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创痛的治愈
给国华的信（三）
国华：
研读近代史，总睡不安稳，这片大地的动荡、贫弱，一幕幕既入眼帘，又上心头，挥之不去。大地梦魇可也扰你魂魄？你诘问上帝：“主啊！我不明白！民族的守望者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忠诚站在民族破口，但他们似乎枉然儆醒。难道这片大地的哀声仍未达到你的耳里？我们的呐喊仍不足以震动你的宝座？为什么我在历史书中，捡拾到的尽是瓦砾碎片？发掘的尽是旧创新伤、补完又补的墙洞？我在忿忿不平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失望、伤心！主啊！我们民族的历炼何时方休？你不与我百姓同行么？……”
我们不住在上帝面前祈祷并等候，有时眼前一片模糊，上帝的踪迹难寻，但我深知他隐藏在历史舞台的帘幕后面。医治以先，创口必先显露。没有撕裂，就没有医治。没有打伤，也就没有缠裹。上帝必伺机使众民苏醒，认识他在漫漫历史中的作为。他必临到我们象甘雨，象滋润田地的春雨。
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的女主角，从小在与外界隔绝的孤岛中长大，她初次看到一批衣饰华丽的人，天真地赞叹道：“多美丽的人类啊！”无知于他们内心的丑恶。
亚里斯多德说：“人介乎野兽与神明之间。”上帝按他的形象创造了“人”，他看着是好的。不料他所造的人背逆了他，而人类第二代就出现了谋杀亲兄弟的凶手！人类既美丽，又丑恶；既富创造性，又具破坏力。人类历史就在两极张力中相互交织出斑烂的图画。巴斯噶说：“人不是神，也不是禽兽，可是，不幸，想效法神的人时常堕落为禽兽。”
我初读大卫的传记，亦曾惊叹：“多帅的人！”他曾是牧童，日后却做了君王。传奇的一生，令人叹为观止。他被称为“合神心意的人”。他是敏感的诗人，向日月山川敞开心怀，写出无数不朽的诗篇。他是音乐家，弹奏的琴音能为当时的扫罗王驱散群魔。他是有谋的勇士，凭甩石机和石头，打倒了巨人歌利亚。他是受人爱戴的将领，带领手下出死入生，许多勇士愿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三个勇士曾为口渴的大卫闯过敌人营盘，从伯利恒城门旁的井里打水，拿来奉给他。大卫惊叹：“我的神啊，这三个人冒死去打水，这水好象他们的血一般，我断不敢喝。”就把水奠在耶和华面前。他的才艺和战绩，为他赢得千万妇女的欣赏崇拜。他重友谊，和当时的王子约拿单，肝胆相照，两心契合。他敬畏神，机会当前，也不肯亲手杀掉无理追逼他的扫罗以夺王位，他耐性等候神的时候。然而他做了君王后，竟夺了一个忠勇将士的妻子，还指使了一场借刀杀人的阴谋。
先知拿单去见大卫，讲了富户欺压穷人的比喻暗责对方。大卫竟不知道是反射自己的一面镜子，义气凛然道：“行这事的人该死！”并严责这人“没有怜恤的心。”拿单只好明斥：“你就是那人！”大卫的罪显露。他在觉醒中如遭雷殛，心灵大恸。诗篇五十一篇就是他在上帝面前的认罪文。大卫面对自己生命中一场重要的战争，承认上帝的责备是公义的，判断是清正的。“我向你犯罪，惟独得罪了你！”“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亲怀胎的时候，就有了罪。”他彻底认清自己的本相，根究自己的罪性。他面对自己人性至为黑暗的一面，在上帝面前重寻整全的人格。“上帝啊！求你为我造清洁的心，使我里面重新有正直的灵。”他深知“神所要的祭，就是忧伤的灵，神啊，忧伤痛悔的心你必不轻看。”他经历挣扎之苦：“我闭口不认罪的时候，因终日唉哼而骨头枯干。黑夜白日，你的手在我身上沉重，我的精液耗尽，如同夏天的干旱。我向你陈明我的罪，不隐瞒我的恶。……”他深知没有彻底的认罪。就没有彻底的医治。马丁路德说过，心平气和的悔改是虚伪的悔改。悔改需要极大的诚意。生命的更新，必要忍受极大的伤痛。耶稣曾设个比喻，一个自义的法利赛人在圣殿里自言自语道：“神啊，我感谢你，我不像别人勒索、不义、奸淫，……”一个税吏则连望天也不敢，只捶胸道：“神啊，开恩可怜我这个罪人。”耶稣说，这人回家比那人倒算为义了。因为凡自高的，必降为卑，自卑的必升为高。施洗约翰出来传道，曾严责法利赛人和撒都该人：“谁指示你们逃避将来的忿怒呢？你们要结出果子来，与悔改的心相称。”耶稣曾严责文士和法利赛人的虚伪，就象粉饰的坟墓，外面好看，里面却装满了死人的骨头和一切的污秽。他们在人前显出公义来，里面却装满了假善和不法之事。
国华，除非我们向天地剖开我们深心的赤诚，俯伏于大地，以悔罪的泪水濡湿主的双脚，我们不配亲炙大地，为众生守望。一切自义的行为，不论如何装饰华美，在神眼中不过是污秽破烂的衣服。
乌西雅王驾崩时，以赛亚先知带着沉重的心来到圣殿，因见上帝荣耀圣洁的异象，不但个人本相显露，民族的褴褛创伤也暴露无遗。他顿感大祸临头，不禁喊道：“祸哉！我灭亡了！因为我是嘴唇不洁的人，又住在嘴唇不洁的民中……”这种觉醒、认同，正是复兴的起点。我们同处大时代的染缸里，同属不洁、受咒诅的一群，不过五十步与一百步的差距，无法理直气壮的自鸣清高。以赛亚在震惧中，首先蒙神洁净、赦免，之后神差他往一群心蒙脂油、耳朵发沉、眼睛昏迷的人当中去工作。他们是不肯受教、不肯被医治、不肯回转的子民！以赛亚顺从了！直至民族被掳，他与同胞一同受苦！
国华，一方面我们为吾土往昔血腥的岁月而哀恸。为被杀的同胞而沉痛，另一方面为大地的背逆而双膝跪下、认罪、哭泣，求神怜悯……。使徒保罗曾在神面前承认“在罪人中我是个罪魁”，也为自己民族光景心中灼痛：“我是大有忧愁、心里时常伤痛，为我弟兄、我骨肉之亲，就是自己被咒诅，与基督分离，我也愿意。”
瘟疫之地能成为敬拜之所么？
大卫王晚年，因自傲虚荣，一时心血来潮要数点以色列民，结果陷百姓于灾难之中。以色列四境发生了三日瘟疫，死了七万人。大卫为此一生重大的污点而自责，他在耶布斯人亚劳拿禾场上为神筑坛献祭，瘟疫方才止息。祭坛处后来成了圣殿（大卫之子所罗门所建）的基址，全国敬拜的中心，神医治了那地。
国华，我们民族在历史长河里遭遇的苦难太深。我们不能自作聪明地把一切坎坷命运归罪人民背逆故遭天谴，因我们有限的知识、视野，无法透视遥远的未来，也无法全然洞悉上帝测不透的意旨。不论如何，我们继续求问上帝，并相信天灾人祸不是无尽期的，他的慈爱永存。有朝一日，那被荼毒蹂躏的大地，必然生机勃发。愿我们在痛定思痛中，向天地剖开一片赤心，彻底反省悔悟，在上帝救赎的爱里更新，我们的明天必能带来转机。若吾民腑脏隐藏致命的病毒，我们祈祷全民有觉醒的一天：在绝望的日子里，让我们记住，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大地若受咒诅，我们脱不了共同的命运；愿大地蒙福，我们是其中一个焚香者。
慕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