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好山东故事”散文 | 好一个惟天在上

2017-12-05 山东省旅游发展委员会 山东省旅游发展委员会

感谢社会各界对“讲好山东故事”征文大赛的关注和支持,大赛已经截稿,非学生类稿件投票已经结束,正在紧急初评,学生稿件尚在继续展示。


每当穿梭在首都的高楼大厦间,每当夜深尚未入眠,每当偶尔听到熟悉的乡音,我对故土的怀恋就越深。



by: 李楠




盛夏,子夜,无星。

 

深邃苍穹下的泰山区华灯璀璨,仍未入眠。向北穿过条条喧闹鼎沸的长街,便是泰山。

 

售票处灯火通明,门庭若市。微冷的夜风中夹糅着南腔北调、高呼低喝;杂陈着各色气味与婴孩此起彼落的啼哭。一时间,夜半的冷意似乎被驱散了大半,在这躁动的氛围中,我也是心潮波荡,期许再盛几分。回头仰望,万仙楼后,茫茫夜色中,仅能窥得那黢黑山体的大致轮廓:那亘古未移的巍巍巨岳如一尊佛,即使尚还隐没在冥冥黑暗中,也是让人不禁油然生畏,肃然起敬。哦!千载悠悠,白云苍狗,终于轮到我登泰山;沿着前人的足迹,一探那造化钟神之秀!

 

初入泰山,是不觉其磅礴雄伟的。适逢阴云蔽月的夜,只能借助手电筒照亮前行的路。我与几位友人均追随着手电筒照出的雪白的光默默向前。周围混混沌沌的夜色中,是层层叠叠的林海。沿途的老松虬劲如黑铁的躯干枝桠反射出朦胧而清冷的光,如排排列列重甲加身的士兵,冷峻而缄默。习习夜风掠过林间,松针簌簌而落,遥远但清越的泉流声撩拨着我的心弦。


驻足于一块平旷的青石板上,周遭是一圈参天的古树,万籁低语中,我仿佛于恍恍惚惚间听到了一声悠长深沉的呼吸声,难道是泰山有灵,在沉沉酣睡么?闭上双眼,风声、林声、泉声、呼吸声一时大盛,似构成了一场严妙的交响乐,占据了我的全部魂魄。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稚童,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中,昏昏欲睡中,聆听着母亲的絮絮软语。所有有关泰山魁伟峨然的诗句都在这时变得不真实了,“其为人也,温柔敦厚”,沉醉在泰山黑暗仁厚的怀里,我更愿意认同泰山的母性。

 

登山的路均由不甚平滑的石砖砌成。由于石砖表面起伏较大,即使在平路上,竟也会有种坎坷崎岖的感觉,也不知为何,其间断断续续的有几段路面是潮湿的,使得石路出奇的滑。我不得不拄紧了登山杖,也无暇再去关心那迷人的万籁交响,只是步步慎之又慎,不敢丝毫大意。在这种出乎意料的高强度攀登过程中,不出两个钟头,我们一行已是力竭。一身的短装也是湿透了而又风干,风干后而又湿透。


后半段路与前截然不同。大多是石阶少见平路。没过多久我们就都沉默了——因为实在分不出力气了用在嘴巴上。到了后面,身体的知觉竟不甚灵敏,仿佛感觉自己的灵与肉相互分离,自己的灵魂飘荡在躯体之上,冷酷异常地观照着肉体的苦楚。心中明明清楚知道体能已达到极限,却有无所谓是否休息,大概有个迷幻的目标在吸引着我,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奇妙感觉,整个人也是莫名地神清气爽,而我也在此刻深深体会到了泰山冷峻如严父的一面,也许只有心诚意坚者才能承受这巍巍东岳的攀登之苦吧。





不知走了多久,隐隐有瀑流传来,我俩均精神一振,加快了步伐。转过一道弯,瀑流声突然放大,竟隐隐有了轰鸣之感,而在审视前路,则是一座高耸的石桥。这想必就是云步桥了。云步桥也是石梯桥面,但有一个不同点,既是它的石阶都十分狭窄。把脚放在第一层台阶上,竟不能站上大半个脚掌。于是我们谨慎异常地沿桥龟行着。走到桥顶,回头平视,大约可以看到一道白练从一侧的山壁奔腾而下,微微的水汽扑在脸上,我不禁一个激灵。于是便回过头,抖擞精神继续出发。这时友人说到:“十八盘的阶梯大约都是这样的。”我不由得有些怵头。

 

待到达十八盘,已经是清晨近六点了。漠漠阴云低垂着,覆盖了整个天空。向上看,是绵延直上的石阶,遥远的尽头处一座古朴的大门伫立着。这十八盘果然不负泰山最险评价,整条石梯极陡,每级石阶竟也是大多只能容纳半个脚掌。回身俯视,苍翠的山脉绵延到地的尽头,极远处似与天空相融。身后的石梯上是仍在攀登的游人,或快或慢,远处的如同蚂蚁般慢腾腾地向上耸动。这最后一段路程是根本不敢抬头的,倘若抬头,便有面前的石梯会扑面倒来一般。


我只得盯着脚下的石阶,其中大多数石阶极不规整,或是猛然突出,或是奇窄,只能让人一下跨过两级,有些石阶还裂缝交叉,甚至碎得七零八落。因为只是看着脚下,便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尽头,就这么蒙头爬着,虽说身体早在之前就已透支,可毕竟快要到达尽头,心中倍觉鼓舞欢欣;在不知不觉中我们越过了十八盘,抵达南天门。我气喘吁吁地回视,整个十八盘尽在脚下,高空俯视,实乃险之又险,所谓“云路郁千盘”、“萦回百折青云梯”便是它的真实写照吧!

 

怀着激动欣慰,走过南天门,我整个人好似解脱了一般,内心说不出的舒畅。散性漫步天街,周围皆是同样疲倦又精神奕奕的游客。是啊,“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人更高的山”,一番极苦的攀登所带来的快感也是他物难以比拟的!扶在棕黄色的仅到胸口石墙上,眼前是茫茫无尽的云海。白濛濛的云波无声地吞吐着千山万峦,层层苍山皆栖居在东岳身下;孔子之“登泰山而小天下”,老杜之“一览众山小”便是此情此景了。


我眺望着,心中平定恬淡,一股豪迈自信从灵魂深处萌生,可能只有五岳独尊的泰山才会让人萌生此种情绪吧。也是啊,历代君王登泰山而祭天,也只有站立在泰山之巅才更会激发一代帝王权极天下的慷慨激越啊!侧过身,是著名的白云亭,环绕一周,两幅先前已有耳闻楹联映在眼中:

 

谁接千载 我瞻四方 高山固俯 圣者当然


呜呼!初闻不解联中意,再见似如联中人。泰山满足了我那不切实际的愿景,使得一个普通人心中迸生出难以复制的豪迈光芒。





 

这时,丝丝细雨终于从那酝酿已久的阴云中飘下,有词曰“无边丝雨细如愁”,我先前波澜的心也渐渐降了温。再稍作歇息,便决定向着更高的玉皇顶进发。雨渐渐大了,山巅的风呼啸席卷,条条雨丝挟裹在山风中成了白茫茫的水雾,忽西忽东地飘荡着,翻腾着,让整个天地都成了白茫茫的一片。我眯着双眼,缩着身子,偌大白色世界中好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一股难以名状的孤独感侵袭着我。有时与其他游客擦肩而过,却好似隔在两个世界,我就这么缓缓行着。


经过刻着“五岳独尊”的大石,我停下了脚步。高山固俯,是的,不管是否有人问津,泰山就这么遥立在大地之巅,孤独但充实地活着。他任人膜拜,任人顶礼,他无所谓是否接受人们的美誉,因为他熟知东岳所在,天下皆小,他自己便是自己的山神。


感慨着,唏嘘着,我最终来到了玉皇顶,白茫茫的雨雾仍在呼啸席卷,走进山巅的小庙院,一个锁满了“石敢当”锁的环状围栏静静存在于小院中央,院里游客零星,都在静默地踱着步,我徜徉在这玉皇庙宇中,豪迈感、孤独感交织在一起,激烈地叩击着我的心神。都言高处不胜寒,但真正值得敬畏的还是那些耐受住高处之寒而坦然屹立的人吧。如孔圣人,大半生颠沛流离,却为后世立德、立功、立言,千载渺渺,他被人捧上神坛,也曾被人贬低抵制,再到如今已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灿烂星河中最耀眼的恒星;又如泰山,一生一世耸立在大地绝巅,“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峨峨岱宗就这么俯视着整个天下,俯视着滚滚红尘中的嬉笑怒骂、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坐看沧海化桑田。有诗曰“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这大概是每个强者或是英雄独具的悲壮之美吧!

 

白茫茫的雨雾掠过院落,一时间这方天地变得模糊虚幻了,仅余呼啸的风声,回过身,一块略矮的石碑立在院门一侧,铭字于上:惟天在上。

 

好一个惟天在上。

 

……

 

如今身在北京,而暑假这次泰山之行仍历历在目。每当穿梭在首都的高楼大厦间,每当夜深尚未入眠,每当偶尔听到熟悉的乡音,我对故土的怀恋就越深。作为一名山东青年,永远都不能割舍的是脉络里代代相传、滚滚奔流的“一山一水一圣人”的文化内核,无论站在何方土地,始终萦绕在我心头的,还是那淳朴熟悉的齐鲁风物。但愿今夜入眠,滔滔黄河奔流入梦,载我绕过巍巍泰山,让我怀着齐鲁大地赋予我的全部学识,奔向梦的远方。





文章作者


李楠

职业:中国农业大学生物科学系大一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