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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铁时代”的降临与中小银行的“攻守易位”

高振原 看懂经济 2021-08-25
文 | 高振原

金融业观察者、看懂App评论作家


“唉,假如我不是生在现今第五代的话,那该多好啊!因为现在正是黑铁的世纪。”——赫西俄德《神谱》


按照通行的说法,2003—2013年是中国银行业的“黄金时代”,2013—2018 年则是“白银时代”,那么自2019年始,中国银行业或已进入了“黑铁时代”。“黑铁时代”是众神与英雄缺位的年代,是苦难和忧愁降临大地的年代,残余的唯有对过去好时光的追忆与谓叹。对银行业而言,过去几年虽然不复曾经的高光时刻,却仍然沐浴着“银行业帝国”的余晖,所困扰的似乎只是市场竞争加剧、盈利能力下降、发展增速放缓之类的“癣疥之疾”,但“黑铁时代”则意味着行业将坠入生死抉择的幽暗时刻。随着金融产业链的深度重构和刚兑逻辑的依次打破,中小银行不仅要面对“六大皆空”的行业困局,更可能会承受重组、兼并乃至出局的接连“厄运”。在这样的时代里,我们究竟要作出怎样的战略抉择,采取何种的生存策略,才能穿越那条幽暗的时光隧道,等到下一季的春暖花开?


  ◆  ◆

一、“六大皆空”的中小银行


(一)资产端:侵蚀战略雄心,面临缩表压力


当前,资产荒已经成为中小银行普遍面临的困境,在资金市场和实体资产两个维度同时出现崩塌,这对中小银行以资产扩张为核心、以量补价的经营模式是一次釜底抽薪式的打击,进而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从原因来看有以下几方面: 


1、优质资产日渐枯竭。在经济增速持续下台阶、破“6”迫在眉睫的大背景下,包括政府、企业、个人在内的各类市场主体无不深陷困境。对公业务低迷已然积重难返,在2018年股市连续下行导致的股票质押大面积爆仓余波刚散,2019年又不得不面对城投平台、大型民企集团的相继暴雷,很多中小银行深陷泥潭,成为了各类债权人大会的座上宾;而在近年零售转型浪潮下作为对公业务下滑对冲的以消费贷、按揭贷、现金贷为核心的零售资产业务,在耗尽了转型初期粗放型发展的红利后,随着消费拉动的日趋疲软、居民杠杆率的快速上升和整体不良率的明显上行,风险也在逐步放大。从资金市场业务来看,随着资管新规的逐步全面落地,非标清理、同业刚兑打破和净值化转型,也处在一片风声鹤唳之中。可以说,中小银行已经普遍陷入了“无米下锅”的境地。


2、负债端难以支撑。由于负债端普遍面临存款难觅、同业萎缩的局面,反过来对资产端扩张构成制约。当前,中小银行整体存贷比已达高位,部分银行的存贷比甚至超过100%,资产扩张的空间已经有限;同时,存款增速持续放缓,截至2019年11月末,全国存款类金融机构各项存款与年初比仅增长8.21%,仍处在低于10%的历史低位区间,非金融企业存款仅增长2.75%;受经营区域、物理网点、客户结构等影响,中小银行在揽存竞争中处于明显不利局面,只能部分地走高息揽储的老路;2019年的系列风险事件,导致城商行、农商行同业存单发行成功率持续处于低位,同业负债之路被堵,中小银行负债增长愈加艰难。


3、资本补充难度加大。在2016年中小银行IPO重新开闸后,嗷嗷待哺的中小银行一度实现了资本金的有效补充。但近年来的不良认定标准升级、不良率持续上行、非标回表等共同推高了中小银行的资本补充压力,而包商事件后的信用分层使中小银行资本困境加重,对资产端扩张形成实质性制约。扩展来说,中小银行的资本补充目前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一方面,风险事件的频发和刚兑的打破意味着中小银行必须提升资本补充水平以提升抗风险能力;另一方面整体风险的上行和刚兑的打破使得投资者倾向于减少而不是加大资本投入。自身需求与资本意愿之间的背向而行,使得谁来提供资本补充成为一个问题。目前监管部门积极为中小银行开辟多样化的资本补充通道,但症结则在于提振市场和投资者投入资本的当期信心和预期收益。


4、头部机构降维打击。当前,各类头部优势机构纷纷下沉服务,对中小银行形成降维打击。比如国有大行对中小微企业业务的下探,互联网巨头对可批量化开拓的零售、小微企业和县域市场的渗透,加剧了中小银行的资产荒局面。


(二)负债端:负债荒愈演愈烈,成本快速上行。


1、付息成本持续上行。近年来,随着利率市场化的推进,整个行业特别是中小银行呈现活期占比下降和付息成本快速上行态势。截至2019年三季度末,存款类金融机构的住户活期存款与年初比仅增长5.82%,而非金融企业活期存款与年初比萎缩了1.86%,存款结构的恶化进一步加大了银行付息成本上升的压力。另一方面,打破刚兑下的信用分层也导致中小银行同业负债成本呈现加速上升态势。以城商行为例,2019年初,城商行发行3M同业存单的利率在3%左右,而年末的发行利率则飙升至3.65%左右。横向对比,2019年末股份行发行的3M同业存单利率仅2.7%左右,远低于城商行和农商行。


2、结构化存款新规出台。2019年10月19日,银保监会下发了关于《关于进一步规范商业银行结构性存款业务的通知》,规定“商业银行发行结构性存款应当具备普通类衍生产品交易业务资格”。继在同业市场打破刚兑、保本理财行将退出之后,中小银行以高成本吸纳结构化存款的通道也将被堵死。截至2019年10月份,中小银行的结构化存款总额为11万亿,在总存款中的占比达到7%,在中小银行存款中的占比则接近9%。由于大部分中小银行不具备衍生品交易资格,这意味着相当比例的存款未来一段时间有迁移之虞。


3、打破刚兑下的流动性分层。当前,由同业市场肇始的流动性分层已经形成且影响进一步深化,表现在两方面,一是同业存单发行成功率和利率的分化现象虽然下半年来逐步缓解,但趋势不可逆转;二是存款搬家现象将呈缓慢加剧态势。在无差别的国家信用隐性背书被打破后,按照存款保险制度50万元的标准,企业和个人基于非标准的信用评估,存款或将缓慢的、部分的却不可逆转地由中小银行向国有银行和股份制银行迁移,尤其是存款规模超出五十万以上的优质客户。可以预见,这将对中小银行的经营模式和生存际遇产生根本性的影响。


4、主要存款来源的同时告急。存款荒还突出表现在作为银行核心存款三大来源的同步走弱。从政府来看,随着土地财政难以为继和财税体制改革,政府收入增幅下降,地市级社保、医保等资金逐级上缴,加之积极财政政策下政府支出加大,可在银行系统沉淀的资金量减少;从企业来看,经济下行中有余粮的中小微企业屈指可数,现金流充沛的大企业却大多非中小银行所能企及;从居民来看,国民收入同比增速放缓,2019年国民收入实际增长5.8%,与gdp增速基本持平,高于去年增速0.2个百分点,整体保持平稳,但随着经济下行趋势恐难持续;储蓄率则从高峰时期的超过60%下滑到了2019年的45%,下降趋势还是比较明显;居民部门杠杆率的快速上行也对存款增长产生吞噬效应。


(三)客户端:客户流失和结构空心化


1、零售客群分化明显。从客户类型来看,中小银行普遍中高端客户占比很低,低价值客户以及医保、社保、养老保险等民生类客户居多;从年龄结构来看,中老群客户偏多,年轻客户占比低且日益流失;从区域结构来看,加速拓展县域农村客群,但同时也受到农商行、邮储银行的优势挤压和互联网巨头的降维打击。


2、部分优质中小微客户有流失之虞。服务实体导向下全行业加大对中小微、民营企业的信贷投放,短期内中小银行有部分优质中小微客户流失的风险。典型的就是大型国有银行以较低利率甚至基准利率发放贷款,分流了部分中小银行的优质客户。当然,有观点认为银行业普惠贷款的覆盖面还远远不够,国有银行和中小银行之间并不存在直接争夺客户的问题。覆盖面远远不够当然是事实,但现阶段优质中小客户却是稀缺资源,大中型银行推进客户下沉时,自然优先选择优质客户而非那些风险大、缺乏标准化信息的客户,何况还是按照基准利率投放。另一方面,互联网巨头通过批量化的线上授信,也一定程度上分流了中小银行的目标客群。可以说中小银行现阶段在线上线下两个维度同时遭受打击。


3、政务客户隐忧加剧。原本作为中小银行“自留地”的地方政务业务,如今也是风雨飘摇。一是反腐高压下财政存款资源更多要通过市场化招标方式来分配;二是作为低成本负债重要来源的政务业务受到各方争抢,地方中小银行虽然仍处优势地位,但份额会缓慢稀释;三是互联网巨头利用技术、平台和入口优势,全力开拓数字城市、智慧政务业务,后续可能将包括水电煤气、医院、学校等民生工程和医保、社保、低保等在内的客户一网打尽。近年来阿里、腾讯、建行、平安等先后与各省、市政府签订战略合作协议,以帮助提升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为抓手,提出一揽子智慧城市解决方案,并与其移动支付、生态圈业务形成联动之势。可以预见,生态体系一旦形成,将对在地方融资平台退潮后话语权大幅下降的中小银行形成挤出效应。虽然短期来看,尚未对中小银行形成明显冲击,但风向已经转换,绝大多数中小银行对此重视明显不足,应对措施也不够有力。


4、核心、战略客户转向。金融供给侧改革背景下,间接融资将逐步向直接融资转化,包括新股增发、科创板在内的资本市场持续扩容,中小银行的一些议价能力较强的核心、战略客户将更多通过资本市场实现低成本融资。


(四)利润端:低利率时代初现端倪


1、银行业利润水平加速分化。当今世界经济有两点非常突出,一是债务驱动,二是普遍的低利率甚至负利率。我国银行业的利差水平尚在高位,与负利率还相去甚远,但利率、利差的逐渐走低却是大势所趋。最根本原因就是在债务主导经济的模式下,经济体系的利润相当部分淤积在银行业,经济增长的大部分成果为资金成本所吞噬。2019年上半年,上市银行利润占整个上市公司利润仍超过四成,某种意义上已形成利润堰塞湖。加快利率并轨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推动银行业的超额利润向整个经济体系尤其是实体企业迁移,实现对社会平均利润的回归,降低整个经济体系的运行成本,为实体经济注入发展活力。


这是就行业整体情况而言,但实际上,经过近十年的剧变,银行体系内部早已分崩离析,经营状况和盈利水平天差地别。利润进一步向头部银行集中,大量中小银行必须面对利润增速同比下滑甚至亏损的局面。2019年上半年,我国银行业实现净利润11334亿元,减去51家上市银行净利润9852亿元,其他三千余家中小银行(主要是未上市的农商行、农信社、城商行、村镇银行)总盈利仅1482亿元,而这部分利润,实际上又大多集中在这3000家未上市中小银行的其中100余家。政策导向下这种无差别的挤压,无疑将加速一部分中小银行陷入经营困境。


2、LPR改革下的“温水煮青蛙”。自2019年8月LPR形成机制改革以来,一年期贷款利率累计下降26个bp至4.05%,5年期lpr累计下降10bp至4.75%,虽然每次下降幅度并不大,但以目前这样的频率节奏,对银行利差和利润的侵蚀效果还是非常明显的。


3、信用分层后要支付更高风险溢价。在包商银行事件之后,中小银行信用分层的长期态势已经形成,低信用主体无疑要支付更高风险溢价才能获得所需资金和资本,这将进一步削薄中小银行已经大幅收缩的利润。


4、客户流失加剧导致获客成本上升。前面已经讲到中小银行在客户端面临的严峻挑战,为了开拓新客户和维持老客户,中小银行将付出更高成本,尤其是中高端客群的拓展和年轻客群的获取,对此大多强调利用金融科技进行场景化的批量获客。金融科技对于获客效率的提升作用明显,但能否真正降低成本,从长期来看则存疑。一方面,互联网行业自身的获客成本在飙升。流量至上的获客模式,实际上付出的成本是很大的,典型的如当年的“百团大战”、滴滴快的之争,都可谓日尽百金。根据小米之前招股书所披露的数据,其单个获客成本已经超过100元,美团创始人王兴更是直言流量为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另一方面,银行业获客已步入存量博弈阶段。不能否认,在开始阶段,利用金融科技手段实现线上批量获客和对长尾客户的触及,有些场景下甚至边际成本为零,在不计算科技投入的情况下无疑大幅降低了成本。但当行业从共赢格局步入存量博弈阶段,情况就会大不相同。各家银行都利用金融科技批量获客,低边际成本就会消失,白热化的争夺将推高整个行业的获客成本。有数据显示,中小银行的线上获客成本已经飙升到200-300元每人。因此,在获客问题上,银行尤其是中小银行不能完全借鉴互联网企业的流量思维,高成本获客,高比例流失,而更要关注线上线下结合、精准有效获客,将成本控制在合理范围。

   

(五)风险端:死法大抵类似,死因各不相同


当前,银行业“去产能”的步伐已经从资产端递进到了机构端,2019年以来发生的银行被接管、战略重组、挤兑等事件差不多是过去十年的总和。决策层的态度也日趋明朗,如果不对一批经营状况极度恶化的中小金融机构逐步去产能,在机构层面打破刚兑,或难从根本上破解潜在的系统性金融风险。但不能采取休克疗法,而是要分步骤稳妥推进。自bs事件肇始,近来监管下发的一系列重磅文件,都可以视作为破解这一终极难题所作的各种政策、机制和舆论上的准备。


从中小银行角度来说,要在这一轮“生死时速”中成为最后的幸存者,除了有效防控信用风险、流动性风险、操作风险外,首要的是必须推进对公司治理的价值重估和机制再造。当前,公司治理风险已经成为一部分银行的首要风险,而良好的公司治理则会成为银行核心竞争力的关键内核和行稳致远的根本凭依所在。


同时,信用分层之后,市场要逐步对各家银行进行信用和风险状况的再评估特别是科学化、精细化的评估,否则就会延续上面提到的信用分层一刀切的状况。除了不良率、流动性、资本充足率这些指标之外,应该加入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公司治理的有效性。当然,这一系列指标可谓相辅相存、互为表里,一家公司治理良好的银行,各项风控指标应该也不错;主要风控指标良好的银行,公司治理的科学性和有效性也会比较高。但吊诡的是,目前市场无法根据公开数据对中小银行的风险状况进行全面的、科学的评价。原因无非是两点,一是风险的暴露有滞后性;二是业界隐匿不良和其他风险的情况普遍存在,公开数据无法有效反映其风险状况。近年来那么多暴雷的上市公司,无一不是极力修饰和掩盖实际经营状况甚至财务造假,而有些中小银行也通过各种手段隐匿、延后、转移、分散各类风险主要是不良风险,让财务报表难以反映实际经营状况。所以,上海金融研究院副院长刘晓春先生提出“要打破银行刚兑,真正形成金融机构信用评级分化格局,让信用风险利差得以产生,有利于利率市场化的真正实现”。


进一步来说,中小银行要加快构建真实、规范、有效的信息披露制度,信用风险利差必须建立在真实信息全面披露的基础之上。这里涉及两个层面,一是真实有效的信息披露有助于中小银行准确客观的自我评估。长久以来包括中小银行在内的部分金融机构有一种错误观念,认为家丑不能外扬,信息披露就只披露自我审查和过滤后的正面信息,对自身形象和评级不利的信息一律隐匿。实际上,对负面信息的隐匿严重不利于中小银行的自我评估、准确定位、业务转型和风险防控。长期对信息的过滤和隐匿会产生一种错觉和自我麻醉,将过滤后的风险状况当做自身真实的风险状况和经营能力,从而在发展战略、业务策略、风险偏好上作出错误抉择,进而将自身置于更大的风险之中。反之,对自身信息全面、科学、有效的披露,将有助于确立科学理性的经营策略和风险偏好。正确的姿态是,中小银行应逐步主动暴露风险,在整体可控前提下加快风险出清的步伐,市场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些中小银行在进行类似的理性操作。二是有助于市场对银行的科学信用评级。打破刚兑之后,基于对中小银行风险状况真实性的存疑,泥沙俱下,难辨真伪,市场一刀割地给予中小银行较低的信用评级,导致在同业存单发行、资本补充上普遍遭遇困境,即便是那些经营状况良好的中小银行也被无辜波及。当然,解决这个问题异常复杂,亟需监管部门、评估机构和各家银行三方的共同努力,也必然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才能构建起全面真实有效的风险披露机制和奠基在此之上的信用风险利差。但我们欣喜地看到,银保监会近期下发了《公司治理监督评估办法》,对公司治理提出全面的、明确的、系统化的要求,这对于完善公司治理、规范信息披露,进而实现信用风险利差将起到重要的奠基性作用。  


(六)资本端:重陷资本补充困境


在2016年中小银行IPO重新开闸,度过短暂的资本盛宴后,中小银行的资本补充如今再陷困境。具体来说有三方面原因:一是行业环境发生了重大变化,中小银行的经营风险加大,以bs事件作为分水岭;二是不良风险的快速上行和认定标准的严格加快了对资本金的消耗;三是经营模式没有实现彻底转变,始终以增量思维在做业务,扩张态势仍在持续。围绕支持中小银行夯实资本实力,有效抵御风险,国务院和监管部门近期出台了一系列支持中小银行强化资本补充的指导意见。


要从根本上解决资本补充的问题,中小银行必须转变外延扩张的发展模式,走资本内生补充的增长道路。由于我国银行无论大小一直都有规模饥渴和扩张冲动,在利差固化的情况下规模越大意味着利润越高,在利差收窄的情况下则是以量补价,即便在2019年经济金融形势异常严峻的局面下,部分经营状况不佳、风险趋高的银行也仍在进行规模扩张,2019年全年银行业资产增速为8.1%,2019年前三季度城商行资产增速为9%,仍维持在一定水平,资本消耗速度远超过自身内生增长和价值创造速度,资本荒的问题依然无解。按照麦肯锡咨询2019年底发布的《中国Top 40家银行价值创造排行榜(2019)》,在我国银行业最优秀的40家银行中,能够创造经济价值的只有27家,这意味着另外13家在扣除风险成本、资本成本外实际上处于亏损状态,没有能够为股东和投资者创造价值。最优秀的银行姑且如此,其他绝大部分中小银行的实际经营状况可想而知。随着行业进一步走低和分化,中小银行的“价值毁灭”情况将更不乐观。无疑,资本正逐渐成为中小银行发展的最大制约因素。随着RAROC和ROTE的持续下行和银行业利润率向社会平均利润率水平的回报率,越来越多的资本会认识到投资银行不再是旱涝保收的事情。当然,现在很多银行还展现出较强的盈利能力,这一定程度上是通过寅吃卯粮实现的,是利润的前置和风险的滞后。


但换一个角度来看,银行业褪去光环“泯然众人矣”,也是一件大幸事。它或许能让银行真正“断舍离”,回归初心和本源,认识到与其消耗资本进行无价值的扩张,不如从根本上放弃扩张冲动和规模崇拜,把利润真切奠基在为客户创造价值和提供优质服务上。在保持资产规模基本稳定甚至长期“停滞”的同时,逐步提升内在价值,提高盈利水平,构建内生资本补充能力,为股东和投资者提供稳定回报,其市场估值也会得到有效提升。也只有在这种模式下,差异化、特色化、专业化才真正成为可能。当然,在现阶段,必要的资本补充还是要通过多渠道实现,才能确保中小银行不出现大的风险,确保平稳过渡和逐步转型。



  ◆  ◆

二、“黑铁时代”的攻守易位


古人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置身面目狰狞的“黑铁时代”,中小银行必须彻底改变打法,真正做到“攻守易位”,从过去的大举进攻转向更多采取守势,从规模第一、速度至上转向风控至上、效益第一,具体来说就要要实现战略易位和能力易位。至于在稳固城池、死守底线的基础上如何逐步做到攻守兼备甚至将来时机成熟时转守为攻,允日后再专文进行探讨。

 

(一)战略易位。


1、防守就是最好的进攻。都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但在当下,防守却是最好的进攻。前者意味着在大势有利时,可以不计成本、不顾风险地采取压迫式进攻策略,经济高速增长下的投资高回报,可以覆盖当期的风险成本和资金成本,那些最激进的进攻者得到最大利益。就像以往银行业高歌猛进之时,最受市场追捧的并非招商银行;而当经济周期切换,银行业斗转星移,市场进入存量博弈阶段时,防守能力才成为对一家银行的终极考验。足球界以意大利为代表的防守反击战术曾盛极一时,比赛不是争取先进球,而是确保不失球,然后抓住对手漏洞果断反击、一剑封喉。同样,“黑铁时代”比的不是谁发展速度更快,而是谁犯错更少,尤其是不能有致命错误。一旦犯大错可能带来市场面、资金面、舆论面的连环发酵,谁都无法挽狂澜于既倒,这大抵是和黄金时代、白银时代最大的不同。

正如投资者所熟知的,巴菲特之所以伟大,不是因为他每年有超高的收益率,而是他能够穿越牛熊,他过去50年的年化复合收益率为21%,只有两年出现过亏损,这种长时间持续盈利的能力造就了他的财富奇迹和投资神话。因此,我们观察和评价一家银行,也应该从一个更长的周期来看,不仅要看它的当期业绩,还要分析业务模式、业绩可持续性和底层逻辑,只有那些做到因势而变、攻守平衡的银行,那些能够坚守底线、穿越牛熊的银行,那些持续为客户和股东创造价值的银行,才是真正的好银行。也正如中国工商银行前董事长姜建清先生所言,“把住风险是优秀银行家的底线,稳健经营是打造百年老店的不二法门;银行家俱乐部不欣赏百米短跑选手,尊重的是马拉松冠军”,“百年银行业的发展,‘剩’者为王”。


2、少进行逆周期的操作。研究表明,在投资活动中大多数投资者都有一种幻觉,认为自己的投资能力要高出市场上的大多数人,但在实践中却无法摆脱“二八定律”。在银行业中也不同程度地存在这种认知偏差和幻觉,即认为自己能够在一片市场混沌中找到仅存的好行业和客户,成为硕果仅存的那极少数。然而,每个时点都试图站在风口的人,最终会在风暴中迷失。


银行是典型的顺周期行业,虽然从货币政策、财政政策角度出发都会进行逆周期操作,以对冲经济下行的巨大势能。银行业除了作为经济组织所肩负的社会责任,以及银行业依靠利差固化所积累的大量利润,确实有责任进行适度的逆周期操作,为经济走出低迷和转型升级贡献力量。但严格来说,银行的逆周期操作难度颇大,对银行自身的风控能力、行业研究能力、风险定价能力、业务创新能力都是巨大考验,大部分银行尤其是中小银行并不完全具备这样的能力。在回归本源、服务实体的宗旨使命和中小银行的能力禀赋之间,尚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对应关系。要填补这一缺口,建立起银行业对于实体经济的逆周期支持和扶助机制,需要各方付出持续的努力和时间。


3、战略要取舍和聚焦。著名战略学者理查德·鲁梅尔特在《好战略 坏战略》一书中写道:很多公司尤其是大型的综合化公司都没有真正的战略。战略的核心是聚焦,大多数综合性组织的资源都没有被集中化利用。相反,它们同时追求很多目标,而不是将足够的资源集中到其中一个目标来实现突破”。武断点说,没有取舍、聚焦的战略都是伪战略和坏战略。换一个角度来说,战略就是要适度矫枉过正,这和“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的道理颇为相近。平安银行的零售转型就是“矫枉过正”的典型案例。平安银行的零售转型起于2016年,到2018年仅仅三年时间,其“零售贷款规模就由37%上升到了58%,零售业务收入占比从31%上升到了53%,零售业务利润占比从41%上升到了69%”,成为业内仅次于招商银行的标杆零售银行。其战略调整力度之大,成效之显著,超出我们的常规认知,当然背后还有诸多因素作用,但战略聚焦的导向作用无疑是非常明显的。2019年,在零售银行竞争优势初步确立后,平安银行又启动对公业务转型,将从零售一枝独秀步入均衡发展阶段。相当于很多银行转型中每个阶段都追求面面俱到、全面稳妥,平安银行转型过程中所凸显出的“聚焦”原则和适度“矫枉过正”的突出成效,确实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


(二)能力易位。经济金融环境的巨变,银行攻守之势的变化,对银行能力也提出了截然不同的要求。


1、过去的能力。对中小银行而言,当前和过去十多年所需要的核心能力是大相径庭的。对于过去银行赖以生存的住要能力,一些专家学者有过精辟的分析,在我看来最重要的是两个方面:


加杠杆的能力。与其说是加杠杆的能力,不如说是加杠杆的勇气。在刚兑逻辑的加持和信用洪流的浇灌下,有信仰、有勇气的中小银行在扩张之路上一骑绝尘,在机构、资产、负债、利润等几个维度全面突进,短短数年就实现了做大做强。高增速、高利差、高回报的表面风光掩盖了高杠杆、高成本、高风险的内在肌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很多具备扩张勇气的银行一度成为了转型标杆,它们将自身简单粗暴的商业模式包装成一个个金融创新、锐意转型的传奇故事,赢得了大众的喝彩和资本市场的回馈。当然,故事能不能最终说圆,能不能平安着陆,那是另一个空间和语境的故事了。


营销的能力。我国银行业长期以来的主导业务是批发业务,主导文化是营销文化,大家都提供类似的产品,所不同的大抵只是价格、额度和期限。是否成交以及以怎样的价格成交,与产品创新程度和专业能力高低关系不大,更多由价值创造外的事情决定,由此也衍生出诸多行业潜规则。与之相应,银行管理队伍更像是销售队伍,包括很多基层行长和客户经理在内,相当一部分人在长期的营销公关中无法内生出专业化的金融服务能力。而当金融大潮骤然转向,行业进入买方市场,必须依靠专业能力、产品特色和服务体验来赢得市场和客户时,都表现出相当程度的不理解、不适应和难以转变。


2、现在的能力。从进攻到防守的切换,对中小银行提出了迥异于以往的能力和要求。当下能力要求的核心,就是不折腾、不犯错,严控风险活下去的能力。具体来说,中小银行要围绕稳健经营、风险防控这一核心,提升在战略管理、风险防控、公司治理、资负管理、资本补充等在内的一系列能力,这才是中小银行凛冬已至下的护身铠甲。


战略管理能力。中小银行战略层面的典型症候就是有战略无特色,有战略轻执行,有执行无评估,没有对战略进行科学闭环管理。战略管理能力作为前瞻布局、整体架构和有效执行能力的综合,对当下的中小银行变得越发重要。它上承经济大势、行业局势和监管态势,下启资产负债管理、业务转型模式和内部治理体系。其中包括三个重要环节,科学地制定战略,考验的是认知形势、精准定位和科学布局的能力;有效地执行战略,考验的是组织驱动、激励约束、文化引领的能力;及时地评估和修正战略,考验的是科学评估、组织反思和因时而变的能力。通俗点来说,制定战略决定了“往哪走”,战略执行决定了“如何走”,战略评估决定了“中途不跑偏”。三个环节缺一不可、有效联动、环环相扣,才可能保证中小银行的持续稳健发展。


风险防控能力。风险防控能力的重要性,想必再毋需多言。对中小银行而言,亟需树立保守的风险文化和较低的风险偏好,尤其是构建与自身资产负债模式相匹配的风险文化。至少在未来较长的一段时间,保守、发展缓慢、创新不够的风险可能要远远小于冒失激进、盲目扩张的风险。


资产负债管理能力。在行业扩张期,中小银行是以资产为核心的单向度管理,无需更多考虑资产、负债的结构、价格和期限,亦不用周密统筹与利润、资本、不良率等指标的均衡协调,做大资产规模其他问题都水到渠成。比如过去十数年中部分中小银行通过同业负债和非标投资迅速做大资产、盈利规模,实现了刚性兑付、高利差下的高杠杆扩张。但在后周期时代,需要多向度、整体性的经营能力,要实现资产、负债、利润、资本、风险的均衡发展,各指标之间相互牵制、互为因果,牵一发而动全身,在利率加速并轨的大背景下尤甚。正如上海新金融研究院副院长刘晓春先生所言,“银行要加快由基于存贷款业务的经营管理,进入到基于资产负债管理的经营能力。资产负债已经成为银行经营的灵魂”。整体来说,资产负债管理能力是对银行价值创造能力的终极考验,即在一定的风险偏好下,在资本的硬约束下,围绕各类资产、负债的科学组合,实现利润的最大化和可持续,做优全景式资产负债表,确保战略目标的全面落地,实现银行流动性、安全性与盈利性的辩证统一。


资本补充能力。资本补充能力本属于资产负债管理能力的范畴,之所以单独拿来讲,是基于当前中小银行所面临的资本补充的严峻性、紧迫性和长期性。可持续的资本补充机制的建立,要从内外两个向度同时发力,除要抑制规模扩张冲动,提升盈利能力,构建内生性资本补充机制外,短期内更多还是要依靠外部融资。这里要强调的是,绝不要把资本补充能力作为孤立因素看待,有多强的资本补充能力,实际上是股东、市场和投资者对一家银行风险状况、发展特色、公司治理水平、内控有效性和盈利能力的综合考量,是发展素质提升后水到渠成的结果。除了极少数头部银行,相当一部分经营较好的中小银行亦很难得到资本市场和投资者的另眼相看。之所以说是粗放式行业分层,是因为当前的行业分层实际上还是基于规模优势和“隐形刚兑”下的一刀切,对于中小银行群体的多样性和经营状况的差异性,市场和监管尚缺乏足够科学客观的信息来源、评价标准和评估体系。年前,银保监会连续下发了《银行保险机构公司治理监管评估办法(试行)》和《中国银保监会关于推动银行业保险业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对银行业主要是中小银行下阶段转型发展和防控风险提出了明确要求,既是对2019年以来银行业出现的一系列风险事件提出的应对举措,也将为后续更科学、更精细化的行业分层管理奠定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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