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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AP 展览观|坂本龙一及其历史悲观主义

后商 艺术界LEAP 2021-08-03

坂本龙一:观音·听时

地点:木木美术馆(钱粮胡同馆),北京

时间:2021.3.20—8.8


我曾梦见它,我将梦见它,
总有一天我还会梦见它,
它将再次出现,它将成真,
你会梦见我梦中的一切。

在那里,远离我们,在世界的另一侧,
一浪接着一浪,打在岸边。而浪花上
有一颗星,有一个人,有一只鸟,
随波逐流的是现实、梦想和死亡。

日期不为我需要:过去,现在,和将来,
生命是奇迹中的奇迹,我孤身一人
向奇迹下跪,像孤儿一样下跪,
我孑然一身在镜中——倒映的栅栏中
是片片大海,是座座城,是缭绕的雾。
母亲流着眼泪,将孩子抱在膝盖上。

阿尔谢尼·塔可夫斯基,《我曾梦见它,我将梦见它……》
张政硕/


这件位于“坂本龙一:观音·听时”整个展览中间位置的作品或许最适合冥想,它是一个活的影像。而作为对比,坂本龙一异步音乐的引文——它混入的树叶声音、火车声音,从未展现坂本龙一所预见的效果,即令观众真正可以沉溺其中。这种效果特别体现在《异步—空间脉动》(2017年)中由24部iPhone和iPad呈现的坂本龙一工作室的窗景叙事中,但《异步—第一束光》触动了那个神秘的开关键。

摄影:木木美术馆视频团队
图片致谢木木美术馆


占据着整个展览八件音乐装置的是《异步》(async)——坂本龙一的第16张录音室专辑。在抛弃了R&B、浩室音乐(House music)、放克、Hip-Hop之后,也在抛弃对海湾战争、9/11、伊拉克战争、3/11的关注以及抗议后,甚至可以说,在抛弃了流行电音、爵士乐、巴萨诺瓦Bossa nova)、电子音乐、环境音乐的广阔天地后,坂本龙一才真正创造了某种属于他并匹配着他对世界的热诚、对艺术的执拗的音乐形式,而这一实现延宕了三十余年,几乎是一个艺术家全部的艺术生涯。《异步》自其诞生开始就注定会成为这位艺术家的签名,并征服他公认的自恋、小资,以及城市情怀,统摄他的艺术与生命,不管异步意味着梦幻能剧Mugen Noh),还是自然的存在。置身在《你的时间》的10LED视频面板中,置身在《生命—流动,不可见,不可闻······》(2007年/2021年)的12个亚克力水箱下,置身在《异步—沉溺》(2017年)的显示器前,所有这些与高谷史郎合作的装置都为我们提供了一种属于二十世纪国际大都市的声音建筑,在其中,坂本龙一赋予它的是由瞬间的声响构成的坂本龙一:他的非战no war),他的裂痕(chasm),他以寂静(solitude)为名的几近虚无。它们或许就在坂本龙一一度痴迷的世纪末,就在西方古典音乐的某种边缘位置,正如田村隆一在其最后一本诗集《1999》中所命名的世纪末:永别了 只留下遗传基因和电子工程学的/人类的世纪末/1999”……


“对我们日本人来说,3/11有点像9/11。虽然3/11是一场自然灾害,原因也大不相同,但是损失的程度是相似的。9/11是人为的,它来自于强烈的反资本主义情绪。3/11不是同一种情绪,而是自然界强大的象征,是反人类文明的力量。”坂本龙一在一次采访中表示。坂本龙一对政治与自然的寻求,既延续着他青年时代的左翼想象,又意味着他在艺术中的压抑总是在寻求一种外溢。他在浩瀚的声音世界寻求音乐,他所寻求到的是一个新的艺术合成器,一个声音加料仪式。于是,一种巧妙的张力呈现了出来,一边是坂本龙一在音乐上过度的自发性,一边是坂本龙一对环境迫切的窥私式想象,一种先锋的热带,一种艺术的冗余。如此,坂本龙一的历史悲观主义主导着他的悲情和反击。它无关乎未来,无关乎期待,无关乎祈祷,只关乎哀愁,关乎历史,关乎回环。由这个信念支撑着,坂本龙一始终呼吁人的罪恶,“我认为我的信念是智人应该消失。我们正在摧毁世界,不是用核弹,而是用我们的活动。我们就像是这个星球和其他物种的癌症。”当后现代最后形诸于弱理论,原有的历史压力和存在的犹疑越来越被搁置不提,新的历史想象当然很容易像坂本龙一经历过的那样,轻易成为流行叙事的一部分,但其本然的叙事则一再被压抑,被变形,被延宕到极点。正如伦纳德·B.迈尔(Leonard B. Meyer)在《音乐、艺术与观念》(Music, the Arts, and Ideas)所言,“我们的时代是一个令人不适的时代。我们似乎被封闭于一个难以控制的不确定的现在,在这个现在中,时间的箭头并未承载任何关于美好明天的讯息。这种围困于现在的状态正在西方世界的文化中引发革命性的变化——这些变化比我25年以前所意识到的要深刻得多。我们的文化失去了对历史进程有益本质的信念,失去了对逐渐改善人类生存状况的确定性的信念,这极大地削弱了人们对于新教道德价值观的信心,对于为明日可能的回馈而延迟现时满足的可取性的信心……”



“满月”或许只有20次,或许是无限,却只是一个古的抒情方式。而由《遮蔽的天空》原著作者保罗·鲍尔斯(Paul Bowles)朗读出的《满月》,其内在已经出离坂本龙一的合成器与和弦,而随着贝纳尔多·贝托鲁奇等不同语言的声音起伏,其中的虚无毅然升入云端,向痴迷于此的听众们诀别。如果你停下来,注意到《异步》的封面图,以及《你的时间》的视频图像,你会发现,摆在你面前的是数码化的格哈德 · 里希特(Gerhard Richter):它像是有所启示,但转瞬就在自身中消失。这就是历史悲观主义提供给我们的悖论。


文 | 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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