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公安机关破案率世界第一

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作为神探的化身，总是以自己富有洞见的智慧挑战疑案，再狡猾的狐狸也难以逃脱他猎鹰般的眼睛。然而就在柯南道尔所生活的年代，“开膛手杰克”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这个变态的谋杀者至少在伦敦杀死过5个女人并肢解。然而，一百多年过去了，人们依然不知道这个“杰克”是谁，反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无头案。我不知道，福尔摩斯的传奇，是否寄托着柯南·道尔的一种希望。然而，纵使物证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无案不破也只是一个神话。

“开膛手杰克”曾令伦敦居民闻风丧胆

李敖曾经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被满门抄斩后，过了很多年，冒出来一个尼古拉二世的小女儿，说是死里逃生，没有被处决，就变成了末代公主。这件事情起初遭到质疑，有人怀疑这个女子的身份，用测谎器来测谎，结果她通过了测谎。苏联经过了列宁、斯大林、马林科夫、赫鲁晓夫时代，这都被当作言之凿凿的事情。最后戈尔巴乔夫时有人发现了这些当年被处决的沙皇全家人的尸骨，检查的结果，这个小女儿的骨头还在。换句话说，后来的整个事情是一个骗局。李敖评论说，“人类追求真相，你想不到的时候证据会出现”。

沙皇尼古拉二世全家

真相或许真的是可以被发现的，但问题在于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在20世纪的最后10年，台湾进入了治安的黑暗期，倍受瞩目的三大案件：第一件是桃园县长血案，县长全家被杀；第二件是民进党妇女部主任离奇失踪；第三件是台湾女艺人白冰冰之女遭绑架杀害。除第三件外，其余两件至今仍未侦破。大陆又何尝不是有悬案未破？清华大学女生朱令“铊”中毒案，至今未破。1996年的南京大学女生被碎尸案，二十年了没有进展。我初中同班同学张某，1990年暑假在租住屋中被残忍杀害，二十多年也悬而未破。我们推断的犯罪嫌疑人，已经在前几年病故，该案复查也几乎不可能了。

南京大学碎尸案中的死者生前照片

每个案件，都是在历史的时空中发生的，侦查工作犹如考古一样，需要恢复曾经发生的事情，艰难程度其实甚于考古，因为侦查人员所要面对的，不仅是要与逐渐逝去的案件信息较量，而且要与暗中作祟的犯罪分子较劲。没有时间隧道，无法回溯过去，因此，案件的真相，只能依靠遗留的证据去推理和重构。它受制于人的认识能力、时间、条件、信息量、司法制度以及程序规则。在科技不甚发达的时代，人们依靠神明、猜测、拷讯断案，依靠口供和证言来查明事实，而从福尔摩斯的放大镜开始，物证技术、法医学、计算机技术不断为侦查人员披上新的装备，也逐渐增强了案件侦破的能力。但是，科技同样给犯罪分子以平等的装备，让他们以更高超的手段逃避侦查。在正义和邪恶的较量中，究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会走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宿命？

时至今日，破案率究竟能达到多少？我国公安部在2004年6月公开提出“命案必破”目标。根据公安部在当年披露的信息称，全国公安机关侦破命案专项行动已经取得阶段性成果。有1273个县市区实现命案全破，占全国县市区总数的44.51％，其中玉环县公安局已连续三年保持100％。2014年，开封市命案发29起，侦破29起，破案率100%。2014年1到8月，杭州市命案和五类案件（强奸、放火、绑架、爆炸、劫持）破案率均达100%。2014年沈阳市公安局命案破案率达100%。浙江温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发布“2015年刑事档案”，通报2015年全市命案案发数为20年来最低，命案破案率达到100%。上海今年命案发案数同比下降15%，破案率始终维持在100%。陕西榆林市公安局坚持“命案必破”理念，今年实现全市现发命案破案率100%。

当下刑事案件破案率的提高，得益于遍布大街小巷、天罗地网的监控摄像头。不过，动辄百分之百，也有点夸张。我实在有些惊叹中国公安机关的破案水平，这个数字足以令国外的同行们无地自容，郁闷至极。据我所知，英美等国家的破案率长期在20％～30％之间徘徊。因为国际刑警所设定的破案率是20%，以至于马来西亚为自己的破案率达到30％以上还着实庆祝了一把。我国神奇的破案率是否真的意味着我们拥有高超的侦查手段？当有关部门的领导津津乐道于这些数字的时候，是否意识到，老百姓的安全实际上有所增加吗？

公安部曾经在2004年6月的一个会议上不经意地透露，2003年全国共立刑事案件破案率仅为41.9％，有超过半数的刑事案件没能破获。公安部负责人表示，如果考虑不如实立案因素，估计全国目前刑事案件破案率可能在30％左右。那么，到底是宣传的失误，还是披露的真实？我的手头刚好有一份《中国深圳发展报告2004》的统计数据，虽然对于破案率没有专门的统计，但是我按照发案数量和侦破数量粗略算了一下，破案率竟然不足20％！是否存在很多案件，是破了之后才立的？

可是，这个事实恰恰被诸多声称破案率奇高的公安部门给掩盖了。一方面，是已经捉襟见肘的侦查装备和人力；另一方面，却是每年都不断提升的破案率，这难道不像当年大跃进的景象吗？君不见，这个高数字后面，可能正是奇招迭出，什么“不破不立”、连续讯问、刑讯逼供、超期羁押、滥用强制措施，甚至草菅人命！杜培武、胥敬祥、佘祥林、王树红，不都是被算在当年已经侦破的案件统计里了么？负责侦破案件的警察不早就立功、授奖、升迁了吗？

其实，承认破案率低，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如果我们的有关部门一直在吹嘘破案率的神话，那么我们应该警惕，这种大跃进式的浮夸可能会带来的崩盘效果；如果我们确实已经铸造了这个令世人仰止的神话，那么我们更应该反思，这种成功是以什么为代价的。在犯罪日益猖獗的今天，我们需要更多的安全，但同时我们更需要的是事实。我们需要更多的效率，但我们同时也需要警察以更为公正、合理而且有尊严的方式来对待每一个可能成为犯罪嫌疑人的公民。纵使福尔摩斯与“杰克”的较量，现在也得按规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