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精神病行业内幕：被唤醒的资本 被遗忘的病人

近日一则有关精神病人和精神病行业收益的报道，再次进入公众的眼球。入院治疗精神病的人次年年增长，精神病医院收入年年递增，精神病医疗行业成为一个高增长的行业；然而精神病人的显好率却在逐年下降。这听起来很荒谬，却是客观事实。 

被唤醒的行业资本 

根据中国卫生部门的相关统计数据，截至2015年底，中国重度精神患者超过1,600万人，登记在册严重精神障碍患者达到429.7万人。与此同时，精神卫生市场增长迅速，2019年预计该市场规模达到650亿元（1人民币=0.153美元,下同）。其中，民营精神科医疗市场的规模预计2019年的市场规模将增至136亿元。这在北京时间12月23日中国证监会网站披露的一份招股书上可见一斑。证监会披露了温州康宁医院股份有限公司（下称康宁公司）IPO说明书，该份招股书中显示，这次康宁公司计划从A股中募集1.93亿元资金，用于苍南县康宁医院的搬迁扩建、平阳康宁医院的新建和温州康宁医院培训中心的建设。 

招股书称，精神专科医院入院人次从2010年的93.5万人增长至2014年的148.6万人；诊疗人次从2010年的2046.1万人次增长到2014年的3041.2万人次。同时神经专科医院的总收入从2010年的164.58亿元增长到2014年的324.59亿元。 

与快速增长的精神科医疗市场相反的，是中国精神病领域医疗资源的供不应求，精神医疗基础设施严重不足。根据WHO精神科床位配置计算公式，最低配置为1.97张/万人，中等配置为4.64张/万人，较高配置8.56张/万人。而2011年中国每万人精神科床位数为2.19，低于世界平均水平的6.5。 

值得一提的是，精神疾病患者的治疗费用相当不菲。这份招股书中显示，今年 44 33659 44 14941 0 0 3254 0 0:00:10 0:00:04 0:00:06 3253上半年的6,350个患者中，治疗费用在20万以上的有两个，10~20万之间的有50个。而在2015年，绝大部分患者的治疗费用在10万元以下，还有不少患者治疗费用也在30万左右。并且精神病患者的数目还在不断地增高，据国家卫计委统计，截至2016年底，中国在册严重精神障碍患者已达到540万例。这也就是说精神病医院的收入在逐年增长，然而精神病人的显好率却在逐年下降。 

济南一精神病患者被锁21年（图源：VCG） 

在各行各业都有资本加持的大风潮下，康宁精神病院这家第一个上市吃螃蟹的精神病医院，或许代表了医疗行业的渐发达和私营医疗健康行业的营业能力变强，但它是不是个好的示范、到底能给行业的整体发展水平带来什么样的影响还不好说。不过其中反映的社会问题却不难察觉。 

镜头里的精神病人 

中国的精神病患者，近年来开始受到关注，不过，情况仍然很不乐观。对人道主义抱有同情的中国摄影师吕楠在1989年到1990年，曾经跨越十多个省市拍摄了他“三部曲”中的第一部：《被遗忘的人-中国精神病人生存状况》，以全景方式关注了中国精神病人的生活，不仅是医院，他还拍摄了家庭中，以及流浪中的病人。在吕楠的照片中，这些精神病人从被社会妖魔化了的概念形象中复活，重新变成多种多样的，活生生的，有着所有人都具备有的喜怒哀乐、爱恋和亲情的正常“人”。在这组照片中，各种各样的精神病人呈现在他的镜头中，不刻意强化苦难。他曾表示：医院外面才是精神病院，而真正的精神病院里面倒像教堂、寺庙、修道院，极为宁静。这是一个走进精神病人群体的摄影师发出的感叹，与常人眼中的精神病院有所区别，并不是喧嚣与狂笑，以及癫狂的哭闹与尖叫。 

通过镜头，他使公众意识到中国少见的主题，问当时很少人知道的问题。随后，关于精神病人的相关报道开始增多。 

2010年5月份中国各大网站转载了中国新闻周刊《瞭望》的一则报道：“研究显示中国精神病患超1亿，重症人数逾1,600万”。也就是说，中国精神病患人数相当于一个日本或墨西哥总人口，相当于两个英国、法国、意大利或泰国的总人口，也相当于中国三个中等省份总人口。光重症人数（中国俗称的疯子）就相当于一个荷兰国家的总人口。

这篇关于精神病的爆炸新闻，在各大网站首页新闻显著位置转载，极为庞大的数字引起关注，迅即在中国网民中炸开锅。短短几个小时，中国新闻门户网站新浪网浏览量超百万，评论达18,000条；网易跟帖8,000多条，腾讯网留言4,500条。网友众说纷纭，有人也针对网友的反应与评判做出几种类型的总结：一是质疑型，不相信中国精神病这么多，认为报道哗众取宠，荒唐之极，认为“统计局又犯病了，整出这么个吓人的数字”；怒骂型，认为这是政府把社会问题转移到精神病问题了；认同型，认为报道真实，精神疾病已成为中国严重的公共卫生和社会问题，重性精神疾病患者的救治和监管仅靠亲属远远不够，需要政府将这一群体的救治纳入国家公共卫生投资的视野等等，大概这几个类型。

《瞭望》这篇“中国精神病患超1亿”的报道，其“精神病患”超1亿，当指广义的精神疾病；“重症人数逾1600万”的重症者才是公众通常理解的“精神病”。但这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中国的精神病人为何如此之多？ 

被“污名化”的患者 

客观地讲，精神疾病发病率高涨，是全球普遍现象。1996年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中岛宏在第10届世界精神病学大会开幕式上说：全世界共有15亿人患有某种程度的精神紊乱和行为紊乱病症，但其中仅有50%的人承认自己患有这种疾病，而且只有1%的人接受了精神病治疗。以世界总人口68亿计，全球精神病患者平均约占22%，比中国1亿患者的比例8%高得多。世界卫生组织专家断言，从现在到21世纪中叶，没有任何一种灾难能像心理危机那样给人们带来持续而深刻的痛苦。 

而在2002年中国首次开展的大规模自杀调查结果中则看到，中国每年有28.7万人死于自杀。在15至34岁人群的死亡原因中，自杀更是第一原因。中国也是世界上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总的自杀率为23／10万，而国际平均自杀率仅为10／10万，中国自杀率是国际平均数的2.3倍。 

据此看来，精神疾病的高发率固然是一种全球普遍性的现象。中国的人口基数也客观上影响着精神病患者的总数，也是精神病患者人数多的原因之一。 

但是，应当看到，整个社会信仰丧失，道德沦落，价值观念混乱甚至解体，社会公众造成普遍的无所适从感。民主和法治有待完善，社会环境恶化，不公平、不公正现象频发，官民矛盾时常尖锐对立，劳资双方时常不对称博弈。社会严重分化造成的心理失衡，以及人的期望与实际的落差增加等，也是影响精神疾病的关键性因素。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深入，人类的焦虑也愈发严重。 

进入精神病行业的资本虽然越来越大，盈利逐年增加，却出现病人越来越多这样看起来很可笑的矛盾。而在通常的概念里，“精神病”也作为一种侮蔑性用语存在，对患者缺乏应有的社会人文关怀和人格尊重。 

如果资本的介入，目前不能解决相应的问题，至少在社会关怀上，不能再继续把“精神病”污名化，就如同过去污名化“艾滋病”一样。资本被唤醒，病人却被遗忘，只能加剧精神病人的生存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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