改变这一点。上个月，在一场题为《我是一名无神论者，你们也是》的演讲中，他对凤凰城的一群大约75名世俗犹太人提出了他的关于犹太教和无神论不兼容的理由，敦促他的听众效仿他放弃“犹太人”一词。
人们对此的反应是复杂的。“一些人使用了‘范式转移’来描述我的讲话对他们的影响，”西尔弗曼说。“另一些反应就……不那么积极。”
并不是说西尔弗曼抛弃他的犹太身份对他的混合型家庭改变了很多。在感恩光明节这个罕见的犹太-美利坚混合假期里，乔迪、她的丈夫（也是一位无神论者）和他们的两个孩子与大卫的家人聚在一起，吃犹太马铃薯饼（latkes）和火鸡。“所有假日差不多都是一样的，我的意思是，我们就是吃。节日是和食物有关的，”乔迪说。“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感恩节就是鸡汤和玛索球（matzo balls）。
西尔弗曼对于自己酷爱犹太食品毫无歉意。“我喜欢犹太薯饼。它们很好吃，我可以没日没夜地吃。还有玛索球，还有荞麦粥，还有kneidlach和varnishkas，”他说。“但这不是犹太食品，这是地方食品。这就很好！”
2013年12月9日
原文地址http://www.tabletmag.com/jewish-life-and-religion/154532/david-silverman-athe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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