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分享】李岩溪：公路货运企业代收货款调查报告
2014年，国务院印发的《物流业发展中长期规划（2014－2020年）》明确了物流业是融合运输、仓储、货代、信息等产业的复合型服务业，是支撑国民经济发展的基础性、战略性产业。近年来，中国物流业呈现倍增发展态势。据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统计数据显示，从2005 年到2012 年，我国的社会物流业增加值从12,140 亿元提高到36,000 亿元，年复合增长率达17.6%；社会物流总费用从2005 年的33,860 亿元增长到2012年的94,000 亿元，年复合增长率达16.4%。2014年，我国物流业增加值为3.5万亿元，社会物流总费用10.6万亿元。据国家发改委统计数据显示，2014年全国公路累计完成货运量334亿吨，同比增长8.7%，公路累计完成货物周转量61139亿吨公里，同比增长9.7%。而另一方面，中国物流业的发展仍然与中国的经济发展不匹配，远远落后于经济发展要求，特别是在公路运输行业，由于市场集中度低，90%以上为小微企业，从业门槛低，管理体系不完善，企业自身抗风险能力差等原因造成公路运输行业诟病频发。
百度搜索“物流公司 跑路”显示信息为1,640,000条，这样一个“朝阳”行业，为何出现物流公司屡屡关门卷款“跑路”现象？究其原因，“代收货款”成为最大隐患。
（一）公路货运代收货款的原因分析
代收货款是市场发展到一定程度衍生出的一种增值业务，它的出现打破了买卖双方一对一、面对面的交易方式，商户解决了电视购物、网络交易中商品配送与资金结算不方便、不及时的难题，也避免了双方在非面对面交易中带来的信用风险。
（二）公路货运代收货款的现行模式
目前，公路货运企业常用的代收货款方式是货主方在委托物流公司运输货物的同时，委托物流公司在交付货物时代收取货物货款，物流公司在收取货款后，根据约定的时限和佣金费率，在收取一定的佣金后，将货款用现金或转账的方式转交给货主方。
（三）公路货运代收货款的规模结构
由于市场需求旺盛，操作简便，近年来，代收货款业务呈现井喷发展。
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确切的代收货款总量统计。但根据笔者调查，2014年辽吉黑三省加上山西省，保守估计每天的代收货款量约在5亿元以上；另对一家为6000余家物流公司提供操作系统服务的软件公司调研显示，其每天的代收货款量约为3-5亿元。在物流业和商贸业比较发达的山东省临沂市，一家软件公司仅仅服务700余家物流公司，每天的代收款量就超过一亿元。根据软件公司提供的数据可以看出，全国代收款量最多的分别是河南省、山东省、山西省、东北三省、江苏省（苏北）、河北省等省份；除西藏，青海，新疆和港澳台地区以外，全国各个省份都有相当大的代收货款规模。
这份数据还显示，运费与代收货款的比例平均约为1：30-50。据估算我国公路运费每年总量约3万亿元，以此估算全国每年代收款总量超百万亿元。我们暂且不去推敲数据的准确度，即使误差超过50%，这个数字也是非常庞大的。
（一）代收货款存在的主要问题和风险
根据行业的潜规则，一般物流公司的返款周期在2-5天之间，我们由此推算出大约有1万亿左右的资金长期留存在物流公司的账户上，而绝大多数的小微物流公司并没有正规的财务处理和返款流程，有的甚至连专职的财务人员都没有。
（二）代收货款出现问题的调查分析
正是由于缺乏标准的制定和行业的监管，代收货款——这个行业里的新兴业务反而成为危机四伏的深水区，其带来的风险也与日俱增。
《海南日报》的调查显示，从2009年2月到今年2月，6年时间，仅媒体报道过的物流公司老板卷款“跑路”事件已达21起，且呈逐年增加之势。2009年和2010年分别为1起，2011年4起，2012年5起，2013年1起，2014年为7起，2015年仅一季度就有两起。据初步保守估算，仅海口一地，涉及资金上千万元。
据笔者逐一分析，发现前面提到2014年跑路的企业，70%以上都是因为挪用了代收款，用来解决自身发展的资金困难，或进行其他行业投资，或被其挥霍。一旦资金无法回笼，跑路只是时间问题。由于缺乏诚信体系监督和引导，物流公司挪用代收款，在行业内已成公开的秘密。
一方面是因为代收款跑路的现象频发，另一方面是对此类事业的监管真空，目前还没有一家专业的政府部门和机构组织对代收货款业务进行专门的研究和评价。这让知情者恐慌，也让不知情者付出更为惨烈的代价。
以物流业集聚的临沂市为例，2012和2013年出现大量跑路事件，仅2014年2月春节前，就有数家物流公司人间蒸发，2014年底也有多家公司跑路，大量商户的货款被卷走，还有一家物流公司老板因为合作方耍赖代收款无法追回最后喝农药自尽。这种事态的持续不仅会影响物流行业自身形象，也会对城市商业体系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三）代收货款问题的深层次原因分析
但需要看到的是，一方面是代收货款给物流公司带来了充足的现金流和运费以外的利润点（佣金一般为2％-5％），这对现在普遍利润只有3％-8％的零担运输企业，无疑是雪中送炭；另一方面，不是所有的小微企业都能合理的使用和管控代收款，从而引发大量失信事件，现在暴露出来的只是冰山的一角。未来，这将成为一个巨大黑洞，随着行业的快速发展而快速蔓延，后果难以预料。
2014年5月，海南亚昌货运老板跑路，上百货主损失达600万元，他们在给海口市相关部门写的恳求信中写到“我们是亚昌案的受害者代表，是合法经营者，经营的产品涵盖人们的生产生活各个方面，为海口经济做出了我们应尽的贡献。我们的产品大部分要通过物流方式送到千家万户手中。但物流企业良莠不齐，市场充斥大量的黑心物流老板。希望相关部门能对物流企业进行整顿、监管和教育，对反面典型进行严厉打击，对正面典型进行肯定表彰。”
在分析相关事件后，笔者发现，所谓“跑路”事件与区域经济、货量种类等因素关联很大。而究其原因，也是五花八门，物流企业恶意卷款跑路的案例并不典型。那些企业不懂得管理财务，没有危机意识，私自挪用代收款造成的资金链紧张，从而形成恶性循环并不是普遍现象，大多数“跑路”事件都有着经济环境的大背景和经营模式的问题。
代收货款不是简单的信用问题，还有商业模式问题，大量物流公司低价竞争持续亏损，作为省内零担专线主要业务的传统商业批发零售渠道又在遭遇电商挑战逐渐萎缩，这也许是物流企业大面积亏损，最终导致入不敷出、拖欠货款的经济大环境的原因。
而代收货款，作为一种市场发展到一定阶段衍生出的一种增值业务，在市场经济中一直是处于自发野蛮增长的状态，这体现在四个方面。
首先，开展代收货款业务的物流企业不需要任何门槛，在承接这类业务开始时只需要很少部分的押金甚至不需要任何抵押和认证。
第二，在代收货款的提留问题上，目前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大多数企业使用的都是简单的协议约束，而物流企业在代收货款业务中作为汇聚众多商户，掌握货流、资金流的平台占主导地位，物流企业如果找理由拖延借款，大多数货主都将被迫接受。
第三，同诚信体系建设相似，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相关部门及组织机构负责代收货款业务的监管。国家缺乏对这一领域的研究和关注，跑路案件一旦发生，公安机关一般定性为经济纠纷不予立案，而一些纠纷类的事件，由于法院的程序复杂时间较长，则由物流公司所在园区管委会或当地协会等组织进行善后。无监管将导致整个代收货款的市场是失控的，没有专业细致的统计和研究，就难以对代收货款业务的服务标准进行规划，对于代收货款引起的“跑路”事件也难以预防和有效的保护货主及涉事物流企业的权益。
2015年1月25日，山东临沂一名年仅42岁的物流人王恒建因合作方迟迟不交付54.7万元代收款，服毒自尽。从合作方拖欠代收款到王恒建自杀，6个多月的时间，王恒建多次电话、上门讨要不成，只得自己贷款拆借还给客户，最终还差12万元无从筹措，以致精神崩溃。
同样是代收货款的“跑路”事件中，很多小微物流企业都被跑路方卷走了押金和代收款，他们同样也是受害者，与普通货主一样求助无门。从这些案例中可以看出，小微物流企业在代收货款业务中无论是从权益保护，还是到纠纷解决都处于劣势，甚至求助无门。也正是这种没有监管的状态，造成跑路事件频发和王恒建事件的悲剧。
第四，在支付渠道上，虽然现在也有很多的银行和平台企业对物流公司进行整合，推行类似于“支付宝”等产品。但由于缺乏专业的服务，这类产品还没有得到小微物流企业的关注和认可，运用得并不广泛，大多数的企业还是选择用传统的支付方式。对代收货款业务现状的改善收效甚微。同时，这些支付平台也缺少统一的监管和认证，良莠不齐，对物流企业的资金安全存在隐患。
（一）、破解代收货款问题的基本思路
代收货款是一把“双刃剑”，它在给物流企业带来经济效益的同时，也相应带来一定的风险。如果代收货款过多，物流企业就会陷入资金周转困难的境地，甚至会导致资金链断裂，引发财务危机。而且目前来看，国内物流企业开展代收货款管理工作的势头并不理想。因此，强化代收货款管理工作势在必行。
在这种情况下，笔者认为，行业协会和主管部门应从促进、规范物流行业的角度，抓紧加强诚信体系建设，打通监管渠道，设置准入门槛，出台相关操作服务标准，对公路货运的代收货款进行专项研究和监管，让物流行业健康快速发展。
（二）、主要政策建议
第一、设立准入门槛
目前，在多数物流企业涉足代收货款业务的情况下，由于企业代收货款管理不尽完善，降低了经营资金的使用效率。进一步分析物流业、物流企业代收货款管理的现状，可以发现普遍存在风险意识淡漠、内部管控不细以及管理制度缺失等常见问题和管理弊病，亟待认真反思和加以解决。
物流企业涉足代收货款业务以来，往往为了增加市场份额，提高市场占有率，不得已会采取先提供服务，后向客户收取款项，甚至选择盲目赊销和放宽放松代收货款原则的策略方式，以致物流代收货款总量急剧增加，大量占用公司现金和物流现金的异常流出，提升了物流资金断链的风险度。
因此，笔者建议，相关国家部门及协会组织应该改变这一现状，对代收货款业务的风险进行评估，设置业务准入门槛，以保证资金安全。
第二、制定服务标准
有的物流企业、业务人员发生贪占、挪款、卷款失联等事件，致使代收货款坏账的形成。这些案例反映了物流企业在开展代收货款业务中的管理混乱和服务失控。
建议国家有关部门及协会组织制定相关服务标准，严格代收货款的细节管控，加大物流代收货款的清理力度，破解大批垫付的物流应收款项回收难和长期拖欠压力，确立以提高代收货款周转率为信用核心内容的管控取向，完善整个行业的信用管理体系。
现金流已经成为评价物流企业信誉、内在潜力和经营质量效益的硬性尺度，也成为衡量物流企业信贷信用等级和银行担保、还款的重要考核依据。因此，在代收货款业务的财务现金管理上，应该严格执行银行和财务的检查监督以及现金盘点对账制度，防止挪用、占用和借用公款的现象发生，严格控制管理现金限额和库存限额，从而有效控制财务库存，使其处在核定现金限额内，有效提高到账现金和库存资金的监控管理水平。
第三、加强行业监管
就目前而言，国内物流企业开展代收货款管理工作的势头并不理想。其中，在物流企业中，代收货款的坏账损失率、平均拖欠率、管理费用、财务费用、销售费用，以及代收货款占流动资金的比例十分高，这也是不利于行业发展的现象。
同时，物流企业之间相互拖欠货款的现象较为严重，以至于“三角债”、“债务链”等问题普遍存在，使得大多数物流企业的流动资金严重不足。
这就需要加强行业监管，把一些不好的苗头解决在萌芽中，保证行业及业务的健康有序发展。
这其中包括对加盟公司、物流专线、公司连锁店的管控。也需要加强行业的诚信体系建设，将久拖不还的赖账户或者有风险的企业列入诚信黑名单。还需要对代收货款的相关从业人员进行专业系统的财务知识和法律知识培训，通过制度管账管人，不断适应物流业发展新趋势。
第四，打造能够和多方对接管控平台
银行，第三方支付，小微物流操作系统等多方合作，在不触及各方既得利益的前提下，搭建多方对接管控平台，创造和挖掘各方商业价值，以引导为主，逐步实现监管，以利益驱动行业变革。
第五，其他急需解决的问题
1．银行因为对物流行业特别是小微企业不了解，担心运作过程中出现问题，也不知道所面对的市场到底有多大，不肯出让利益，所以在合作上比较谨慎，至今为止全国只有四五家银行支行与物流公司开展合作，并且不愿意共享模式，包括自己内部其他分行。
2．第三方支付企业的“过路费”太贵。
3．物流操作系统（TMS）各自为战，担心触及自身利益，不愿意改变现有的盈利模式。物流企业对代收款这个无息现金流比较依赖，所以对管控比较抵触，而 TMS主要的营销对象是物流企业，他也不愿意去得罪自己的上帝。
第六，行业自律的探索
目前，由于代收货款的类金融性质，行业管理部门不清，短时间内难以开展有效的行业监督。且市场进入门槛形同虚设、行业公认的服务标准尚未形成、企业单兵作战风险较大，行业规范管理难度较大，有必要通过行业自律，逐步加强对代收货款市场的规范和建设。可以通过行业协会搭建代收货款的联盟组织，制定和实行统一的代收货款的团体标准，实施企业认证，明确管理制度和奖惩措施，制定行业黑名单，逐步将愿意合理合法合规开展业务的企业团结起来，自下而上推动市场管理和行业监管，抬高市场准入门槛，从而净化代收货款市场环境。
来源：中物联公路货运分会
作者：李岩溪 万众物流董事长 茂祥物流董事长 微信号：tjmx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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