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法律人一样思考？
如果人人都能用证据说话，将减少很多不必要的诉累（题图照片与本文无关）
当初懵懵懂懂闯入法律之门，不知出路何在，如今掐指算来，学习和研究法律竟已有二十余载，身在其中，冷暖自知。一位半道出家、初学法者，以羡慕的口吻向我讨教。仰望法学前辈，我尚有有自知之明，学无止境，但对于后来者，我有似乎又有很多“过来人”的经验和教训。于是乎，酒后我大胆吐出如下胡话：
学习法律其实是学习一种思维方法。很多非法学专业的人士总是认为，学习法律一定是很枯燥的过程，因为要背那么多的法条，而且数量每年还在不断增加。这，应该是一个最大的误解，因为没有一个学法律的人会去把法条都背下来，没这个能力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不管是制定法还是判例法，具体的规范性文件和新的案例总是会层出不穷，但万变不离其宗，如果你抓住了法律的原则和精神，这些知识性的东西其实是无出其外的。我认为，学习法律其实是学习一种思维方法，一套涉及概念界定、逻辑推理、价值判断、责任分配的思考模式。当这套思维模式变成习惯，法律人的职业印记就相当明显。比如面对朋友圈的一则传闻，法律人会比较理性地看待，自动闪过问题：它是否符合逻辑？它是真实的吗？它有什么证据支持？传播它的背后有什么利益？如果消息来源错误，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西谚有云“像法律人一样思考”，其实说的就是思维方法。经过法律专业训练的人，在分析问题、解决问题方面肯定具有鲜明职业的特征。在千头万绪中，如果你能冷静地作出分析，敏锐地捕捉到正确的方向，提供充分法律论证，那么恭喜你，你得法律之精髓。
学习法律必须把脚落在实践的土壤上。初学法律的人，其实最初接触的是并不那么现实的学科：法理学、宪法学、法制史……这些作为基础性课程无可非议，但不要认为法理学学得越好的人，越是参透法律的人。我一直认为，法学是一门应用性的学科，再高深的理论，都应当为实践服务，我们的脚应当是落在现实的土壤上。罗马法的原则也好，英美法的精神也好，法学家的至理格言也好，都只是对一定时期法律实践的理解和总结，它们的功能只是为我们理解现实的法律提供参考。我们学习“书本上的法”，只是对法律的入门，更多的知识，必须是去观察、体验和实践“行动中的法”才能获得。而且，两者之间巨大的差距，本身就是每个法律人应当去面对的问题，也是理论能不断创新之处。例如，证据法中的非法证据排除规则，在实践中是否得到了贯彻，如果不能实现，那么原因在什么地方？现实中哪些阻力构成了法律条文被规避？应然和实然的断裂，正是学术研究的出发点。如果拘泥于教科书上的条条框框，忽视现实生活中富有生命力的一些法律规则，拒绝在实践中去检验法学理论的正确性，那么你永远不可能对“活的法律”有真正认识。
法律事件的背后，总是有利益。法律给人的印象，似乎永远是一些诸如“公平”、“正义”、“理性”这样的大词。但不要忘了，每个法律事件的背后，总是有利益的存在，不管是立法、司法、执法，都不可避免涉及到利益之争。法律经济学曾经以一些最简单的经济学概念和方法来分析法律问题，并得出了很多对我们有启发性的观点。它只是以一种新的论证过程向我们证明，任何的法律行为其实是有利益博弈在里面的。为什么这条规则是这样制定，为什么这个判决必须这样作出，为什么和解的结果最后会这样，在法律的层面我们可以举出很多的理由，但在这些理由的背后，起支配作用的往往是利益，不管你是否承认它的存在。例如刑事案件中的证人出庭率很低，有些人就认为这是证人法制观点比较淡薄，却忽视了作证这件事对证人而言，存在成本收益极不合理的结果，为什么要冒很大的风险去承担几乎对自己完全无利的义务？千万不能认为证人作证是为了正义，而完全无视证人的利益考量。能聪明地挖掘出这些事件和行为背后的利益因素，解决问题也会如“庖丁解牛”一样游刃有余了。
最重要也是最难做到的，是要利用法律思维方法的长处，也要回避其弱点。法律人思考问题，在现实生活中是有其优势的。面对同样一个问题，法律人比普通人深刻之处在于，他总是能先从所有的信息中归纳出核心的要素，这是在案件分析的专业训练中获得的能力。然后他能够运用其学到的逻辑推理能力对案件进行分析，并很快在法律层面对事件进行一个定性，这决定了如何选择解决的方法以及具体的策略。法律人通常会很注意合法性，注意程序和证据，注意事件涉及到的方方面面，这些优势有助于其获得他人的信任。当然，法律人也有其职业病，有时会因为过于执着、较真或者锋芒太露而适得其反。很多人对于律师心存敌意，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我曾经作为律师参与一些商业谈判，从职业的角度，我并不认为一些商业惯例合规，所以会善意地建议客户注意合同的完善性，一项简单的合作，也准备长篇累牍的法律文本。但很多时候，这种策略并不是有效的，对方会因此认为双方没有诚信的基础，也采取更复杂的更安全的防范策略，徒增交易成本。是繁是简，要因人因时而异。法律是有用的，但不是万能的。如何隐藏自己的法律职业性格，又是那些成熟的法律人需要思考的更深层次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