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真的是伟大的一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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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豆瓣网友oscar
从题外话说起，前段时间网络上挺火的，浙江曝出来个冤案。一卡车司机随手在路边接了个女路人，后来女路人被奸杀，卡车司机就被列为了嫌疑犯。一名女神警在DNA证据完全和嫌疑人相悖的情况下，找了一帮狱卒和牢头对嫌疑人刑讯逼供，迫使其签字画押，最后就这样“突审”，把案子给结了。央视还为此专门拍了纪录片《女神警——无懈可击》。犯罪嫌疑人在大牢里，十年的时间里饱受老拳的伺候，就这样他也拒不认罪，最后甚至感动了负责改造犯人的狱警，就连基层警察都加入到了替他伸冤的队伍中去。十年后，冤案被意外的平反了。卡车司机被放出来后，别人问他，以后遇到女路人要搭车还搭吗？司机说，还搭。回头再看女神警。女神警步步高升，现在终于变成了警界一姐，出了冤案，内部教育一下就完了，根本就没人追究。
放电影人眼里，这绝对是个牛逼的题材，比那《肖申克的救赎》牛逼多了，我们这故事取材于真实事件，有悬念，有冤屈，有背后的社会的阴影，小人物的辛酸以及人物转折（狱卒）。结尾的时候，我们冤屈的司机颤抖的摸着方向盘，旁边的路人问起他是否可以再搭乘一段的时候，他颤颤悠悠的打开了门。卡车远去，一上字幕都可以砸掉好多观众的眼泪。放韩国那早拍出十部《杀人回忆》+《熔炉》+《亲切的金子》了。可是放中国电影人眼里，没人会拍。为什么？你当中国电影人傻逼啊！放着好故事不拍！那是因为没法拍啊！
在中国，你是没法拍一部讲述小人物被社会的制度迫害的电影的。那回头来讲，如果一名中国导演，真看不下去了，憋着一肚子的气，就想拍一部反映现有制度造成的冤屈的电影，他该怎么办？拍地下是不可能了，现在地下电影那套外国电影节都麻木了。拍地上电影，只能放民国了吧。这样就会有个问题。民国这种事的确也不少，你很难判断，你是在拍民国传奇，还是在讲当代的中国社会。那么接下来，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借民国的壳，然后拼命的告诉你，这事跟民国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这就是当下的故事。
这就是为什么有了春晚的台词，有了万国朝贡，有了借搞演唱会洗钱，每一个环节都是在提醒你，这跟民国不搭嘎。只有在今天，《同一首歌》不给歌星钱，又能神州各地遍地开花，场场火爆，一票难求。只有今天，某位民歌歌手在世界各地到处轮流开演唱会，请一帮外国观众下边当观众。只有今天，中国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某个地方的某个部落之间会不会打仗。（想想中国对非洲的影响力）可以说，整部电影的前三十分钟，就为了一个主题，告诉你，这不是民国的故事，这是发生在昨天，今天，以及明天的当代故事。
接下来说说，大家反映的大腿舞太粗俗的问题。我相信有很多观众睡着了，但是，你们至少是在大腿舞结束之后睡的吧？为什么要大腿舞？这就跟《拯救大兵雷恩》为什么有三十分钟的抢滩登陆战一样。《大兵》里头的枪战表现的是战争的残酷，为后头为什么要救个娃，做了铺垫。《一步》里头的大腿舞表现得正是粉饰太平。这样一个看起来美好的，热情洋溢的世界，背后却隐藏着龌龊的交易和冤屈，这才突出了光明下的阴影。试想，如果没有之前的这些大腿舞以及姜文在台子上的奋力嘚瑟，上来就是一场车祸，肇事者冤屈了，逃亡了，苦逼了，你会感觉到，这个牛逼的人变苦逼了的巨大反差吗？会感到这种人物从天堂掉到了地狱之间的转变吗？会感受到一个老百姓遭受到了不明之冤所带来的苦痛的心路历程吗？所以大腿舞是必须要有的，至少给看不懂剧情的零点档的观众们以肾上腺素的刺激。
大腿舞完了以后，世界观差不多塑造起来了，开始进入正题，讲人物。一个单纯的美好的近乎胡编乱造出来的女神舒淇，为什么铁了心的要嫁给姜文？那么分析一下，马走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具体职业也没交代。出场感觉很教父，慈禧琢磨政改的时候也会拉来听听意见的人，上得了台面，当得起老鸨，杀个人还能上头条，这活脱脱一个知识分子精英啊。这家伙还替官僚们洗黑钱，一起同流合污。话说回来当代中国知识分子中有多少人能坚守原则不去捧臭脚的？而且姜文真的没咋美化马走日，这家伙对女人的态度，能不负责就不负责，但早知道不负责就要搭上命，他就负责了。毫无主见，真没法当好男人的榜样。但为什么他是男主角？因为，他做到了以下几点：1，身边有个好人非要做好事，哪怕自己亏了也没阻挠。2，救人还是救己这个问题上，优先选择了救朋友。3，为了维护女人的尊严，舍得了钱，玩得了命。这个人物，不会像好莱坞电影里一样，让你第一眼就立刻爱上他，但你仔细回想一下，这人，挺写实的，他就是中国的当代的知识分子精英的代表，或者是他们的榜样。
反观一下其他人物。葛优是谁？警察局的老大。表面是一身英姿飒爽的制服，背地里给人做牛做马，戴着马嚼子还不生动吗？那么葛优的老大是谁？武大帅，听这名字就是枪杆子里出政权的没文化的代表，自己有一个老婆，七个妾，结果儿子嫖个娼还要吊起来打。天天跟别人说要讲真话，自己却对真话嗤之以鼻。因为借了辛亥革命的光，这才当上了统治者。尤其是家里管开饭的人，也就是说“赏饭的人”，是个日本人。（深夜看的如果我眼花了别打脸）最有趣的是，这个武大帅对于科学的态度，多么的实用主义，只要能不屈膝让手够到地，这就是有用的大科学。或者换句话说，只要能让身边所有的人都弯腰，手能够到地。这就是大科学，因为这是检验奴才的唯一标准。你们大可以说我多虑了。但姜文这种喜欢玩细节的人，要求洪晃演的大帅夫人衣服上都不能有褶的人，他是绝不会随便的处理任何细节的。
那么回来再讲一遍这故事，一个文化人和一个武夫，都受当权者的小儿子的指使，干了个洗钱的选美比赛。文化人把全民女神给睡了，本来就招人羡慕嫉妒恨。接下来，全民女神还不明不白的死了。文化人去当权者那想去求情，无意中发现了武夫和小儿子正受罪。结果他没替自己开脱，而是救了武夫和当权者的小儿子。接下来他发现自己也说不清理了，干脆就隐匿了。当然，武夫看在和文化人一个被窝多年的好基情关系，一直对抓文化人睁只眼闭只眼。结果文化人为了给全民女神争口气，和另一个当权体制下的御用文人撕逼，被关进了大牢。这回武夫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一心要将文化人整死。小儿子则是落井下石。心真相。只有当权者的第六代，未来的领导人和继承人，站了出来，她要追求真相，要还世人以公道。结果小孩的妈告诉她，在中国就是他妈的实用主义为王，其他都扯淡。谁让第六代年纪还小，能力不足，她最终也屈从于那个馊主意，让文化人苟且偷生。不过文化人好歹是文化人，人活着要张脸，所以他只能选择死。至于后来那啥追逐戏，都可以理解为文化人死前的一点回光返照，临了他出现了幻觉，一是唐吉可德一辈子都在追着打的风车，一是他一直在逃避的手里握着枪通向死亡的婚姻。如果用更简洁的话来交待这故事，一个在中国社会混得还算不错的人，某一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被打倒了，在实用主义的原则下，没人会给你伸张正义。
这就是姜文讲了这么一个故事的原因。你可以说，既然你没法表达完整和表达准确，你为什么还要讲这个故事，这个我就解释不了了。放我这，我不会写类似的故事。我依旧会干我的时尚杂志一般的商业电影去。但我总觉得混到姜文这地步了，也在拍《微爱》，也在拍《匆匆》，那是不对的。再来一次《让子弹飞》，再让他隔四年耍一回刀枪棍棒，他也受不了。他要是来枪，就得来洪晃手里拿的那种一分钟二百发子弹的冲锋枪。如果没法在画面上血肉横飞，至少可以让大腿横飞。至少用大腿的海报把一部分观众吸引进电影院了，那么能不能领会老姜的意思，那就是纯靠天意了。
话说，这片子我看二十分钟我就知道普通观众如坐针毡的原因了。因为这故事一点也没有按照好莱坞的方式来写。它既没有一个让观众产生移情作用的男主角，也没有采用标准的时间线。这故事过了三十分钟，正题还没开始。这种节奏，肯定会让观众不舒服。放好莱坞故事里，前十五分钟，命案早就发生了，马走日早就逃亡了。不符合好莱坞的金牌编剧规律，你放再多的大腿，也米有用。而为什么节奏会出这种问题，因为这不是一部商业电影。这是一部标准的欧洲文艺片。
话说回来，很多国家的电影，都是有着自己的特色的。譬如日本电影的节奏慢，意大利电影的夸张，法国的不知所云，其实除了好莱坞叙事，所有的电影，大多都容易让观众看得恹恹欲睡。但我们多少都会因为一句，这是艺术电影，而放弃对它们诡异的节奏的苛责，但是为啥对《一步》，我们却非要强迫它是一部有节奏，有故事，有卖相，又要能懂，又要脱俗的电影呢？为啥我们就不能对一个中国导演，在已有的条条框框下，试图突破题材的限制，努力拍摄出一部有崭新的视听语言的中国电影而叫好呢？尤其是很多抨击姜文骄傲的人，他们无非是要求姜文再拍一部《让子弹飞》的续集。可是在《子弹》里头，姜文已经嚷嚷要推翻这个暴政了，下一步还能嚷嚷啥？你回头想想《子弹》，其实是空有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反派，但这个反派是不接地气的。而现在这个《一步》里头的反派，更贴近我们的生活。反倒是现在的剧情里头，非常有针对的，拿冤案这事说事，又能点到即止，又能雅俗共赏，又能过审，这才是真的本事，这才是姜文踏出的更远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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