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爱

莫非

因为《色、戒》一片，张爱玲的作品又被人重新翻出，网路、媒体也跟著出现大量文字讨论张的爱情观，探讨其作品中所呈现的慾望本质和残酷现实。

张已作古，无法为自己的作品跳出来作更多的诠释或解释。但她却曾写过另一篇短短小品《爱》，为她的爱情观下过一个清楚的註脚，很值得玩味，也引起许多人嚮往，却与强烈炽热的《色、戒》呈现一个巨大的反差。

张一向是冷言冷语冷笔墨，这篇《爱》就是冷冷、闲闲，笔墨不多，约三百字左右，便道出一对没名没性的男女主角邂逅又分离的故事。而且第一句就申明：这是真的。

故事是说一个生得美的女孩，十五六岁时，在一个春天的晚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衫子，立于后门口，桃树旁。一个住在对门，从未打过招呼的年轻人走过来，离得不远，站定了，轻轻的说了一声: “噢, 你也在这里吗?”她没有说什么，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站了一会, 各自走开了。就这样就完了。

然后她被辗转被卖，一生经过无数惊险风波。但到老，她都记得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后门口的桃树下，那年轻人。

很像一幅著墨不多的中国国画，寥寥几笔，但却又在后面骤然出现一段怵目惊心的注脚：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的问一声: “噢, 你也在这里吗?”

故事到此嘎然而止。到底在说什么呢？一个十五、六岁时的邂逅？忘不了的不了情？通篇似一片抽象飘邈的白帆，只有题目的一个字成为桅杆，把这白帆拉住，给了一个航行的方向。这个字就是：“爱”。张爱玲原来是在谈爱。

到底人与人之间，是什么在互相吸引呢？又是什么使彼此牵系？是凭一个朦朦胧胧的认识么？是环境场景和心情的投射么？两个人只要淡淡地相遇，只起了一句：“噢，你也在这里。”甚至没有回话。然后至此分离，两地天涯，但到老都深深纪念，从不遗忘？张未有只字片句的解释，只称这就是“爱”。

但人真的可以满足于这样的爱么？淡淡地于千万人中，千万年间，不早一步也不晚一步地遇上了，辨认一下，不常相廝守也不朝夕 49 30749 49 15263 0 0 3004 0 0:00:10 0:00:05 0:00:05 3005处，然而在心里永远长存？张爱玲的感情观既没有涉及对彼此的背景了解，又无关系中的沟通，或对冲突的化解，对对方个性软弱和伤害自己的地方饶恕等，种种关系中的重要筋骨血肉全无，只有一点似有若无的感觉，轻烟一般，升起于“刚巧赶上”。

显然，她深受佛教“缘起缘灭”的影响。人与人之间条件好，长得美，有许多人来说媒安排都没有用，一切都在机缘。爱的产生是出于缘，基于巧，没有道理可说。好像时间地点刚好碰上，然后一个恍然：噢，你也在这里么？就是爱。

但爱真是如此么？

她描写的爱是如此浪漫，如此飘邈难捉，来无影、去无踪。无所谓天长地久，不依傍在婚姻关係里，但在心中却可以维系长久。这是她心中的向往么？

然而从一些张的背景文字资料里可以得知，现实生命中她追求的，还是一个寄存在婚姻关系里的爱，她的初恋和最终的爱，都起于婚姻，也终于婚姻。当然，也可从作品中捕捉到她心中永远挂着一个人的影子。就她爱的定义来说，她实际上活得谈不上快乐，更说不上满足。所以我们也可以说，她诠释的爱，是一种从现实里酿出的“无可奈何”，并非她所向往追求的空灵美感。

她并不能满足于：噢，你也在这里么？她渴望并追求的其实是：嗯，你不要走。

号称祖奶奶的张，有许多文学信徒，甚至有“人生实不如三两行张爱玲”之言。也有人尝言：“就是最豪华的人，在张爱玲面前也会感到威胁，看出自己的寒伧。”但在谈爱方面，这句话却要被颠覆了，她的文字呈现的是一种迷惑。

反而一向让人觉得道貌岸然的圣经，有一句谈爱的话却更真实地贴近人性、人心。

箴言书19章22节：“施行仁慈的，令人爱慕；穷人强如说谎言的。”

中文翻译的并不那么清楚，若看英文翻译就比较接近原文意思：

(NRSV)Prov. 19:22 What is desirable in a person is loyalty (his kindness, NAS,unfailing love New International), and it is better to be poor than a liar.

这经文是如此解释爱：人所渴望的是忠心 (也有翻译为：人所渴望的是祂的慈爱，或不变的爱)，长存的爱令人爱慕。在这方面情愿没有爱作个穷人，也比作个骗子好。
 
在整本圣经中，忠心不变的爱，不变的爱，守约的爱，长存的爱等类似形容，出现了一百多次。这种爱有个特性：忠心不变，永远长存。而且在圣经中出现的地方，没有一个是指来自人的爱，全是指来自神的爱，只有神能守得住约，施慈爱。

这就有点惨了，因为人所渴望的是忠心不变的爱，但在人世里面却并不存在。所以某些方面来说，我们也都是在爱里的穷人。然而，这节经文的第二部分，指出在爱里情愿穷，也不愿意受欺骗，显示人性深处对爱的渴望，要真品，要长久，且宁缺勿滥。不管世人怎样标榜潇洒，不管张爱玲怎样诠释淡然，不在乎天常地久，只在乎拥有，人心深处还是渴慕真爱，渴望忠心，渴求一份在时空里不变的爱。

若不承认，我们就是个骗子了。在我们灵魂里，都会渴望没有条件、不会摇摆，力度强烈，比地平线更宽，比海更深的爱，才会用“山盟海誓”这样的形容词来比喻爱。

但因为人的罪性，注定了人的爱就是会让人漂泊，会让我们彼此失望，彼此伤害甚至摧毁。我们便会不断地寻找真爱，却又常在错误的地方找爱，选择让撒旦作我们的导游，所有在爱里的追寻，反都被导向更多的欲望与更多的痛苦。

有一位圣经导师贝思穆尔(Beth Moore )，这样形容我们对爱的需要。她说，我们每个人里面都有未满足的需要，好像一个爱的空杯。我们成天带着这空杯向不同的人讨乞爱，对出现在我们生命中的人不断询问：“你可否为我填满这杯？就是小小一茶匙的爱也好！”

这杯的填满物可能是被人认同、被人肯定或接纳、控制人，甚至是一时的感情满足，如果空无一物就感觉很痛苦。

她建议，我们若要填满这心中的空杯，便应学习诗篇143章8节：“求你使我清晨得听你慈爱之言，因我倚靠你；求你使我知道当行的路，因我的心仰望你。”

也就是说每天清晨，让我们来到神面前，倾听祂的慈爱，高举我们的灵魂，求神用自己来填满我们的爱之杯。

一个内心爱杯若能被神的爱所注满，那他行走人世，眼里便不会有贪婪欲求的眼光，只有可以给出去的爱。因为他的杯是满的，不但无需向人索求，还可以付出。如再有来自人的关爱，便会造成爱杯的满溢了，成为加添的祝福，永远不会感觉寂寞，也不会感觉在爱里活得像个穷人了。

因此，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遇上了，不是因为刚巧，而是因为有那守候的一位。当我们探问：“噢, 你也在这里吗?”祂的回答会是：“嗯，我一直在这，从来就没走，也永远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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