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年的起点,你我将往何处去?
熙熙攘攘的十一黄金周刚刚过去,元旦与春节的假期即将如期而至,单身者和有家有室者都各有安排。但可预期的是,交通拥堵,景点爆棚,仍然会愈演愈烈,随之而来的假日经济之提振,创收之增加,也多半会一年胜一年。
如今,饱暖对于国人而言已非奢望,一年出游几次也属家常便饭。平日里攒钱,假日里花钱,好不容易能得享几日的舒坦安闲。节日长假与短假为官方所定,商家将此看作激活经济的手段。每每假期结束,政府统计部门都会讲今年假期客流量多少,交易额多少等等,战果累累,商家也多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作为消费买单者的游客,情况可能就会参差不齐。不难想象,一定有旅途上的抱怨、纠纷、拥挤、交通事故,还有节后综合症……身体出去转了一圈,但心灵是否得到了休憩,那就言人人殊了。
常有来中国的美国朋友提出疑问:“为何中国人活得这么累?”美国人总觉得大多数中国人手中做的事并非是自己真心喜欢,工作之余还有那么多虚情假意的酒桌应酬,这都让他们感觉匪夷所思。更疑惑者还在于,每到节假日,中国人都会夺门而出,蜂拥而至外地旅游,而不愿留在家里。相反,美国人则习惯以与家人同享天伦之乐的方式度假。
而且,中国人旅游出行,所到之处,人头攒动,蔚为壮观,到底是看人呢还是观景呢?此外,中国人在景区多忙于拍照,而无暇用心赏景游览,似乎只是为了证明我曾经到过某个地方。中美有差异,固然不好等量齐观,但对于美国人的疑惑,大多国人又何尝不心有戚戚焉?
累,都累,生之多艰,身体怎能不累?然而真正的“累”还首先在乎心灵,而非身体。正如美国人所讶异的中国人“所做的并非所乐意的”,中国经济的庞大发动机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状态,每一国人都身处其间,随着巨大齿轮旋转翻腾着,似乎被一股莫可名状的巨大洪流裹挟着。我们身不由己,惶惶终日,甚至精神抑郁,人格分裂。
支撑旅游产业的人气之盛,绝不仅仅是物质经济的需要。究其实,人们总是试图用有形物来弥合内心的空洞与不安。如前所说大老远跑去看人,或者一个劲地拍照,等而下之的顺便接受特殊服务等等,其目的与手段似乎错置了,若单从一个理性人的角度考虑,这是极不理性的。
老子在《道德经》中有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用之于今,再准确不过,旅游本是要人休息放松的,反而有致人“心发狂”的危险。《道德经》还有言:“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知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大数据时代的我们几乎完全可以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了,高铁、飞机时代我们也有足够的条件可以“其出弥远”了。然而,我们与所去之地的唯一联系,也许就仅仅是用照片来证明“某某到此一游”过,至于这里的人的喜怒哀惧、风土人情、历史文化我们似乎都懒得去多查考。消费至上的时代,旅游图的就是一个“爽”,看重的是服务,无暇他顾也。
对于古人来说,今人的旅游方式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在古代,也许除了显贵,一般人很难出远门,出游者多是征夫、商贾、迁官、考生、说客、传教、江湖郎中、游方僧侣之类,或如孔子周游列国,或如哥伦布商业探险,或者再如保罗三次旅行布道……他们的共同特点都不是为旅行而旅行,旅行本身不是目的,旅行只是一个途径或附带而为之的。这些旅行大多会给旅客带来很深的生命体验,很多的伟大文学作品都可谓是“旅途之作”,旅行在旅行者个人生命中的印记是刻骨铭心的,而不仅仅是一张照片、一个纪念品或者回忆时的谈资。
古今相异亦相同。李白在《春夜宴从弟桃李园序》中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李白认为这个世界不过是个旅店,人类只是暂时的寄居者,所以及时行乐,秉烛夜游才是明智选择。然“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未尝不包含悲戚之慨。这是诗人的敏感处,也是人生的真实面。
田园牧歌的期盼者多是不满于现实琐碎、粗陋的人,爱长假、热衷于旅游者亦多是想要抽离于日常压力与纷繁缠绕的人。某些中国人在暮年时会自我安慰说“该吃的也都吃过了,该去的地方也都去过了”——这是在表达此生无憾的满足感,但也实在可以看到其中深含的“死去元知万事空”的凄凉。
极而言之,今人与古人若有一以贯之的心理,不过就是圣经所言:“若死人不复活,我们就吃吃喝喝吧!因为明天要死了。”(哥林多前书》15:32)中国人认为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那么看重的也就只能是在地上逆旅过客的百年了。在这短暂而终要逝去的一生中,最重要的自然就是吃吃喝喝,到处逛逛了。然而,我们的内心为何会不得安宁,我们何时才能出离“累”的状态呢?
基督教也强调说,人人都是这个世界的“客旅”与“寄居者”,圣经中也记载了很多旅行者,但他们几乎没有一位是为旅游而旅游的,他们都是被上帝呼召而踏上一条旅程的,基督徒的信仰之路也被称为“天路历程”。
被称为信心之父的亚伯拉罕,因着上帝的召唤,从此踏上了一条不归的旅程,离开自己的本族本家,出来的时候甚至不知要走向何方。然而,亚伯拉罕连同后世所有的真基督徒都不会陷入及时行乐的狂欢与悲戚,因为他们知道人的生命并不止于肉体的消亡,“他们却羡慕一个更美的家乡,就是在天上的”(《希伯来书》11:16)。
显然,此客旅与彼客旅实有不同,因为它们拥有不同的旅途与归宿。
作者现居南京。本文首发《OC海外校园》128期。原文标题:《不同的旅程》。