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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市三女中:有“戏”的教育更精彩

2017-05-17 王慧 新校长传媒

文 / 本刊记者 王慧




楔子

大家一起嗨




每年的五一劳动节结束后,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下简称“三女中”)的女生们都会比平日更加忙碌,不是因为临近毕业季顾着刷题,而是年度大戏的准备工作正式启动了。


如之前的很多个夏日一样,在这所百年女校里,一出精彩绝伦的大型展演即将在6月搬上舞台。女生们此时各自守着自己的阵地: 


合唱团的同学放学后一起排练,琢磨每一个发音吐字;负责道具、服装管理的同学每日对进度进行把控,力求一切有序地推进;声电和iPad乐队的同学一有时间就凑到一起编曲、试音,希望把现代技术加入到演出中使其更丰富;结合众多老师和同学心血的字幕组,总是在辛苦衔接各种词条,校对、核查是日常功课;当然,场外志愿者的统筹、拍摄与微信宣传的整理也在紧锣密鼓部署中…… 


这不只是戏剧而已,这是整个三女中的节日,是老师和同学们情感的凝结,是家长和学生心灵的碰撞。


6月,当管乐队音乐响起的那一刻,当舞台上同学们的倾情表演落幕时,包括台下的家长,所有人都会为之动容。他们知道,三四个月以前,这部戏在大家的心里只是一颗小种子,如今种子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道白一

为什么是“教育戏剧”




在校长徐永初的心中,曾有一件事很奇怪,每当有校友回学校聚会,问起她们对学校最深刻的记忆时,她们的答案都不是校园里那些日日看得见的高大的香樟树,也不是常常让学生迷路的拥有百年历史的哥特式教学楼,学生们最常说到的回忆,都是在校戏剧社排剧的那些日子。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是负责灯光调试还是道具制作,她们从中学到的经验一直影响到现在的职场中,虽然累过、哭过,“但那才是青春啊”! 


“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的学生都是女生,她们对于戏剧中情感的东西特别敏感。而戏剧又是一个综合性的课程,它能够把所有学科的知识迁移到生活中去。”徐永初考察过国外的很多女校,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都拥有常规的戏剧课程,学生们在这样的课程里学习戏剧的专业知识,懂得品鉴一部电影的优劣。更重要的是,有了自身艺术素养的提升。


此时恰逢上海市正式推进“高中创新素养培育项目”,上海市第三女子中学作为实验性示范性高中,申报加入项目学校,“无论是特色学校培养也好,实验性、示范性学校也好, 总归要找到自己的育人目标、办学理念,而这个育人目标和办学理念靠什么去支撑?当然是课程。”既然教育戏剧在学校具有良好的文化传统基础,又得到了这么多学生的喜爱,徐永初决定将该课程纳入学校的校本课程,使之成为学校的特色女生教育课程。


2010年2月,三女中开始了办学硬件的提升,将学校原本用来开教工会的能容纳两百多人的小礼堂,改为了教育剧场课的小剧场;同时慧眼独到的徐永初,选择了两位对戏剧有强烈兴趣的老师,进行教育剧场课程的前期准备和研发。


“我国高中的课程过于单一,无法满足学生综合实践能力、解决问题能力的培养需求。而理科后来有了创客课程、ST E AM课程,但文科的综合能力及审辨式思维如何培养?所以,我是希望打造一个跨文科的高中统整课程,以实现教育教学的知识目标、能力目标、情感目标。”


为了实践自己的改革举措,徐永初还成立了教育剧场的跨学科教研组,把英语、音乐、美术、历史、政治、心理等老师都吸纳进来, 一起探讨课程的可操作性。



第一折  萍萍老师的表演梦 


梳着麻花辫的徐萍身材瘦高,除了作为三女中的语文老师,她还有另外一个角色—— 上海戏剧团的票友。因为长期的戏剧学习和熏陶,徐萍的肢体表现力极强,在舞台上的举手投足就像个职业演员。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位好似永远不会老的语文老师,即便她非常严厉,大家还是喜欢亲切地称呼她为“萍萍”。


徐萍虽然有着丰富的戏剧舞台经验,但是教育戏剧对她来讲,还是有许多未解之谜。于是,在接到学校即将开展教育戏剧课程的任务之后,她查阅了许多教育戏剧资料,希望能从材料中找到市三女中的落脚点。


经过多次与校长徐永初的交流、研讨后, 徐萍和语文组的同事杨黎兰开始艰难地试水。她们从大量的材料里寻找灵感,设计教案;然后在每一堂课之前,互相给对方上一课,看看是否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学校还从上海戏剧学院请来了专业的戏剧老师,给她们当参谋,提出课程开发和每一堂课教学设计的建议。


2010年9月,徐萍和杨黎兰的第一堂教育剧场课是在高一年级开始的。教育戏剧需要学生们打开身体,首先就从游戏开始。面对一个个对教育戏剧陌生的学生,两位老师调动了自己所有的表演细胞给她们做示范。


“煎饼!”徐萍话音刚落,就立刻与大家一起四散开来,双脚双手都贴在墙壁上,扮演一个正在炉火中吱吱作响的面饼;杨黎兰接着说声“包子”,学生们又迅速找到自己的小伙伴紧紧地抱成一团,好像什么也不能把她们分开。


身体自如了,思想才能放得开,想象力才能有酝酿的土壤。令忐忑的徐萍和杨黎兰没有想到的是,她们设计的暖身游戏得到了学生的热烈欢迎,大家在游戏中很快相互熟悉起来, 教育剧场课成了她们最喜欢的课程。


徐萍很感谢那一段难熬的时光,她和杨黎兰尝试了许许多多的游戏,比如表情包的模仿、在一个假想的空间里面行走、扮演各种情绪……


“虽然音乐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但是学生的表演是即兴的,这考验着她们对于音乐的感受力和理解力,也往往在这样的游戏中,老师最能够看出学生的不同个性。”


同时,徐萍也承认,有些游戏在今天看来略微幼稚,又或者过于专业,比较适合培养职业演员。但正因为有了这些游戏,使她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学生,原来在课堂外,她们还有这么多闪光的地方。


比如,她请学生选择一个物品作为意向, 通过它的特点来表达自己的个性,由此创造一首关于“我”的小诗,再通过小组分工,将这首诗用肢体语言表现出来。学生选择了许许多多的物品来表达自己,一只笼中的小鸟、一张人民币、一面镜子、一粒米、一碗饭…… 



[学生习作一]


我是一个等边三角形, 

我的稳定来自于朋友、家长、老师的支持。

我不是圆,没有它那么圆滑细致, 

我很简单,也很直接, 

只是棱角有点锋利。

有时候,我的思想很有限——

因为我是封闭图形, 

但是如果你打开了我, 

我会和你在一个屋子里组成新的图形。


[学生习作二]


我是一个全身长刺的仙人掌。

没有人愿意用手触碰我, 

也没有人注意到我内心的柔软。

他们说我坚强, 

因为我没有玫瑰和百合的娇嫩, 

在沙漠中依旧笑得灿烂。

但没有人赞美我的美丽, 

没有人发现我笑容背后的隐藏。



大约10分钟,每个孩子都能创造出一首属于自己的小诗,并配合诗的朗诵,用身体把它表演出来。课堂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大变样了,好像这首诗打开了她们想象力的开关,也打通了她们的“任督二脉”。每一个人都释放了,通过表达诗、表演诗,大家都理解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也接纳了那个忽近忽远的别人。


为了能更为深刻地理解教育戏剧课,2011 年暑假,带着一身实践经验和各种未解的疑惑,徐萍决定拜访新加坡南洋女中,考察这所拥有成熟教育戏剧课程体系的学校,给自己的职业生涯充电。



第二折  兰兰老师的学习路


留着短发的杨黎兰,从高中起就是戏剧社成员,研究生毕业后来到三女中时,除了教授语文学科,她还顺理成章地成为学校戏剧社的指导老师。戴着黑框眼镜、性格大大咧咧的她虽然有些微胖,但在戏剧课指导时却蹦蹦跳跳充满激情,同时,由于对学生的点评精准、深入,学生都很喜欢她,亲切地称呼她为“兰兰”。


2010年7月,当徐永初决定派老师去新加坡学习教育戏剧时,第一个就想到了杨黎兰。杨黎兰当时心里是没底的,虽然说自己一直担任校戏剧社的指导老师,但那毕竟是个别学生的选修课程,如果要把教育剧场作为常规课程给每个学生授课,她还真没有头绪。


于是,就像已经晒干的海绵落进了大海, 在新加坡这座海滨城市,杨黎兰不知道的戏剧知识像海浪一样涌来。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身体表达、用心灵感受,身处南洋女中的小剧场,杨黎兰不断地吸收、吸收,但同时原有的知识储备也在内心翻滚、比较。


新加坡的学生在中西方文化融合的教育形态下成长,敢演敢言、开朗奔放,课堂上不用老师怎么调动就可以活跃起来;而中国女性本来就以含蓄著称,到了高中,女生们敏感、内敛,要在众人面前表演本来就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更别说什么肢体接触了。把新加坡的课程设计直接端到三女中来上,肯定是不行的。再加上,刚进入高中的女生,对周围的环境、人物都不太熟悉,如何把她们迅速地融合起来, 也是一条相当难走的路。


因为当时国内没有哪所学校开展教育戏剧课程,更没有现成的教材可以参照,杨黎兰回国后,与徐萍等教研组的同事们开了无数次会,期望能在学习新加坡经验的基础上,寻找到三女中自己的办学方法。


在新加坡南洋女中的课堂上,有两位授课老师:一位是新加坡知名的青少年剧导演,一位是澳洲教育戏剧专业毕业的硕士。两位老师一个有专业的表演技巧,一个对教育戏剧非常感兴趣,这与三女中对于未来教育戏剧课程的师资配备是非常吻合的,要走教育戏剧这条路的距离似乎又缩短了许多。


新加坡由于从小学就已经开始了戏剧课的教学,因此他们的孩子是很放得开的,不管是课堂里的热身游戏,还是戏剧元素的展示,都游刃有余。但新加坡的课堂更偏重于教孩子们发声、表演,是从能否演得到位的专业角度去做的。


而三女中不是要培养演员,只是希望通过戏剧这样一种形式,锻炼孩子们多元发展的能力,同时也起到德育的作用。如果说南洋女中偏重的是教育戏剧里的戏剧,那么老师们决定三女中的教育戏剧课程需要往教育这个方向走。


“那时候根本没有想说要设计一个精品课程,只是接收到了这么一个任务,自己也有兴趣,就摸索着上吧。”这是杨黎兰当时最直观的感受。




第三折  蔡蔡老师的潜能量


有着多年班主任工作经验的蔡文琪,同时也是三女中的高中语文老师。她把头发高高梳起,表面上看,她有着上海女性特有的干练和果断,但其实内心却是一个相当温柔和细腻的人。学生们都觉得她不像老师更像妈妈,喜欢跟她谈心,并亲切地称呼她为“蔡蔡”。


蔡文琪的办公桌刚好在徐萍的对面。有一次,徐萍把学生上戏剧课写的小诗收上来批阅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就顺手递给她说:“来,你也看看,你们班的学生可有意思了。”


蔡文琪发现,她平时在班级里观察到的学生,与这个学生从文字里表达出来的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不禁要问,哪一个是真实的她? 


蔡文琪的好奇心被勾起。从此,一有空闲,蔡文琪就到小剧场去听课,并观察学生。她开始发现,小剧场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时空和气场好像跟外面不一样,学生们赤脚走进这扇门,就进入了一个安全、封闭的空间,她们愿意在这里把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也愿意借由角色去扮演那个自己也许都不了解的自己。


“我真的觉得她们两位老师很厉害,做了那些游戏、活动,把学生的内心都打开了,学生们非常信任这个空间。”蔡文琪感慨道。更重要的是,学生们在这里看到了去掉成绩光环的鲜活的同伴,小剧场是她们最耀眼的舞台, 很多孩子在这里找到了自信,重新定位了自己。从某种程度上,这也促进了她们的学习。


有时候,个别学生请假没有来,蔡文琪就被邀请进入小组,扮演那个缺位的角色。没有戏剧经验的她,忐忑地和学生一起商量动作、剧情,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也唤醒了自己内心的力量,“原来我可以和学生走得这么近,可以从同辈人的角度来了解学生,走进学生的内心”。


因此,当2011年徐永初决定将课程铺开时,增加的师资人选一下子就锁定了蔡文琪。蔡文琪表示:“我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校长问我愿不愿意的时候我是相当开心的。当然也有困难,戏剧课堂跟传统课堂是完全不一样的形态,一堂课你要不停地走动、表演、说话, 整个头脑处于高度集中的状态,每一组学生表演的内容你要记住,还要有水平地点评她们, 给出中肯的改进意见。因此我也补了很多课, 参加工作坊、看相关专业书籍。”


同时,通过教育戏剧的学习,蔡文琪也重新理解了语文教学,以前好多文本是让学生以朗读课文的形式完成,功夫只是浮在表面;现在她们可以通过戏剧中定格的形式来表达自己对文本的不同理解,不但理解得更多元,也更深入了。




道白二

大声说出我自己




刚开学的四五个星期,学生们相互不熟悉,这时老师会请学生做一些暖身的戏剧游戏,帮助彼此打开身体、相互认识。澳大利亚教育戏剧的教师培养专家鲍克·塞曼也会在每年的9月来到学校,通过观察一周的课堂,塞曼会给老师们提出课程结构上的建议,也会把澳洲教学体系上的一些东西与老师们分享。


学生们相互了解、熟悉之后,便进入第二阶段的学习。这个阶段,被三女中的老师们称为“实戏”的学习,即学习戏剧中具体的元素,比如身体的表现力、声音的表现力。


如何让戏剧变得好看,是这一时期要学习的重点。一个好看的故事一定是有主角有配角,他们各自也一定有支持者,核心矛盾是什么,通过老师的引导,学生可以慢慢地独立构架一个充满可看性的故事。


“精彩的故事一定不是一步到位的,而是有铺垫、有转折,好人不是一直都是好人, 坏人也不是突然变成坏人。我们通过这些戏剧元素的学习,让学生把一件事的逻辑链理清楚,教会她们如何通过艺术的形式把自己想表达的东西呈现出来,也同时培养她们的思辨能力。”徐萍评价这一时期的课程时说。



第四折  为何是“过程戏剧”  


当学生们掌握了构成戏剧的元素之后,过程戏剧的授课就可以开始了。一般花费6堂课三周时间,直到上学期结束。


过程戏剧是源于英国的一种教室戏剧的形式,强调学生顺应教师设计的戏剧情境进行创作,并发展戏剧故事或深入探讨某些情境;因强调经历这个创作过程的种种,使学习效能大大发挥而得名。


为什么会在高一上期做过程戏剧呢?徐萍解释说,“因为高一的学生刚进入学校, 面对一个新的环境和人群,她们可能有一些未知的恐惧和困惑。我们因此构架了《心怡的故事》,讲述一个被边缘的女生最后自杀的故事,让同学们通过扮演故事中的人物,认识到身边每个人的长处,懂得关心别人。”


“心怡这个角色是我们教研组成员共同丰富的结果。”谈起过程戏剧《心怡的故事》徐萍说,“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安排心怡的自杀,很多学生在演出完成之后仍然没有同情心,还是认为她是一个累赘。为了让学生们认识到这些被边缘人的处境,我们最后安排了‘去世’的环节。”


徐萍说:“心怡‘去世’后,学生一下子蒙了,纷纷开始思考这样一个普通的生命活着的价值,回想身边跟她类似的人,反思自己是否曾说了一些不经意的话语使他们受到了伤害。我们还试图帮助学生探寻在这样的事件里面,周围人的所思所想对你做决定有着怎样的作用。当重新设计课程内容后,《心怡的故事》变得更鲜活,也更贴近学生们真实情境, 她们扮演后获得的感受也更深刻。”


“可能我们几个的胆子比较大吧,不太喜欢做一样的事情,所以每年的过程戏剧我们都在微调。比如有一年我们去参加了一个关于城市空间的工作坊培训,回来之后就把它加入到了《心怡的故事》里,丰富整个剧的环境烘托。”杨黎兰说。


当然,不同班级学生的感受力和承受力也不一样,如今的杨黎兰已经能够驾轻就熟地使这堂《心怡的故事》适合每个班的孩子。“可能上个年级的学生可以表演那种很用力的戏剧元素,但是这个年级的学生就格外敏感,那么我们在这个年级上课的时候,就适当地把这种用力的部分省略掉。”


传统课堂上,即时生成的东西不多,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足够应付得过来。但是在教育戏剧的课堂上,特别是做过程戏剧的时候,有很多东西是老师无法预期的。于是,课程结束后,三位老师常常有些小争执,这一点作为班主任的蔡文琪特别有体会: 


“有些东西越贴近学生,就越不容易保护到他们,容易使她们当场崩溃。因为我们也不是专业的戏剧老师,所以学生呈现的东西,它的力量要到什么程度,我们也把握不好。可能有时候我想要课堂有更多的张力,有时候我又想要更收敛,对待不同的学生又希望有针对她个体的表现形式。但因为大框架在那里,都是围着学校的这个育人目标去做,所以我们几个最终也会达成一致。”


校长徐永初更是看到了教育剧场中的协作功能:“以前我们常常说课堂上学生之间要合作、备课时老师之间也要协作,但那些协作很大程度上是公式性的,甚至是假合作。但在教育剧场里,你会看到我们彻底把假变成了真。因为课程的特殊性,必须要师生一起来想办法、出主意。这不但培养了学生的合作意识, 也让老师之间的跨学科学习得到了发展。”





道白三

不是“带着一堆学生玩”




在徐永初看来,教育戏剧这一步既然迈了出去,就要把它踏踏实实走好。她经常去听老师们的课,一旦戏剧课堂出现传统课堂上不会出现的鲜活案例,她就让徐萍和杨黎兰到教工大会上去分享,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案例?传统课堂上我们的解决方式是局限的,在戏剧课上我们的操作方式又是怎样? 


原来那些不知道戏剧课长什么样子,或者认为戏剧课只是“成年人带着一堆学生玩”的老师,对教育戏剧的了解增加了,他们自己的育人观念也在默默地发生变化。


随着课程的深入开展,徐永初对于课程的规划也改变了。之前的教育剧场课每个星期在普通班有一节,在实验班却有两节,因为她们基础好、不怕失败。听了一年课以后发现,其实那些平时学习不好的学生,在别的地方是有很多长处的,可能是表达能力较强、肢体感染力较强,或者组织能力不错、领导能力略胜一筹……


第二年,徐永初决定把课程铺开,去掉实验班的特权,所有学生都上同样的课时,单周一节、双周两节。


到了2010年,三女中的教育戏剧课程已经走进了第七个学年,每周两节(80分钟)教育戏剧课已进入课表,成为学生们的常规课。


同时,为了保证课程的专业性,学校请来南洋女中的戏剧老师、新加坡著名导演尼克先生一起研发课程,尼克的专业点评和指导为师生们开阔了视野,课程开发也越来越完善,形成了一个成熟的课程体系。



第五折  “环境”与“历史”


高一下学期的戏剧课学习是从环境戏剧开始的,通过调用剧场里面的实体环境,构想在这个环境中,可能会发生什么。老师们尽量把场景设置得多元化,有时候是剧场,有时候是学校的阁楼,有时甚至是操场。


“因为场景真实,德育在这个时候就开始起作用了,在扮演中你会看到有些学生的三观是不正的。”拥有多年班主任经验的徐萍以前会直接教育学生,现在她会用更婉转的戏剧方式扭转学生错误的道德观念。


因为下学期的6月份正好是“戊戌变法” 的纪念日,于是下学期的课程还会围绕历史剧“戊戌变法”展开。中国历史上有各种各样的“变法”,但大多数都是失败的。为什么会失败?这就需要学生自己通过扮演从戏剧中寻找答案。


为此,三位语文组的老师查阅了大量的历史资料,还请教了历史老师,一起来构建戏剧的内容,力求让学生还原历史真相。为帮助学生入戏,老师特意穿上了一身太监的衣服来给大家“宣旨”,本以为会遭到几个不认真的学生的窃笑,没想到学生们个个都跪在地上“听旨”,立刻进入了角色。老师还打印出了俄国著名导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七个问题给大家参考,帮助学生丰富角色性格和事件背景。



教育剧场课程作业纸

人物设定: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七个问题


1.我是谁? 

比如外形:高矮胖瘦、美丽英俊等等; 

社会环境:社会地位、有钱贫困、你认识的人有些什么人; 

心理状态:心理强大、性格分裂、个性开朗……


2.我在哪里?我跟环境是什么关系? 

比如,事情发生在哪里?你是否熟悉这个地方?白富美平时生活在高大上的地方,现在这个地方是跟你很配合、很熟悉还是格格不入? 


3.什么时候?(年月日、什么天气、什么时间)


4.我的目的是什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要达成什么目的? 比如,爸爸是要赶快解决麻烦、回去工作。) 


5.我为什么要这个东西? 


6.我怎么去达成我的目的?(途径、方法)


7.我要达成这个目的有什么阻碍?(比如我必须解决自己很犹豫这个障碍) 



通过历史剧的表演,老师引导学生一起来总结,为什么“戊戌变法”会失败?它对我们今天有什么借鉴意义?“历史老师都说,演这么一回,比上一节‘戊戌变法’的历史课有用多了。”徐萍笑着说。


除了环境戏剧、历史剧,在高一的下学期,学生们还会学习欣赏与改编经典戏剧。老师们会把莎士比亚的剧本拿给学生读,给她们播放著名的话剧片段,“学生们读过莎士比亚的作品之后,她们的认识完全改变了,觉得他的戏剧整个就是在碾压你的智慧和认知,让你不得不带着敬意去演,会有一种使命感,‘我要把这么好的戏剧传递给别人’。”杨黎兰发现,通过经典剧目的欣赏,学生们的艺术鉴赏能力提高了,就连学生家长都承认,“现在孩子回家不看以前那些狗血连续剧了,更喜欢看纪实类、时事类节目,也能够对热点事件发表自己独到的观点”。



第六折  贵在“原创”


遵循课程体系的发展形态,三女中的同学们已经学习了戏剧的各种表现手法,也在历史剧、环境戏剧中练了练手。现在,需要她们开动脑力,编一个原创的戏剧故事出来了。


每年5月,是三女中开启原创戏剧教学的日子,也是驻校专家新加坡青少年剧场导演何家伟到学校指导的日子。一个月的时间,何导要给每个班的同学上四节大课,前两节是教方法,第三节是启发创意,最后一节时学生的作品已经基本成型,何导就帮助她们调作品,为最后的表演做打磨。


当然,老师此时也会适时给出作业纸,帮助学生们更好地构建自己的原创戏剧。


“每次何导过来都被我们累得半死,因为课程安排得太密集了,而且每节课都要他调动所有的神经细胞来表现。”杨黎兰笑道,“别看何导很凶,但是同学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从他身上你真的能够看到当代艺术家在工作时候的状态。而且他也真的给我们很多只有艺术家才能想到的很别致的创意。每当他说出这样的想法时,同学们都很兴奋,大声嚷嚷着:‘这个要演出来!演出来!’。”


令老师们印象深刻的原创戏剧有许多,比如前几年《唐山大地震》还没有上映的时候, 同学们做了一个与地震有关的场景:一个母亲,在地震的时候需要做艰难的抉择,是留下儿子,还是留下女儿。“高中生能体会到这种人性的煎熬,已经算是做得很深了。”徐萍评价说。


其实,在三女中的教育剧场课上,老师们对原创戏剧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能做感情剧。因为高中女生心思比较敏感,容易关注情感类的东西,感情剧做出来就难免缺乏深度,甚至很狗血和八卦。


“我们是真的希望学生们作为女性有独立的思考,成为独立的行动者,所以我们建议她们在构建戏剧的时候视野开阔些,多关注社会,关注人性中挣扎的部分,关注一些热点的话题。真的要做感情剧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有高度,要从普通的生活经历中挖掘一些深刻的东西。”杨黎兰补充道。





道白四

舞台是自己的




除了高一有完善的课程体系可以给学生们教授教育戏剧的课程外,三女中还建立有戏剧社团,作为高二的选修课提供给那些高二仍然对戏剧有兴趣的同学们。


每年6月,是三女中学年戏剧展演的时间,已经成为三女中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了演好这一出戏,全校师生会倾尽所有时间与精力,无论是灯光、布景、配乐、配唱、字幕制作等后台支持工作,还是前期的演员挑选, 都是由学生独立完成。


不管学生选择参与哪个角色,都需要提前把所有台词背好,学校从下学期开学来的二三月份就开始发布相关通知,4月份正式开始海选。何家伟导演每年来到三女中,也会协助戏剧社编导这部年度大戏。


教研组成员也在这一时期燃烧着最大的力量。音乐老师早早地就把歌曲加入到自己的常规课中,反复排练;美术老师帮助学生们制作道具,提出适合舞台表演的建议;英语老师为大家讲解英文台词,鼓励同学们大声说出来; 还有负责技术、后勤的老师们,大家都高度紧张,只为最后戏剧呈现的时候能达到心中的最好。


在师生们的努力下,同学们先后排出了《苍黄》《寻找小猫的妈妈》《小王子》《悲惨世界》等年度大戏,戏剧的公演不仅让家长看到了自己孩子的真实成长,也给同学们的高中生活留下了非常耀眼的回忆。


哪怕只是负责后台准备工作的同学,也对即将上演的剧目称赞有加:“我非常期待观众们看剧时候的反应,他们一定非常震撼,觉得我们非常了不起。虽然我在后台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是还是非常期待。”



第七折  学生眼中的剧场课


为了得到学生真实的反馈,教研组的老师们给每个班的孩子都准备了一个精致的硬皮笔记本,期待同学们在每节课的最后,写上自己对于课程的感受和思考。同样,这里是学生们另外的一个舞台,她们可以尽情地在这里展现她们的创意。因为有些小点子随时会被老师运用到下一堂课的安排中,这也让她们特别有成就感。



《课程记录册》


《教育剧场》课程开设以来,每个学生都在我们的课程记录册上留下自己珍贵的记录和点滴感受。记录册由班级学生按照学号依次完成课堂记录,由科代表于课后一天早上交回任课老师。


内容要求: 


第一部分:课堂活动记录。

简要记录课堂活动,按照教师授课步骤简要梳理。


第二部分:课堂感受反馈。

针对印象最深的一个活动步骤或细节,抒发自己的感受,发表自己的意见。


第三部分:课后建议。

对期待教师提供的帮助或课程须改进的部分提出建议。


大家可以添加图画,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自行发挥,期待你们的精彩创意!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团队信任的游戏啦! 同学们两两分组,一个当1号,一个当2号, 2号同学将一只手搭在1号同学的肩上,闭上眼,由1号同学带着走。我是2号,站在比自己矮的1号同学后面,着实没有什么安全感啊! 闭上眼后,一切都成了未知,感觉下一刻就会撞到人或者被什么东西绊倒,有好几次,都想要睁开眼睛确定自己是否安全。但一想到,这不有1号在吗?她会充当我的眼睛,指引我走向正确的道路。


“所谓的‘信任’,在这一刻就体现出来了。从起初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到之后跳着、跑着、欢快地前行,这一过程还真是奇妙啊!感觉到1号同学停下了步伐,我试探性问道:‘到了吗?’她那句‘到了’使我心头一暖,友谊似乎也更进了一步呢! 


“在最后的表演中,我们选择了《晨雨时光》,排练前我们认为虚戏传达不出什么,


但在排练过程中我们渐渐发现,那些并不存在实际意义的动作更能表现出轻柔的、静怡的情境,手指敲击地板的声音是雨声,轻轻摆动的手臂是麦浪,站起的身姿是亮起的灯,而怀抱身体象征熄灭。短短几节课的虚戏学习,教会我的是‘留白’的遐想,传达悲或喜,或明朗或压抑的心境,更贴近内心的某种东西。


“这样的课程不难让我们明白,戏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可以说戏剧是所有人脑洞的集合产物,戏剧更是努力、配合、修改的结晶。在戏剧过程中少不了争吵,戏剧形成的过程也是人性格的真正展示,是生活的放大镜, 把琐事放大,使看剧的人看清简单事物中隐藏的‘小小道理’。


“在戏剧中,我仿佛找到了另一个深藏在心房的自己。通过每个角色我发现,原来那个在我心里的自己是那么的真实。其实每个人都一样,不停地在各种角色中切换,被每个角色定位,被很多外物所禁锢。拥有一颗不甘于舒服的心的我们,需要一个适合的突破口。这是一场全新的旅程,也是一场感性的召唤。


“戏剧课让我看待事情的眼光更多元。以前很多社会问题我会认为是在炒作,但是现在可能会从更多的方面去解读。另外戏剧课也是学习压力的一种释放,在这个小空间里跑来跑去,大家共同编排出一出戏,你也会去尊重别人的建议,看到自己的不足。”





不是尾声

“戏”在“戏”外




随着教育剧场课程的逐渐成熟,老师们的观念也随之发生变化。徐永初说:“老师们不再只专注于那些成绩好的孩子,而是更多地看到了每个人的长处和天赋,他们的思想高度让我这个校长都敬佩不已。另外,戏剧是一个综合性的艺术,需要调动各个学科的力量,老师们在这样的氛围中工作很能考验他们的协作能力,特别是遇到学校有什么大型接待或者展演的时候,更是体现出了老师们的团结。”


但徐永初也承认,因为课程体系的成熟, 老师们更懂教育剧场课,对课堂的把控性也更强,也就缺少了一些以前认为“不可控的即兴的东西”,但这也是课程体系完全成熟以后的必然结果,是课程建设中不可调和的矛盾。


谈到对于这门教育剧场课的遗憾,徐永初反复强调,“从高中起步确实是有些晚了。如果我们能从小学、初中就开始,让孩子们学习戏剧的元素,学习肢体剧、绘本剧的各种表演形式,那么我们从高中开始就可以走论坛剧场这条路,孩子们会走得更深,他们的创新能力、审辨式思维能力、沟通表达能力会得到大大的提升,理解能力也会完全不一样。”


“如果我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参加更多的戏剧工作坊就好了”,这是三位主创老师共同的遗憾,“因为我们三位都是语文老师,专业的局限性让我们对于戏剧的理解还是有点‘夹生饭’,需要不断地调整。我们也看了很多书, 但戏剧这个东西还是需要有更多实践,眼界才会开阔。”


老师们还有一个非常朴实的想法,希望中国的教育戏剧专业能够培养出真正能进中学的老师,“我们只是在给他们搭平台,先把氛围做起来,但真正专业的能够把事情最终做下去的,还是艺术教育和戏剧教育的专业老师。”



2015年9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明确提出各学校应增设舞蹈、戏剧等教学模块,提高学生的审美情趣和人文素养。这样一来,所有尝试教育戏剧课程的学校都有了一块坚实的土壤,可以孵化自己的戏剧课程。


但是三女中的老师也从《意见》中看到了压力,虽然国家倡导戏剧课程,但如果学生没有考好,难免会自我怀疑:“我们这门课是否真的需要每周两节这么大的篇幅来上?学生的收获到底在哪里?”


采访结束后,独自在校园里散步,看着操场上奔跑的欢乐的女生们,想起了上海市教育学会原会长张民生的话:“人家有数理化的实验,而三女中的‘教育剧场’课程是一所高中难能可贵的创新,这门课程正在释放着‘人类社会实验室’的强大功能。”


的确是这样,也许在今天的我们看来, 学生只是在这门课上,演练了一些生活中可能会遇到的事件、矛盾,也许这些故事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出她们的日子。但是总会有那么一天,当她们看到哪怕一个小小的器物,会整个唤起她对于自己高中生涯的回忆,在她们需要做选择时,会像剧场课上一样,在头脑里脑补各种的可能,最终促进她们终身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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