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中秋

中秋

历史文化学院　王子月

有个人曾对我说：“美好的记忆都是镜面，很容易就忘了，痛苦的记忆是创面，能记得很久。”那时不相信，反而还要去辩解，举种种例子证明自己记住的都是美好的事情。后来才明白了，少年不识愁的我，没有经历过深刻的痛苦。

幼年时，每到中秋前两三日，父亲母亲总会带着我，到商场里买一些月饼回来，爷爷喜欢传统的五仁馅，我最喜欢小小的草莓味儿的。中秋当夜，我会郑重其事地把一个月饼放在案板上，切成五份，那时任我绞尽脑汁却怎么也分不成五等份。后来只需要横竖两刀就能规规矩矩分成四份时，我却不喜欢吃月饼了，家里也不曾再买。

没有月饼的中秋，已经过了三次。这一年的中秋，格外盛大，三年这个数字在传统的丧葬礼俗中似乎尤为特别。我坐在院子里瑟瑟发抖，望着原本种着月季的墙角，想着以前中秋的时候还会有几支花开在枝头。那棵巨大的月季树，是什么时候被砍掉的呢？院里院外，来来往往的人，把我隔在了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些人，只好拿起手机回复几十条未读的“中秋快乐”。

一天很快过去了，人群渐渐退去，天色变暗，站在门外送走最后一个客人。这是可能父亲最后一次用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亲戚后辈来悼念祖父了。卸去白日的僵硬，回头时蓦然发现，门上的白联，今日换成了红色。“三年白挽联，一朝成红色”，瞬间眼就热了，一切都结束了。

第一年的中秋，在一场辗转不安的梦里醒来，方知一切都换了模样，只是一个午睡的时间。而在整场忙乱里，我都被排斥在外，不外乎是年纪尚小。下午我被送到了学校，当时刚刚下过雨，地上湿湿的，我独自一人走在校园里，不知为何那天我一个人也没遇到，好像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停地吞咽泪意，走得很慢很慢，努力爬上楼梯，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上课了。那时我不愿意去向谁倾诉，我难过，却又听不得别人的安慰，那些无关痛痒的善意，我固执地想要推开，情愿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安静地坐着什么也不讲，什么也不想。

我对这一切都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像呆傻了一般，漠然接收生命塞给我的一切，苦难或者欢喜，没有一点反抗的余地。以前我曾经跪在佛前，问菩萨能不能把我后半生的福报，给与我的祖父，换他半世安康。起身时我突然想到，也许，他也曾这么求过。所谓亲情，大抵是如此了，谁都不愿至亲遭受苦难，宁愿厄运降临在自己身上，而子女后辈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欢喜就像当头浇下的一盆水，淋漓畅快，来得快去的也快，而悲伤，细水长流，是缠绕在心脏上的一根丝线，平常感觉不到，却会在某个时刻骤然收紧，让你知道这种痛从未离去。丧亲之痛，是心甘情愿地给自己的心装上枷锁，永远怀念，永远后悔，永远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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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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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李雪丽

责编 | 张晨扬

校对 | 张晗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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